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面露忧伤:“大总管果然节俭顾家,连三两钱的毒药都不肯用。侯府有了您当管家,真是万幸”
李大总管道:“李公子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一甩袖子:“李公子要是还缺了什么,只管跟他们提,我就不陪着李公子了,免得公子觉得不自在。”
李雁看着乌泱泱一群人,消失在自己眼前。
能感到,四下无数目光注视着这里,但凡他有任何轻举妄动,一定会被当场拿下。
“我可真是话本里的官家小姐。”李雁大声说,“这么多人都觉得我是香饽饽,今儿这个抢明儿那个抢,怎么办,红颜祸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随即听到无数栽倒的声音。
哼,修炼还不到家。李雁想,你们这些暗卫,就该和李大总管学学,喜怒不形于色,免得碰到我这样的,一瞬间就暴露了。
上阳城府,向来不缺吃也不缺穿。
李大总管吩咐,也没人敢虐待他,甚至他还点起了菜。
除了这水红色的被子换不了,每次躺进床里,都跟躺进一出恐怖故事似的。
好在李雁心大,眼睛一闭,什么都是黑的,无所谓。
住了这好几天,八宝鸭都吃腻了。李雁连冰霜点心都点了,侯府从冰窖里掏出宝贵的夏冰,和了蜂蜜给他做了。
李雁才恍然大悟,原来李大总管说的都是真话。
吃的穿的果然一应满足,只是这小日子过的却不怎么好。
此刻,面前架着一张琴。黑漆的琴声,上面用螺钿粘着凤凰的图案,还点了翠,分不清好坏,至少看上去奢华。
李雁托着下巴,想到自己从前看的真假小姐的画本。
原来假小姐回家都会来这么一遍折磨啊。
他无精打采,摊在桌上。
这些日子,让他回到了还在念书的时候,天天被师傅逼着,学这学那,每日最大的开心事便是吃饭。
不过师傅徒弟多,不一定能管着他。这儿不一样,八双眼睛都盯着他一个。
也不催也不骂,就这么直直盯着。
但凡不是李雁,肯定也就乖乖学了。奈何李雁皮比城墙厚,就是不动弹。
“逼人读书可是要天打雷劈的。”李雁喃喃地说。
“您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叫春熙的女婢微笑着说,面容和善,如同木偶。
李雁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翠绿的衣服滚着边,上面还描了金,绣了红梅报春,万绿丛中一点红,却不艳俗。
这姑娘他不认识。不过那身衣裳可真够贵的。李雁咋舌,这扒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三重天分舵上下吃顿好的。
春熙被他眼神看的发毛,那眼神,就像是要扒她衣服似的。
她颇为不自在,对着教琴的师傅说:“继续,再来一遍。”
“你这也不是读书啊。”李雁趴着,几根手指头都不知道放哪,抓了好几下,完全无视背后优雅的琴声,“从前只当我是卖笑的,现在还多了卖艺的活计,这么看来,说不定过两天真的要把我卖到天香楼当个头牌!”
春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说就和文苑说的一样,这李雁难缠得很,无理也要搅三分!
“李公子这相貌,到天香楼,也确实能当头牌。”一个声音传来。
李雁趴着,手指在琴上挠了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春熙忍不住皱了眉头,其余众人也是一脸忍耐。
李大总管依旧一脸和善,笑眯眯调侃道:“吃了我的饭,好歹干点活。”
李雁没好气地回他一句:“那天香院逼良为娼,还得谢他赏口饭吃啊。”
李大总管手一背,用看晚辈的眼神看他,倒是顽皮。
“不吃这口饭,就得饿死。”李大总管说,“饿死一个人事小,饿死一大家人事大。”
这是纯纯威胁了。
李雁撇撇嘴。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我这一大家子人,感情多少有那么点,一时全舍了,也舍不得。
他懒洋洋地起身,看着面前黑漆大琴,等那师傅结束了,才屈尊降贵动一下手指,勾不是勾,抹不是抹,咚的一声。
啪,琴弦应声而断!
纵然李雁眼疾手快,指尖还是被抽了一下,立刻一道血痕!
