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梁译川说,“你自己吃。”
不知道为什么,梁译川想到上学时候的一个笑话,鸡肉味的锅巴一旦不小心嘴瓢了,就很容易说成另一种好笑的东西。于是,梁译川吃着吃着不由自主地开始盯着面前的粉丝汤傻笑。
何言看了他一会儿,看见这家小店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梁译川坐在他的面前,因为吃到好吃的食物或者是想到好笑的事情时,眼角和嘴角一直是弯起来的。这样的梁译川,让何言觉得一看见,就再也想不到其他,会无法克制地想要接近,见到他就感到安心。
然而没等何言再多体会这样的幸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便震动起来,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何言默不作声地拿起手机,接起来:“喂?”
“言言啊。”那头是他刚刚见过不久的爸爸,但他的语气却有些奇怪。
梁译川抬起头看向何言,何言对他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他先吃,然后走到外面去说话,很疏离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梁译川吃东西的速度放慢了一点,他当然没看见那是谁,只是隐约看见何言没有备注——是同事吗?工作上的事情?休息日还要处理事情吗?但好像也能理解,毕竟昨天晚上在酒吧街见到何言,他甚至还是一副刚下班的样子。
再联想到之前何言对他说的“攒钱想法”,梁译川有理由去相信何言已经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随后他又想,为什么这么想攒钱?真的是在存老婆本吗?
小巷子中人声鼎沸,两边道路狭窄,时不时地有人骑着电动车经过。梁译川一个不在意,何言竟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梁译川一愣,自己面前的这碗鸭血粉丝汤几乎快要见底,但何言的明显才吃了一半。
梁译川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打扰,于是只能咒骂那通不管谁打来的电话快点结束才好。等等,现在何言不在,他是不是能偷摸着玩一会儿手机……
梁译川顿时来了精神,把手机放在桌子底下悄悄打开,看见微信里面已经有了不少消息,“快乐一家人”里面尤其多,应该是老爸老妈起来之后看到他之前的留言了。
老妈:【叫言言回来吃饭,我做大餐。】
老妈:【呲牙笑.jpg】
老爸:【同意。】
老爸:【呲牙笑.jpg】
梁二蛋:【何言哥一个人回来也行。】
梁二蛋:【呲牙笑.jpg】
梁译川:“……”
看见这三个人这么统一的呲牙笑,梁译川突然又有了离家出走的冲动。
第16章 说出来,就是热恋的开始
何言的电话打了挺长时间,梁译川已经把自己的东西吃完了。他的味蕾记得这个味道,家乡的食物自带一种童年的回忆。
梁译川站起来,先去老板那儿扫了码付钱,在收银的地方却看到一面斑驳老旧的墙,上面画了各式各样的涂鸦,另外贴满了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有突如其来告白的,有发疯的,有想炸学校的。
“这儿以前是不是有个奶茶店?”梁译川问老板。
老板说:“嘿,是有。你住附近吗?”
梁译川还在看便利贴,笑道:“以前来过……我都忘了,一个很小的奶茶店。”
老板说:“对,那个人做不下去回老家了,我的店铺又扩充了一些。”
梁译川的目光突然盯着最上面的墙看,那里的涂鸦很旧,这么多年一直没被粉刷过,留言的人叫做张阳,字写的潦草又霸道。
“……靠。”梁译川喃喃地念了一句。
在酒吧街遇上何言的那一刻开始,梁译川的世界便彻底混乱了。
他因为一个意外而回到南京,却因为更多的意外叠加在一起,从而走上了一出与城市漫游相关的“舞台剧”。
何言在动物园遇到常年不联系的爸爸和姐姐,梁译川则在鸭血粉丝汤店里的墙上看见了——张阳。
梁译川记得这个名字,是他和何言上初中时的一个同学。
也许是梁译川脸上的表情变了,老板奇怪地看了看他,问道:“帅哥,怎么? ”
梁译川回过头,说道:“没事,老板。”
他坐回到座位上,有些放空地看着门口,何言终于打完电话回来了,看见已经光盘的梁译川,说道:“你吃这么快?”
