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每年都招一定比例的女警,真能分到基层来干刑侦,不仅需要足够坚定的热爱,还得通过层层条件严苛的筛选,经受得住组织上的考察。
因为没有一个队伍喜欢弄个干不了活的警花摆在跟前束手束脚,到了这里性别常被忽视掉了,要能抗硬才行。
所以虽然刘一桐年轻没有资历,常在峰还是很欣赏她,回话的态度不像对其他男同事那么简单粗暴,“因为你是观世音他们才敢当泼皮呢,换个齐天大圣见识见识?我倒要看看有没有真不怕金箍棒的。”
刘一桐笑了,“齐天大圣?常队你这是什么自夸方式?”
常在峰语气柔和地道,“麻烦你把小鬼们先抓过来吧!”
刘一桐刚转过身于军就走过来,“常队,钢厂西面的鲜族村小区刚刚发现一起命案,110的同事们已经到了现场,确定受害人已经死亡,通知咱局过去交接。”
常在峰立刻啧了一声,“鲜族村?命案?给到咱们中队了?”
“大队长让我过来问你,需不需要避嫌。”于军点点头说。
“避个屁嫌!”常在峰想也不想地道,“我家又不住那里,没啥亲戚朋友。叫住冯智学别忙下班,咱们赶紧过去看看。痕检和法医动窝没呢?”
于军赶紧就跑,“都准备出门呢吧?常队你先上车,我去喊冯智学和小高!”
常在峰大步流星地往门外面走。
刘一桐马上跟住了他。
“你就别去了!”常在峰说,“都下班了。死人,小姑娘看着不利于精神健康。回头拉走了,二勘三勘你再跟着去现场。”
刘一桐不领情,“常队跟我开玩笑呢?咱是刑警,不敢看死者咋干工作?精神那么脆弱就别在一线待了。”
“行!”常在峰挺高兴的,“我这儿也来了一个穆桂英。那就走!小区发生的命案,估计不能有啥特别可怕的地方,你当长经验吧!”
“嗯!”刘一桐随他上车。
压了好几分钟方向盘于军才领着冯智学和小高跑出来,常在峰等得着急,脑袋探出车窗,大声骂落在最后面的冯智学,“吃饭喝酒你从来都尥在头里,一办案子就拉梭子,痛快儿的!”
第38章 市井气息
顺着街心公园往前走几百米有片露天集市,秦冬阳过去的时候天色还早,不少烧烤摊都刚点火,还没烧红的炭冒着阵阵蓝色烟雾,四下乱飘。
挺脏乱挺热闹挺市井挺有烟火气的地方。
秦冬阳很高兴地站在路口,把这地址输进手机里查,可惜没能查出什么名堂,只好硬起头皮去问一个水果捞的摊主,“请问这里是个晚市吗?”
能被秦冬阳挑中,自然就是长相和善的人,那个三十多岁的女摊主笑呵呵地说道,“是夜市嘞!一直开到半夜。泥嘞是外地人吧?来早了也不要紧,买份水果捞吃,慢慢悠悠地逛,这头走到那头啥都张罗起来,泥嘞再溜达回来,保管儿肚皮撑破。”
秦冬阳深知自己装不得本地人,就真买了一份水果捞举着,往摊主说的,眼睛望不见的“那头”晃荡。
水果捞价格不高,却是真材实料,分量很足品种挺多,奶香味也浓,那位大姐并没糊弄他这个外地人。
挺好一个去处。
秦冬阳边走边吃,耳朵里听着还没进入繁忙状态的摊主们彼此逗话,“别整滴嘎达溜秋”,“腻歪不介”……
这才真是出门了呢!
有个中年大哥甚至对他生了兴趣,主动搭讪,“你那碗碗好吃不介?”
秦冬阳被吓一跳,却没因为那么突兀的交流而生不适,只赶紧道,“好吃!”
“咱介啥都货真价实,”大哥就说,“水灵小伙别一门吃,且端着,等会儿串啊翅啊腰子的都齐活了再挣歪!完了溜点儿水果当作打腻。先干光了,别的尝不下去嘬瘪子么!”
秦冬阳似懂非懂地听着,傻傻地笑。
一个大姐帮了他忙,大声吆喝那大哥说,“你嘚啵啥呢?什么光景了还扯闲白儿?”
秦东阳怕耽误人,赶紧往前走了。
听人劝吃饱饭,他垂眼看看自己那份只吃了几口的水果捞,伸手提起托在下面的塑料袋来,拎着,先不吃了。
怕嘬瘪子。
其实他挺喜欢吃水果的。
H市也有几片人气很旺的夜市,四月下旬开始经营,十月下旬才会消停,既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创收之地,也是没钱大吃大喝的小市民们放松身心的好选择。
读大学和刚进入社会不久的秦大沛没少带秦冬阳去那种地方闲逛。
喜欢呼朋引伴的家伙自然也不会扔下女友和林巍沈浩澄的,秦大沛总得一嘴说好几个人,通常没啥精力细致照顾自己的跟屁虫弟弟,总会先买两大盒子水果捞,一盒笑盈盈地递到肖非艳的手上,一盒不由分说地塞给秦冬阳,带点儿盛气凌人的口吻吩咐说,“吃!拿东西堵住嘴,别啰嗦我!”
