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道:“此事……说起来比较复杂,也算是在下与峨眉的私事,今日诸位于成某有恩,还望不要将此事外传。”
在场众人连忙做下担保。
“在下与峨眉的恩怨,与均儿的身世有关。”
原来,小均的母亲居然是峨眉派掌门徐襄的师妹。
小均的母亲乃是峨眉派上一任掌门的关门弟子,年纪与徐襄的大弟子白依依相仿。
她如此年轻,阅历也不像诸位师姐那样丰富。
成峰年轻时是个浪子,游迹遍布三山五岳,十分潇洒。
当年他去峨眉游玩时,对小均的母亲一见钟情。
峨眉派对女弟子管教甚严,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弟子,连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都不被允许。
成峰自然是不知道这些规矩,他只道这小道姑好生漂亮,便刻意在她下山采买的时候制造初遇。
小均的母亲性格娴静天真,成峰又是个花花肠子,三言两语就将这个没有见识的小道姑哄得眉开眼笑。
后来小均的母亲有了身子,惊慌失措地找到成峰,想让成峰带他离开峨眉。
她当时的原话是,随便去哪里都好,只要是和成峰在一起。
听到这里,小均忍不住打断:“爹,你带我娘走了吗?”
成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缓慢地摇了摇头。
停顿许久,他继续道:“当年的决定,让我追悔莫及。”
成峰当时年少气盛,且有些自负。
他自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志在走遍天下,又怎会被儿女私情拖累脚步。
他拒绝了小均母亲的哀求,独留她一人在原地落泪,自己离开了。
小均的母亲舍不得喝药堕胎,竟敢在峨眉这等森严的地方悄悄藏起肚子,准备将小均生下来。
成峰也是后来听兰琦华说起,小均的母亲为了藏起显胎的肚子,居然用白布把肚子一圈一圈的缠起来。
即便如此,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小均的母亲还是暴露了。
未婚先育,又是掌门师妹,若是传出去,败坏的可是峨眉的名声。
徐襄被气坏了,让小均的母亲供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小均的母亲自知躲不过责罚,又不想连累成峰。
那时兰琦华刚入峨眉不久,很快就取信于小均的母亲。
小均的母亲产子之后将孩子交给兰琦华,嘱托她把孩子交给成老前辈,也就是成峰的父亲。
她自己则拔剑自刎。
兰琦华虽心狠手辣,但是对小均的母亲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再加上当时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弟子,不想惹火上身,便把小均交给了成老前辈。
只可惜,纸包不住火,有了兰琦华送子一事,峨眉很快便顺藤摸瓜,找到了成峰。
成峰害得峨眉折损一名弟子,还是掌门人的小师妹,其罪当诛。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除去徐襄几人,便只有成峰和小均的爷爷了。
这也是为什么,成峰被具行云带到峨眉山下伤人,却没有教人认出来。
一是因为他当时形容狼狈,不会有人特地观察他的相貌。
二来吗,他自知当年闯下大祸,隐姓埋名生活了许多年,若不是有人用他孩儿的下落诱哄,他也不会落到具行云手里。
直到见到小均,他才知道,原来当年小均的母亲托付兰琦华将小均带给了自己的父亲。
亏他还一直追问兰琦华小均的下落,最后被具行云利用,伤害了无辜。
当真是可悲可叹。
小均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这般复杂,他想起小时候他总问爷爷,自己的爹娘去哪里了,没到这时爷爷就会怒骂他爹,说他爹是窝囊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还让小均以后千万不能像他爹一样。
听完成峰的话,小均一时间对他又爱又恨。
于情,他是自己的父亲,血浓于水;于理,他间接害死了小均的娘,若不是他如此没有担当,小均的母亲想来也不会含恨自尽。
楚寻真心思不像常人那般弯绕,他直接道:“成兄,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我都不想与你当好朋友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要胡说八道,小均气得踩了他一脚。
