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巍假意不耐烦道,“啰嗦呢?我也不傻!”
林天野瞅一瞅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你说老实话,那么早就出柜,不会是真的为了我吧!”
“别恶心我!”林巍的眉头立刻皱出了川字纹,“你少混些能和甄星那种人好上吗?疯得不是一星儿半点儿!”
林天野听到这话就把笑容收了起来,“他小时候真不这样,就是淘点儿,爱显摆点儿,胆儿挺小的,现在是怎么了?隐藏性精神病发作了吗?”
“留在初中没长大吧?弄不懂是痴情还是偏执!不过这爷仨肯定跟林叔的案子有关。”林巍没把甄星的状态太放心上,对他来说绝大多数同学都是留着忘的,小时候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根本不与自己相干,只思索道,“常在峰要能用对方法,肯定能查出点儿东西来。”
“但愿吧!”林天野有点儿疲倦地垂下眼睫,“这案子再不结,我也要神经衰弱了。以前总寻思林勇死不瞑目,现在还得怕你和在峰冲得太狠。我跟你说巍子,哥们跟前儿没有谁了,转圈划拉也就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的!”
林巍伸手拍了拍他,想说什么,抬眼看见秦冬阳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把话咽下去了。
第99章 陈伤新痛
顾小江和林天野一起站在美发室的门口目送林巍和秦冬阳,瞧人走远突然声明了句,“师父你得夸我,我把常在峰扇那王八蛋的一段视频掐了。”
林天野挺意外地回眼看他,“机灵啊!我都没想到。不过在峰比你大多少呢?连名带姓地喊人?一点儿都不尊重。叫声哥难为你,不能叫声常队?”
顾小江撅起了嘴,“师父你偏心眼儿!”
林天野笑着拍拍他的后背,“没偏!你俩不是一回事儿。”
顾小江的神情有点儿忧虑,“可你跟他这样真能行吗?我找好几个电影看了,结局都不咋好。”
林天野赶紧瞪他,“别乱看啊!一点大的小孩儿被那些东西教坏了!你就跟师父学美发,别学旁的。”
“我坏不了。”顾小江低声嘟囔,“替你上火!被知道了都得把常在峰当好人,怪你!”
林天野没再说话,默默锁了卷帘门,心想:怪我还挺好的。
秦冬阳坐上车后连着瞅了林巍几眼。
拐出一个弯道,林巍扶住方向盘问,“要说什么?”
“野哥和常队……”秦冬阳没有把话说全,意思表达到了。
“你野哥不是糊涂人。”林巍料到了般,脸都没转一下,“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想告诉咱们的时候自然就告诉了。”
过分关心类似窥探,秦冬阳明白这个道理,“哦”了一下没再继续,眼睛仍旧瞟瞟林巍。
林巍却当感觉不到,专注开车,并不再问。
秦冬阳忍了半天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看住那片冷峻侧颜,“林哥,刚才您叫我冬阳了?”
林巍眉毛一动,似蹙又似轻轻地扬,“那怎么了?”
秦冬阳克制地笑,“不怎么,我高兴。”
林巍没吭声,脸上也没多余表情。
秦冬阳无端觉得他很柔和,胆子又大了些,“您这一段晚上出去,就找那个甄阳?”
“少管闲事。”林巍淡淡地说,“我忙的事儿多了,都告诉你?”
秦冬阳没被这个态度吓住,“您的事对我来说是闲事吗?”
林巍竟没因他顶上的话生气,反而笑了,“你凭什么身份管我?”
“合伙人啊!”秦冬阳也没被他打倒,“合作就会利益相关,我能不在意吗?”
林巍又不说话。
“如果不能不去,”秦冬阳缓缓地说,“至少也带着我。实在嫌弃没用,外面等着也是照应。”
“好像放风似的,”林巍轻哼了声,“我是去做贼吗?你把自己的事顾好,别当第二个林巍。”
类似的话不是第一次说,秦冬阳道,“学您怎么不好?能不能学成是一回事,想想都不行吗?”
“不要跟我一样。”林巍没给任何解释,只是很顽固地强调。
别做自己这样的人。
林巍大多数时眼高于顶,轻易看不上谁,但那并不说明他很自恋,相反的,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
不过因着口犟,硬生生地接纳下了老天给的灵魂躯体,其实勉强。
他很知道自己乖戾无常阴晴不定,并且有些绝望地自暴自弃,对外表的注重和对职业能力的在意是他借以平衡自我厌恶的有效手段,可这平衡极耗心力,稍不留神就会脱离掌控。因此总觉得未来完全无法预测,大致糟糕透顶。
连累了谁也别连累到秦冬阳,小傻子什么都不太懂,跟着自己一处沉沦多屈得慌?
