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从来纤尘不染的白衣一片猩红,庚申满法心跳逐渐加速,全身血液都在高速流转,后脊渗出阵阵冷汗。
怦怦,怦怦……
“刘八里,刘八里,刘八里,”庚申满法念叨着,眼中突然闪出精光,“哈哈哈,刘八里!”
庚申满法自言自语起来:“就是这样,就是要这样!这才是活着应该有的感受,青穹台算什么,长生不老又算什么?人果然要能感受到活着才行!”
“我居然会害怕,我会害怕!”他显然兴奋起来,“和你交手太有趣了,太有趣了。不行,武林大会太远了,我已经等不及再和你比试了,再动手的话,你还会让我受伤吗?或者,你会杀了我?”
朗朗星光,山间清凉,庚申满法却觉得身体火热,恨不得再冲回去与纪无锋打一场。
但可惜,无关的人太多,他并不希望有其他人来骚扰他们的对决。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庚申满法抬眼看去,是个小贩匆匆忙忙从山道上跑下来,正是曾给纪无锋等人领路的那人。
“大消息,青鸾阁拒入朝堂……”小贩反复念叨着,生怕自己把这个大消息给忘了。
庚申满法向前,拦住了小贩的路。
小贩被突然出现的白影吓得差点栽个跟头:“你有病啊!怎么突然冒出来?”
庚申满法也不生气,只是问:“你是这谷中的消息贩子?那你知不知道刘八里?”
小贩忍住骂人的话,正想绕开时,庚申满法掏出了一块碎银。
“把你知道的关于刘八里的事告诉我,这银子就是你的。”
小贩猛地停住脚步:“真的?”
庚申满法:“当然。”
小贩立刻笑起来:“刘八里的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小贩果然知道不少,从北石岗城的擂台第二、土门沟除风魔、武林大会西岭地区初选第一、五虎县当评委、炀和宫赴宴都说了一遍,甚至连他前段时间人在霁明派都说了。
小贩伸出手:“这位大侠,我知道的就这些,咱们钱货两清吧。”
庚申满法正要把银子放在他手上,却又突然提起手来:“你知道的全说了吗?”
“都说了啊。”小贩眨眨眼,“哦,再有就是,他白日里来的时候是我给带的路。”
“他怎么来的?”
“坐马车来的,他们五个人呢,不过就他和另一个人上山了,剩下两个在客栈住着。”
有同伴?
庚申满法之前并未注意过他的同伴,不过,既然想要再和刘八里约战,或许先可以从他的同伴那看看?
得了银子,小贩欢快离开。
庚申满法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服,向着汇音谷客栈去了。
第73章 万寿
峡谷中夜深露重, 陆容辛虽早早睡下,但之前的一阵马蹄声在谷中震荡而过,他醒来后就没了睡意。
此时虽已安静下来, 但仍可听见附近有人在低语:“刚才过去的人好像是仙道卫打扮呢?”
陆容辛推开窗,随手挽了发髻, 用簪子松松簪住。从这处窗口向外看去,恰可以看到瓦砚山曲折山路上零星亮光。
想起在清莲湖白沙洲宴会间的曲折,也不知这半夏瑶仙宴究竟如何?陆容辛摇摇头, 想来以青鸾阁的威望, 该不会有人去搅局吧?
正出着神, 眼前一晃,一道白影突至, 捏住了陆容辛胳膊。
陆容辛眼瞳聚焦看清来人, 心中狂跳, 惊怒交加:“你想干什么?为何在此?!”
庚申满法笑了一笑:“你是和刘八里在一起的人。”
“你……”
陆容辛刚想说话, 庚申满法却向他面前凑来,鼻尖对鼻尖, 一嗅。
陆容辛瞬间屏气, 用力推去:“你有病……唔!”
庚申满法击中陆容辛哑穴,玩赏般地看了看:“原来是你啊, 我记得这个味道, 当初殷城客栈里咱们遇到过, 奇妙的药香味。”
猛地一股大力, 庚申满法拽着陆容辛的胳膊将他半拖至窗外,又一托一举, 勒住他的腿,扛着他就向瓦砚山而去。
本在梁上休憩的猫咪簇槿一跃而下, 冲着窗外厉声尖叫:“呜嗷——!呜嗷——!”
叮咣一阵,房门被“砰砰”拍响。
“陆大夫?陆大夫?”旁边房间的杜致跑了过来,拍着门喊,“你怎么了?”
