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因为下午那套脏了。
“任克明。”黎昌叫了他一声。
像是在确认。
任克明的脚步循声顿了一瞬,回应了一声很浅的嗯。
然后就站在离黎昌大约七步的距离,没再上前。
黎昌看着他,笑了。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他问。
任克明答:“你说。”
黎昌一点没有客气:“把我抱到床上去呗。”
任克明眼底陡然动了一下。
黎昌看得清清楚楚。
他解释:“我自己上不去。”
任克明盯着他几秒,点了下头说:“我去叫护士。”
“不要啊。”黎昌说:“我刚刚看了,没看见男护士,不想麻烦女孩子……我看你应该力气挺大的,我一百二出头,你能抱得起吧?”
任克明没说话。
黎昌极微小地挑了下眉。
顿了两秒,他说:
“啊,是不是我太重了?如果抱不起的话就算了……我就在这椅子上坐着吧,待会医院换班说不定能等来一个男护士,到时候再说吧——”
“可以抱。”任克明打断他。
黎昌:“啊?”
“你很轻,不重。”任克明说。
说完,他终于走近黎昌,在和黎昌对视一眼确认后,俯身。
黎昌当即就环上了他的脖子,熟练得像环过上百次,任克明的身形僵了一下,就一下,紧接着发力抱起他。
真的如他所说,可以抱。
他抱黎昌,就跟抱束花似的,动作顺畅,没有一点吃力。
从窗边到床上,估摸着就那么十几步距离吧,黎昌就一直盯着他看,看完眼睛看鼻子,看完鼻子看嘴巴,看完嘴巴看耳朵。
最后被放下的时候,他瞧见任克明的耳尖似乎红了。
粉粉的。
黎昌心情好极了,笑着问他:“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任克明:“嗯?”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黎昌耐心重复。
他的眼睛亮亮的,都快含上星星,就像笃定任克明有什么要说。
任克明同他对视一眼,微微移开视线。
“你救了我。”他说。
黎昌点头:“对。”
声音听起来期待得不行。
任克明眉头忽然轻蹙了下,重新对回他的眼睛,问:
“你想要什么补偿?”
这句话问得有点突兀,但简直正中黎昌下怀。
他笑出很浅很浅的梨涡,回答得很快:
“你可以给我什么?”
任克明的眼睛黑漆极了,深不见底。
他说:“我能给的,都会给。”
“那好。”黎昌毫不客气:“既然这样,我有两个想要的。”
任克明的眸色更深了,夹杂着类似于失望的情绪,但却没有驳回黎昌的话,而是说:
“你说。”
黎昌朝前坐了坐。
“第一个,”他靠近他,“我想要你捧红我。”
任克明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可以。”
在方才的几小时里,他已经摸清眼前这个青年的所有底细,知晓他是演员,名气不温不火。
“第二个……”
黎昌抬眸,看向他的嘴唇,放小声音:
“我想要你上我。”
任克明的眸骤然一缩,眉间锁起。
黎昌没有停下,他探进他的眼睛,追问:
“可以吗?”
这话太越线了。
黎昌不是不知道,但他就是要问。
虽说他与任克明从陌不相识到说出这句话不过几小时,但凡换个人恐怕都能报警告他性骚扰。
可是,任克明又不是“换个人”。
这可是任克明啊。
亲口说出“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硬了”的,任克明啊。
说来黎昌有些后悔,下午他向任克明伸手时忘记扫一眼对方**,以至于他现在看见任克明这副默不作声的反应,真开始有点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如未来所说的,邦邦硬。
“喂。”黎昌说:“你说话啊。”
任克明像是被他的声音拉回来,终于动了动唇,好像要回答了。
这时病房的门却突然响起。
然后就是经纪人的出现。
于是,任克明直到离开病房,都没再和黎昌说一句话。
他甚至都没再和黎昌对视。
所以黎昌要等的答复就是这个。他在等任克明回答,可以。
等任克明说,可以,我可以上你。
他坚信今天任克明一定会来,他了解他。
这人忍不了多久的。
果然。
就在经纪人要离开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经纪人诧异地看过去,黎昌却早已料到,云淡风轻地说:“请进。”
来的却不是任克明,而是小安,以及提着公文包的律师。
“黎先生,您好,我们昨天见过。”小安说。
黎昌点点头。
小安没再多言,开门见山递上一份文件。
“这是任先生的体检报告。”
黎昌接过,经纪人围观,诧异更深。
小安兀自继续:“任先生将在十七分钟后结束会议,届时会来到医院与您共同商议事宜。”
黎昌垂眸翻看手中的体检报告,轻轻嗯了一声。
经纪人终于忍不住打断问:“什么事宜?”
小安看向她,表情平淡没有情绪:
“结婚事宜。”
“……”
“啊?”
经纪人懵了,看向黎昌:“结婚?谁?你?……你和谁?……任克明?”