关系里的双方都肯保持情绪弹性,知道注意沟通上的分寸,争执和分歧就能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林巍和秦冬阳的同居时间不算太长,却都在不知不觉地适应着彼此的脾气秉性固有观念,无意识地避免了思维差异导致龃龉。
可惜缺乏主观认识的努力通常不堪一击。
更激烈的冲突已经飞奔而来。
毕永吉没干好事。
他给林巍弄了一个烫手山芋。
那个贫苦出身的败家子表弟不只聚众斗殴那么简单,随着最后一名在逃案犯落网于协查省份,案件进展骤然拐到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走向上去——当事人竟然是个以贩养吸的小头目。
“这还打什么呀?”林巍当着毕永吉的面摔摔代理合同,“贩卖甲基苯丙胺,50克以上就是死刑,你这好弟弟还不专一,氯胺酮和大麻也来者不拒,什么给钱折腾什么,能耐太大!林巍只是肉体凡躯,你还是踅摸个大罗神仙过来使吧!”
毕永吉愁成一个速脱水的苦瓜,闷了半天才无奈说,“人道主义,该走啥程序走啥程序吧!我跟他家里人说一声。”
“说一声”就说坏了事,那个在毕主任嘴里又贤惠又可怜的表弟妹很快就堵上了诺正所,跪在表哥的办公室里砰砰磕头。
亲戚里道,不能叫保安硬拖出去,毕永吉万般无奈地搬出救星,找林巍帮忙。
林巍跟着惨了。
再有雄辩功夫的大律师遇到一个什么话都不进耳朵的愚昧农妇也是秀才遇见兵,女人一听林巍管这案子,立刻换了办公室死跪。
林巍无计可施地捂了半天脸,最后只能哄那女人,“我再申请个会见,你丈夫是独监待遇,可以送件衣服什么的,不带金属和绳扣就行,要不要回去准备一下?”
本是权宜之计,以为女人折腾回去执拗会减轻些,可是理智的人总是低估没有理智的人有多可怕,女人翌日就带件衣服过来,说什么都要亲自送到看守所去。
秦冬阳和张依卓嘴皮磨破也没法让这个爱夫情深的痴心媳妇知道什么叫做法律法规,就是硬生生地跪坐在林巍的办公室不动窝。
林巍简直想把毕永吉捏过来嚼,事已至此恨也无用,只得又妥协道,“非要跟着去就跟着去吧!到门口被警察挡住她就相信了。”
看守所门口的警察果然不管什么疯子傻子都能挡住,女人只能眼巴巴地等在外面,但仍抻着细脖寸步不离,好像她的诚意能够感动上天,咔嚓一下改了共和国的宪法。
监室里的罪犯根本就不关心妻子,听说她在外面守着一个字儿都没问,只在乎自己到底能不能活。
会见结束,林巍沉脸出来,看着立刻扑过来的农妇,实在没有忍住脾气,“别再对他抱幻想了!”
被丈夫活生生地传染了艾滋病的女人骤然疯狂,张牙舞爪地同林巍撕扯起来,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好像她的心里没有什么咎由自取是非曲直,只把林巍当成剥夺男人活命机会的仇敌一样切齿痛恨。
都没准备,都有点儿懵。
林巍连退几步,不知该拿一个女人如何是好。
秦冬阳也僵了僵,随后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制止。
与此同时,池跃也从一旁跑来帮忙。
然后,混乱之中,不管不顾的女人就狠狠地咬伤了池跃的手臂。
再然后,沈浩澄和向乾也都赶了过来……
秦冬阳晕头转向地跟着大家一起跑了一趟医院,又糊里糊涂地跟及时用了阻断药的池跃和沈浩澄告了别,坐进车里刚呼口气,“幸亏没有耽误……”
林巍却发作了,“刚才你为什么拦我?”
“什么?”秦冬阳没太反应过来。
“刚才在看守所门口,”林巍脸色非常难看地道,“我本来能挡住那个女的,肯定咬不着池跃,你为啥要拦我一下?想干什么?”
秦冬阳被他吼得好愣了愣,“我就下意识……没想到会这样。”
林巍显然不信这话,神色阴沉而又暴躁,“你明知道她有艾滋病!秦冬阳,艾滋病患者伤人见血会导致多严重的后果你心里没数吗?我不让你和那个池跃太亲热,但也没让你帮我报复!”
