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道路两边的风景一直在变,李雁却对这一株小草记得格外深刻,无他,这草本应对称四条边,可不知道被谁啃了一口,有一个特别诡异的弧度——
这啃的缺口,也特别眼熟,有点像……是被驴啃的。
这荒山野岭的,有野驴很正常。
“来时当然走好跑马的路,从这边走的只有飞官和采药人!”邓通很快也知道这其中的严峻性,“咱们真迷路了?”
李雁斜了他一眼,这家伙的宝贝不应该挺多吗?这个时候随便掏一个出来不就好了?
邓通在须弥戒指里找了半天,都是些符纸丹药,居然没什么可以在这里用的东西。
李雁被他的理所当然震惊了,大少爷平日里出门都是金钱开道吗?这里有钱也不好使啊。
“我的东西可都在我那小灰驴身上放着呢。”面对邓通看向自己的眼神,李雁看了眼手上的镯子,上面标记的方位,那矮脚马和他们隔了十万八千里呢。
邓通不信,对着李雁上下其手,在李雁不断反抗中,终究是掉下来一个罗盘。
在邓通谴责的目光中,李雁心疼地捡起了他的小罗盘,吹了吹上面的浮灰,盘膝而坐,手中比了三个手花,念起了咒语,催动真气,他身上很快出现了白雾,指针晃晃悠悠动了起来,居然竖起来了!
李雁顺着它的方向向上看,树顶的光亮中,一闪而过一个黑影,好像风吹弯枝条,很快就弹回去了。
邓通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看到,再低头,放在李雁丹田处的小罗盘依旧被真气催动,指针转了两圈,依旧颤颤巍巍指着上面。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咱俩顺着树干爬上去?”
李雁不答话,只顾着打坐,静观其变。
邓通看着他,急得直打转,李雁依旧不为所动:“天无绝人之路,一会儿救星就该到了。”
邓通眯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你也没把握是在蒙我呢!”
李雁神秘一笑,心里却也实在打鼓。
这罗盘是师傅给他的宝贝,他没用过,不过师傅当年叮嘱他一定要贴身收好,想必是用来保命用的,这一次可就看它了!
但他表面上依旧一派镇定,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哒哒声——两人同时侧头望去,一个矮墩墩灰扑扑的影子朝他们跑来。
邓通惊呆了,这矮脚马什么时候跑到他们前面来了?!
李雁一脸高深莫测——
可真……太妙了!
他急忙招呼小灰驴过来,在它背上的行李中翻找起来。
“你师傅……倒是给你留了不少好东西。”邓通感叹,“这可真把你当亲儿子了。”
李雁心说,这还用你说?
他从行李中翻出通天镜,对着四周一照,镜子里的世界和外面立刻截然不同!枝叶从镜子里都挪了位,让出一条本来不存在的路。
李雁按照镜子的方位,牵着小灰驴,对着一棵树直直撞了过去,邓通还没来得及拦他,他已经穿树而过。
邓通确实服了,跟在他身后也往那棵树走去。
有了通天镜开路,后面的路自然顺畅了不少,所有的障碍在他们眼中都不是障碍,很快,镜子里和外面的场景变得一模一样。
李雁施施然收起了镜子——呼,这真气催的,差点把他人给掏空了。
他扶着小灰驴,极力掩盖自己发软的腿。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邓通问。
李雁深深觉得,自己是被他小看了,硬着头皮说:“不要,我还能走!”
邓通挑眉,走到了他前面,放慢了脚步。
邓通突然停了下来,手一伸,拦住了李雁。
李雁刚想回怼拍他,耳边听到一声琴裂,他手腕一转,用力一推。
邓通猝不及防,扑通摔倒,回头刚想骂人,就看到碗粗的树,齐腰而断——若不是刚才李雁推他,此刻他恐怕已经被腰斩!
四周的景象骤变,树木跟长了腿似的在他们周围转圈——怪不得飞红如此昂贵,这林子不简单!
先前那么多采药人,都不得回来——那驿站,恐怕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雁急忙掏出通天镜——里面一片模糊,他不断催动真气,镜子却依旧一点变化都没有。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落下来。
邓通一巴掌拍开他手中的镜子。
啪的一声,镜子落在地上,李雁浑身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终于倒了下去。
邓通扛着他,转头对小灰驴说:“你好自为之!”
说罢,足尖一点,绕着树干盘旋而上,如同大雕,在林间飞跃。
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小灰驴嘶鸣一声,抬起前蹄,直到此刻,它才像一匹真正的马!
它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李雁跟个沙袋似的,头朝下,胃正顶着他的肩胛骨,压的他直翻白眼。
邓通一个左,倾,差点把他甩出去——罗盘被甩了出去,李雁捞了好几下,可算夹住了。
在一顿左摇右晃中,李雁瞥了眼罗盘,一拍邓通后背:“错了、朝上!”
