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未闭合的双眼仍然惊恐地注视着什么,金色的太阳再也无法将它照亮,浓厚的绝望与悲哀藏在里面,如羽翼未丰的幼鸟在巢穴中绝望地注视着山火向自己蔓延;但从女人身体中流出的血液欢快得很,满是希冀与向往地爬行着,最终与玛门的血液相互交汇。
□□的火焰倏地熄灭;
在黑夜降临前,新的“玛门”即将诞生。
“我记得金色的阳光爬过黄沙塑起的高墙,记得灰黑的鸟儿站在仙人掌上用嘶哑的歌喉歌唱,记得一切美好隔着一层打不碎的玻璃躲进梦境中虚假的海浪。”
“哥哥,书上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呀?”塔尔塔洛斯试图叫住走向远处的背影——那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装着花朵的杯盏,不紧不慢地走到塔尔塔洛斯身边,他坐下来,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嗯.…..等你再大一些,总会明白的。”
“读这些诗篇的时候,你要记住一件事,”玛门抬手轻轻地捏了捏塔尔塔洛斯的脸,“你无须去看那些苍凉嘶哑的字句,我给你这些诗集,是为了让你看到能够在那些没有生命的字迹上盛开的花朵—玫瑰,百合,鸢尾,紫罗兰,还有仙人掌上的小红花。”
“可是,什么是玫瑰呀?百合…?也没见过—鸢尾和紫罗兰也都是花吗?”
玛门无奈地轻笑,他抬起手臂,将塔尔塔洛斯揽入自己怀中,他带着年幼的孩童轻轻翻动书页,找到了书中画满了鲜花的一页:“你看,这一朵,”他将食指上金色的指甲点在玫瑰图样的中心,“它就是玫瑰。”
“它的花瓣像漩涡一样……哥哥,玫瑰是黑色的吗?”
玛门一顿,又轻轻地笑起来:“嗯,是黑色,只要你想。”
“哥哥,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塔尔塔洛斯合上诗集,将玛门的右手夹在书页里面,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放在玛门怀里,“饿了……”
“面包加葡萄酒,”玛门将手从诗集中抽出来,两指夹着薄薄的小书将它放在床边的矮柜上,“今天给你开个特例,如果你不讨厌的话,可以试着喝点葡萄酒。”
塔尔塔洛斯盯着玛门的眼睛认真思考了许久—-他自己觉得足够久了,随后,他向玛门摇了摇头。
“好,那今天多吃点儿面包,你瘦得很,补补营养。”玛门冰凉的手钻进他的衣服里面,一根一根地数着他的肋骨,塔尔塔洛斯被冰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哥哥,你的手好凉啊……”
“你今天多吃点,它就不凉了。”
塔尔塔洛斯靠在玛门怀中撇着嘴,他的哥哥终日里尽说些做梦一样的话。
但他喜欢听,也喜欢当真。
塔尔塔洛斯不喜欢吃面包,它们足够好吃,但是吃得多了,便总觉得干巴巴的,索然无味——但多喝点水,也总能一股劲儿顺下去。
为了让玛门的手不那么冷,他今晚一口气吃了五个面包!
玛门喝了四杯葡萄酒,塔尔塔洛斯没看见他咬一口面包。用指尖碰他的手,摸起来竟真没有那么冷了。
“……塔尔塔洛斯,吃完了吗?”
哥哥不常喝葡萄酒,可一旦喝了葡萄酒,哥哥就会变得很奇怪—就像钟爱骨头的狗被夺走了口中的骨头。
但什么都不会发生。
“嗯,吃完了。”
玛门拣去桌上的餐盘和刀又,塔尔塔洛斯站起来,看见他转过身走向自己:“哥哥?”
“嗯。”
诡异的笑容,发光的眼瞳,那双利爪一样的手伸向自己的脸颊,化成温柔的抚摸。
然后,玛门就会变成一摊睡死过去的烂泥。
葡萄酒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吗?
那天晚上,塔尔塔洛斯趁着玛门睡着的罅隙溜下石床,偷偷用玛门的杯子倒了一杯葡萄酒。
他将酒喝了下去,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五年后,塔尔塔洛斯身形渐长,仍矮过玛门半个头。
玛门从身后将他抱住,把头搭在塔尔塔洛斯的头上,他在他的耳边不经意地呼出热气,轻轻地耳语:
“今天要喝点葡萄酒吗?”
