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睡醒了我也会在这里。”
“不管他的话,他会死哦。他现在一个人在小河边孤零零的躺着,好可怜哟。外面很冷的,没多久就会冻死咯。”
“叫叔叔,不许叫我的名字。”
“生日快乐。”
最后一个褪去颜色的画面里,谭清明转身离去。
边随安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再醒来时不知是多久之后,头上的天花板有几盏白炽灯闪烁,身上的病号服摩擦皮肤,嗓子干哑的像是吃了一百颗砂砾,喉咙被摩擦的无法呼吸。
这是哪里,是在医院吗?
如果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那在别墅失火之后,他被救了出来,送进了医院吗?
谁给他送进来的?
为什么没有其它患者的声音,这是单人病房吗?
怀里的小孩呢,小孩怎么样了?
谭老师呢,谭老师有没有受伤?
床头连个呼叫铃都没有,边随安想叫人进来,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好在很快有人闯进了病房,边随安看到了救命稻草,艰难支起脖颈。
进来的是惊慌失措的父母,可父亲的表情......为什么充满愤怒?
边随安想要出声,嗓子像是被掐住了,想要撑起身体,手臂刚想动弹,传来钻心的疼,纱布洇透了血,几乎缠上了肩膀。
他不管这些了,想让父母给他倒一杯水,可父亲冲上前来,揪住他病号服的衣领,将他半面身体提了起来。
边随安怔怔的:“......?”
下一刻,他被狠狠揍了一拳,这一下丝毫没留情面,他只觉得脑袋像被卡车撞过,半边脸都麻木了。
连疼痛都是后知后觉,等他尝到了血腥味,另一拳也轰了上来。
这下他连眼前都是黑的,脑袋嗡嗡作响,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和你妈说过,说过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她xx就不信啊!你说,是不是你干的,你xx的就是个疯子!不想要这个弟弟,你就直说啊!我们把你送走,让你眼不见心不烦!早说了不让你看,不让你看,你妈也疯了,还说让你们培养感情,培养个屁,把家都给烧了!这下怎么抵押,把你卖了你xx都赔不起!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干的?你不想让弟弟长大了分走财产,你趁我们不在,放把火把整栋别墅都给烧了!你xx肯定的故意的!你这个恶魔、你这个疯子,烧死你都是活该!你自己看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一只手机重重的砸在床头柜上,屏幕摔裂了几分。
后面的东西,边随安都听不清了。
他耳朵好像被打坏了,嗡嗡耳鸣的厉害,眼前黑雾散去之后,看东西还是重影。
病房门又一次被踹开了,一道雪白的身影飞速冲来,她像一道闪电,冲到病房边飞起一脚,将男人踹到墙角。
那一脚实打实的用出蛮力,踢男人像是踹飞一只沙袋,丝毫没有手软。
男人倒在墙角,哎呦哎呦捂着脑袋哼哼,几位保安跟在背后,手脚并用的将父母拖出去了。
边随安本就呼吸困难,口里呛进了血,脸上憋出青紫,闪电般的女人来到他背后,帮他咳出堵塞气管的东西。
重影渐渐散去,边随安看清了来人。
是陈益民大叔的女朋友......飞针女侠。
说曹操曹操就到,陈益民跑的满头大汗,白大褂和衬衫破布条子似的挂在肩上,脸上涨的通红,喘息声断断续续:“老婆、老婆、跟不上了,你跑那么快干嘛,你之前来研修过吗,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老谭说他有事出去一会,让我们过来看看,小朋友估计还睡着呢,不用这么急......靠,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来寻仇的?”
陈益民走到床前,才看清边随安的惨状。
本来清秀的面容全肿起来了,手臂被包裹的伤口也蹭开了,旁边的鼻氧管不知道怎么的也扯开了,晾好的水杯摔在地上,水珠滚的到处都是。整个病房一片狼藉,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台风。
第八十九章 头晕目眩
“靠靠靠......”
这仿佛难民营的场景令陈益民头晕目眩,他小心绕过满地狼藉,抬起手来想安抚的摸摸边随安脑袋,都不知道从哪下手:“这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小朋友你不会是隐藏的特工吧,掌握国家安全机密什么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之前东拉西扯的说过好多屁话你不要怪我,不要偷偷派人来暗杀我......”
