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神族下界,通常不过半月便会回去,最长的也不过一月有余。除非是收到了什么加急的诏令才会准备的周全。
不过像这样的诏令,都是只有天帝和接受诏令的人才知道,旁人就算半道夺去诏令,那也不会看出什么。
“兔子是怎么回事?”
弦锦收下糕点,却还在纠结上午的兔子,毕竟在她的记忆里,白虎一族一直偏向风与雷,冰雪之类的术法,她从未见过。
小神君已昏昏欲睡,玄又脱下外袍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末了连人带衣裳一齐丢进鸣鸿里头。
鸣鸿被系在玄又腰间,刀长三尺,刀身细长不到两指宽,弧度微小,上头的血槽极深,通体漆黑。
杀气和清气平衡微妙,让小神君在里头睡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把小神君送到里头后的玄又才得了空档回答弦锦,“以往征战的多了,这学一点那学一点,便是再愚钝那也都学的差不多了。”
弦锦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也就跟着她往前走。
西牛贺州归白虎主君所管,可白虎主君偏偏是个不管事的主,多数是于上界动乱时才着手掌权,其余时间不是在昆仑墟就是在串门。
上界传言白虎主君将无法无相都学会了这件事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夏日晚上的城镇凉爽了不少,少数几户人家还亮着灯,远远望去,像极了云海里的星子。
此番离北俱芦洲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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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土地仙寺庙外的桃树上挂着的红布边角已沾上了些许尘土,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玄又将手搭在鸣鸿刀柄上,探了一缕神识进去,望见抱着自己外袍睡的正香的小神君,毫不留情的把人提溜出来。
玄又刚想开口却被弦锦打断,“噤声,土地仙来了。”
清气浮现,土地仙现出身形,他的白胡子将将拖至地面,身上的仙袍破烂不堪,浑身上下透露出狼狈。
“二位上神,救救湛江水神吧!”土地仙朝两人作了一揖,苍老的嗓音里带着见到救星的激动。
“此话怎讲?”玄又把小神君身上裹着的外袍解下,问道。
“湛江里头有妖物作恶,小仙修为低下,只得圈了神力护住城中百姓,先前给南天门递了状子,但都被那妖物拦下。”
土地仙神情激动,未等两人作答又是一揖,“烦请两位上神救救湛江。”
玄又扶住鸣鸿,思量许久才应下此事,扶起土地仙时提醒了一句。
“日后还是要分清上神和主君。”
土地仙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才从弦锦衣角边看见凤凰族族徽。
那方才应下此事的那位又是谁?
湛江江水汹涌,听路过耕作的人说自前年开始,这湛江就有些奇怪,一个浪头拍来就将岸边的树拦腰拍断。
也是从前年开始,湛江周边的村子开始在雨季朝湛江贡献两位童男童女,自此这湛江便再也没人敢靠近。
玄又蹲在岸边低洼处,伸手划拉两下江水,面上的神色弦锦看不真切,但她也能明显察觉到这湛江里头泛着股妖气。
妖怪作祟,怪不得要贡献活人。
玄又起身,手上的江水还在往下滴,但抬手就往还未睡醒的小神君脑门上就是一弹。
疼痛促使小神君清醒,他吃痛捂住脑门,气鼓鼓的盯着玄又,却未发现一道神力把他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
弦锦登时心领神会,也罩了个壳子在身上,但还没有所动作就见玄又提溜着小神君的衣领像扔布条一般把人扔进了江水里,随后自己才下去。
她忽地想起这几日玄又和带着小神君在各个城镇乱晃的事。
这位白虎主君对小神君好也是真好,小神君手上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多出一件小玩意,但坏心思起来作弄小神君起来也是毫不含糊。
无奈的笑笑,弦锦也跳进了湛江。
身子往下沉了许久,估摸有一盏茶的样子,周围突然换了一番景象。
湛江水神的府邸立在眼前,却不是清气笼罩,弦锦能望见一股猩红色的妖气盘旋在水神府邸上方。
问题出在水神府中。
玄又见那府前看守的两个河虾修成的小妖尸体,心下有了底,周身神力微动,下刻便化作万千寒光朝水神府飞去。
