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卿朝他走近,解释道,“我以为你会留在扬州,辞官后便离京去寻你了。但叔翁说你和师父来到了楚州,这边正逢战乱,我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可是人海寻人犹如大海捞针,我又不敢太过招摇,多亏了卫——”
“晚章……”柳柒扑进他的怀里,哽咽地道,“我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
云时卿立刻搂住怀中之人,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不过两月未见,柳柒竟瘦脱了相,斗篷下的身体几乎摸不到半点肉。
他用了些力道,小心翼翼把人抱紧,眼眶蓦然发热,不禁落了泪:“柒郎受苦了。”
话说至此,他察觉到柳柒的肚子平坦空荡,伸手摸了摸,颤声问道,“孩、孩子呢?”
“棠儿已经满月,师父带着他出去了。”柳柒抬头,视线凝在那头银发上,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何要去跪长阶?我明明给了暗示,你怎就不明白呢……”
云时卿微怔,一边替他擦拭眼泪一边笑问道:“是卫敛告诉你的?”
柳柒没有说话。
云时卿哑声道,“你可知你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有多绝望吗?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的脑中空白虚无,我以为你恨我,恨我欺你瞒你、恨我曾经说过‘逢场作戏’,所以才会借我的手服下毒药,让我抱憾终生,带着痛苦与愧疚活下去。”
柳柒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不断摇头,嘴里重复道:“我没有恨你,没有恨你。”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云时卿低头亲吻他的眼眸、面颊和嘴唇,每一次触碰都格外温柔。须臾,他又问道,“棠儿不是这个月才出生吗,为何会早产?”
柳柒道:“当初蛊毒复发,我让孟大夫替我施针封住筋脉以防蛊气扩散,后来遭遇海寇追杀强行运功动了胎气,不得已之下便艾灸催产。”
云时卿想起韩瑾秋曾说过的话,孩子出生时蛊虫会撕裂宿主的腹部与胎儿一同破体而出,顿觉心头苦涩,粗粝指腹抚过他的眉梢,哑声问道:“很疼对不对?”
那些苦痛历历在目,柳柒却摇了摇头,一双凤目水润含情,端的惹人怜惜。
云时卿再度拥他入怀,两人久久未言。
临近午时,司不忧带着棠儿返回客栈,云时卿叩拜了他,旋即从师父手中接过熟睡的孩子,尽管动作生疏笨拙,可眼底的温柔却是掩不住的。柳柒耐心地教他如何搂抱孩子,两人凑在一处说个不停,司不忧挪开视线,旋即掩上房门默默离去。
除了朱岩和夕妃慈之外,柳逢也在此行之列,他从扬州带了许多糕点吃食,全是出自柳夫人之手,因天气寒冷之故,大部分都保存得宜,仅有少数变了味儿,可弃之不食。
入夜之后气温骤降,柳柒吃过药便入睡了,云时卿静静陪了他半晌,转而前往司不忧的房间,直到亥时方才折回。
灯花轻轻跳跃,在沉寂的寒夜里炸出一声清脆的油脂响,云时卿在门口伫立良久方才举步来到床前,视线凝在沉睡之人的身上,眼眶逐渐变得红润。
方才师父说了柳柒产子时所遭受的罪,他和棠儿俱都趟过鬼门关,最后能活下来,实属神明庇佑。
云时卿翻开柳柒的行李,皮影、狐狸和木偶全部被完好地保存着,然而其中那只酷肖柳柒的木偶上面却留了几个深深的牙印,正是他生子时所咬。
云时卿强忍酸涩握紧木偶,半晌后适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放了回去。
铜炉内的炭火似乎快要燃尽了,温度略降,柳柒于睡梦中拧紧眉梢,轻轻咳嗽了几声。
云时卿立刻往炉中添进几块木炭,旋即脱鞋上床,钻入被中把人搂在怀里。
“晚章。”
他听见柳柒呢喃了一声,立即应道:“嗯,我在。”
柳柒把脸埋进他的颈侧,很快便安静下来。云时卿收紧手臂,轻轻抚摸他瘦削的后背,“吵醒你了?”
柳柒摇了摇头,瓮声道:“你离开之后我就醒了。”
云时卿心头一紧,柔声哄道:“我不走了,你安心睡吧。”
柳柒贪恋他身上的热意,不由环住他的腰,将身体贴得更紧了些:“你去师父那里看棠儿了?”
“嗯。”云时卿道,“师父说他要去执天教给你寻解药,让我们暂且安定下来,柒郎想在何处落脚?”
