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叔,谭老师之前在哪工作,你知道吗?”
“不知道哎,他看着像个自由职业者,”陈益民道,“但是每次我叫他喝酒,他都说还没下班。搞不懂了,什么工作日夜颠倒的,难道是在高速收费站上班?不过,虽然不知道在哪工作,不过他住的应该离这里不远。有时候我早上去附近的公园健身,还会遇到他在那里跑步。晨跑这算长期运动了,总要找个离家不远的地方,才能坚持下来。”
“确实如此,”边随安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大叔医者仁心,谢谢大叔的帮助。”
“没事没事,你自己回去可以吗?不然给你打个车吧。哎,钱,钱,还有老谭给你留的钱呢,别忘了把钱带上,怎么只带了作业本呢?”
“我和谭老师非亲非故,钱我不能拿的,”边随安摇头,“下次见面的时候,麻烦你还给他吧。”
边随安将自己的东西给收好了,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但是他没有离开,而是拿起诊室门后的清理工具,开始在诊室扫地。
陈益民看的一愣一愣的:“哎,哎,小朋友,你做什么呢?怎么开始扫地了,哎哎,不用不用,我们这都有阿姨......”
“大叔,让我做吧,”边随安笑道,“告诉你,我是个倒霉蛋哦,我待过的地方都要好好打扫一遍,把晦气扫掉,不然之后会遇到好多又奇怪又倒霉的事情,别怪我没提醒你。”
“啊、啊?这是什么道理......”
在医院遇到的怪力乱神的事情确实不少,但平静淡定的说自己是倒霉蛋的确实不多。
陈益民觉得自己在这站着都有些多余,因为边随安动作麻利、手脚迅捷,小小诊室被他从头收拾到脚,每一块都擦得干干净净,连角落的头发都清扫掉了。
陈益民每天在自己带来的破电脑上打游戏,键盘里聚集了指甲屑和烟灰,边随安从工具箱里抽了湿巾出来,一点一点摩挲,把整个键盘都清干净了。
陈益民目瞪口呆,站在那话都不会说了,边随安将自己存在的痕迹全部清除干净,在门口毕恭毕敬给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诊室。
第二十五章 安排工作
谭清明没有在诊室留到边随安醒来,附近几片区域怨灵集聚,他在各处将怨灵们送入轮回,勉强阻止了这场波动。
胡飘飘给他传信说卿先生从闭关的状态中醒来,可以和他谈话了,他这才急急忙忙完成工作,来到办公室找卿先生了。
可卿先生的办公室空空荡荡,压根没有人影,胡飘飘在茶室泡茶,向游戏室探出脑袋:“喏,打游戏呢。”
谭清明:“......”
在这样称得上中式恐怖片的环境里,卿先生坐在满是泡泡玩具的多媒体影音室中,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这影音室里满是白萌萌的各式玩具,大大小小什么都有,遍布各处的都是或白或粉的毛绒娃娃。前方有个硕大屏幕,在墙上贴的结结实实,从上到下几乎占据整面墙壁。左右两个蓝牙立体音响,游戏声效在影音室里撞来撞去,拳拳到肉的锤击声格外清晰。
谭清明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个小人正被掀飞,扑通落进河中,水花溅的到处都是。
“来啦,”卿先生懒洋洋道,“过来坐吧。”
谭清明来到卿先生身边,陪他坐在沙发上。
说是坐,其实也可以说是陷进去了,这沙发柔软的不成样子,不知里面放了多少棉花,躺进去像是躺进了一个棉花团子,说话声音都听不清了。
“会打游戏吗?双人同行,”卿先生道,“自己玩好没意思。喏,陪我玩吧。”
谭清明还没来得及摇头,就被塞进了一只游戏手柄。
他根本不懂双人同行是什么,平日里工作不多的时候,不是在胡飘飘的茶室喝茶,就是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卿先生指挥着他,让他操作手里的小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做出各种腾跃翻飞的动作。
谭清明自从拔出混沌开始,就开始用那柄长刀清除怨灵,对他来说挥起刀刃并砍下的动作、助跑起跳从天而降的动作、翻越障碍物的动作都非常熟练,可不知怎的,在面对这小小的手柄时,他的一系列动作都那么困难僵硬,在过关卡时连试几次,都败下阵来。
卿先生笑了起来,他用同一个姿势坐的累了,身体翻转过来,长发便从背后甩到了身侧,有几根飘到了谭清明身边。
这影音室灯光昏暗,只有大屏幕透来的些微光亮,直到这时谭清明才看到了卿先生的模样,这头长发原本飘逸秀美浓如油墨,乌黑顺滑的无与伦比。可是此时此刻,卿先生每根发丝都是白的,连眼睫都是雪白色的。
谭清明惊得握不住手柄:“卿先生,你......”
