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念间,他就硬把自己薅出来了。
不接受自己软弱,更不接受自己沉湎痛苦,他在三十多岁之后重新启用少年倔强,去和空虚搏斗。
如同钢柱去和海水打架,谁也没有真正的胜,只是你缠着我我锈着你。
总难快乐。
总是低落。
而且易燃易爆。
情绪差生物钟紊乱,异常亢奋和极度疲惫无规律地交替出现……
直到最近才好了些,也许是秦冬阳住过来了,所有宣泄都找到了具体对象,也许是自集资案后没怎么解接触到沈浩澄,少受刺激……
不管怎么样吧,这一段的安宁日子确实是他亲手破坏掉的,秦冬阳没有发错脾气,自己确实无理了些。
没有人会料到当事人家属突然发难,电光火石之间谁也考虑不了太多。
况且,秦冬阳绝对不是一个阴暗的人。
受委屈了。
屋子里到处都是秦冬阳的痕迹。
林巍这晚没有吃饭,可他不能不喝水,走到厨房那堆码得小方阵似的矿泉水前呆了半天,林巍头一次认真想有个秦冬阳待在自己身边是件挺好的事。
不是想要爱的,但也可爱。
意乱情迷时一种可爱,神色认真时另一种可爱,乖乖巧巧时可爱,突发雷霆时……也他妈的很可爱啊!
林巍站在水堆跟前点一颗烟,抽了两口之后,徐徐笑了。
脾气耍得够劲儿,地都能踩出坑,看你能横多久。
秦冬阳多气都不会不上班,明天离职今天也会去上,那是刻进骨头里的规矩感,一场龃龉破坏不掉。
可他上得不情不愿,起得挺早动作极慢,磨磨蹭蹭地吃了一口早点,在他妈不够深刻的劝导和他爸完全置身事外的漠然里去了律所。
毕永吉堵着门给林巍致歉。
林巍应该没进办公室呢,站在门口神色漠然地听,眼睛很随意地扫扫走过来的秦冬阳。
秦冬阳拒绝接受一切外部信息,拉着小脸儿往里走。
毕永吉喊他,“冬阳跟着受罪了啊!回头我请一顿好的赔不是!”
秦冬阳觉得他赔不了,又不能当真迁怒,当没听见。
毕永吉有点儿诧异,“这是真生气了?冬阳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啊?”
林巍笑了一下,“你这顿好像真得请了!”
“请肯定请!”毕永吉说,“我天天有工夫,你们哪天赏脸?”
林巍又瞟一下板着脸的秦冬阳,嘴里回答,“得看一看!”
“看好了通知我啊!”毕永吉意思已到,打算走了,“林律厉害,好性子人儿都让你带出威严来了!”
张依卓还不了解情况,低声问秦冬阳,“什么事儿啊秦哥?”
秦冬阳不好给他脸色看,闷闷地说,“没事儿!”
张依卓闻言又看看走进来的林巍,没敢再问,赶紧去泡咖啡。
办公室里没外人了,林巍主动开口,“气完没有?”
秦冬阳装没听见。
林巍叹了口气,“你接着气!就是别学小媳妇回娘家那套,我能去接你吗?”
“不用接。”秦冬阳终于开口,“不打扰您了!”
林巍似笑非笑地道,“说得够轻巧的,我会不会同意?”
“什么意思?”秦冬阳皱眉看他。
林巍也看着他,“意思是我昨晚忘吃饭了,睡得也不好,所以早上也起迟了,没买早点,现在肚子剩两层皮,能不能麻烦秦助帮我买两个包子上来?”
秦冬阳立刻中计,抬腿就出了门。
林巍掐着时间,听到电梯快到楼层的声音之后大步流星地赶过去,挤在秦冬阳的身边进了轿箱。
“您……”秦冬阳仰脸看他。
“改主意了!”林巍面无表情地说,“去店吃吧!你陪着我。”
秦冬阳拿这不讲武德的人没有办法。
出了一楼,左右无人,林巍又开口说,“秦冬阳你好好的啊!昨天我是不对,你也没多对,吵完了吗摔门就走?过去得了,大老爷们,没完没了不像话!”
秦冬阳过不去,“林律……”
“放一放再讨论!”林巍很武断地阻止了他,“省得情绪影响理性。”
这话有些不好反驳,小助理成功地被上级律师拿捏住了。
可他终归没法开心,干巴巴地坐在早餐店里陪着林巍,一言不发。
林巍把豆浆碗推到他的面前,“能量对情绪调节有积极作用。”
秦冬阳听他的话听习惯了,下意识喝,勺子贴上唇了又想起来,放下去,“我吃过早饭了!”
