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去送贺礼。”
“什么贺礼?”
“女帝登基的贺礼。”
“你为什么要送贺礼?”
“因为我哥怕被女帝打死。”
“你哥又是谁?为什么女帝要打他?”
“我哥是伊尔罗府的新府主啊,”贺乌兰困惑得十分自然,“难道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是伊尔罗府府主家最小的那个儿子。”
等等,贺乌兰,你竟然是北域动乱的那个伊尔罗府府主家的儿子吗?!
第114章 隆冬
“我真的只是他不知道第几个私生子, 伊尔罗府和我没什么关系,”贺乌兰打着喷嚏,把棉袄裹到身上, 终于遮住了他健硕的胸膛,“他这是被镇北军打到了家门口, 害怕了,才想到我,让我去送贺礼贿赂贿赂。”
北上的马车上, 贺乌兰在向纪无锋和陆容辛解释自己的复杂家庭情况, 同时也将镇北军打入伊尔罗府、围困首府的事告诉了两人。
纪无锋早已换上了厚厚的棉衣, 还围了条毛绒绒的领子:“为什么非得是你?”
贺乌兰骄傲道:“那当然因为我是他儿子里面长得最雄壮魁梧的啊!”
纪无锋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可以不去。”
陆容辛一语道破:“因为其他人都被围困在伊尔罗府, 只有你混迹江湖, 身在中原。”
“……”贺乌兰沉默片刻, 挪到纪无锋身边, 小声说,“你确定要找这么个老婆?我还帮了你们呢, 他怎么一点不给人面子。”
纪无锋一肘怼上贺乌兰侧腰。
贺乌兰一声闷哼, 疼的眼冒金星:“我靠……你这是生病的样子吗……”
纪无锋慢悠悠做到陆容辛身边,倚在陆容辛肩上, 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哎, 我生病自然有人照顾, 而你, 这么大年纪,居然还是孤家寡人, 啧啧。”
陆容辛好笑地配合纪无锋演戏。
过了一会儿,贺乌兰缓过劲来, 大块头缩成了一小团,嘟囔着:“我真是瞎了眼才和你俩一起走。”
又过片刻,贺乌兰耷拉着脸说:“也就是我娘还想着他,总想着能从正门进那座宅子,不然,我早就和伊尔罗府没有关系了。”
乌墨喷着白气,嗒嗒嗒地前进。
纪无锋突然说:“或许,你可以借此机会替你娘要点好处。”
贺乌兰一愣。
越向北气候就越发干冷。
一行人不慌不忙,笑笑闹闹,一路上从未委屈自己,餐食住宿都舍得花钱——纪无锋终于肯动那笔万第荣给他的银票了——十分惬意体面地赶路。
腊月二十九,京城。
巍巍城墙,银装素裹。
京城似乎变了样子,又似乎没变。
街边的雪堆,檐下的冰挂,还有来来往往穿的厚厚的、鼓囊囊的人们,一切都宁静又平和。
马车刚刚驶进京城,三人就看到路边立了一个十分显眼的大招牌:“溟夜琴仙,江湖笛王,乐音对决,巅峰享受。元月初一,飞花阁恭候大驾。”
招牌黑底金字,四周嵌了五彩宝石,还环绕了足以乱真的花枝,在一片雪白之中格外耀眼瞩目。
纪无锋:……
贺乌兰满脸震撼:“仅一个招牌就如此奢侈,中原果然富饶。”
“不,其实……”
纪无锋刚想反驳,就见一个穿戴华贵的小姑娘站在招牌下,撒起了铜板,莺啼般清脆喊着:“飞花阁甲等席,只剩三桌了,只要白银五百两就可预订!”
一群孩子纷纷冲过去抢铜板。
贺乌兰瞪着眼看向纪无锋。
纪无锋:……
陆容辛淡淡道:“五百两白银,的确不算贵了。”
贺乌兰郑重地点点头:“我得好好看看我那便宜老子准备了什么礼,不行就再加点。”
说着,他与两人速速告别,去找那位伊尔罗府在京里的接头人,打算隆重准备一番,好去朝见新帝。
看着贺乌兰远去的背影,纪无锋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总觉得他对中原有了什么误解。”
陆容辛笑笑:“他可是诚心诚意来求人的,不出点血怎么行?”
两人绕过那块大招牌,正要走,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纪无锋?”
回头一看,城门口一道长长的车队正在接受入城的检查,打头的正是钟震波。
“纪老二!真的是你!”钟震波双眼发亮,当即把自己的马交给别人,跑了过来,“你小子什么时候到京城的?”
