姚家大伯是秀才时,给孩子们当过启蒙的教书先生,良家兄妹有幸由他启蒙,后他中了举,被县里的桃李书院聘了去。
说来也巧,‘许灏瑞’小时也是由他启蒙。
这次侄儿姚安成亲,他便和书院告了假回来。
读书人嘛,都有固定的圈子,时不时学识切磋,记事大人听闻姚夫子家有喜事,备了份薄礼,拉着朋友一起上门凑热闹。
不想正巧在姚家大门遇上新郎官,还是认识的人,便也在门外看热闹。
良锦铭停在台阶前,和许灏瑞小声道,“听说姚夫子回来了,等会拦门的答题,不会是他出的题吧?我答不上来怎么办?”
许灏瑞虽说已成了亲,可他却没有经历过这个环节,不清楚回怎样,给了他个稳妥的建议,“你可以赶紧找位书生郎过来救急。”
良锦铭道,“读书人先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上哪找,但我有临时温习了书本,先生应当不会太刁难咱,我又不考科举。”
许灏瑞颔首认同,“有道理。”
见身后的队伍已经停下来,良锦铭理了理新郎袍,壮着胆叩响门。
大门很快就被从里面打开,想来里面的人已等候多时,安哥儿的堂兄姚嘉带着几个弟弟,拦在门前,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弟夫,想进门先答对题,请问大学之道是何?”
良锦铭与许灏瑞对视了一眼,笑道:“姚兄可别出难题为难我一介商贩啊。”
见姚嘉仍旧笑着看他,良锦铭无奈思索了一会儿,双眸亮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姚嘉颔首,也不多废话,紧接下一题,“朱子说,止,就是所应当停止的地方,即至善之所在。知之,则志有定向。静,指心不妄动。安,即所处而安。虑,是处事情详。得,即得其所止。请问与之对应的是大学中的何句?”
良锦铭傻了眼,“你要不直接告诉我要背第几句得了,姚兄......”他试图让人通融一下。
姚嘉温和地打断道:“安哥儿可是熟读大学一书,弟夫若是忘了,可以向身后的同伴求助。”
良锦铭扫了眼身后的三个弟弟,把目光放在比较靠谱又同样受过启蒙的许灏瑞身上,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许灏瑞。
许灏瑞抬眼,放缓声音,边回忆边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姚嘉赞赏地看了他眼,“最后一题,何谓诚其意者?”
良锦铭沉默许久放弃挣扎,转头对许灏瑞道:“弟啊,你知道不?”
许灏瑞默默背道:“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得亏他前阵子无事可做,想起原主的书本,拿出来温习,句意随理解不通透,但好歹原文是会背。
姚嘉见时辰差不多了,“弟夫快请进。”
良锦铭松了口气,好兄弟似得拍了拍许灏瑞肩膀,许灏平帮忙则给对方派喜钱。
记事大人眯着眼看他们进去的背影,与身旁的友人道:“姚夫子是在考学生学问呢?这小商贩与他弟弟还又两下。”
“算不了什么,学子们都能答上来。”
“......”
后面的一切都很顺利,良锦铭很快把人迎了出来,安哥儿由姚嘉背上花轿。
准备启动时,看到人群前的两位熟悉的面孔,良锦铭冲他俩喊道:“两位兄弟,一起来喝杯喜酒吧。”
许灏瑞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挑了挑眉,其中一位是他带清哥儿去衙门办户籍时见过的,还经他手办的。
他端详了一下良锦铭神色,见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
记事大人笑眯眯道“好,那便叨扰了。”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总算在未时末将新人接回良家。
等新人进了门,许灏瑞直接拐了个方向溜回屋里,林清玖正抱着被迎亲鼓乐吵醒的小栗子,见他进来,清澈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喜悦,“阿瑞!”
许灏瑞上前接过孩子,替他理了理被孩子抓乱的长发,温声道:“辛苦了,要不要去看他们拜堂?”
小夫郎笑容灿烂,“要。”
许灏瑞一手抱着崽,一手牵着小夫郎,站在前厅看新人拜堂,宝姑和姑父两人坐在上座眉开眼笑地看着儿子与儿夫郎拜天地,拜高堂,对拜,眼尾的褶子就没消下去过。
林清玖看着两位新郎官出了神,直到手心被许灏瑞轻轻捏了捏才回过神来,漂亮的小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微仰着头看他,又抬手握了握栗崽乱舞动的小手。
人群里的记事大人不经意瞥见这甜蜜的小两口,陡然想起在哪见过他俩,难怪他觉得那个汉字眼熟,没想到一年过去,这小两口连娃都有了。
怀里的小栗子还不懂看热闹,另一只自由的小爪子抓着父亲的长发吧唧嘴,许灏瑞低头把头发扯了出来,亲了亲他肉嘟嘟的小脸,侧头和林清玖说:“走吧,崽饿了。”
拜完堂,新夫郎被送进新房,宾客们也都纷纷入座。
许灏瑞端着羊奶喂栗崽,想了想道:“清哥儿等一会儿,我与你一块吃,可以吗?”