“你这琴也忒不禁用了。”他捂着手指,恶人先告状。
李大总管冷笑一声:“这可是前朝御用的名琴。”
“老东西了,难怪这么容易坏。”
李雁这话,也不知道在骂谁。
李大总管示意周围人撤下去,琴师正在边上,现场修了起来。
“你这要放在天香院,得被人打得半死。”
“可惜这是侯府,不能打死贵客。”李雁懒洋洋地说,一点不怕他。
“这谁啊,一回来就听到有人要死要活的。”另一个声音传来。
李雁抬头向外望去,只见小侯爷一袭秋香色的长衫,背着手匆匆走了进来。
感觉像是来救驾的。
李雁登时开始告状:“李大总管要打死我!”
“胡闹!”李庆被噎了一下,立刻板着个脸。
李雁笑笑。
这屋子,三个人,统统都姓李。
可这“李”和“李”,也不一样。
小侯爷肯配合他演戏,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不能不识好歹。
李雁垂下眼:“李大总管,也是为了我好。”
“什么为了你好。”李庆顺手抄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水是冷的,他又给吐回杯子里,横眉冷对,“怎么伺候的,现在连茶都不会泡了吗?!”
“李雁,我也没有一定让你在这。”李庆说,“之前你住我这,也是好好的。别多想,就当这是你家。”
有些话,小侯爷现在说了,和当时完全就不一样了。
不过数月,一切变得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我也想多住啊。”李雁叹气,“这不是家里还有个小兔崽子,稍微盯不住就给我捅篓子。”
李庆说:“若不然,让小金来我这儿念书?侯府一向有家学,多一个也无妨。”
李雁直摇头:“他随我,念书跟要命似的。”
顺便暗暗告个状,当年我师傅都没逼我去学,你们算哪根葱。
李庆摇了摇头。
眼见人留不住,便让他去了。
李雁走了,身后传来古琴声。铮地一声,他终于回过头,又是一声,明明拖的悠长,却又一声赶着一声。
李雁回头,只见小侯爷,端坐在琴前。
虽算不上顶级大家,也够得上满堂彩了。
李大总管将人送到门口,低声道:“有些话,侯爷不方便说,我还是那句话。外面这世道,不太平,魔物横行。”
李雁淡淡地说:“不是说,这世上没有魔物吗?”
李大总管推了一把他的胸口:“幻海那边确实没有。”
“你是魔物,我也是魔物。”李大总管拍了拍他的胸口。
魔物就在心里。
第51章 有了后妈就有后爸
最烦你们这些说话不好好说的人。
天天打机锋, 不能细问,细问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似什么都说了,但实则说了个屁。
李雁盯着李大总管拍着自己胸口的手, 眼珠子一转,挺了挺胸,在他的爪子下蹭了蹭:“看不出来,您还有这种喜好呢。”
李大总管的表情顿住了, 过了一瞬, 他淡然地收回手:“看来李公子的规矩课还得再上上,我会和小侯爷进言的。”
李雁: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在心里呸了一声, 看着李大总管抬腿往回走, 对着他的背影歪了下嘴,呲牙。
“规矩规矩。”李大总管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好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
李雁哼了一声, 拢了拢袖子,赶紧回家。
这么多天了, 也不知道家里怎样, 恐怕小金又得闹了。
他从前街过, 顺便买了两个肉饼。
也不知道小金这两天过得怎么样。这当师傅的, 真是操碎了心。
门前没人打扫, 大门紧闭,李雁一推,门没锁, 空荡荡的, 瞬间就被推开了。
他准备跨门槛的脚悬在半空中, 看清了院子里的场景, 才若无其事跨进去。
“小金呢?”李雁对着院子里扎马步的小甲问。
小甲脑袋上扎着跟黑色的缎带, 此刻无风而动。
“小金看您左右没回来。”小甲收了手,缓缓起身,活动了下脚腕,“去上阳城府好几趟,一直被拦在外面。他还以为你被扣押了呢。”
“哪有的事儿,我这不是活灵活现回来了么。”
“我也这么劝他,我说你师傅本事可大了,一定不会有事。小金不信,天天跑人家侯府门口打探,结果那方管家说,李公子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过得可好了。”小甲偷笑,“小金一气之下跑了回来,发誓再也不管你了!”