秦冬阳从来都不生气,每次都是哥主动喊上自己,每次都是他主动给自己买吃的,呲哒呲哒不掉块肉。
他妈过日子粗,家里一年到头除了苹果橘子就是香蕉,各种各样的蜜瓜和更多没见过的热带水果实在太好吃了,要靠哥来领着自己这个小土包子开眼界饱口福。
林巍大概是嫉妒秦大沛有个这么乖的弟弟,几次不怀好意地说,“冬阳你就是听话,换了我偏不老实!一盒水果捞就能堵住嘴了?”
十六七的秦冬阳笑得特纯,“能!好吃!”
林巍怂恿不成自然生气,“真是傻人有傻福!”
秦冬阳仍旧开心。
傻就傻呗!有好东西吃,还有哥和林哥陪着自己。
那时候的秦冬阳还料不到自己会对一个年长那么多的成熟男人生出非分之想,也料不到自己会患上抑郁症,他只觉得日子太好。
秦大沛只是顺道帮着二叔二婶带带孩子,林巍的精力也多用在谈恋爱上,秦冬阳仍旧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们都对自己很好,都肯陪着自己。
假如人不长大,想问题都能以自己为圆心,世间会少多少痛苦?
水果捞大姐骗了秦冬阳,她说这头走到那头啥都张罗起来,事实上秦冬阳只走了一半不到,臭豆腐和绿豆面煎饼的香气已经把人给围困了。
从来都没自己逛过夜市的人异常贪心,买一份吃两口就怕占肚子吃不下别的,提在手上,再买另外一种东西。
都没走出二百米远,秦冬阳手上已经拎了五六个小袋子。他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儿不像话了,终于找个能坐的棚,穿着西装蹲进去,要了几个大串一瓶啤酒,占爿小桌,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那样慢慢地吃慢慢地喝。
孔乙己嚼茴香豆大概就是这样情景,秦冬阳有些自嘲地想。
烟酒和开车一样,都是哥教他的。
第一次喝酒秦冬阳才十六岁,那天哥过生日,几个人又凑在一起,当时还买不起上档次的白酒红酒,就喝那种最亲民的大绿棒子,肖非艳看见秦大沛咕咚咚地给秦冬阳倒酒,紧忙拦着,“你干啥呢?他是小孩儿!”
“小个屁孩儿!”秦大沛伸长胳膊撑开女友,“我十六时都开始跟二叔划拳了!多大了还小孩儿呢?”
沈浩澄也劝说道,“还是再等些年,酒精影响大脑神经发育!”
“他那大脑?”秦大沛更加不以为然,“还发育啥?”
林巍帮秦大沛拦沈浩澄,笑吟吟地看向秦冬阳说,“你还发育不发育了?”
秦冬阳的样子真的像个智力迟缓的人,“啊?都行!”
“都行?”林巍哈哈大笑,“你是真行!那就喝吧!有哥在呢!醉死了不怕。”
林巍说的“有哥在呢”当然是指秦大沛,可是秦冬阳后来每每回忆起来,都会自欺欺人的想象成是他肯为年少的自己托底,不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林巍都会管他。
事实上并没有,林巍心情最好的那几年只把秦冬阳当成个小玩意逗,戏弄,撩拨,大概不太讨厌,肯定也谈不上喜欢,后来这些年……就是发现了他的妄想之后这几年,态度急转直下地变成冷漠,那种真真切切的笑容很难见了,更不要说别的。
秦冬阳到这几天才明白原因,也才开始想不通——林巍到底嫌恶不嫌恶自己呢?如果是看成了觊觎者偷窥者,心里讨厌,干嘛要答应肖非艳的请求,答应他来身边当助理呢?为了友情就可以那般没有原则的吗?
常在峰在案发现场琢磨了半天,凑到痕检员龚峪的身边,“怎么样?是第一现场吗?”
“基本上。”龚峪神色沉峻地说,“这是什么小区?偏僻这个样子监控还不完备,绿化带里就能杀人!”