“嗯!”林清玖也不想和许灏瑞分开坐。
宝姑在院外没有看到他俩,就找到客房来,站在门边敲了敲门,“清哥儿,灏瑞,我给你们留了一桌,你们师傅在那等着,还有铭儿的两位朋友。”
“好的宝姑,等栗崽吃完,我和阿瑞就出去,您让师傅他们先用饭吧。”林清玖柔声回道。
宝姑点了点头,她还要忙,也不再过多停留,叮嘱道:“别太晚了昂,这天气饭菜热气散得快。”
“好。”
喂完奶,许灏瑞直接把儿子裹好严实抱了出去,一起入座。
崽崽坐在父亲怀里高兴地挥舞着四肢,水汪汪的大眼睛堪堪看到桌面。
“抱歉,久等了。”许灏瑞见他们都未动筷,脸带歉意。
张大壮倒是和另外两位青年聊得畅快,见他俩夫夫还带着小胖崽过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快吃,乖崽还没睡呢。”
他歪着身子凑在栗崽面前,捉着小胖手逗他,“小孙孙,你吃饱没啊?”
栗崽只会咧着小嘴咯咯笑。
记事大人率先开口,“令郎长得甚是可爱,你可还记得我们见过面?”
许灏瑞点头,“记事大人。”
“嗐,别记事大人了,叫我洛明轩,叫他温兄就好。”
许灏瑞也自报家名,“许灏瑞,这是我夫郎林清玖。”
张大壮拔了酒塞,倒了四碗酒,“叔是个粗人,你们别介意,来,咱们走一个。”
洛明轩二人皆是斯文书生,第一次用碗喝酒,略感不自在,端起碗碰了碰,见张大壮一口干完,洛明轩表情裂开,“......叔,您真爽快。”
张大壮大笑,“你们随意,对了,我徒儿喝不了酒,咱们三喝,你们能喝的吧?”
两人立马摇头。
张大壮顿觉可惜,没人陪他喝酒。
许灏瑞抿了一口酒,“洛兄,温兄,咱们喝不了就吃菜吧。”旋即转头对张大壮道:“师傅您先吃些饭菜,等会可以找姑父喝。”
张大壮眼一亮,“你小子说得对,大家别客气,吃啊。”
桌上年长者都发话了,洛明轩两人也不矜持动了筷子。
许灏瑞习惯先给林清玖夹菜,后自己再吃。
洛明轩好奇问:“许贤弟,听你喊张叔师傅,你也是打猎的?”在等许灏瑞两人时,和张大壮闲聊中得知他的身份。
许灏瑞咽下嘴里的食物,“嗯,随师傅打了几年猎,现在大部分时间在侍弄家里的田地,也是个庄稼汉。”
第九十一章 百日宴
温承钰原本是在一旁暗自观察这对样貌出众的小夫夫,闻言感到些许诧异,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么一身气质的人,只是个农家子。
许灏瑞的大手扶着崽崽胸前固定他,不时垂眸看看自娱自乐的崽,不哭不闹真乖巧。
洛明轩调侃道:“你这能文能武啊。”见他略有疑惑,便小声解释,“刚在姚家接亲时,我们都看到你在答题,虽说《大学》为启蒙书本,但你一个农家子能有此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许灏瑞:“幼时上过私塾,近日正巧在温习课本罢了。”
他继续道:“了不起,温故而知新,你比不少读书人有悟性,既然识字,何不找一份差事做?有个保障,打猎也不能时时能猎到,种庄稼也得靠天吃饭。”
这是他接触底层百姓,才有的觉悟,以往他们这些书生自喻清高,瞧上那几两碎银,可恰恰没有那几两碎银,生活都难以持续下去,更妄谈鸿鹄之志。
许灏瑞唇角噙着笑,边给小夫郎夹远处的菜,边回答,“打猎和种地已足够我一家衣暖食饱。”何必想不开去当社畜。
洛明轩顿了一下,举起碗,“人各有志,知足常乐。”
许灏瑞和他俩碰了一下碗,“嗯。”
他们边吃边聊,张大壮随意吃了些饭菜心心念念地抱着酒坛找他人喝酒去了,林清玖自觉地没有打扰他们,用完饭后,把儿子横抱在怀里,和许灏瑞打了声招呼:“阿瑞,我把孩子抱回房里哄他睡觉。”
许灏瑞神色温柔,“好。”
“洛兄、温兄,我先带孩子回屋内,你们慢慢用。”
“好,许夫郎慢走。”
“能看得出来,你与你夫郎俩伉俪情深啊,让人羡慕。”洛明轩打趣道。
许灏瑞勾唇浅笑,“洛兄尚未成亲?”见他点头,“祝洛兄早日抱得佳人归。”
“多谢。”
他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洛明轩两人很有好感。