成峰却看着小均,问他:“均儿,即便这样,你还愿意带我去见你爷爷吗。”
小均沉默了,眼中暗淡一闪而过。
这些年,他和爷爷都当自己的爹是死了,小均的爷爷虽然天天骂他爹,不过心里,大概是很想念成峰的。
老话说得好,爱之深责之切。
若是小均的爷爷真当自己没有成峰这个儿子,大可不必提他,当他不存在就是,又怎么会整日把成峰挂在嘴边。
小均没说自己愿不愿意成峰去见爷爷,他说:“这么多年未见,爷爷应该很想你。”
成峰握了握拳头,羞愧地低下头。
想不到小均的身份如此复杂,从议事的房中出来,陆宛忍不住看了姬慕容一眼。
在成峰说起往事的时候,姬慕容脸上的神情一直都淡淡的,毫无动容的模样。
“师父,”陆宛唤了她一声,迟疑道:“徒儿不太放心小均的父亲。”
如果姬慕容不让他与小均同行,那么小均就只能跟成峰一起去千机教见他爷爷。
成峰的武功,早在峨眉山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确实非同凡响。只是听他说完与小均母亲的过往,陆宛对他实在喜欢不起来,也就连带着不放心把小均交给他。
姬慕容看了陆宛一眼。
陆宛微微低着头,蹙眉沉思,肌肤细腻,五官柔和动人。
就像小均的母亲会被成峰吸引,不惜自杀也要力保他一样。
正道之人墨守成规惯了,往往会被不守规矩,自由散漫的人所吸引。
那江雪澜杀师夺位,行事狠辣,就连她也略有耳闻。
陆宛心思太单纯,又十分容易心软。
江雪澜身居高位不说,武功气度恐怕都非常人可比,若是他想,陆宛完全可以被他哄骗得团团转。
只可惜,魔教之人又怎会付出真心。
怕就怕陆宛被江雪澜诱哄,对他用情至深,到头来会落得同小均母亲差不多的下场。
姬慕容实在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徒儿往火坑里跳。
所以无论陆宛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他随小均一起去千机教。
“我听程轩说,你想回蝶谷。”
姬慕容眸色平静,语气不见半分波澜:“不如先带小均和成峰回去,将小均认回谷中,再由清河送他们去千机教。”
可是晏清河不久前才因为他,与江雪澜打了一架,还被江雪澜打成重伤。
陆宛面露难色。
不是他不愿意让晏清河去,他实在担心晏清河气不过那日败给江雪澜,再与江雪澜打上一架。
晏清河武功虽然不错,但还是更擅长使毒。
单论武功,他根本就不是江雪澜的对手。
若是晏时和在就好了……既然想到了晏时和,陆宛心中意动,忍不住问道:“师父,二哥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想,姬慕容也不甚清楚。
“想来是京中出现了什么变故。”姬慕容道:“如此一来,想必清河也会回京,去千机教一事,恐怕要另寻他人。”
成峰现在已经恢复神智,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将小均交给成峰,让他们父子两个前往千机教见小均的爷爷。
只是姬慕容与陆宛都不放心成峰此人,不愿把小均托付给他。
更何况,陆宛已经答应小均的爷爷,会收小均为徒,好好照顾他。
若是放小均独自回千机教,他却不在旁边,也不知前辈会如何想他。
第73章 先斩后奏
车厢正中的小案上燃着香炉,车厢外马蹄声不断,两匹良驹不眠不休跑了三日,几乎要累断了腿。
就在半个时辰前,马车前还是三匹马,有一匹棕红马实在经受不住长途跋涉,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它一倒,闻人语连忙呼停另外两匹马儿,马车险些因为惯性碾过倒地的那匹棕红马。
另外两匹马儿从鼻孔中喷气,马腿微微打颤,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儿,闻人语忍痛抽了它两鞭,那马儿挣扎着立起一条前腿,不过半息便折倒在地上。
闻人语跳下车板,蹲到棕红马身前摸了摸它的鬓毛。
马儿嘴角挂着白沫,湿润的眼睛看着闻人语,发出一声哀鸣。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道两边皆是荒地,闻人语举目四望,这附近竟连间茅草屋都瞧不见。
“马儿,你且在这儿好好休息,等恢复了体力……便回京都去吧。”
从腰间拔下佩刀割断棕红马身上的绳子,闻人语最后摸了摸它的前额,拽着另外两匹马的缰绳,让它们将马车往一旁拉去,绕开跌倒在地上的棕红马。
闻人语脸上缠着随手从里衣上撕扯下来的白布,勉强抵挡风吹日晒。
往日娇美明艳的面孔,此时也干裂起皮,用手一碰会泛起刺痛。
招呼着剩下的两匹马重新上路,闻人语跳上马车,拉开车厢前的帘子。
小案旁的蒲团上靠坐着一个十分俊美的男人,不是江雪澜是谁。
只见他面色极为苍白,嘴唇泛着乌紫色,唇间似乎沾着干涸已久的血迹。