沾了一下豆浆,醇白液体衬着红唇。
林巍突然生出一股燥意,他皱了皱眉头,随即按住了胃,神色跟着痛苦起来。
秦冬阳登时紧张,“您怎么了?”
“有点儿绞痛。”林巍回答。
“胃吗?”秦冬阳有点儿慌,“还是心脏?咱们上医院吧!”
“胃!”林巍抬眼看着他的神色,端回豆浆碗去,“吃点儿热的就好了。”
秦冬阳不太相信食物能有那么大的效用,一直担忧地看,等到林巍吃完东西结账出门还不放心的问,“好点儿吗?真不用去看看?”
林巍站定了说,“我是不太舒服,想回家休息休息。”
“啊!”秦冬阳闻言立刻就说,“我送您回去。不舒服不能开车……完了再给您买点儿药……”
林巍见他显然已把昨天的事忘到脑袋后了,心里叹息了下,又觉宽慰又想苦笑:实在太好骗了!
一进毛坯房秦冬阳就跑去烧水,而后看见林巍还在门口站着又来拽他,“去躺着吧!我下楼去买药,您怎么疼法?我好跟售货员说……”
林巍伸手把他抱住,缓缓压进怀抱里去,“秦冬阳,我没睡好!”
秦冬阳愣了一下,“唔,那睡一睡……”
“陪着我!”林巍在他头顶上说。
秦冬阳往外挣挣身体,抬起头去看他,“您还疼不疼?”
“一点点。”林巍浅浅地笑,“睡一会儿应该能好。”
秦冬阳努力分辨这人在说真话还是撒谎,可他分辨不出,终舍不得硬推开个病号,嘴角撇了下去,“可我有点儿……”
“我给你道歉!”林巍已经勾下头来,轻轻含住了秦冬阳的双唇,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己却又重复了遍,“林哥给你道歉,冬阳陪陪我。”
秦冬阳硬了整宿的心肠在这两句话里软了下来,如同命门被掐住的小狗儿,让人抄手一搂就端进了卧室。
此刻还该不该合作已经不再重要,他已溺进自己对林巍汹涌似海的爱里去了。
第101章 曲线救国
实习生泡两杯咖啡的工夫就把带教律师和助理律师给弄丢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说昨天临时帮李律整理整理电脑文档而已,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至于那两个人一大早就讳莫如深,转眼之间又没了踪影?
年轻孩子受不住闷,张依卓独自在办公室里憋了一大阵,先给秦冬阳打电话。
不接。
又给林巍打。
仍旧不接。
实习生觉得自己肯定被这两人故意抛弃掉了,苦着张脸出去闲逛。
成蔚看见,问他,“没事儿了?”
“是没前途!”张依卓依旧苦着张脸,“林律和秦哥不知道干啥去了,突然走的,没给任何交代,打电话也不接。”
成蔚闻言就哼,“早就说了机灵点儿吧?惹人嫌了还不知道。这是故意晾着你呢!”
张依卓更发愁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
成蔚白他一眼,“笨蛋!”
真正做错的人却在错上加错,林巍当真缺了睡眠,不见萎靡反见急躁,像头忙着捕猎成功才好放心大胆地休养生息的雄狮,动作起来异常狠辣。
他已很习惯了这种角色,即便怀里的人刚刚回心转意也不觉得哪里不对,自然而然天经地义。
秦冬阳一念之失再没机会后悔,想要转个身体缓一口气都难实现,只能无奈地趴在床垫上面调整呼吸。
可连呼吸也要追随强者,幅度频率都被引领,叛变叛得没有一点儿气节。
秦冬阳的脑海里面乱七八糟,一下是昨天傍晚突如其来的争吵,一下是林巍方才的求和示好。
他在慢慢喜欢我吗?秦冬阳在有规律的耸动里想:日久生情,他会慢慢喜欢我吧?
林巍往他耳朵后面吹了口气,嗔责而又调情地说,“不专心!”
“我喜欢你!”秦冬阳清清楚楚地说。
林巍安之若素地听着,只夸了句,“真乖!”
“不是乖……”秦冬阳想要分辨,“是……”
林巍动作迅速地阻住他,“不说话。我们不用说话……”他似哄着,但却不容反抗。
秦冬阳只能闭上了嘴,同时闭上眼睛,在被厚重窗帘挡住了午前明媚光线的卧室里面被迫专注,很快难耐,随后就被一种奇异的潮水席卷住了。
转变太明显了。
昨晚还想挥剑断情!
