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茄熄灭在毫无血色的指尖,客厅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囚犯被深埋在恐惧的深渊,忍不住哭出声来。
“请你保持安静,”屠渊淡淡地说,“我听见浪涛声了。”
“骗人,”生动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什么也听不到。”
沧余赤着脚,侧身坐在楼梯扶手上,稳端燃烧的蜡烛。他浑身裹着温柔的金光里,他就是这幢城堡里的太阳。
“小鱼。”屠渊站起身走向楼梯,时才毫无起伏的腔调此时饱含温情,他对沧余说:“过来。”
沧余淘气地晃了晃小腿,顺着扶手滑了下去。屠渊张开手臂,小鱼带着光芒扑进了他的怀里。
“去哪儿了?”屠渊握住沧余发凉的手,“整个下午都没有看到你。”
“在我的猫爪草田里,”沧余理直气壮地说,“午睡。”
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已经对城堡内外了如指掌,如今什么都变成了他的了。但屠渊眼中充满柔和的笑意,甚至俯身,在他颊边落下彬彬有礼的一吻。
“太黑了,”沧余没有闪躲,只是说,“我要光。”
“好。”屠渊说着,拉亮了吊灯。
这下一切的丑恶和美丽都无可遁形,囚犯畏缩身体,跪在笼子里,还在低声告饶,而沧余面庞生辉,双眼闪耀。他笑嘻嘻地举起蜡烛,屠渊俯首,吹灭了它。
沧余看到客厅里的惨状,动了动鼻尖,盯着大理石地面上的污秽,皱起眉头。
“很难闻,”他嫌弃地说,“还弄脏了我的地板。”
他不喜欢穿鞋,屠渊观察到了。屠渊俯身把沧余扛起来,仿佛真的愧疚了,低声说:“抱歉,小鱼。”
“这几天他都在吗?”沧余在沙发上舒展开双腿,“我完全没有察觉。”
“客人只来了三天,已经把我的地牢弄得一团糟。”屠渊摘掉尚沾在沧余发间的几片金色花瓣,“让你看到那样的场景,太失礼了。”
“唔……竟然是个偷\窥\狂兼性\\癖恶心的强\\奸\\犯。”沧余跟上了进度,扔开相机,对着笼子里的囚犯挑了挑眉,说:“你好呀!”
“沧、沧余先生……”无论多少次看见,囚犯都被这张脸打动,也真的把沧余当成了天使。他仿佛落水者抓住浮木,重新握住铁网,甚至把脸也贴了上去,向沧余拼命地伸出手。
“我错了,沧余先生,对不起……求您原谅我!”他对着沧余絮絮恳求,“我也是受了卫弘的逼迫,求求您,放我走吧……您是天使……您原谅我吧……我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求求您!”
“嗯,”沧余转脸对屠渊说,“他求我诶!”
“是的,”屠渊拢着他的长发,“那怎么办呢?”
“你关了他三天,他却仍然完好无损,”沧余不满地撇撇嘴,“你太慷慨了。”
屠渊虔诚地说:“我听你的。”
“我本来想把他活活饿死,一点点变成一具干尸。但是他求我了,”沧余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就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吧。”
“不!”囚犯惊恐地说,“放我走!”
“如此原始而粗\暴……很诱人,小鱼。”屠渊把沧余抱到紧挨自己的地方,低头说,“但他向你恳求,我就忍不住心软,想以你的名义来做善事。”
“没那个必要,”沧余试图挣脱屠渊的怀抱,“我要亲自动手。”
“不可以,”屠渊换上严肃的口吻,说,“你永远无需手染鲜血。”
“那你来。”沧余说。
“在那之前,让我们给他一次自我赎罪和拯救的机会,”屠渊说,“好吗?”
他刚抽过雪茄,沧余闻到了。这古老的气味似乎带着安抚的作用,沧余没有再动,最终耸了耸肩。
“好吧,”沧余懒散地说,“你是殿下,你说了算。”
“赎罪……我要赎罪!殿下,请您让我赎罪!”囚犯抓住这线生机,哭着哀求,“我真的知道错了,无论要怎么做,我都可以。真的,求求您,让我赎罪吧!”
一把尖刀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自我赎罪与自我拯救,”屠渊回到沧余身边,跷起腿,说,“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
“请你用这把刀割掉自己的舌头,再砍掉自己的一只手。至于剩下的那一只,我会帮你动手。”屠渊微笑着说,“然后我会叫人帮你止血,将你送往医院,让你得到合理的救治。”
“我明白,这会让作为摄影爱好者的你失去最宝贵的工具,从今后再也无法按下快门,但毕竟你还拥有双眼和视力,依然可以欣赏这世界上的所有美好,只是不能再说出任何秘密了。当然,作为补偿,我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一直到自然死亡都生活无忧。”
“你觉得,”屠渊俯身,问,“怎么样?”