绿化带……
常在峰不由抬头望向几十米外的居民楼。
这里原来并没小区,常在峰读高中时还没有,四栋跟经济适用房没大区别的楼房才盖起来六七年,却像建成了几十年,老旧而又破败。
鲜族村原来是个大村,得有一两百十户村民,再往前推,钢厂还没建在附近的时候,周遭几十里的地方都是水田,很能产些粮食。
五十年代钢厂成立,不少水田被征用了,许多名下有地的农民变成了钢厂第一批工人,从此有了商品粮户口,按月开资旱涝保收,幸福指数很高。
八七年钢厂扩建厂房,常在峰他爸这种原来没能进厂的农户连田带房贡献出去,光荣地成了钢厂第二批地皮工,但却时运不济,远远不如首批风光惬意,成了厂里收入最低工种最差的那一拨人。
劳苦惯了的人仍旧不以为苦,安居乐业认真生活。
只不过鲜族村剩的地盘就更小了,留下几十户两次红利都没沾上边的稻民们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守着轰隆隆的钢厂男耕女织,即使觉得赖以生存的土地日益贫瘠起来也没别的活路可以选择。
直到一几年的时候建筑行业狂热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抢不着市内好地段的小开发商们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名存实亡的鲜族村,他们看中这里地块毗邻钢厂,觉得盖起楼来能够解决那批逐渐长大,需要与父母分家过小日子但又没有能力购买市区那些昂贵住房的钢厂子弟的生活需求,开始张罗买地。
常在峰他爸当时还动了心,回家说道,“头一次听着期房这个说法,先交钱能便宜不少,咱家也想办法凑凑,给在峰留一套。”
这个打算遭到了常在峰的严词拒绝,“买了你们自己住,我是坚决不要家里管了!”
常海龙知道儿子多倔,只好打消念头。
事后证明这种打消实在英明神武,几个小开发商资质极低经验短少,伙在一块儿硬凑些钱就想干大事了,实际上却应付不了屡次没得好处却把家族翻身的全部希望都压在最后这点儿地皮上的村民,费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完全谈拢拆迁事宜,同意的人刚过一半房地产热就已急剧降温,生怕资金链断裂拿不回投入的开发商们赶紧收拢项目减少计划,匆匆忙忙地贴着钢厂外墙这边盖了四栋楼房,除去回迁安置之外还卖了一百来户,剩着大几十间空着也不管了。
自然更没热情操心这一带的配套建设。
养惯了鸡鸭种惯了小菜却只剩下几十平米楼房的居民们就把这里住了一个乱七八糟。
四栋六层楼房距离钢厂外墙不过百米,中间甚至没有栅栏。龚峪提的所谓绿化带根本就不属于小区,还是钢厂早先种下的树林,从那儿翻到里面就是废渣车间,又脏又旷,整天呼呼呼地进出各种大渣土车,噪音极大灰尘极大,时刻没个消停。
这种地方杀个把人没被当场发现,并不稀奇。
只不过……
法医张舫过来说道,“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颈部贯通伤,喉管切断合并创伤性失血过多。”
常在峰不由陷入沉思。
一个小时左右,天还没黑。杀人手法如此利落,却用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身上。
不太寻常。
第39章 不断成长
案发地距离居民区太近,为不引起过多恐慌,痕检和法医部门做好初步检查工作之后就将死者装进裹尸袋抬上车拉回市局去做进一步的分析。
现场暂圈起来,由分片派出所的人员对事发地点进行协助管制。
常在峰最后离开树林,大步往车上走。
他妈分开几个阻拦她的民警,走到车边喊了一声,“在峰!”
“妈?”常在峰没太意外,但却蹙了眉头,“咋啥热闹都看?”
“看啥热闹?”他妈叹气,“我是知道你得过来,特地截着!都多长时间不回家了?你没爹妈了啊?”
郑丽是个农村妇女,一辈子安分守己,除了钢厂效益特别好的年头做了一段临时工,剩下岁月全都用在守丈夫和守儿子上面。
常在峰年纪轻轻就当了刑警中队队长,在她眼里算是大出息了。
可是儿子总不回家,这让当妈的人接受不了。
“忙啊!”常在峰回头朝树林里示意一下,“案子都堆住了,回去就得开会,累了直接就睡,往家折腾不起。”
“光干活不过日子了?”郑丽不高兴道,“打仗的兵还得娶老婆呢!你这是工作啊还是卖身啊?”
“说得难听。”常在峰很纵容地搂搂母亲肩膀,“好了!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您先家去等着,我挤时间回来。”
郑丽没再为难儿子,幽幽叹息了下,“听说死的是老蒋婆子,这命苦劲儿,熬到这岁数了还没得个善终!”
“您认识啊?”常在峰自然而然地问。
“老蒋婆子你不记得了吗?”郑丽又有一些嗔怪,“就是原来在村里支个机器当裁缝的你蒋娘啊!你小时候的棉裤都是她给上腰,妈不会做。”
冯智学正好凑过来,闻言嘻嘻地乐,“常队也穿过大棉裤啊?”
常在峰立刻横他一眼,“滚一边去!”
冯智学嘿嘿钻上了车,“滚!滚!”
郑丽一辈子也没得过什么尊重,眼见个子老高的小伙子对自己儿子嬉皮笑脸点头哈腰,一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乖样,心里十分欣慰起来,“你们也是辛苦。没功夫停就回去吧!赶紧破案,你蒋娘也算沾着咱们光了!哪天能回家来提前给妈打个电话,先把排骨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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