“这么惊讶做什么,”卿先生打个哈欠,“接着玩呀。”
卿先生慵懒的像个猫科动物,比冬眠的蟒天南还不爱动,全部的力气似乎都用来打游戏了。
谭清明哪里还玩的下去:“卿先生,你的头发怎么了?”
“很简单,力量流失的太快,没法维持人类的发色了,”卿先生道,“用人类的时间来计算,我维持生死薄已经几千年了,万事万物有生有死,有起有落,我自然也不例外。”
“有什么办法可以恢复么?”
“唔,买点染发剂啦染一染,应该就可以了,”卿先生笑了,“清明,你应该已经知道,伏明解除封印,逃脱出来了吧。”
谭清明点头。
“过去我灵力强大,可以探听到他的位置,但现在的我灵力衰弱,没办法找到他隐藏的地点,”卿先生道,“也许你遇到的每一个怨灵,都是他的分身。也许你遇到的某一个人类,是被他赋予人身之后的怨灵。”
“赋予人身......竟然能给怨灵赋予人身,他的能力有这么强大?”
“他可以赋予人身,但没法给人身三魂七魄,这个人身只是个活死人,在世间无法行走,”卿先生道,“但如果有强烈愿力的人给予这人身三魂七魄,这副人身......会从活死人变成真正的人类。”
谭清明不由攥紧拳头:“如果这样就可以获得人身......”
“那么这只会是个开始,它带来的后果无法估量。生死薄的平衡,就会被彻底的打破了,”卿先生道,“到时候阴阳交替,虚实变幻,彼岸花烧灼人间,一切生灵会堕入无边炼狱。”
谭清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卿先生像吃饱喝足后的大猫,长长伸个懒腰:“害怕了?”
谭清明没有回答。
“怕什么,”卿先生道,“孩子总有一天要离开家长,独自出去生活。时间只在人类世界存在,就如同二元对立的世界只在人类的意识中存在。这个世界,包括所有的生灵,原本就是一体。无论是好是坏,是欣欣向荣还是凋零颓废,都无法代表什么,只能逼迫自己接受它的存在。”
影音室安静下来,弹跳的小人在屏幕上跃动,两个木偶似的小东西蹦蹦跳跳,在虚幻世界里模拟人生。
“我在长宁街给你找了一份工作,之前的街道办事处主任退休了,急需一个接班人,我看你就最适合了,”卿先生歪着脑袋,重新拿起手柄,“喏,明天就可以上任了。”
谭清明想起之前苍小京的玩笑话,不免怀疑卿先生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卿先生,”谭清明道,“很抱歉,我没法胜任这份工作。”
“你还没做呢,就知道没法胜任了?”卿先生懒洋洋的,“去见见人,看看风景,多和人说说话,晒晒太阳沾沾阳气。再这么生活下去,你身上要长蘑菇了。”
谭清明:“......”
“飘飘会给你联系人的地址和电话,办公室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走马上任了,”卿先生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表现。”
谭清明:“......”
是不是今天就不该过来?
平时连扫除怨灵的工作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做办事处主任?
难道苍小京一语成谶,真要成为谭主任了?
多媒体室的大门一直开着,胡飘飘从门口翩然飘过,悠悠道:“谭主任,我在茶室等你,谈好了随时来找我哦,办事处好多鸡毛蒜皮的工作呢,我得帮你捋捋清楚。”
第二十六章 心理医生
边随安这几天过的有些意外。
他原本一直休息不好,身上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导致他郁郁寡欢,情绪比较低落,可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他意外睡好了些,身旁那些纠缠不断的声音降下去了,连那些环绕耳边的都减少许多。
他睡得好了,食物吃的多了,身体都变得结实一些,不再单薄的像朵浮云,一吹就要散开。
谭清明仍旧保持每周至少两次的频率来福利院代课,只是他不再像最初来的那时衣冠楚楚,连衬衫扣子都系的一丝不苟,之后一段时间他变得忙碌许多,有一次过来时衣衫不整,头发被汗水浸的湿淋淋的,脸上有一道痕迹明显的巴掌印,红肿褪去了仍余青色。
还留在福利院听课的孩子们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各个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边随安之前察觉到谭清明不待见他,他本来不想让对方为难,可那些闲言碎语让他着实在意,他不得不又悄悄跟上几次......但是毫不意外的都跟丢了。
谭清明像是什么退伍后的反侦察高手,再加之人高腿长,经常是快步走出几步,整个人就消失了,边随安像个无头苍蝇跟在后面乱撞,经常是走到哪里撞到哪里,迷迷糊糊跟丢了人,傻傻站在原地。
这么来回几次之后,他放弃了跟踪,只在谭清明来讲课时早早在教室等着,贪婪的盯着人看。
虽然只见过短短几面,但他知道谭清明对他避之不及,话都不愿多说,可他对谭清明有种莫名的亲近,总忍不住要靠近对方。
如果能靠近一点。
如果能更靠近一点......
