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辛说完,看着纪无锋,沉默下来。
“那又怎样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纪无锋缓了一缓,而后笑起来,“不是好人的陆神医,配我这个声名狼藉的假少爷,岂不正好?”
***
李端玉站在塔楼三层,从窗户向下张望,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皆是满脸喜色。
泽兰陪在李端玉身边。
“你们阁主果然好气魄,每人能问三个问题,就不怕把青鸾阁的信息库掏空了?”
泽兰轻柔一笑:“赤莲仙子以为,这就可以掏空我青鸾阁吗?”
“抱歉,是我思量小了。”李端玉也笑起来。
三层已经被打扫干净,不似昨夜的宴饮装扮,而是回复了日常的样子,四周摆上了桌椅,正有青鸾阁弟子忙碌地分拣着来自天南海北的信息。
李端玉目光四下梭巡,而后问:“我也有三个问题,不知可否直接询问?”
泽兰:“自然可以。”
“第一问,北域战况。”
“第二问,朋汇商行的布局。”
“第三问,仙道卫的情况。”
泽兰看向李端玉,坦然道:“仙子,你这三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分出无数个小问题来,不知您是想知道个全面的大概,还是就某一个问题了解个透彻?”
李端玉点点头:“果然,你们知道得很多,单就凭这些情报,昨夜仙道卫带给你们的职位是配不上的。
“若是能有更高的位子,不知青鸾阁可愿入仕?”
泽兰平平静静地看向李端玉:“我阁成立之初,阁主便立下‘只驻江湖,不干朝政’的规定,也正是如此,我阁才能不受各方约束,在短短数年内发展至如今程度。一旦占了一方势力,我阁就将失了局外之人的清明,所得情报也就少了分公允。”
李端玉走近泽兰:“失了清明又如何?有失公允又怎样?当你们站上更高的位置,这些都不再重要。”
一个锦囊递入泽兰手中,李端玉说:“此物交予贵阁阁主。”
泽兰福了一福:“定当交付。”
李端玉转身,又走回窗边,向外看去:“泽兰姑娘去忙吧,我自在此处等候。”
“怎好叫仙子独自一人?总要有个端茶倒水的才好。”泽兰唤来一个侍女,“便让荷晴时候此处。”
泽兰离开,侍女给李端玉倒了茶水。
李端玉嘴角一勾,说得好听,不过是怕自己四处乱走罢了。她无聊看向窗外,却意外看到一个人——
塔楼之下,一身儒袍的书生正仰头看向匾额上的“青鸾阁”三个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舒一口气:“终于到了。”
他走向一旁维持秩序的青鸾阁弟子:“在下张应慈,请问要咨询问题,该如何做?”
第76章 应慈
秦泱泱正蹲在一楼大厅门口, 百无聊赖地看着过往之人:这个年纪太大了,这个脸上有痦子,这个有点胖, 这个怎么头发这么少?
秦泱泱兀自叹息:为什么没有帅哥呢?
这时,只听一阵醇和低沉的声音:“在下张应慈, 请问要咨询问题,该如何做?”
秦泱泱立刻转过头去,就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唇红齿白、目若朗星, 心中怦然一跳。
这, 这不就是她梦想中的儒雅之人?!
秦泱泱迅速跳起来, 闪电般整理好裙摆、理顺了头发,翩然而至:“这位公子, 正好我也想去咨询问题, 不如一起?”
张应慈见是一位妙龄少女, 当即眸光移开了些, 拱手道:“麻烦姑娘了。”
秦泱泱内心尖叫:英俊!儒雅!君子!她努力保持面色不变,但上提的嘴角实在压抑不住, 眼中光芒闪耀。
两人进入一层大厅, 站在咨询问题的队伍后面,秦泱泱细细说着青鸾阁咨询的事项和这两天看到的趣闻。
李端玉就在此时下了楼。
她站在台阶旁看着张应慈, 回想起来青鸾阁前刚刚收到的来自母族势力的密报——张应慈, 寒门子弟, 京师学府学子, 已拜入万第荣门下。
本来这样一个小人物是不该出现在密报中的,但近来张应慈频繁接触仙道卫行动司的小队长李盼山, 并通过他秘密接触到了其他小队长和中队长,算下来至少有五人在其交际圈中。再结合万第荣向来不赞成皇帝追求仙道长生的立场, 此番做法便引起了注意。
这边,轮到张应慈的顺序了。
青鸾阁弟子拿出笔墨:“请把想要咨询的问题写在此处,若需代笔,可去后面房间。”
张应慈接过毛笔,余光扫过四周,一道绸布隔绝了两旁的视线,提供纸笔的小伙子已经将目光斜向一旁,就连和他排在前后的秦泱泱都止步于五步之外。
他提笔写下了自己的问题,将纸对折,再对折,放入信封中。
“麻烦了。”张应慈递过信封,同时从箱笼中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青鸾阁规矩,来提问者,不论问什么,都需先缴十两银子,若有答案,根据答案等级补齐缺款则可获得,若无法答复则会退还五两。
小伙子在信封上印上号码,同时奉上了同样数字的号牌:“您客气了,这是您的号牌,请保管好,等待答复。”
张应慈看了眼自己的号码:“多谢,大概多久能得到答复?”