然后又对陆容辛客气地说:“陆神医,好久不见!”
陆容辛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纪无锋也笑起来:“我们这也是刚到。”
“你可算是来了,这次一定得在我家多住几天!”钟震波一把抱住纪无锋。
却听纪无锋“咳咳”一阵咳嗽,吓得钟震波赶忙松开他,但纪无锋却死死攥住了钟震波衣服咳个不停,摆脱不开。
钟震波吓得脸都白了:“你这是怎么了?陆神医,他,他怎么了?”
“老毛病了。”陆容辛从袖中取出一瓶止咳药,给纪无锋服下,过了片刻,纪无锋终于缓过劲来,也松开了手。
此时镖局车队已经接受完检查,得以放行,钟震波看了一眼车队,忙说:“走,去我家。”
说完,钟震波就把纪无锋塞回马车里,又唤来一人帮忙赶车。陆容辛上车前摸了下乌墨的头,马儿欢喜地顶了顶脑袋,十分通人性地跟上了镖局车队。
不多时,恒威镖局到了。
“少当家的回来了!”
一声高呼,镖局上下都欢欣起来。
“少当家,东面的珍珠我特意给您留了,您看看吧。”“少当家,今晚上要炖羊吗?是乌赫里草原的羔羊。”“少当家的,夫人一直盼着您回来呢。”
不仅钟震波被团团围住,纪无锋和陆容辛也受到了热烈欢迎。
“少当家的朋友?我马上去安排客房。”“马交给我吧,保管喂得好好的!”“两位来过京城吗?我打小从这长大,哪儿都倍儿熟,您二位想去哪儿我都能给您带路。”……
这种突如其来的、豪爽直白的热情,让纪无锋和陆容辛像是瞬间进入了夏天,暖意十足。
“镖局里的人大大咧咧惯了,你们别在意。”钟震波笑道,随即又叫了个侍女,问她,“阿梅怎么样?这几天都还好吗?”
侍女:“夫人都好,现在吃得香睡得香,再不是之前孕吐的时候了。”
“那就好那就好。”钟震波长舒一口气,随即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陆容辛,略有些犹豫。
陆容辛手里被不知道谁塞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正烫地“斯哈斯哈”倒腾手。纪无锋手里也多了串冰糖葫芦,他见陆容辛烫手,主动接过烤红薯,把冰糖葫芦换给他吃。
“陆神医,”钟震波还是开口说道,“能不能请您给我夫人看看?她怀着身孕,我总怕她哪里不舒服。”
“喀”一声,陆容辛咬了颗山楂,此刻噎在嘴里,只能点点头,含混道:“当蓝(然)。”
钟震波当即拍手欢呼:“太好了!快去请夫人!”
不多时,钟震波的夫人卢月梅挺着小锅一样的肚子出来了,陆容辛瞧了瞧她,脸庞圆润,唇色艳红,双眸清亮,再一诊脉,便说:“钟夫人身体健康,腹中两个胎儿也十分强健。”
“那就好。”钟震波傻笑着,手不停给夫人按摩起肩膀。
倒是卢月梅愣了下:“两个?”
陆容辛点点头:“是,夫人怀的是双胎。”
钟震波这才反应过来,傻兮兮地瞪着眼:“双胎?!”
突然,钟震波十分严肃地握住纪无锋的手:“纪无锋!”
纪无锋被这突然的严肃吓了一跳:“怎么了?”
“纪无锋,陆神医,”钟震波又看了眼自家夫人,见对方点头,这才说,“你们二人相伴一生固然很好,但时间长了也难免寂寞,我们夫妻二人商量过了,若我们孩子多了,你们又不嫌弃,我们可以过继给你们一个孩子。”
说到这,钟震波停了一下,不舍地眨了下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孩子送出去了似的:“你们要是不愿意也就算了,到底是阿梅辛辛苦苦生的……”
纪无锋失笑:“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我和陆大夫没有孩子就是没有,过继一个算什么?你若舍得,以后倒是可以让你家孩子找我习武。”
钟震波立刻又开心起来:“真的?可以拜你为师?”