空气中飘起淡淡的臭味,囚犯再次失禁了。
隔着铁网,他看到沙发上依偎而坐的两人在缠绵低语。
“小鱼,”屠渊问,“这样,满意吗?”
“还行,”沧余说,“很有看头。”
然后屠渊抬了抬下巴,沧余凑过去,吻了吻屠渊的唇。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游戏,屠渊喜欢讨要,而沧余每次都撅着嘴不乐意,但每次还是会成全屠渊的这点贪念。
“现在,让我带你去换衣服,”屠渊把沧余抱起来,温柔地说,“咱们得准备出发,去参加今晚的宴会了。”
囚犯瘫倒在笼中,一手还紧握着那把尖刀。
他终于明白,面前的这两位才不是天使和上帝,而是狼和狈,狐狸和猫,夜晚和黑影。他们联起手来,就像海与浪联盟,轻易侵蚀岸边的坚固,在星空下编织出无法逃脱的噩梦。
第15章
晚宴
夕阳还在天空中,灯就全都开了。
“狂梦欢场”是名响整个米拉克城的娱乐场所,它原本是家巡游马戏团,但如今提供的项目早就从狗熊钻火圈升级到脱\衣\舞和陪\\睡。这里充斥着各种放肆的笑语、羞\耻的叫\喘、挥金如土的客人以及油头粉面深谙世俗的美女俊男。
迷幻与纵欲,诱惑与物质,都在此得到极致的发挥。
走进大门,就可以放下所有文明的修饰。空气中的香水和酒精味道令人呛醉,墙上挂着各色人种的裸\\体画像,走廊中挤着贴身搂抱的男女,仿佛播种期的犁和地,也像春天的哺乳动物。舌\吻在这里已经十分委婉,噼啪声混乱,到处能看见被撕扯得稀巴烂的内衣和大片丰盈的肤色。
屠渊一直把沧余挡在身后,但沧余踮起脚,将下巴放上屠渊的肩头,用说不清是欣赏还是嫌弃的眼神去看这糜烂的景象。
然后沧余歪头看着屠渊,说:“哇哦……这就是你今晚带我来的宴会?”
“是卫弘举办的宴会。”屠渊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咱们只待一会儿就走。”
“不用,”沧余低声说,“马戏团是我的最爱。”
他一直笑嘻嘻的,如果不仔细看,就会错过他眼中的阴影。
原始而狂野的气息令人燥热,正好角落里一个男孩发出了愉悦的尖叫,沧余打算走过去看看。结果一个异常高大的男孩从侧面挤过来,绞着双手,稍颔下颚,朝沧余一脸羞涩地微笑。
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只穿着件皮质的背心,脖子上带着尖刺颈圈,露出满身的肌肉,健硕得令人咋舌。事实上,沧余真的啧了一声,甚至伸出手,在男孩鼓囊的胳膊上戳了一下。
“真不错,”沧余惊奇地说,“你好壮。”
这样可爱而挑\逗的动作,再配上沧余这张脸,男孩脸红心跳,只好不住地深呼吸,否则就要晕过去了。他咬着嘴唇,扭捏地靠近沧余,握紧拳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美丽的先生,”男孩怯声问道,“今晚,可以让我陪伴你吗?”
“好啊,”沧余笑弯了清澈的眼眸,问,“你有什么绝活?”
“我什么都可以的,先生。”男孩回答,“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的上肢尤其有劲儿……我可以抱着您,又或者,在您尽兴的时候,我可以,在、在墙边撑住我自己……”
然而这样的营销在沧余面前完全没有效果,沧余眨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思考片刻,真诚地问:“你是说做俯卧撑吗?”
男孩看上去快羞哭了,他说不出话,就大着胆子伸出手,绕过沧余的肩,想先将沧余搂进怀里,再仔细解释。
一直站在阴影里的屠渊抬起两指,拦在了男孩的腕间。男孩胳膊一震,明明满身都是腱子肉,却不能再挪动一寸。
“很不幸,但你的邀约必须被拒绝。”屠渊偏头露出金色的双眸,“这位美丽的先生,是我今晚的男伴。”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随着抬手的动作而“不经意地”露出腰带和侧边的手枪。男孩刹那间脸色大变,踉跄着后退两步,颤抖着声音努力解释,说自己只是在招揽生意,希望得到两位尊贵的先生的原谅。
“一个诚实的错误,毕竟小鱼的美貌会让所有见过的人都感到战栗。”屠渊收回手,微笑着说,“我原谅你。”
男孩结巴着道谢,转身仓皇而撤。
“唔……原来他是想和我交\\合!”沧余仿佛刚刚反应过来,又不解地问:“我看上去像个女孩吗?”