“把嘴闭上,”女侠横他一眼,“把地上收拾了,叫护士来处理现场。手臂伤口从二度撕裂成三度了,纱布不能用了。”
陈益民看着边随安的状态,自己都忍不住跟着龇牙咧嘴,真不知道小朋友是怎么忍的,基本从认识小朋友开始,小朋友身上就是大伤小伤不断,倒霉程度像是冲到什么似的,能活到现在估计全凭祖宗保佑。
边随安想说点什么,他想喝水洇洇喉咙,用眼神向女侠求助,女侠从看看床尾的记录,不忍看他:“48小时内禁食禁水,还有11个小时才能吃饭喝水。”
边随安靠仅剩的脑细胞运算着,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过了37小时,37个小时过去了,刚才大叔说谭老师有事出去了,那谭老师应该暂时没事。小孩呢,小孩怎么样了?
几位护士进来打扫房间,边随安抓住其中一位,手脚并用的笔画起来,他只能发出几个气音,听着怪可怜的:“孩子、和我一起的孩子......”
其中一位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孩没事,在儿童监护病房,生命体征平稳,检查数据各方面都很正常,再观察一天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你的情况比小孩严重多了,身上多处烧伤,气管受损严重,有肺炎和支气管炎症状,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不然可能要气管切开处理,明白吗?手臂上的伤口也不能再动,再撕裂一次的话,植皮都修复不好了。好在总体烧伤程度还可以,不然你现在应该在无菌病房,家属都不能来探视的。”
陈益民撇了撇嘴:“哼,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还不如在无菌病房隔离呢。”
“闭嘴,”女侠踢了陈益民一脚,“去门口守着,问问谭清明什么时候回来?不准让闲杂人等再进来了,要是再有找麻烦的人过来,让他们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
“不是,怎么把我给搭上了?”
陈益民嘟嘟囔囔,听话的去门口守着了。
边随安指着刚刚被父亲摔坏的手机,向女侠求助:“请帮我......拿上来......”
“这个吗?”女侠帮忙捡起手机,按亮屏幕,“你的身体需要能量恢复,如果现在疼的不是特别厉害,需要多多休息。”
“我、看一会、就休息......”
女侠无奈,帮他把手机放在了还算有功能的那只手上。
边随安不知道父亲摔来的是备用机还是什么,不过父亲说让他自己看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至少说明里面有监控内容吧。
果不其然,边随安点进相册,里面有许多被保存下来的监控画面,几乎都是他和小孩待在一起的时候。
在监控里的边随安大部分时候还是认真哄孩子的,可有时候哄着哄着,会突然发呆,掌心掐住孩子的脖子,或者按着小孩的脸。
他用的力道应该不大,因为小孩以为边随安在和自己玩耍,咯咯笑得欢快。
可问题是监控里几乎拍下了每一次他和小孩之间的独处,而每次的独处,他几乎都会把掌心张开,放在小孩脖颈上,做出隐隐要捏下去的动作。
边随安恍然看着监控画面,像是在看什么理解不了的陌生的东西。
所以.....之前的每一次,他和小孩独处的时候,他脑海里飞速涌进很多画面,而在他失去理智恍如做梦的时候,他其实在掐着小孩的脖子?
他要杀了小孩吗,要杀了这个弟弟吗?
如果是这样,那父亲的暴怒可以理解,没有在第一次拍下监控画面的时候,就把他扭送进警局关起来,并且之后还给了无数机会让他和小孩独处,就已经对他足够仁慈了。
所以这场火灾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他恍然间点燃了打火机,但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边随安陷入巨大的混乱中,精神像是狂风骤雨中的孤岛,摇摇欲坠着将要崩塌。
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陈益民惊呼出声:“老谭!你可算回来了!急死我了,什么事呀这么急着去办,好歹得等到我们来吧!”
谭清明弯腰躲过门框,迈入病房:“去取调查结果了,这件事比较重要,他需要休息,而不是被抓进去配合调查。”
“啊,哦,那倒是......”
谭清明走到窗边,眉峰皱了起来:“脸上怎么回事?”