“报复?”秦冬阳不敢置信地看住他,“您这么想?我就是本能……”
“本什么能?”林巍不听他的解释,“本能你应该去拽那女的,而不是过来挡我!秦冬阳,林巍再不是东西,教你这些玩意儿了吗?我和沈浩澄的事情是我和他的,你跟着掺和什么?这是本事吗?丢不丢人?”
秦冬阳终于爆发了,“我掺合什么了?我知道池跃会过来吗就那么处心积虑地害人?只是挡了你一下,只是怕那个女人伤到你而已!您发这么大的火总不会是心疼池跃吧?觉得丢人,在沈律面前挂不住脸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林巍完全没有料到秦冬阳会对自己大吼,顿了一下才强硬道,“还有理了?我就不应该带你过来……”
“对!”秦冬阳一下截过他的话去,“您不应该带着我,应该带着张依卓,或者任何一个人。更或者说您就不该同意我跟着您实习,然后还给您做助理!今天的事,换谁都会处理得比我好!也许秦冬阳不在这里就没这个女人,她就不会发疯!”
“秦冬阳!”林巍觉得秦冬阳太反常了,厉声震慑。
“您就不应该给我笑脸!”秦冬阳无比悲怆起来,“从头到尾,就不应该搭理我!当年去我家也不应该多看我一眼……”
“行了啊!”林巍觉得他简直过分,“就事论事……”
“您是就事论事么?”秦冬阳又不管不顾地打断他,眼睛里面泪光闪闪,“我和池跃说两句话您不高兴!那么混乱,我只想护您一下,就又成了阴暗之徒!只要沾上沈律的事您肯定会发火,秦冬阳怎么做都不对!”
林巍竟被这话给堵住了,干瞪着副驾驶座里的秦冬阳。
秦冬阳的胸口剧烈起伏,用一种少有的固执口吻,语气坚定地说,“可我这次没错!”
然后他就猛地推开车门,大步走出去了。
林巍极其诧异地盯着秦冬阳的背影,直到他走了好几十米方才回神,很用力的按了一下喇叭。
秦冬阳充耳不闻,甚至加快了些脚步。
第100章 轻易上当
秦冬阳妈刚把跳舞服给换上,惊见儿子眼直直地冲进家来,吓了一跳,“哎哟,你怎么回来了?”
秦冬阳没有听见似的,两步扑进自己卧室。
他妈连忙跟着,“儿子你怎么了?这是跟谁打架了吗?受欺负了?妈找你哥……”
“别告诉我哥!”秦冬阳的理智已经回来了些,制止地道,“没啥大事儿!就很同事吵了两句,别闹大了!”
他妈听见这话放下了心,“吵了两句啊?上班干活,同事之间意见不合是难免的,妈和你爸在单位里也有不痛快的时候,都得自我调节。行,那不惊动你哥了,趁这机会早点儿回来歇歇也好,整天加班。妈去给你做好吃的……”
“妈!”秦冬阳挺疲倦地拦住他妈,“别折腾了!您就让我歇会儿,好好睡一觉。”
“啊!”他妈理解地道,“那也行。妈就不在家里弄动静了,还出去跳舞去,你好好睡。”
家里很快安静下来。
秦冬阳穿着在外面跑了一天的脏衣服仰面躺在床上,抄手抱住枕头,使劲儿往心口处窝窝,很是心痛地想:合作不下去了!
也不应该再合作下去了。
毛坯房也安静无比。
林巍被秦冬阳那种从未展露过的凌厉气势惊骇住了,在停车场里缓了半天才醒悟到自己竟然遭到了那么温顺的人那么激烈的反击,之前的气反而找不见了,蔫头耷脑地开了回去。
秦冬阳还能回家,他却没有其他选择,情绪越不好的时候越不愿意见人,只有毛坯房能容身。
并非是被秦冬阳的冲动吓唬住了,而是经了那么明白无误的愤怒提醒,林巍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真正走出上段感情。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只是以为,根本不禁推敲,丁点儿碰触就生激惹。
剥离过往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容易,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对一个人的习惯和依赖不但会形成肌肉记忆,甚至还是思想记忆和意识记忆。
刚分手的那几个月,林巍经常性地下班后直接驱车回沈浩澄的房子,直到满兜翻不出小区的门禁卡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住那里。
也会在某个突然走神的瞬间时空错乱地想:多久没和浩澄看电影了?
需得打个激灵才能明白以后永远不用一起看电影了!
爱了十多年的一个人啊,哪会那么好戒?
十多年是他整个青春,是他从男生彻底长成男人的全部时光,曾经投了全部身心去爱,没能留住的感情并不是甘愿放弃掉的,能好戒吗?
林巍甚至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无边孤寂里异常破灭地想:这个终将失去一切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眷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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