“哆,哆”,门栓响动着被簇槿慢慢打开。
杜致推门而入,只见打开的窗户,还有窗口前掉落的一支木发簪。
“喵——!”簇槿跳上窗台,回头看了杜致一眼,直跃而出。
陆容辛被扛着在空中飞过,风在耳边呼啸,平日里看来高大的房屋此刻不过是玩具般大小。
也不知庚申满法习的什么轻功,即使带着人也轻轻松松飞得格外高。
出了山谷,过了岗哨,庚申满法扛着陆容辛直奔青鸾阁塔楼而去,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和纪无锋约定一对一的比试。而陆容辛,这个纪无锋的同伴,就是让他不得不答应的筹码。
“唔,唔。”陆容辛无法开口说话,虽有一次看到在山上巡夜的人,却不能呼救。他尽力调整呼吸,压下心中惊慌,努力镇静下来。
……七,八,九……七,八,九……
随着两人在空中腾跃又落下的节奏,陆容辛心中默数,发现每默数九个数时,都要落地后借力再起,心中打定主意。
当再一次看到巡夜人时,陆容辛默数:……六,七!
在即将落地时,陆容辛猛地抓住庚申满法的手,腰腹发力,扭身一挣!
陆容辛借助自身重量从庚申满法肩上滚落,抱住头直直掉落掉了下来,在山道上滚了几滚,手背、手肘都磕破了也不在意,迅速爬起,向刚刚看到的巡夜人跑去。
庚申满法落地,回身看向陆容辛,略显烦躁:“真是不听话呢。”
“唔!”陆容辛拼命向巡夜人跑去,山道台阶高低不一,因为跑得太快,一步跨过两阶或三阶,上半身向下倾去,险些再摔一次。
清凉的空气大股吸入胸腔,陆容辛不敢回头,他拼命跑,跑过一丛灌木时,终于能看到巡夜人的背影。
“唔!唔!”轻弱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陆容辛脚下踢到一块石头,“咕噜噜”滚了下去。
“什么动静?”远远的石阶下,巡夜人听到响动,回过头去,却见并无异样,只一颗石块滚落到脚边。
山道旁,陆容辛被死死按在草丛里,鼻间全是泥土,地上凸起的石块割破他的脸,传出淡淡的血腥味。
庚申满法反按着陆容辛:“你若乖乖的,哪里会受这种苦?”
陆容辛挣扎不动,胳膊被反别得生疼,平日里养护细腻的手指此刻满是擦伤和泥土。
“别乱跑,我只是带你去……嗯?”庚申满法的话突然顿住。
他一把拉起陆容辛,钳住他的脖子后,借着星光细细查看他脸上的伤——那道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能被发现!]
[不能被发现!]
陆容辛眼瞳放大颤抖,心里疯狂响起警报,过往的一幕幕血腥场景令他浑身发抖:有石室里笑眯眯的太监,有脸上一道疤的狂热乞丐,有仙风道骨的皮笑肉不笑白胡子老头……
[不能被发现!!]
陆容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掰开了庚申满法的手,抓起土向他面上撒去。
庚申满法闭眼侧头,躲了一下。
陆容辛趁此机会快速逃出,慌不择路地逃跑,但跑不过六七步,就被庚申满法抓住。
“你是万寿族。”
庚申满法的话音从背后传来,既无疑问,也无狂热,就是一句十分肯定的话。
陆容辛浑身冷汗,他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被压到最低,直到庚申满法说出了下一句话。
“没想到除了我,万寿族居然还有人活着。”
陆容辛突然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缓缓转头,看向庚申满法,眼中除了惊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庚申满法笑了起来:“你跟着刘八里,是因为他身边很有趣吗?”
见陆容辛不说话,他“哦”了一声,解开了陆容辛的哑穴。
“咳,”陆容辛盯着庚申满法的眼睛,声音略有些哑,“你,你说,我是什么?”
“万寿族?”
陆容辛呼吸的频率逐渐加快,唇角颤抖。他眼前的庚申满法似乎化作了一张张记忆深处模糊的面庞,那些本以为早就忘却的冷漠、癫狂、嘲笑、鄙夷,此时统统汇聚交融,缠绕着将他越束越紧。
庚申满法轻轻皱眉,陆容辛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怎么,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青穹台上的人就这么多,你是哪一家的孩子?”
陆容辛并不说话。
庚申满法自顾自地说:“看你恢复能力这么好,想来还是个年轻的孩子,你有七十岁了吗?或者更大一些?总之应该比我小吧。”
这些话在陆容辛耳边盘旋,钻进了陆容辛的耳朵,却又似是漂浮在他眼前。
“……不……不是……”陆容辛颤抖着喃喃。
“不是?”庚申满法歪歪头,似是不解,“也对,你怎么一点内力都没有呢?难道你父母什么都没教过你吗?”