小伙子礼貌回复:“一到两个时辰,一旁的‘怡景轩’有食水提供,客人可去小憩片刻。”
张应慈点头离开。
后面的秦泱泱立刻跑了过来,不等小伙子说什么,就兴冲冲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问题:第一,我前面提问的人叫什么名字?第二,他是否婚配?第三,他家庭背景如何?
秦泱泱一手亮出半夏瑶仙宴的请柬,一手提着写了问题的信纸,压低声音道:“这三个问题,你们能打听到吗?”
“额,这个……”小伙子咽了下口水,“可以是可以,不……”
“那就这样!”秦泱泱迅速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里,“快,把我的号牌给我吧!”
拿了号牌,秦泱泱急忙跑出绸布的范围,目光在厅内四下梭巡,却没看到张应慈的身影。
“人呢?”秦泱泱寻了个方向,找起人来。
而此时的张应慈,已被李端玉邀到了青鸾阁三层。侍女荷晴对此没有任何阻拦。
张应慈疑惑道:“这位姑娘,不知您找我是有何事?”
“姑娘?”李端玉笑了起来,“这称呼倒是有意思。”
荷晴给两人斟了茶,退到一旁不远不近的地方。
李端玉瞧了一眼,满意荷晴的规矩,这才对张应慈说:“张应慈先生乃是万大人弟子,万大人事务繁忙,挤不得时间与我,今日能请到先生,实属幸运。”
见李端玉能道出他的身份,张应慈立刻正色起来:“当不得一声‘先生’,唤我名字就好。却不知姑娘是?”
“你可唤我赤莲仙子。”
赤莲仙子!
张应慈心头一晃,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说:“草民张应慈,见过惠合公主。”
“惠合公主”的称呼一出,本是抱着随意问问看心态的李端玉,突然就对张应慈真正起了兴趣:“哦?为何如此称呼我?”
“炀和宫仙子自是超凡出尘不理俗物,但既然直言我与老师,想必您不是以炀和宫仙子身份与我相谈。”
“那么,你觉得我想与你谈些什么呢?”
“不论何事,都要先向公主殿下请罪。前段时间,洪水灾情凶猛,老师奔波各地,忙于查看灾情、赈济灾民。他曾与我言,得殿下垂青,几次相邀,实乃大幸,但困于灾后重建,难有时间赴约,学生在此代师赔罪。”说着,张应慈站起身来,郑重一揖。
李端玉也起身,回以一礼:“万大人大义,惠合仰慕,怎敢怪罪。”
两人坐回椅上,自是客套一番。
张应慈见李端玉气度昂然,身姿挺拔,举止间开合有度,丝毫不见羞涩扭捏,不似京中后宅闺秀,反而更似英朗男子。
李端玉笑言:“先生虽然年轻,但气量宏大,谈吐非凡,怪不得万大人纳入门下。”
“公主谬赞,应慈也是侥幸得老师青眼。”
李端玉没理张应慈不称“先生”的事,只是说:“冒昧打听一下,不知张先生此次来青鸾阁,是问了些什么?”
张应慈打个哈哈:“不怕公主笑话,我所问乃是科举之事。”
“原来是想为前程铺路,”李端玉说,“此次遇见,机会难得,我有一事倒想问问张先生,不知先生和万大人对长生之道执什么看法?”
张应慈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公主殿下是说……”
李端玉笑容晏晏:“我听闻,张先生近来与仙道卫走得颇近,不知是否是要与其同流,永寿成仙?”