就太好了。
这段时间天气总是不好,不知是到了梅雨季还是怎么样,连绵不断的细雨不断垂落,出门在外经常被雨点砸到,这雨点与往常不同,经常是前一秒艳阳高照,下一刻大雨瓢泼,将行人从头到脚浇成了落汤鸡,想躲都没地方躲。
边随安被淋过几次,原本就没多强壮的身体被浇到了,连打了几天喷嚏表示抗议。
他往常吃药打针都没什么用,这次也懒得浪费资源去医务室了,这么撑了几天果然浑身酸痛,熟悉的热度再次爬上额头。
这样的感冒之后发烧,发烧之后昏睡,半清醒半昏迷度过一周,然后在湿淋淋的床单上醒来这样的过程......他有过无数次了。
这次自然没什么例外。
边随安有些倦怠,听课的时候心不在焉,谭清明在讲台上敲打黑板,他在后排的椅子托着下巴,笔尖在记事本上滑动,轻轻点过几圈。
在这样迷茫疲惫的状态下,他还是看到了谭清明耳后的一道唇印。
最近关于谭老师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出了好几个版本。比如谭老师身形高挑、长相俊秀,已经被好几个富婆钦点包回家伺候;比如谭老师宁死不屈、为人刚烈,和几个富婆的保镖们大干一场,保住了自己的清白,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无法掩盖;比如几个富婆联手发出了江湖追杀令,要教不解风情的谭老师学会做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有几个压根不堪入耳。
边随安为此已经和嚼舌根的那些人吵了好几次架,到最后甚至动起手来,他虽然谨记着自己不能下狠手欺负旁人,可脾气上来了,还是忍不住拧弯了手边的栏杆,虽然将旁人吓得落荒而逃,但没长好的手指又戳伤了。
边随安被自己这千疮百孔的破烂身体给气到了,连医务室都懒得去了,随便在手上缠个布条,就任由它这样了。
边随安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并不在意,但对谭清明耳后的唇印......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仔细回味着和谭清明有关的一切。
他知道谭清明过来只是代课,虽然福利院有些年轻老师对谭清明有所仰慕,但他从来没有回应。
那谭清明耳后的唇印是哪里来的?
窗外雷声大作,教室里众人都在答卷,在淅淅沥沥的雨点声里,谭清明的粉笔一下接着一下,在黑板上簌簌滑动。
这节课结束了。
教室里的孩子们作鸟兽散,教室很快空无一人。
谭清明在整理课件、电脑和教案,他拿黑板擦擦拭粉笔痕迹,没有注意背后的动向,等他回过身来,边随安不知在背后站多久了。
边随安一直盯着谭清明的耳朵。
谭清明皮肤偏白,那块唇印就格外清晰,它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蝶,在他耳后游移。
“谭老师。”
谭清明凝滞一瞬。
长成少年之后,边随安那双眼睛不再像小时候那么黝黑,但它们盯着人时,仍像野兽盯着猎物,令人想要躲避。
谭清明微微错开眼睛:“什么事。”
“谭老师,”边随安上前半步,眼珠紧紧盯着人看,“蹭到脏东西了。”
因为对方上来的突然,谭清明被迫怔住,他后退半步,竟然被逼到墙角。
边随安的指头摩挲上来,贴住了谭清明的耳骨,轻轻向下涂抹。
两个人离得极近,彼此眼神相触,呼吸可闻。
谭清明感到莫名的热浪,那热意席卷而来的,滚烫的、爆裂的、强韧的,像一张被织成的渔网,将他捕获进去。
好热。
太热了。
边随安放下指头,指尖余下一抹红色。
谭清明微微睁大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握住边随安的手腕:“你身上怎么这么热,还有手上的伤口......”
话音未落,边随安像个电量耗尽的机器,两腿一弯往地上倒去,谭清明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托了起来,抚上边随安的额头。
烫的都能煎鸡蛋了。
将边随安手上的纱布拆开一角,那里的伤口不知按到什么又裂开了,被布条缠的乱七八糟,有了感染化脓的迹象。
谭清明咬紧牙关,齿列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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