临近却被府中妖怪挡住,府邸周围隐隐约约能瞧见一只水蛇妖的妖气盘在四周,远远望去,整个水神府邸被只水蛇缠住。
玄又摸了摸刀柄,“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条水蛇。”
四周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妖怪,眼底皆是泛红的模样,显然是入了歧途的妖怪。
玄又一把拽下刚刚沉下来的小神君,将人护在身后,还是决定先将里头的水蛇妖先解决了。
弦锦挥袖拦住呼啸而来的妖力,一手摁住想要跟上玄又的小神君,一手甩出神火将水神府邸外头围绕的妖气烧得干净。
“你去吧,这里有我。”她环顾一圈,实在是不把三人团团围住的妖怪放在眼底。
这位青阳主君真真是猖狂又自信,且还是对自个修为绝对的自信。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玄又跨过水神府门槛时想。
第3章 湛江蛇妖与稀疏往事
弦锦对于除妖一直秉持着速战速决、能不用拳脚就不用拳脚的原则,一捧神火就能解决的事,为何要费力把它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冲上来的妖物,她捂住小神君的耳朵,凤凰神火蓦地降在其脚边,紧接着就是刺耳的惨叫。
接二连三的,其余妖怪身上也燃起火焰,身体连同魂魄一起被灼烧的滋味不好受,也可以说是痛苦。
不多时,周身又恢复了平静,平静的几乎不像是战场,弦锦松开捂住小神君耳朵的手,掐个诀捏出两个小凳在身旁坐下。
看着水神府又觉得缺了些什么,随即幻了道结界罩在水神府上头。
水神府内一片寂静,四周透着诡异的阴冷。
玄又虽是喜欢阴凉的地方,但这浸到骨子里的阴冷是真真是叫她极不舒服。
内屋主位上坐着个人,正在擦拭嘴角血迹,估摸是先前被弦锦烧毁妖气后受到了反噬。
“我这修为竟能惊动两位上神,还真是荣幸。”蛇妖像是无骨般横倚在主位的座椅上,手边的茶盏里盛的却是人血。
“此番也敬得上神一盏。”他拍了一盏人血朝玄又飞去。
玄又侧身任由茶盏飞出门外落在地上碎裂开来,寻了个地处坐下。
蛇妖看着门外的茶盏,惋惜叹气,“上神真真是暴疹天物,在我等的眼中,这孩童的血可是大补。”
“蛇若是修五百年便可为蛟,再修千年便可为龙。”玄又上下打量蛇妖,竟发现他眼角有类似龙鳞的鳞片,周身煞气环绕。
满打满算这蛇妖也不过七百年修为,如今瞧来,应当是杀了不少人才会修炼的如此之快。
鸣鸿里钻出了只赤色老虎,那是玄又神力所化,现下坐在玄又脚边,只待她一声令下便可将蛇妖撕碎。
“你这蛇妖竟淌过了五百年,不去安心修炼日后找个施风布雨的神职,为何要来湛江作恶?”
蛇妖蓦地发出笑声,“神职?”
“六百年前我修成人形,于北俱芦洲在玄武主君手下做事,只因失手杀了凡人,玄武主君竟要降下天雷杀我!”
“你们天神无情无义,我为何还要苦修千年飞升上界找寻神职?”蛇妖说到激动处,隐约现出了原形。
玄又听了半晌,可于这事她也不好说,毕竟上界神族错手杀害凡人,诛仙台的天雷也必定不会讲究情面,只得憋出一句:“真是为难你这小妖一路从北俱芦洲走来。”
蛇妖愣了愣,随即化成原型朝玄又飞去,煞气和妖气交织在四周,整间屋子登时被冰雪笼罩。
“你不过一介上神,如今我已吃了湛江水神一家,又吃了不少人,水神印也在我手,你如何能杀了我!”
蛇妖嘶吼着与玄又脚边的赤虎厮杀。
吞噬上神和狼狈逃窜,蛇妖自然会选前者。
只要他炼化眼前的人,门外的那位自然也不在话下,到时上界也少有神族能与他匹敌。
玄又站起身子,饶有兴致的观赏蛇与虎的斗争。
即便入了蛟也还是改不掉蛇的本性,当真是凶性难除。
寒光一闪,紧接着血光乍现,那蛇妖只觉七寸一痛,回神就已被鸣鸿钉在屋中柱子上,先前和他搏斗的赤虎乖顺的跟在玄又身后。
“我可从未说我是什么上神。”
玄又缓步朝他走来,“你可知,你口中上神阶位的神族见我,也得恭敬的唤我一声主君。”
血线飞出,蛇妖趁玄又拔刀之时舍弃五百年修来的蛟身,利用魂魄撞碎弦锦下的结界朝远方逃窜。
还未逃出多远,一袭青袍就立在眼前,青阳氏的族徽在蛇妖眼前翻飞。
那蛇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凤凰神火缠至全身,连个惨叫都未曾发出就便烧得神魂俱灭。
玄又望着被捅了个窟窿的水神府邸,有些无奈,自顾自地嘀咕:“瞧起来天帝要拨款来修建水神府了。”
“早就听闻白虎一族家大业大,想来也是不缺这点的吧?”弦锦从窟窿里跳下,手上还拿着水神印。
玄又愣住,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弦锦,“青阳氏昔年在羲和神女交好,动辄送去万株灵草,应当也不缺吧?”