梁译川慢悠悠地说:“你不觉得……其实是你太慢了吗?”
何言低下头,果然看见自己的粉丝泡成了一坨。
梁译川说:“再点一碗?”
“不用。”何言吃了几口,笑着说,“我不饿,把鸭血吃了吧。”
梁译川没事情做,只好看着何言吃东西——何言吃东西的时候一直很认真,他以前来梁译川家里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给什么吃什么,扫尾工作第一名,捧场得不行,难怪自己家里人都喜欢何言。
何言不抬头,梁译川看他看的有些入迷,何言便垂着眼睛,小声问:“你都要把我脑门看出个洞来了吧?喜欢我?”
梁译川也小声说:“不喜欢你。”
“哦,那我继续努力。”何言从善如流地接道。
梁译川想了想,突然说:“班长。”
“嗯?”何言愣了几秒,“你现在是叫我小学的班长,还是初中的班长?”
“初中……好像我们一直没聚会过?你还记得以前跟我们玩的好的同学吗?”
何言有点不好意思,但很诚实地说:“不记得……这都过去太长时间了。”
“初中的微信群你还看吗?”
“我都屏蔽了。”
“为什么?”
“群消息太多,没什么必要去看。”何言把手机微信打开给梁译川看,“都是一些信息垃圾。”
梁译川看了一眼,果然折叠起来的群很多,但何言的置顶是他。
梁译川把手机还给何言,没说什么。何言问:“怎么突然提到初中?”
“也没什么。”梁译川笑了笑,“走吧,不吃我们就走……几点了?”
“11:31。”何言说。
梁译川在心底算了算,大喜:“是不是已经快12小时了,12小时之后我将迎来自由!”
何言用手捂住心口,假装悲伤道:“对不起啊,但你和恶魔签下了不平等协议,没完成之前恶魔是不会放过你的。”
何言要去付钱,但老板笑眯眯地说到另一个帅哥已经付过了。何言回过头,“另一个帅哥”梁译川站起来与何言勾肩搭背,笑容里深藏功与名。
何言说:“还要请恶魔吃饭?”
梁译川说:“看不起谁呢你,这也不算什么认真的饭。”
何言微微笑了笑,只是安静下来。
太阳悬在头顶,虽然已经是秋天,但正午的这段时间的光线仍然晃得有些让人睁不开眼睛。梁译川和何言走出老巷子,下一站是去找何言的车。
路过街边的小店铺,饮料柜放在门口,何言走过去买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梁译川,说:“渴不渴?喝点,粉丝汤还是有点咸。”
“嗯。”梁译川点点头。
何言还是察觉到一点点异样,问:“你怎么了?是我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没。”梁译川否认得很快。
其实是有的,因为张阳,梁译川想起了更多——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像是摇晃过的汽水瓶,打开后“砰”的一下火山爆发。
小时候的梁译川根本不懂什么是校园霸凌,在那个网络还不发达的年代里,他们读书时候接触到的人和事都有着一种很天真的“残忍”。
就像是何言。
有人会嫉妒他成绩太好,有人会觉得他作为班长管得太严不懂变通。
张阳,以及其他人的一些脸在梁译川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那是坐在班级最后排,日常跟老师们对着干的学生。
他们曾欺负过何言……
梁译川也曾因为替何言打架,而写了整整一个月的检讨。
语言是有力量的。
一些自己没有经过的事情,也许可以从“听说”、“他说”、“传闻”类似的渠道里获得,但你永远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以及这样的饭后闲聊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梁译川同样不懂得这么多,他只是听不了任何关于何言的闲话,谁说他就打谁。
因为在他的心里——
何言就是最好的一个人。
梁译川喝了几口水,在阳光下笑起来,竟然觉得自己以前那一个月的检讨是非常超值,他对何言说:“所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何言却淡淡地说:“带你去东大转转吧。”
“九龙湖?”梁译川很天真。
“不是……”何言叹了口气。
“哦,我知道了,南大隔壁。”梁译川说。
“嗯。”何言点点头。
梁译川以前的梦校是南大,可惜梦校永远只是一个梦。何言要带他去东大,那么似乎是可以顺便去看一眼梦校。梁译川刚想着跟何言提议一下,却没想到走在他身边的何言加快了脚步,一副不怎么想理他的样子。
梁译川:“?”