张应慈握杯的力道更大了些:“没想到公主殿下人在炀和宫,却时时挂念京中,竟连小子和朋友小聚都知道。”
“朋友?万大人一生独善清明,若知你日日与仙道卫厮混,怕是要将你逐出门去。”
“公主多虑,老师并不阻碍我交友。”
“当真?他可是在御前痛骂仙道卫、厉喝炀和宫的人。姑且不论你和仙道卫友人的频繁小聚,单是今日你我共饮,若是传到他耳中,他当如何反应呢?”
李端玉语带逼迫,直视着张应慈,张应慈竟被她看得心中一跳,不由想起来瓦砚山前,老师对他的嘱咐。
——
一天前。
万第荣的马车在距离瓦砚山二十余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
万第荣略带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应慈,你就在此下车吧。我不便再往前去,若被人看到,少不得又引发一番议论。”
“是。”张应慈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要问的问题可还记得?”
“记得,是炀和宫、仙道卫与这段时间接连发生洪灾溃堤的联系。老师可还有什么吩咐?”
“好,不管能不能得到答案,你都不要在青鸾阁停留太久,该付的咨询费不要节省,收到回复就速速离开。”万第荣掀起车帘,看向前方的青山,“我听闻青鸾阁召开了一场宴会,此时山上必然人员众多混杂,但你拜入我门下时日尚短,又是第一次出京,想来能认得你的人不多,不必过多担忧。”
“不过,有几个人你需注意。”
张应慈立即提起精神。
“一是青鸾阁的阁主,你若能与他建立联系,最好不过。当然,青鸾阁多年来只立于江湖,处处中立,此事不必强求。”
“是。”
“而是有一位叫刘八里的剑客……”
“刘八里?!”张应慈惊讶叫了一声。
万第荣问:“怎么了?”
张应慈摇了摇头,想到自己的启蒙恩师刘先生,他身患寒疾,一向体弱,绝不可能是这位剑客。
见张应慈没再说什么,万第荣说:“刘八里其实是我家中小辈,你若见到,不必刻意交好,但若他有难,请务必出手相助。”
“明白了,老师。”
“还有就是炀和宫的赤莲仙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十七女惠合公主。她已几次密信给我,要求见面详谈。应慈,你若遇到她,当需谨慎,不要轻易表明任何态度。”
“老师,她不是修行之人吗?”
“炀和宫有什么修行,”万第荣嗤之以鼻,“她虽是披了层仙子的外衣,但却是皇家这些皇子皇女中最似平乾帝年轻时的人。
“当今圣上年轻继位,改号平乾,合东洲,定北域,大兴农事,鼓励商贸,我们大齐兴盛一时。”万第荣叹了口气,“但好景不长,随着时政平稳,圣上的斗志似乎也被消磨了……”
张应慈犹豫道:“老师,我们如此议论,是不是不太好?”
万第荣笑起来,拍了拍张应慈的肩:“因为是皇帝,做错事就不能让人说了吗?而且,我本就不被当今朝堂所容,还不许我牢骚几句?”
张应慈想了想,缓缓点了下头。
万第荣继续说:“炀和宫出现后,不知怎么入了圣上的眼,他开始追求长生,逐渐放松了朝政,还建立了仙道卫,帮他铲除反对的声音……你且看看现在的朝堂,有几个是真正能干实事的呢?”
“唉,说远了,”万第荣摇摇头,“你只需记得,这位惠合公主胆大心细,她母族势力一直在暗中为她服务,朝政信息、天下局势都在不停送往她手中,虽没有确凿证据,但我想朝中已经有人倒向了她。若太子身体仍不能好转,几位皇子散漫依旧……她几次邀我,定是要逼我站队,你若遇到她,一定要小心应对,拿不准的事只管推到我身上。”
张应慈吓了一跳:“她莫不是想?”
“史上曾有过女帝,我大齐出现一位,又有什么奇怪呢?”
——
烟气袅袅,茶香清淡。
张应慈喝了口茶,压下心中忐忑。再看向李端玉时,她却已笑容淡然,垂眸喝茶。
张应慈手心开始微微冒汗,但依旧维持着表情平稳:“老师自当是嘱咐我,下次见到公主,不可再如此次一般莽撞。对了,我听闻惠合公主把同随广墨上仙修行的顺亲王第五子骂回了家?”
李端玉微微侧了侧头:“是,他资质平庸,四体不勤,骂他回家又怎么了?”
“我却听闻,这位五公子素来聪颖机灵,应当是得了某人的暗示,故意表现不佳,换来了回家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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