秦冬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贱种,有身体没脑子,忍不住就自惭形秽,再次睁开了眼,惊慌失措地求助说,“林哥……”
林巍轻轻地笑,“真好孩子……不都这样的么?”
秦冬阳立刻又被这话安抚,任凭自己怎么样了。
此刻并不难过,很是欣快,一滴眼泪却没来由地挣扎出眶,飞快坠在枕上,分秒必争地渗透到织物里去了。
水过无痕,像秦冬阳那不够坚定的分手念头,没得太容易了。
无主游魂的张依卓不敢擅自脱岗,中午随便糊弄了口盒饭,又被成蔚幸灾乐祸般地调侃一通,刚有一点儿昏昏欲睡,神出鬼没的带教律师和助理律师又回来了。
张依卓简直喜出望外,喊人的状态像好几天没见着妈的奶孩子,“林律!秦哥!”
“啊!”林巍笑容可掬,“出去办了点儿事,忘告诉你了!”
“不要紧不要紧!”张依卓以一种向组织靠拢的虔诚表态,“肯定是用不上我帮忙,怕耽误事!理解理解!”
秦冬阳本来还算正常的脸色立刻要泌血般,低着头坐进自己办公桌内,掩耳盗铃地翻找东西。
好在张实习生初出茅庐,还没修炼出眼观六路的厉害本事,只瞅住了林巍,“就是这个贩毒人员的案子怎么办呢?”
“走程序吧!”林巍已经不在意了,“没有任何办法!唔,下午有空,帮你看看毕业论文!”
张依卓顿时欢呼,乐颠颠地跑到他的办公区去。
秦冬阳暗自庆幸林巍把张依卓的注意力全都吸过去了,接着恢复一会儿脸色才正常了,而后有些羡慕地瞟瞟认真研究论文的两个人,克制不住地想自己那么大时林巍可没这么好的耐心,每次想要求教都得鼓上半天勇气,回回都被皱着眉头呲哒。
没来由地想起爷爷的一个老朋友曾经开玩笑说,“老秦你更稀罕小孙子呀!怎么着?嫌大孙子太淘?不听话吗?”
爷爷摇了摇头,“不嫌!孙子都是一样的,是我不一样了!”
秦冬阳好奇地问,“爷你怎么不一样了?”
“随着时间改变了呗!”他爷笑呵呵地,“你哥小时候我还没退休,想的事儿多,顾不上稀罕孙子呢!”
林律也被时间改变了吧?当年要想的事情也太多了吧?
自己至少不比张依卓差吧?
只能埋怨命运,总不给他恰如其分的出场时机。
常中队长的爱情是种新婚燕尔的甜蜜美满,可惜他没资本像林巍一样随随便便地“君王不早朝”,已经两宿没有回老房子亲亲林天野的“芳泽”。
甄家三父子的同时造访把他牢牢地栓在了滨江分局的审讯室里。
甄天水承认贪污,羁押有名,甄星入室伤人,也可以被收审,甄阳却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私营企业老板,必须在黄金二十四小时之内问出来点名堂才行。
前焦化厂厂长家的大公子当年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二混子,高中毕业却摇身一变成了采石场的老板,他承包的山头就在北房子区的一个小林场里,和许多地点更偏僻的石场不同,这里毗邻几条进出H市的主要干道,很借上了H市大规模城市建设的东风,但凡是在H市区承建楼房的施工方没有一个不知道“阳光石场”的。
那个帮林巍盯着甄阳行踪的人就曾感慨地说,“发财这事儿有玄学啊!零几年他就年入几百万,什么概念?北京上海都能随便置业!奔驰宝马换着开,还在江边买了两块沙场。这十多年哪家没买个房?甭管大的小的,墙上都贴着他家的沙子,天棚地板里的混凝土都裹着他家的号石。家长父老齐心协力养起来的!”
这么牛掰的人不能瞎关,必须有理有据。
这么牛掰的人也难对付,常在峰掂量掂量那点儿可怜的时间,决定自己先稳一稳,先给经侦的人打了电话。
“狡猾啊!”经侦队长严俊思跟傅明关系铁,听明白了老朋友的意思,立刻就对合理使用领导的常在峰说,“玩得一手好曲线啊!”
常在峰笑,“规章制度拴着腿儿呢!严队帮忙争取点儿时间。再说我这也给你们凑指标了!”
“谁缺指标?”严俊思好不容易能拿刑侦一把,架子端得老足,“求人有点儿求人样子,东扯西拉的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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