李雁觉得自己有点凉,小金这下估计是很难哄好了。
他摸摸自己鼻尖,也不知道刚才的两块饼能不能起点效果。
“怎么,您还知道回来啊?”他听到一个声音,一抬头,小金抱着胸,靠在门边,满脸薄凉。
李雁摸摸鼻子,确实是有点理亏:“这不是一直记挂着你嘛。”
小金哼了一声:“您可别记挂我吧,谁不知道,您现在是小侯爷面前的大红人——呦,这才多少天,连衣服都换了新的,真合适——看来小侯爷对你不薄啊。”
李雁自认理亏,将手中的肉饼递给小金。
“您在府里八宝鸭都吃腻了,现在就给我两块饼子?”小金拿着饼子扇着风,满脸不屑。
“臭小金你给我适可而止!”李雁忍无可忍,上手给了小金一下。
小甲还在边上呢,他这么让小金拿捏,掌舵尊严何在!
小金捂着脑袋,抱着他的饼子,啃了两口,眼泪一抹:“我就知道,你现在有了师娘,心就狠起来。我是不是要被赶出去了?”
小甲把院子里的笤帚收到后院厨房里,顺便拿起水瓢,舀了缸里的水,往他手里一塞:“慢点吃,喝口水,别噎着。”
李雁四下寻了寻,找不到趁手的玩意,从柳树上扯了一根柳条,直接抽过去:“我看噎死你算了,省得我还要费功夫把你赶出去!”
“小甲叔叔……”小金一边蹦跳着躲开,一边可怜兮兮地说。
小甲在一边看热闹,冷不防被点了名,嘴上客气客气:“李雁你下手轻点,别给小孩子打坏了。咱们还指望他干活呢。”
小金嚎啕大哭,果然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师娘也不行,有了后师娘,连师傅都不亲了!
这个家要是有点什么大小事,大家肯定都站李雁那边,自己这个小可怜,以后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他的嚎叫声,又引得左邻右坊观望。
隔壁大娘说:“李雁你听大娘一句劝,虽然你是穷了点,但也不能动不动就拿孩子撒气。”
“他要把我赶出去!”小金趁机告黑状,扑到大娘怀里。
“你这是终于养不起孩子了?”那大娘一边摸着小金的脑袋一边说,“看给孩子委屈的。养不起当初为什么要把他捡回来?”
小金一听,这越来越不是味。
李雁在一边看好戏:“要不大娘您来养?”
“大娘家也没有余粮啊。”大娘说着,就把小金推开了,“你还是跟着你师傅,以后到侯府,也能跟着吃点好的。”
小金欲哭无泪,李雁满意地把门关上。
小金这个大嘴巴,什么都藏不住,想必左右都知道,自己在侯府好吃好喝住了好些天的事了。
他施施然,背着双手,走到了吸血藤边,看着迎风招展的小藤蔓,虽然没能长多少,但这会儿也算精神,可见鸡血没少喝。
巡视一圈领地,再回到前院,小金已经回房独自伤心了。
李雁问小甲:“怎么没一个人回来?”
之前他就吩咐过,让三重天散落在外面的人都赶紧回来,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也好抱作一团。
“都在在往回赶。”小甲说,“其余实在回不来的,就在最近的分舵歇一歇。”
李雁说:“不要吝啬钱财,告诉他们,最近都别接任务,安心待着,若是有什么花销,只管找我来要。”
小甲见他难得大方,更加疑惑,用眼神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过几天,咱们这儿有票大生意。”李雁说,“这北邙山,怕是要动一动了。”
小甲摸着下巴,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子:“这北邙山可是前朝的坟圈子,这是找到前朝余孽了?”
李雁心说,要是那玉玺也算是余孽的话,那就是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随便往外说。这是大事,走漏了风声,恐怕下一秒,蒋子文就得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小甲看他又不说话,转身便出门:“这么说来,我还得去找两把趁手的家伙,之前的袖箭都没收回来,这会儿得再去弄。”
李雁咬牙,也不能我说银钱都算我的,就这么花我银子吧!我可穷可穷了。
他回到屋里,翻了翻自己的私房钱,确实不剩下什么了。
忍着痛,又从里面播出来一些。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也不知道凭他这张脸皮,能不能找小侯爷“借”点银子先用用。
屋外传来咕咕声。
李雁走到院子里,之间一只大白鸽子,疯狂扑扇着翅膀,它下面的吸血藤,瞬间长得爆长,疯狂伸缩着,像是闻着禽类的味道,想要卷起吃掉。
李雁一把按住那个小藤子:“你也就欺负欺负鸽子,你换蒋子文那大鸟,我就不信你还敢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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