“不要。”
塔尔塔洛斯断言拒绝,玛门的视野之外,他的脸上不知因何泛起红晕。
玛门将他轻轻地放开,抬手捏了捏塔尔塔洛斯消瘦的脸颊:“小家伙,怎么一点肉也不长?“
只要不喝酒,玛门的手就冷得很。
塔尔塔洛斯想去用自己的手触摸他停在自己脸上的手,在这动作方且进行了一半的时候,玛门忽然毫无预兆地昏死过去—如一座冷冰冰的石像,怪异地倒在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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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19-
“塔尔塔洛斯,你又做噩梦了吗?”
塔尔塔洛斯从灰暗仓促的梦境中迷茫地睁开双眼,高热让他说不出一句流畅的话语,喉咙中像是有生着白烟的火焰在翻涌。
玛门皱着眉俯下身将右耳留在他苍白的唇边:“…别急,慢慢地说出来,说给哥哥听。”
“哥哥...我梦见…你变成...石像…”
玛门慢慢地起身,他的表情藏在随深夜一同到来的黑暗中,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他从石床边的矮桌上取来一杯水:“塔尔塔洛斯,闭上眼睛。”
塔尔塔洛斯听话地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快要蒸发了,在常年炙热的大漠里,身体如炉碳一般滚烫。
滚烫的唇瓣忽然贴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塔尔塔洛斯睁开眼,看见一双金黄的眼眸—玛门的瞳孔正在发光,就像在黎明之时升起的太阳。
微凉的水流被玛门渡进自己的口中,塔尔塔洛斯呆滞地眨着眼睛,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玛门起身后,温声嘱咐他好好休息,随后缓缓走出了门外。
塔尔塔洛斯躺在石床上,呆了半晌又坐起来,透过石门半掩的缝隙,他看见有什么模糊的黑影
——他站起来,险些因全身酸痛而摔倒,塔尔塔洛斯条件反射地扶住身边的石墙,鬼使神差地趴在门缝向外看。
玛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它耶甘城中微凉的晚风吹乱他的白发。
“塔尔塔洛斯,回去躺着。”
玛门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像个雕像,背对着塔尔塔洛斯一动不动地坐在石阶上:“乖,听话。”
缩在门缝中间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塔尔塔洛斯轻轻地点点头,玛门听不见他的回应。
过了许久,玛门扶着墙站起来,他推开石门走进去,一片漆黑中,他看见塔尔塔洛斯坐在床上拿着本书,手中还在认真地翻页。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哥哥。”
玛门坐在他身边,在黑暗中打量着他,半晌后,他轻轻地将塔尔塔洛斯的后脑向自己推过来,对方没有抗拒,玛门轻轻地垂下头,吻在他的额间。
在塔尔塔洛斯看不见的地方,阿努比斯站在门外隔着面具深深地看着玛门,他翻了翻手中的小本,从怀中拿出冥河边折下的枯枝将一个名字划掉:“……忠于黄金的恶魔也会谈论情谊?”
玛门将塔尔塔洛斯的头轻轻地摁在自己怀里,他扭头看向门外,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
阿努比斯消失在那里。
塔尔塔洛斯将玛门送给自己的诗集扣着放在腿上,他在玛门的怀中抬起头,与他金黄色的眼眸对视。
从那双眼眸中,他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温柔与哀伤。
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呢?
直到一年后,塔尔塔洛斯仍不能明白。
飞鸟在人们的梦中飞翔,塔尔塔洛斯伸手搅碎暗夜下黑色的玫瑰与虚假的群星,他看见玛门金黄色的眼眸盛开在仙人掌红色的花瓣之下。
这一次,不是噩梦。
玛门将他抱在怀里,给他看一个有些奇怪的东西,“这叫指南针。”
他把这半个手掌大的银盘塞进塔尔塔洛斯的手中,后者被迫用手指感受着它坚硬冰冷的轮廓,满眼泪水,等待着他的下一句遗言,“等我死了,你就拿着它。”
玛门将食指的指尖点在银盘上刻着“w”的地方,“指针指着它的时候,一直向前走……”
“在它的尽头,我为你准备了诞日礼物。”“一座由黄金堆砌的高城……”
玛门的手指顺着金黄的指针垂落下去,像飞鸟坠落后,再也无力张开的羽翼。
风沙在石门之外穿梭着,呜咽的声响时而短暂地停歇。
塔尔塔洛斯听着这声音,想到了自己在梦中常常梦见的场景: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面目模糊的女人,风沙呜咽着紧紧将女人拥住,女人想要转头去看她的身后,那里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熊熊燃烧,就像陨落的太阳….
女人在沙漠中竭尽全力奔跑,用尽全身的气力爬到一处生满了仙人掌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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