“我不是!”陆容辛突然喊出声来,他双眼猩红,呼吸急促,“我不是什么万寿族,不是!不是!”
庚申满法看着陆容辛的抗拒,摇摇头:“怎么会不是呢?”他突然出手捏住陆容辛的胳膊。
“咔”。
“啊啊嗯……”陆容辛的痛呼转为闷哼,他小臂的骨头硬生生被庚申满法掰断了。
庚申满法却十分平静地说:“你看,很快就会好,不是吗?”说着,又“咔”一声,掰断的骨头被他强行接上。
“放开陆大夫!”
一道剑气从后突至,庚申满法掐着陆容辛的断臂,回身兜转间,一掌挥去,内劲轰出。
杜致急忙以剑相抵,却仍被这一掌击退了五步。
“你是……?”庚申满法看向杜致,却听山下传来人声。
“有人闯山!”“他往上面去了!”
杜致再次攻来,庚申满法虽轻松化解,但见杜致纠缠不休,不由皱眉:“麻烦。”
巡夜人和岗哨的两人都奔来此处。
杜致大喊:“白衣那人抓了我兄长,请帮我一起!”
赶上来的青鸾阁巡夜人看去,只见陆容辛衣衫狼狈、神色痛苦,抓着他的庚申满法是坏人的可能性显然很大。
眼见青鸾阁的人要与杜致联手,庚申满法摇摇头,又一掌打出,逼退几人,趁机再次扛起陆容辛,正欲离开,一只三花猫从天而降。
“呜嗷——!”
庚申满法一个不备,被簇槿锋利的爪尖划破了半张脸。
庚申满法摸着脸上的伤,第一次感到了愤怒,薄唇轻启:“畜生。”
“呜呜呜——”簇槿丝毫不畏,弓着背,炸着毛,堵住庚申满法向上的路,发出威胁的声音。
向下看去,杜致和青鸾阁巡夜人严阵以待,更是又跑来一个岗哨护卫,他拿出一支讯号,一拉引信,“嗖——”,一道金亮的讯号腾飞而起,在夜空中炸出一团火光。
庚申满法目光扫过几人,不耐地呼出一口气,不顾陆容辛的反抗,点了穴道,把他扛在肩上。
杜致一急,率先挥剑而起,却不想庚申满法速度更快,不过是身旁的树叶,在他手中却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直刺四人。
杜致咬紧牙关,不躲不避,以剑相抵,竟听一声清脆嗡鸣,树叶被从中劈开,向两旁飞散去,杜致则从中挺出,剑身向着庚申满法胸腹刺去。
又见簇槿飞身扑来,与杜致一前一后夹击,庚申满法不自觉放松了抓着陆容辛的手,反击之时,内劲震荡,陆容辛竟堪堪一摇,从庚申满法肩上滑下,又因为胳膊无力没能抓住道旁树木,顺着旁边的山坡就滚落下去。
“陆大夫!”杜致惊惶大喊,就要向下追去。
却见陆容辛忽又从崖间冒出,而他身后抱着他的,正是纪无锋。
杜致激动喊道:“刘先生!”
庚申满法面上一喜:“刘八里,你居然来了,果然带着你同伴来能……”
刷——!
纪无锋一剑斩去,若不是庚申满法躲得快,掉落的就不只是他半缕头发了。
纪无锋怒火中烧:“又是你。”
庚申满法笑容收敛,被纪无锋眼神锁住带来的压迫令他身体微微颤栗。
纪无锋扶着陆容辛站好,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柔声说:“陆大夫,你可还好?”
陆容辛低着头,抬眸看了纪无锋一眼,不知为何鼻子一酸,想说自己无事,却开不了口。
庚申满法见自己被无视,开口道:“刘八里,你知不知道,这位陆大夫是万寿族?”
陆容辛突然浑身一颤,摇着头说:“不是,不是,我不是……”
纪无锋心里像被刺了一剑,立刻抱住陆容辛,拍着他的背不停安抚,再看向庚申满法时,已然面色冰冷。
庚申满法身体一颤,竟然笑了起来,眼眸放大,语气略显激动:“刘八里,你是不是在恨我?那正好,我与你相约一战,只你我二人,生死不论。”
纪无锋轻轻松开陆容辛,招来杜致,让他看扶陆容辛,而后向前一步,冷声道:“生死不论?我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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