黎昌还在看报告,半点没抬头。他只又轻轻嗯了一声:“好像是。”
“啊?!”经纪人啊声一片,说:“啊!什么意思……你们俩结婚?怎么结?不是……这么大个事儿,我现在才知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黎昌终于抬头看向她。
“因为,”他回答她的问题,语气无辜,“我也是刚知道啊。”
经纪人差点没被他的无辜刺瞎眼,还想说什么,却让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打断。
她嘶了一声,掏出手机接通。
……
“我说过了,叫那群狗仔滚,你们安保干什么的?再这样下去别合作了。”经纪人对着电话说。
对面的声音讨好:“哎哟姐,今晚黎老师拿下国际影帝桂冠,加上前几天已婚的传闻,就是再强的安保也压不住媒体八卦的心呐。”
经纪人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挂断电话。
她望了眼外面夜色。
今晚他们参加的是国际的电影节,海滨主题,可建筑物外海浪前抱着相机的那一众身影,分明都是亚裔面孔,嘴里说的也都是中文。
说白了,都是在蹲黎昌。
即使此刻外面正下着雨,他们也分毫没有打算撤离。
经纪人啧了一声,转过头对身后的人说:“没辙了,你就只能这样出去了。”
身后的黎昌走上前,眺了眼外面,回头朝她笑,安抚道:“没关系,我打电话叫他别来。”
“恐怕不行,你看那辆车。”经纪人往靠近海岸边的那片夜色里指了指:“他已经来了。”
黎昌怔然抬眸。
一辆黑色轿车隐在淅淅沥沥的夜雨之中,若是不仔细去看,无人会注意。
毫无疑问,车里坐着他的爱人。
今晚是黎昌久病复出后第一次拿奖,如此重大的场合,即使颁奖礼是在国外,他的爱人也不愿意错过。
黎昌颇为无奈:“那我换个门走吧。”
“也不行,”经纪人说,“都堵死了,并且我们如果现在叫人再派车来,也起码得等到三小时后才能得到反应。”
黎昌沉默两秒,盯着那辆车看了许久。
他最终回头,叹了口气:“真的只能走这里?”
经纪人点头:“只能走这里。”
黎昌重新看回门外蹲守的狗仔,以及他们手中的相机。对艺人来讲,面对镜头并不是什么难事,黎昌本不该如此抗拒。
但他的爱人又不是艺人。
并且,他的爱人不喜拍照,厌恶出现在除他以外任何人的镜头里。
黎昌此刻若是走出这扇门,走上那辆车,车门一旦打开,在场所有的镜头必定都将对准车内。
他的爱人会难受的。
更别提,那些记者可能还会问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比如问他们是什么关系,问他们结婚多久了,问黎昌此前消失的一年零两个月是怎么回事,问黎昌究竟生了什么病……
“我还是叫他先走吧。”
黎昌做下决定。
他说:“姐你现在去叫车来吧,等多久都没关系……”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躁动。
黎昌回头看去,只见车门已开,熟悉的身影下车,撑起一把黑色雨伞,无视所有镜头,朝这边走来。
黎昌捏着奖杯,看见这幕,怔在原地。
经纪人率先反应过来,轻轻拉了他一把,推到门边。
下一秒,黑伞撑到黎昌身前。
几日未见,爱人的眼睛依旧漆黑如墨,却又盛着月色星点。
闪光灯霎时此起彼伏。
“……怎么下车了。”黎昌终于回神,轻轻问身前撑伞的人。
“接你回家。”对方说。
语气温柔轻缓,像点落在伞衣上的夜雨。
黎昌闻言,笑了。他点头,跟着他走出。
环绕的娱记顿时加快快门速度,都想拍下最清晰的照片。
但又都一致没有过分上前。
因为直觉告诉他们,能得到一张没有面孔的半身照,就已经是黎昌身边那个男人最宽容的结果。
不能再上前了。
可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不怕死的人。
当伞下的黎昌走到车门旁,拥挤的人墙里终于有人高声提问——
“黎老师,请问这位是您的爱人吗?”
黎昌怔了下,首先抬眸看了眼伞下的那双眼睛。
触及一片柔软。
他于是笑开,转头回复:“是。”
人声瞬间涌动。
撑伞的人为他打开车门,还未坐进,紧接着身后又有人发问:
“黎老师,可以告知我们您消失的一年多里的具体动向吗?”
——这是在颁奖礼后的提问环节里黎昌没有回答的问题。
黎昌复出已半年,在复出前宣称生病静养,可全世界都只知道他病了,却无一人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越是不透风的墙就越有人好奇,当事人越不回答,他们就越要追问。
黎昌听清这个问题,神情顿然滞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身旁爱人也与自己一样有片刻僵硬。
他于是牵起他的手,捏了捏,准备上车。
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一向回避这段过往的爱人竟然在这时转身。他将黎昌护在身后,然后遮挡面部的那柄伞被稍稍撑起。
他允许自己暴露在镜头面前。
霎时间,闪光灯闪到夜雨泛白。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不禁倒吸凉气:“这是任……”
消息瞬间传开。
闪光灯逐渐停下,无人敢再举起相机。因为他们清楚,即使拍了,明天也不一定能发出去。
伞下那个男人却直视着镜头,锋利的五官神色冷冽。
他说:
“他和我在一起。”
“一年零两个月,四百多天,都和我在一起。”
沉静的声音落在雨滴之中。
人群呆滞。
他说完,于无言中回身,护黎昌上了车,然后也紧随坐进。
车门关闭,点火启动。
呆滞的人群终于传出些许动静,有胆子大的率先举起相机,对准车窗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
这张照片于第二日登上头条。
照片里,远处的海水映出波澜,夜雨丝丝,点落在车窗玻璃上。
某记者配文:【他们的爱,是海平面下不可丈量的深。】
可当透过车窗,将要窥见最为隐秘的私人领域之时——
一束紫色的花朵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什么都无法窥见,什么都了解不到,围观网友笑说这场爱情确实如记者所言,是不可丈量之深,不过不在海平面下,而是在那束紫罗兰后。
所以紫罗兰花束后是什么光景?
猜也能猜到,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交换亲吻。
是失而复得、携手伴过名利、岁月与生死后,相融的泪滴。
是一个人静静等待另一个人用手拭去他的眼泪,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等到他睁开眼,等到他的唇拂过脸颊,等到他为自己拭去眼泪。
等到他也哭泣。
然后听见他因沉睡而微微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对自己轻轻说:
“老公,别哭了。”
“我也爱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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