“教主……”
闻人语担心他受风,干脆钻进车厢内放下帘子,跪坐在他面前,面露忧色:“你可还……撑得住。”
那日他们从教中赶往京都,除了夜间休息,其余时间都在赶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用了将近十日。
现下江雪澜身中剧毒,发作起来痛不欲生,然而他们距离金陵还有很远的路程。
原本,江雪澜是不必遭这一劫的。
起初,晏时和用当年出岫山庄灭门一事牵扯到的势力与江雪澜作为交换,让他放了陆宛。
出岫山庄乃是江雪澜的母族,当年母族被灭,江雪澜流落在外,被千机教上一任教主屈啸收养。
出岫山庄遭遇灭庄之灾时江雪澜年纪尚小,不曾知晓母族被灭的缘由,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仇。
晏时和倒是从虞君儿口中得知了不少当年的内幕,他虽然不能直接为江雪澜指明复仇之路,却告诉他有一个人,对当年之事完全知晓。
数年之前他曾去蝶谷求药,虞君儿也是那时候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出岫山庄的旧事。
他们前往京都找那人询问与江雪澜母族有关的旧事,谁料那人表面上以礼相待,暗中竟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江雪澜只想早日查清母族恩怨,一时不察居然喝下了有毒的茶水,倘若他用内力压制住体内的毒素,慢慢化解,应当可以撑到回教找小均的爷爷解毒。
只是他为了带闻人语突破重围,强行发动内息,毒性随着内力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等他将闻人语带到安全的地方便撑不住了,张口吐出黑红色的血。
闻人语慌乱之中要提剑杀回去,找那人要解药。
可那人被江雪澜刺伤,一定会加强府中戒备。他身边高手如云,闻人语哪里是对手,江雪澜拦住了她,让她赶紧去备马,他们先回教找小均的爷爷解毒。
只是那毒药的毒性太烈,江雪澜能不能撑到回教还是个问题。
“教主,”闻人语望着他一日比一日难看的脸色,终于道:“京都离蝶谷……距离尚近,不如属下带你去找陆公子。”
实际上,她心中也不敢枉然笃定,只能道:“陆公子菩萨心肠,一定不会弃教主不顾。”
其实闻人语说得不错,依照陆宛那个心软又多事的性子,的确不会看着江雪澜中毒而无动于衷。
江雪澜闭眸不语。
“教主!”闻人语急了,眼下有一匹马儿已经不行了,剩下两匹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良驹难寻,谁也不知道下一匹好马什么时候遇到。
江雪澜却是等不了了。
拖一日,他体内便被毒药侵蚀一分,练武之人最注重的便是体魄,若是底子废了,纵然有绝世武功,也发挥不出六七成。
闻人语原本就是急性子,见江雪澜不说话,竟暗自敲定主意,带他去蝶谷求医,来个先斩后奏。
医者仁心,即便是陆宛不在,想来蝶谷也不会见死不救。
心里拿定了主意,闻人语紧绷几日的面孔终于稍有松懈。
她掀开帘子,回到前室继续驾车赶路,车厢内香烟冉冉,江雪澜闭目养神,只是心中想些什么,就不为人所知了。
晏家兄弟受召回京,替一位贵人看病。
他们二人都不在,虞君儿又不喜管事,谷中大小事务便落到了一位姓冯的师伯身上。
这位冯师伯醉心药理,除去在医术上得心应手,其余方面皆是一塌糊涂,虞君儿曾嘲笑他是个“医痴”。
只是眼下,除了冯师伯,也没有旁人能担起蝶谷的担子了。
蝶谷众位弟子苦不堪言,尤其是冯师伯的弟子小义,连写几封书信去武当,催促姬慕容快些回来,谷中马上就要乱套了!
这日,谷外有位姑娘驾着马车前来求医,冯师伯竟问也不问,直接将人放了进来。
小义知道后险些被自己的师父气死。
往日若是来了陌生面孔,大师兄或者二师兄一定会带着人盘问到底,若是没有威胁,方才放进谷中。
原来谷中并不只有他们,还有许多住户,他们大多都是农户,以药农为主。
小部分以进山打猎为生。
本来么,蝶谷家大业大,倒是不惧心怀鬼胎之人,只是他们自然也要为谷中住户的安全考虑。
师父不顶用,小义只好自己去问那名女子。
蝶谷坏境清幽,木楼错落,房顶多置有圆盘,里面晾着草药,景色十分别致。
小义穿过院中晾晒草药的木架,敲响了客人的房门。
“姑娘,方便让我进去一叙吗?”
江雪澜早在入谷的前一夜毒性发作,呕出一口黑血之后便昏迷过去,已经被冯师伯接走诊治去了,房中只有闻人语一人。
眼下她正有求于蝶谷,哪有不方便的道理。她原本在房中擦拭长剑,闻言放下手中长剑,亲自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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