父君也不是那种抠搜的神族,会拨款的。
将才走进来的小神君望着上头两位主君抠搜的模样,怯生生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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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年前,弦锦曾见过玄又。
穷桑氏一脉横死轮回镜前,与之联姻的白虎一族来过,领走了穷桑氏神女与白虎少君的尸首。
弦锦隔着血海远远的望见了玄又。
三万岁生辰刚过的人身着蓝衫,衣摆下的族徽上沾满神女与少君的血。
那是玄又父亲与母亲的血。
年少的白虎主君眼中的恨意被弦锦看得透彻,直至上代白虎主君剿灭云阳氏帝君之时也未曾散去。
弦锦一直立在旁边, 那时的她就在想这个比她小一千岁的人会长成什么样?
应当是镇守一方喜怒无常的主君。
如今真切的见到后,才发觉这人与她想的不一样。
活的肆意通透,待人极好,完全不是印象里的模样。
岁月太过悠长,无声的像只巨蛇在其中慢慢吞食,凤凰一族内斗的事,估摸着玄又也已记不大清了。
“弦锦,腌渍的梅子要不要?”
玄又侧目见弦锦盯着自己手中的梅子出神,以为是她太过想要,护食的白虎主君正极不情愿的伸手分给她一点。
辟谷很久的弦锦早就忘了梅子是什么味道,这东西似乎是酸的。
“要。”
回过神的弦锦朝玄又要了一点。
腿旁的小神君也眼巴巴的望向玄又手里的梅子,常年在天宫仙娥的教导使他正犹豫要不要向她要一点梅子。
玄又瞥见他那可怜巴巴又馋到极致就差没留口水的表情,又不情愿的拨给他一半。
茶馆的话本无非是情情爱爱的故事,百八十年里唯一变的只有书中的人,故事大体都是一个模板套出来的,没什么新意。
玄又扔了颗梅子在嘴里,恰巧吃到那颗没剔果核的,一咬下去咬碎了果核,满嘴苦涩。
嘴里全是还未消散的苦味,玄又也没兴致听下去,领着弦锦和小神君出了茶馆。
湛江一事,水神印已交由岸边的土地仙,状子也递至南天门,不多时上界便会派下神族接管湛江水神一职。
招摇而过的马车与吆喝的小贩,一切的一切小神君皆是以好奇的姿态去看,但这降低了赶路的速度。
玄又挑了个无人的地处拎着小神君的后衣领丢进了鸣鸿里,任他在其中撒泼打滚也不放出来。
凡间正午是浊气最重之时,走了半天的弦锦盯着玄又腰间的鸣鸿斟酌两下开口,“你这刀中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和你的剑中世界差不多,没什么差别。”
“我想进去看看。”
玄又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的刀中世界和她的剑中世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望了望羲和神女的金乌,玄又忽然明白了什么。
“弦锦,不想走路就直说。”
青阳主君面上挂着假笑,声音软糯,“你还真是头脑灵光,可我的确是不想走了。”
她猛地靠近玄又,目光直视她的瞳仁,“你就说行不行?”
玄又退后两步,态度坚决,“不行。”
还真是位毫不通情达理的主君。
弦锦收回目光。
走了半日有余才走出城镇,几天时间里连着走过三个城池,弦锦没了耐心,当下就化作一团清风飞去。
她身后的玄又见状未来的及说什么也化作清风追去,所幸两人的方向是对的。
真真是喜欢乱来,可此前也未听闻这位主君是个喜欢乱来的性子。
玄又飘过底下的城镇,撇了撇嘴。
青帝庙的香火旺盛,怪不得少卿那么有钱,原来不仅仅是家大业大,青阳主君扭头看了眼玄又,还抽空观望了方才飘过的青帝庙。
两万岁的玄又也曾在父亲母亲的庇护下肆意张扬过,那时整个昆仑墟和西牛贺州皆是要唤她一声小霸王。
可三万岁以后什么都变了,上界神族的态度、族中的低迷、挥之不去的仇恨。
一切都像张网一样把她绕在里头,挣不开逃不掉忘不了,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想起那日穷桑城里发现的一切,血淋淋的仇恨与事实摆在眼前。
年迈的上代白虎主君逐渐老去。
玄又早已晓得,只有自己能长成下一任白虎主君,或是迈入大帝帝君,这才能打破束缚她的一切,才会有让她正视仇恨和那时上界的勾心斗角。
年少的白虎主君飞速成长,她请缨出战镇守极地,后在上任勾陈大帝堕落为邪魔时,手段狠厉,一刀将其剿灭。
二十多万年前的上界神族皆知新任白虎主君在围剿上任勾陈大帝时,术法拳脚精通,竟不输当时的诸位大帝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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