纪无锋点点头,迟疑一下,改口道:“拜师的话,还得我宗门同意才行。”
——归剑宗已经恢复了纪无锋的弟子之名。
钟震波乐得立刻命人取来纸笔,当场立下字据,用他的话说,能让江湖第一当老师,机会太难得了,绝不能让纪无锋这个蔫坏的家伙把这事糊弄过去。
闹哄哄一阵过后,几人一起坐了下来,吃起了花生、榛子、松子等干果。
钟震波强烈要求:“明天就过年了,你们千万要留下来,咱们一起过个好年,然后元旦那天等新皇的登基大典之后,城里放开宵禁,咱们就一起去飞花阁,看那个什么乐坛的‘巅峰对决’。”
“咳。”纪无锋挠了下鼻子,“可能不太行。”
“怎么,不能一起过年吗?我爹娘都去我大姐家了,不在呢,咱们一起自在得很。”
“不是不能过年,是……飞花阁不能一起去。”
钟震波恍然点头,随即凑到纪无锋耳边,压低声音:“是陆神医不让你去吗?”
纪无锋看了眼旁边的陆容辛,略显尴尬地打起马虎眼:“不是,哈哈。”
“溟夜琴仙好多人都能猜到,是薛锦年薛大家,但你就不好奇那什么江湖笛王是谁吗?吹了这么大名头出来,就不怕闪了舌头?”
“应该是怕的吧……”纪无锋没什么底气地说着。
毕竟他也就养伤这两个月才恢复练习吹簧笛。
当夜,纪无锋和陆容辛早早睡下了。
大概是到了年根,也可能是被今日镖局里团圆热闹的氛围所影响,纪无锋难得梦到了过去,梦到父母兄长俱在的时候。
梦里的画面过于美好,阳光,瑞雪,春草,冬梅,一次爱抚,一声叮咛,一道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大菜……这些零散的元素汇聚在一起,让纪无锋在梦里飘飘然然,浑身洋溢出七彩的气泡。
啪!
突然一声脆响,梦中的一切美好一瞬间破碎,纪无锋猛然惊起,直到四周的漆黑和不远处隐隐约约的亮光告诉他,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呼……”纪无锋擦了擦头上冷汗。
啪!有一声脆响。
纪无锋松了口气,应该是调皮的孩子在提前放炮呢。
陆容辛也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坐起来,什么也没说,轻轻抚摸起纪无锋的背。
纪无锋深呼吸几次,等怦怦乱跳的心平稳下来,才抓住了陆容辛的手:“没事,睡吧。”
陆容辛眼都还没睁开,就又被纪无锋塞回了被子里。这段时间以来,陆容辛睡的时间比以前多了,睡着以后也比以前要睡得更沉。
炭盆里似有似无的火光晕出一小团亮,不停输送出温暖。
纪无锋呆呆地看着那团亮光。
不知怎么,他想起了同样的冬夜里,陆容辛也曾像这团柔和的光与热,轻轻柔柔地融进他心里。
第115章 新年
那天特别冷, 少见的十分干燥,吸一口气都让人觉得鼻腔疼痛。
纪无锋正急匆匆往家里赶。
他前些日子接到门派里的消息,说有一伙穷凶极恶的水匪把持了河道, 归剑宗要合力剿匪,便回了宗门。没想到那伙水匪竟还暗中勾结了江湖上的一些小门派, 导致他们剿匪的进展比预期的要慢了两天,昨天半夜才全部完成。
因着今日是陆容辛到锦绣山庄复诊的日子,纪无锋不想错过大哥的治疗, 此刻正施展轻功全力赶路, 身上腾起了阵阵白乎乎的热气, 又转瞬融入干冷的空气里。
虽然大哥恢复得很顺利,已经可以摆脱拐杖, 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但纪无锋还是不放心。
对, 就是这样的, 不放心。
纪无锋一想起陆神医捻着银针的手,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干发紧。
特别是在陆神医不经意间看向他的时候, 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让他烦躁又不安。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他第一次给大哥治疗的时候?又或者是第二次?反正不会再晚了。
他必须得盯着点, 紧紧看着诊治过程不出意外才行!
纪无锋运转内力,再次加速。
此时的锦绣山庄里, 陆容辛正在收拾药箱, 准备离开。
纪无形额头满是汗水, 刚刚的一阵针灸和推拿让他双腿麻麻的、刺刺的、热乎乎的, 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爽。
纪母把擦汗的帕子交给侍女,转而对陆容辛说:“陆神医, 辛苦您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用。”陆容辛“啪嗒”一声关上药箱。
突然, 外面传来几声压低了的惊呼。
——天上扑簌簌下起了雪。
一片一片鹅毛般的雪花,轻轻柔柔地从天而降,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积起了一层白,锦绣山庄上下都惊呼起来,这么大的雪可太少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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