柳柒道:“离京越远,赵律白就越是找不到我。只不过如此一来,咱们都无法尽孝双亲了。”
云时卿抚摸他的脸,温声道:“叔翁和叔母都希望你能平安活着,我爹娘亦是如此。你若想尽孝,等以后风头过了,咱们再带着棠儿回来便是。”
思索片刻,柳柒抬头看向他,询问道:“我想去塞外,你意下如何?”
云时卿笑道:“柒郎决定就好。”
柳柒很快又皱紧了眉:“只是如今天寒地冻,北边的雪山很难翻越,况且棠儿还小,我怕他承受不了那样的恶劣天气,不如等来年春暖之后再北上罢。”
云时卿低头索要了一个吻:“一切听从娘子的安排。”
柳柒红着脸推开他的脑袋,说道:“那就先在这里落脚,看看城郊是否有合适的空宅,暂且住上几月。”
接下来这几日里,柳逢和朱岩四处奔波看选空宅,几经盘比,最终在南郊挑了一所三进院,待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云时卿遂携柳柒、司不忧和孟大夫等人前往,如此也算安定下来了。
傍晚,柳柒将新购的几册话本搬去书房,见书桌上摆放着几支画卷,不由好奇走近。
观摩半晌后,他偷偷拆开其中一支,画卷展开时,一道湖色的身影跃然纸上,只见那画中人手握一柄乌木折扇,正静坐在柳树之下。
纵然只有一道背影,柳柒也认出了画上的人是谁。
愣怔几息后,他又将另外几幅画卷展开,其上所画,无一不是他。
云时卿的丹青也曾名动汴京,年少气盛时,他的画几乎成了各路文豪争相效仿的上上之作,更有传言称中书令师旦曾豪掷三百颗东海珍珠换他的一幅牡丹图。
可是自他入狱之后,京中便再无金陵云郎的画作,云时卿的丹青逐渐成了一众文人墨客的饭后谈资。
柳柒抚过画卷,心中不免有些苦涩。
正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他慌乱地卷起画轴,长袖不慎拂落一支,画卷滚开时,静卧在贵妃榻里的素衣孕夫悄然入目。
云时卿脚步一顿,问道:“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柳柒将画卷拾起,水波不兴地道:“你未敲门便闯了进来,究竟是谁在做贼,一目了然。”
云时卿没想到他会倒打一耙,不由失笑:“好好好,柒郎说我是贼那我就是贼。”
柳柒将画卷整理妥善,旋即抬眸看向他:“你何时画的这些?”
云时卿道:“想不起来了。”
柳柒收回视线,淡漠地道:“哦。”
云时卿勾住他的腰,把人揽入怀中,细声问道:“想知道?”
柳柒冷静地道:“不想。”
云时卿捏了捏他的腰,又问:“当真不想?”
柳柒忍住痒意,坚定地摇头:“不想。”
云时卿笑了笑,没再逗他。
入夜后,柳逢将洗完澡的棠儿送入屋内,柳柒接过孩子,耐心地喂了半碗羊乳。
如今天气愈发寒冷,夜里降霜时柳柒便咳得厉害,云时卿只得将地龙烧至极盛,甚至另备了一只炭炉,确保屋内暖如暮春。
棠儿吃完奶后开始打嗝,柳柒忙将他竖抱在怀,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我来吧,你去泡个药浴,热汤已经备好。”云时卿接过孩子,说道。
柳柒点点头,叮嘱几句后遂前往浴房了。
产子的亏空难以弥补,孟大夫想尽了办法替他调理身子,药浴便是其中之一。
泡完药浴,他又用浸了凝露的热水冲洗身子,回到屋内时,云时卿正在往炭炉里增添银丝炭。
屋内热意腾腾,即使只穿一件中单也不觉寒冷。柳柒道:“已经够暖了,别再加了。”
云时卿又往炉中加入两块炭:“马上就好。”
柳柒来到床前,见榻上空荡荡的,便问道:“棠儿呢?”
云时卿道:“给师父了。”
柳柒蹙眉:“这些日子都是我们在带,你叨扰师父做甚?”