屠渊用目光抚摸过沧余柔软的银发、洁白的面颊、清澈的眼睛、窄挺的鼻梁以及饱满的红唇,最后摇了摇头。
“在如今的福彻尔,性别早已不是相爱的前提,”屠渊说,“那条小狗就是在寻找同性的主人。他很聪明,知道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能超过你的美丽,所以带着自己的肌肉,试图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自然界,性别从来就不是阻碍……”沧余忽然反应过来,瞪起眼睛,说:“但我才不是你的男伴,我不是任何人的男伴。”
“好吧。”屠渊嘴上答应,却脱下手套,拉起了沧余的手,一边认真地说,“但是以防万一,我们得这样穿过这条走廊。”
无论何时,屠渊的手都温暖舒适,手指修长,比沧余的手要宽大许多。而沧余的体温一向很低,这样十指相扣,他被暖到了。
沧余借着这个姿势靠近屠渊,两个人一起挤进这里清净又昏暗的角落。
“屠渊殿下,”沧余贴着屠渊,放低声音,“你是在因为我被那只小狗缠上而嫉妒吗?”
他比屠渊矮,还非得把屠渊压在墙上,仰着脸,鼻尖迫近屠渊的喉结。
浑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打劫高年级生的小孩子。
屠渊背靠墙壁,配合地俯脸,让沧余的气息悉数溅洒在自己下颚。然后他缓缓叹了口气,诚实地回答沧余的问题:“是的。”
沧余得意地咬着唇笑起来。
“让你这条勾人的小鱼就这样离开我身边,穿梭在无数渴望偷腥的猫狗之间,”屠渊晃了晃手,说,“我不放心。”
沧余盯着屠渊的双眼。
深不见底的渊洞里,只有美丽的小鱼。
***
宴会房间雕花挂画,中央圆桌巨大,餐具纯银。等屠渊和沧余到达时,卫弘和其他人已经在推杯换盏。
玩政治得靠人脉,卫弘知道白手起家的看不上他,就抓住小辈拉拢。这一点上,他是个聪明人。
桌子的主位和右侧没有坐人,卫弘坐在左首,看到门开,就站起了身。
“屠渊殿下!”他大声招呼,“终于!等到您大驾光临!”
一群人已经喝了不少,纷纷举杯站立。今天他们应卫弘邀请,来给殿下和海洋战士送行。裂缝计划将在三天后正式启动,彼时屠渊和沧余会从米拉克城邦出发,乘坐火车抵达位于大陆最北的大崩海角。在那里,他们会登上钢牙号,向着白雾进发。
至于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只能交给命运。因为自从白雾蔓延,出海与死亡几乎已经画了等号。所以这次参与裂缝计划的人凶多吉少,和敢死先锋没什么区别。
一桌人对着屠渊毕恭毕敬,嘴上说着“佩服”和“一帆风顺”,眼神中吐露的却是“惋惜”和“讽刺”。
屠渊毫无波澜,对他们一一点头。只是沧余始终躲在屠渊身后,不肯现身。
刚才还是条厉害的小鱼,这会儿变成了猫咪。
“战士先生,请别害羞!”卫弘将眼神锁定在屠渊和沧余还握在一起的手上,大声说,“既然已经被屠渊殿下牵住了,就请不要藏匿于黑影中,走到我们大伙儿面前来吧!”
片刻之后,沧余怯怯地探出身,来到了明暗交界处。
光影朦胧间,他漂亮得不似真人,五官完全放松时也像在传情,眉目昳丽,肤色胜雪,唇角呈现处天生向上的弧度。最美的是那双眼,蔚蓝得像海,透彻得像晶,明亮得像月,无辜得像鹿。他是如此我见犹怜,柔软脆弱,随便睨去一眼,就能激起人们的保护欲。
再看一眼,勾起的就是兽\\欲了。
这人不是猫咪啊!
他分明是一篇献给神灵的颂歌,不染尘埃,不沾烟火;也是濒临灭绝的珍稀花卉,美丽得让人心生不忍。
此时的众人都忘记了,又或者他们不敢相信,就在十天前,这个年轻人以一己之力连“杀”了四名海军中最顶尖的士兵。
有人猛地起身,带翻了半瓶红酒。猩艳的液体染红了白色的餐巾,也融作惊艳和欲望,染红了众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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