喜欢抽泡泡玛特的男人这么善变吗?
他追上何言,忍不住侧过头问:“你又晴转多云了?怎么回事?不是你追我吗?”
“我在追你啊。”何言说。
“你好敷衍啊。”梁译川也跟着有点不开心。
两人走路很快,停车场很快就到,梁译川上了车,却看见另一边的何言没有立刻上来,反而是靠在车边点了根烟。
梁译川把车窗摇下,说:“抽烟不好,你今天没有必须要社交的场合。”
何言对他笑了笑,叼着烟坐进车里,然后很快掐灭了,他说:“好了不抽了。”
“你到底怎么了?”梁译川开始有点儿疑惑。
他原以为两人逛个动物园会开心一点,但怎么就是一两句话的时间,何言给他的感觉便完全不对了起来,梁译川有点不爽。
“没啊。”何言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多想。”
梁译川:“……”
“没意思。”梁译川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头偏到另一边去。
何言没有立刻开车,安静了一会儿才说道:“知道我是什么感觉了吗?你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吗?”
“什么?”梁译川在气头上,一时间没听懂。
何言看着他,笑了笑说:“就是这种……你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感觉。基本上我今年每次和你说话,都是这样。”
梁译川愣了几秒明白过来,原来刚刚何言是故意的!
“所以我去打电话的时候你碰见谁了?”何言继续问,“我认识的?你也认识的?不会这么巧吧?他又跟你说什么?”
回答何言的是梁译川的一阵沉默。
何言耐心地等待着——他能看见梁译川的每个细微表情,眼神飘忽,嘴唇略微动了动,秀气的鼻尖上有细小的汗珠,以及他放在膝盖上的、扭在一起的手指。
有那么一瞬间,何言是非常期待的,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要等到梁译川开口了。开口对他说,何言,我想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我想从最初的时刻对你讲起,我将彻底让你看见,无论是什么,我都信任你。
但是,没有。
梁译川明显经历了内心的天人交战,最后只是略显尴尬地说道:“我没碰见什么人。”
何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混杂了些许失望涌上心头,他说:“嗯。”
“走吧。”半晌后他又笑道,“刚才对不起,我在故意试探你。”
“嗯。”梁译川明显也哑火了,生气到一半不能再继续下去。
何言开着车驶出停车场,缴费成功,两人最终重新汇入进星期天的车流之中。
其实何言也有未对梁译川说的事情,比如先前他爸爸打来的那通电话里——何言捕捉到了对面男人顾左右而言他中的一些微妙尴尬,仿佛在对何言打探一些事情,却始终无法切中命题,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像打错电话的陌生人一样。
动物园在后视镜里渐行渐远,人生的正经事以逛动物园开始,离午夜的到来还有12个小时。梁译川拿过何言的背包,翻到他给何言抽到的那个盲盒,把它作为车上的第一个摆件。
梁译川在何言等红灯的时候,突然说:“好吧,我告诉你,因为我看见了张阳的名字,我想起以前他们说你闲话的事,还有我写了一个月的检讨。张阳!你还记得吗?我有些希望你不记得了,但我觉得应该不可能,所以……”
何言只觉得自己的耳边轰隆一声,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心竟然有些出汗。梁译川剩下的话没说完,何言却看见他侧过头的时候连耳垂都有些红。
再听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何言难以置信地开心,笃定地说:“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不想让我听到这些,但是你又忍不住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在意。”
两人都沉默下来。
等待的红灯进入了最后的三十秒倒计时,何言伸手摸了一下梁译川毛茸茸的脑袋,说:“小译,想说什么就说啊,我又不会生气,你可以随便对我说任何事的。”
“你别动手动脚!”梁译川没什么威胁性地怒吼。
何言笑趴在方向盘上,轻声地自言自语:“也行,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什么开始?”梁译川又没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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