女侠之前听陈益民说过大概情况,就把她看到的说了一遍。
因着业力的缘故,边随安从出生开始,伤口就不易愈合,那两拳落在脸上落得太急,边随安牙齿撞进软肉,口腔和舌头里全是伤口,再加上咽喉和气管受伤,血腥味咽不下去,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咳血,垃圾桶里都是用掉的纸巾,没多久就积了半桶。
谭清明弯下腰来,扶着边随安的额头,看了看他肿起来的脸颊和嘴唇:“明白了,我来处理。”
边随安探手拉他,谭清明没有反抗,任由边随安将人拉到面前,拿相对好点的手摸他脸上身上。
任由他摸了好一会,谭清明才开口:“我没事,没有受伤。”
边随安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舒缓一些。
谭老师没受伤、小孩也没受伤,从刚才父亲揍他的力度来看,父亲也没受伤,母亲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
钱还能想办法再赚,人没事就是最好的了。
边随安最关心的事都得到了解决,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身上的疼。
哪哪都疼。
被打伤的脸颊疼,口腔疼舌头疼喉咙疼肺里疼,身上皮肤又疼又痒,胃里不知多久没吃东西,可什么都吃不下,那个器官从清醒开始就在痉挛,像洗衣机一样搅动酸水,食管火辣辣的烧灼着。
他不想躺下去了,躺下去胃里酸水反的更厉害,可坐起来后背和尾骨也有烧伤,全身没有一个舒服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这是边随安第一次因为身体的不适想哭一场,可泪水流不出来,被之前狂涌的火焰给烧干了。
“火灾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谭清明揉了揉边随安的脑袋,头皮算是他身上唯一没有受伤的地方,“别墅里到处都是监控,随时会上传到云端,在摄像头被烧毁之前,所有的画面都被记录下来了,刚刚才下载到设备里。男主人和女人吵架之后,把没吸完的烟头弹到了窗帘上,窗帘边就是书架,火势很快就变大了。吵架后女主人追着男主人出去,谁也没发现烟头的事,你下楼收拾残局时都在房间里,等你闻到烟味,火势已经很大了。”
谭清明难得说了这么长一串话,他停顿了一下,观察边随安的反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明白吗?”
第九十章 蛇鼠一窝
做得很好......
边随安摇了摇头。
他还是去拉谭清明的胳膊,从喉管里冒气音:“脸上的事、不怪父母,别找他们麻烦。”
“哎,凭什么不怪啊,这是法治社会,哪有莫名其妙上来就打人的,”陈益民靠上前来,挥舞拳头,“看我......咳,我老婆可是跆拳道黑带,看我老婆不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怎么不说我是跆拳带黑道?先打的你满地找牙,”女侠道,“小朋友需要休息,看他的情况,止痛针效果有限,让他们用止痛泵吧。”
边随安自己都没感觉到,他其实一直都在发抖,四十八小时禁食禁水,让他几乎不产生热量,在夏日里皮肤冰凉,没有烧伤的皮肤白惨惨的。
再加上他精神不好,时不时拿指甲去抠创伤渗液发痒的皮肤,女侠怕他再撑下去,会得严重的创伤应激障碍,本来烧伤就是既磨人又反复,没有个好的精神状态,后面治疗效果会大打折扣。
评估过后给边随安用上了止痛泵,边随安一直没哭没闹没叫,但不代表他是个无痛觉的神人,感谢现代科学发明的药物,边随安难得有了喘息的力气,他没法躺也没法坐着,只能勉强侧身躺着,精神已经到达了极限,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房间里的几个人等他睡着,小声交谈起来。
“不是,老谭,怎么个情况,都上新闻了,”陈益民道,“你之前说给小朋友找到了好人家,就是这么个好人家,上来就给小朋友揍成这样?”
“是我的错,”谭清明并不辩解,“没想到之后会发生这些。”
“哎,算了,你也是好心,”陈益民叹息,“只是小朋友的情况......不是我说,身上的伤只要不是伤筋动骨,总会好的,但我每次看到他,他都比之前更瘦一圈。你看看现在,和皮包骨头有什么区别?很多遭受过重大伤害的人都会有创伤应激障碍,小朋友这个心理状态很危险。喏,不信你问我老婆,她之前在精神科轮转过。小朋友这个状态,是不是该住院治疗了?”
女侠罕见的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边随安侧靠在床上,轻轻浅浅的呼吸着。
因为烧伤的缘故,他身上布料很少,目之所及的皮肤上满是疤痕擦伤,这次烧伤之后如果也会留疤,他身上可以说是没什么好地方了。
明明是生活在和平国度的孩子,却过着在难民营里逃难的生活,皮下脂肪和肌肉一次比一次少,骨骼形状清晰可见。
再这么下去,不到二十岁就得瘦的只剩下骨头。
“真是不懂啊,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次次都能吃一头牛。他是不是胃病很重,不然怎么瘦成怎样,一口饭都不吃的。哎,还真不知道小朋友爱吃什么,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喝几口粥就放在那了,吃那么点东西,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对了,突然又想起件事,我听消防队的好哥们说,是老谭你把小朋友和小孩子抱下来的?那里火势那么大,你怎么下来的,自己还没烧伤,你有什么高科技吗,你是钢铁侠?”
谭清明抬起头来,看了陈益民两秒:“其实......”
陈益民正襟危坐,喉结滚动两下。
“我是超人。”
陈益民愣在原地,女侠噗嗤一声笑了。
“不是,老谭,都没见你开过玩笑。那你怎么不把内裤外穿,可真会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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