林清玖走后不久,良锦铭意气风发,抱着酒坛子过来与他们敬酒,几人轮番祝贺他,一一回敬后,良锦铭又被人其拉去喝酒,许灏瑞三人笑了笑。
洛明轩打心底想交他这个朋友,临走前问:“令郎多大?”想看能不能从这方面讨个好,交他这个朋友。
“将满三个月,四日后,便是我孩子百日宴,”
洛明轩高兴问:“许贤弟,要在哪儿办宴?若不介意,我与温兄到时前去贺喜。”
许灏瑞一愣,转即笑道:“在村里,欢迎洛兄与温兄前来,城门处有到达新塘村的牛车,若是需要你们可到那儿乘坐。”
“成。”洛明轩满意地告辞。
走在街道上,温承钰突然说,“你好像对他很满意啊。”
“哈,多交些朋友,打发时间。”洛明轩直觉,“这小兄弟值得交好。”
温承钰点头,不再多言。
酉时末,宾客散去,因着还有大哥大嫂一家在,宝姑也不好明显地区别对待,独留许灏瑞一家过夜,便由着他们一起坐着牛车回去。
许昌盛和许唐氏随着村民早些侍候已回村里。
小娃娃今儿也折腾得够惨,前院人多吵闹又被爆竹声惊醒,回去的途中一直在父亲怀里睡觉,许灏瑞颇有些心疼自家崽。
林清玖把包裹放在膝上,安慰地拍了拍他手背。
等回到村里,已经戌时四刻,天色已全黑,幸亏有冷清而明亮的月光,隐约能看清道路,赵大爷将人送到村中后,各自不顺路就各回各家。
许灏瑞他家离得较远,他看了一眼前面的道路。
去村尾的乡道,有的路段两旁栽有数木遮挡,道路明灭相间,一片寂静。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林清玖,精致漂亮的小脸渡了层月光,整个人多了丝清冷的味道。
“嗯?怎么了?”林清玖见他没动,光看着自己,弯眸问道。
他一笑,冷清美人儿瞬时又变回明媚美艳的美人儿,许灏瑞怕吵醒孩子,在小夫郎耳边,小声道:“包裹给我背在身后,我抱着你俩走回去。”
出于对他的信任,林清玖把包裹给了他,把孩子抱在怀里。
许灏瑞轻轻松松把他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往家方向走。
回到家还要烧水,孩子不便独自在房里,林清玖留在房内陪孩子,他去厨房烧水。
差不多两刻钟过去,许灏瑞直接端着泡脚的木盆进房里。
林清玖见他蹲在盆边给自己洗脚,有些不好意思,软声问:“阿瑞,不一起泡吗?”
也行。
“那我去换双草鞋进来。”
他出去后不久,林清玖听到院里传来水声,又过了一会儿,许灏瑞踩着草鞋,裸着健硕带着腹肌的上身,下身穿着亵裤,带着一身水汽走进来。
“大冬天的怎地还洗冷水澡?快过来泡会脚。”林清玖朝他招手。
“今儿喝了点酒,身上有酒味,井水不怎么凉,我受得住,别担心。”许灏瑞穿上里衣拿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脚放盆里,把他的小脚夹在中间。
林清玖的脚长得精致秀气,比他的小上一圈。
水温渐凉下来,他弯腰把林清玖泡得红彤彤的玉足拿起来,用帕子擦干水,塞进被子里,他擦了脚,起身把水倒了,关上堂屋的大门,进了房,把林清玖脱下的外袍挂在一旁。
把孩子挪到床内侧,压好小被子,做完这一系列,才躺床上,抱着温软的小夫郎入睡。
冬季活儿少,天气寒冷,给地里的土豆都盖上了一层稻杆保温。
张大壮不用上山,整日里抱着火笼过来,看孙子。
许灏瑞见正好有他在,他好上山踩点,寻头野猪做宴。
一晃眼,腊月二十,迎来小栗子的百日宴。
早晨家里做了一大锅香喷喷的猪杂粥,让来早的客人先喝上一碗。
百日宴最终只请了些关系较好和该请的人。
有他师傅、宝姑一家五口人、张婶一家七口人、唐铁锤一家四口人,通知了村里的何大夫他带着孙子、赵木匠、郝媒婆、村长一家八口人、何大林三兄弟、打井的潘大福两兄弟和老宅八口人,外加洛明轩和温兄,一共四十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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