云时卿道:“止叨扰一晚,明天便把棠儿接回来。”
默了默,柳柒来到他身旁,不由分说地将炭盒拿走:“别再加了,已经很热了。”
“好,不加了。”云时卿放下铁钳,旋即将他打横抱起,缓步走向床沿,“师父说你体内余毒未消,今晚便给你疏解了罢。”
【作者有话说】
虐了太久,已经不太会写这种日常了qaq有点卡文,抱歉呜呜呜给大家发个红包补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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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恶贼行恶事
夜里又降了霜。
水汽被寒意吸饱, 尽数凝了下来,落在青石小径里、草木枯枝上、以及微敞着的窗叶边缘。
银丝炭燃起的热意止不住地泄了出来,融入清寒月色中, 转瞬不见。
莹白的趾头露在榻沿, 蜷紧时让帐幔也跟着晃了晃。柳柒仰起脖颈, 顺从地承接着男人的吻, 一双纤白手臂虚虚攀住他的肩,渗在皮肤上的热汗里隐隐有股子梅的香气。
云时卿的银发如软绸般垂在柳柒的颈窝里,他却不觉得痒, 反而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张着唇, 探出舌,与他濡在了一处。
自打产子之后柳柒的身体就变得羸弱不堪, 他体内的余毒虽不再像以前那样催生出欲念,可镇日的疲倦滋扰却并没有让他好过多少。
两人重逢以来便一直克己复礼, 云时卿顾念着柳柒的身体,即使夜里有过缠绵, 但都没有做到最后。
今天晚上,他们都非常需要彼此。
寝衣被褪了去,云时卿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唇,细碎的吻沿着颈侧一路延展, 爱怜地拂过每一寸柔腻。
柳柒轻轻捧着男人的脑袋, 指尖悉皆陷进发间, 连手背骨线都凸了出来, 可他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仿佛只是徒劳地抓着, 不让人离去。
如今已经没有蛊虫作祟了, 然而身体的情动竟不减分毫,柳柒开口唤道:“晚章……”
云时卿抬头看向他,眼底浸满了欲念:“嗯?”
嗓音沙沙哑哑的,听得柳柒心猿意马。他用指腹摩着那双泛着水光的唇,耳根不自禁地发热:“无事。”
云时卿用指尖衔起一粒绯色的梅朵,轻轻地、恶劣地碾了一碾。
“你!”柳柒倏然瞪大双目,用毫无威慑力的语调低声斥道,“放手!”
云时卿并未听从他的命令,目光沉沉地凝来,一壁轻碾一壁问道:“棠儿可有吃过这个?”
柳柒耳根红得滴血,又羞又恼地骂了他一句:“混账,我是男人,怎会有……怎会有喂哺孩子的东西。”
云时卿的眼底似乎闪过一抹疑惑:“没有吗?我尝尝看。”
未等柳柒反应过来,他便俯身低头,将那颗不曾绽放过的梅骨朵儿衔进嘴里了。
从前两人厮混之时他也曾这样做过,但那时柳柒尚未产子,更没有想过要亲自哺喂棠儿,谁料云时卿竟以孩子的姿态趴在他胸口处,将棠儿未做过的事全都补了回来。
他的舌颇有力道,卷动之时能清晰地察觉出梅粒在颤。
柳柒半推半就地握住他的双臂,嗓音里如同浸了蜜:“你别太过分了。”
云时卿没理会他的推拒,止抬着眼看向他,很快便合上了齿关,用一股足以让人讨饶的劲儿啃食着。
以往云时卿犯浑时,柳柒总忍不住抬腿去踹他,久而久之他便有了防备,早将他的双膝牢牢压了下去。
如此一来,柳柒就只能挣扎反抗。
可越是反抗,帐中的温度就越是浓热,伏于其上的精壮身躯也渐渐渗出了一层薄汗。
云时卿左咬右碾,不断交替更换,几番折弄下来,平整之处竟微微泛了红,隆着精巧而又漂亮的弧度。
雪堆之上红梅怒放,娇妍的花朵刚淋了雨,潋滟不可方物。
甫一瞧去,倒真像是哺育过婴孩,还残留着蜜。
铜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极旺,寝室内的温度堪比初夏,柳柒被满帐的热气蒸得面红耳赤,几处关节也泛着荷色,煞是好看。
云时卿缓缓坐直了身子,垂眸看向陷在锦被里的人,那双含情目迷离地望过来,比话本里的狐妖还要勾魂。
柳柒曲腿,用趾头刮了刮他的腰:“停下来做甚?”
云时卿一把握住他的脚腕,目光却落在了他腹部的疤痕上,指尖轻触而去,满目皆是怜惜。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道疤了,可云时卿仍止不住地心疼。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柒郎生子之时没有熬过去……
柳柒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他勾住眼前之人的手臂撑起身,坐进他的怀里:“一切都过去了,别看,也别想。”
云时卿的眼底有藏不住的苦涩,早已将方才的欲念驱逐殆尽。
柳柒不忍他这般,便抬起身,而后扶着他艰难地坐了回去。
云时卿整个被包裹着,眸光倏然一沉。
“晚章,”柳柒的声音略有些不稳,指尖握着一缕如锻的银发,“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也、我也心疼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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