邓通陡然拔高,一个侧身躲过一支箭,晃的他差点吐出来!
呕~李雁急忙捂住嘴。
“怎么,你怀上了?”邓通一个右弯,依旧不忘调侃他。
李雁直接松开手,哇地一声吐出来——
邓通早有准备,直接把他往外一抛,绕是如此,他衣角上依旧溅了秽物!
黑着脸,邓通正要去接,李雁却早已回过神来,脚尖踢到树枝,向着地面飞去——
邓通还来不及反应,被他伸手一拽,整个人如同白色的大鸟坠落,却依旧慢了一步,被流矢狠狠扎入左肩!
【作者有话说】
搞事业:突然觉得,这其实是一个竹马抵不过天降的故事……
买股啦买股啦~
虽然大家买啥我都不换攻~
第8章 竹篮打水
四周漆黑一片,头顶上的那轮圆月,慈穆的光辉照不进这林子的最底下。
地上都是陈腐的落叶,有的化成了泥,有的还剩筋脉。
空气中一股阴冷的味道,带着些水汽,湿淋淋的。
李雁的脸被火把照着,红通通的,豆大的汗珠挂在脸上,刚刚经历了一场跋涉,好容易到了安全的地方,一放松下来,林间的风,吹得他透凉。
他肩扛着邓通,弯腰在地面上走了两步。
耳边的风很安静,只拨动一两根发丝,李雁听了会儿,直起身来,踉踉跄跄往前走。
邓通肩上的箭已拔出——那根本不是箭,而是刺,铁竹子的刺。
这种浑身是刺的植物,附着在高大的乔木之上,其四周必有宝藏。
李雁抬头,前面一片红色,如同草原上的野火,炽热浓烈。
他还没走近,肩上一沉,邓通直挺挺压在他身上。铁竹子有毒,几乎无药可救。
所谓几乎无药可救,那是“几乎”。
他师傅一生攒的宝贝不计其数,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山门长老,哪能弄到这么多好东西。
不过现在,这些都便宜了李雁。
也顺便便宜了邓通——
李雁从罗盘的后面,抠出来一粒拇指大的棕药丸子,那味儿,和发酸的牡蛎差不多,差点没把他熏死。
他捏着鼻子,硬是把那丸子塞到了邓通的嘴里。
邓通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随即又闭上。他差点以为把人送走了,探了鼻息,才发现人还活着的。
亏大发了。
李雁拖着邓通,心里在骂人。
他师傅留给他的药,怎么不得是生死人肉白骨?
放到外面,都是有价无市!
邓通的毒解了,人还没醒,
飞红的采法异常复杂,不能用金木水火土任何五行之术进行采摘。
李雁捡起地上的铁竹子——这是草,不在五行之中。
他裁了邓通长衫前摆,裹着铁竹子,拉开架势,用割稻子的姿势,拎着朝飞红锯起来。
这玩意难锯得很,他据了五株,满头是汗,抬手擦汗间,就看到一只火焰巨狼,对着倒在一边的邓通流口水!
李雁倒抽一口气,拎起铁竹子就刺去——那巨狼身中一刺,嗷地一声,夹着尾巴跑走了,李雁的那根铁竹子根本来不及拔,眼睁睁看着它插在巨狼的身上被带走了!
李雁看着地上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叹了口气,实在狠不下心抛弃他再去拔一根铁竹子。
只能认命扛起他,踉踉跄跄朝外走去。
“等回去你一定得对我负责!”李雁咬牙切齿。
夜风带来危险的气息,却不致命,李雁抬头,四下一搜——
黑黝黝的石头上立着一个人,背对着月亮,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头上伸出两只又长又尖的角!
他脚下一点,轻飘飘如同柳絮一般从石头上飞下。
简直不是人!
李雁一下子看呆了。
那人停在他面前,身披红到近乎黑的大氅,银线修成的莲花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脸上挂着熟悉的傩面,除了发丝,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蒋子文!
“蠢死了。”蒋子文看着他微张的嘴,连个正眼都不瞧他。
“之前我们看到的一直是你对不对?”李雁小声问,连身上扛着的人都滑到了地上都不自知。
蒋子文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在说“你在说什么疯话”?
李雁立刻闭嘴,他可不敢继续问下去:“蒋教主到此,难不成也是来找飞红草的?”
蒋子文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邓通,下巴微微抬了抬:“他是你什么人?”
李雁看了眼地上的人,生怕这魔头随便就动了杀意,老老实实地说:“他是我师叔祖。”
蒋子文点点头,对这人的身份没有半毛钱兴趣。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李雁第一次看到,这人身上还有白的时候。他忍不住低头研究起来,蒋子文的手指动了动,满脸不耐烦。
“拿来。”
李雁小声嘀咕:“什么?”
“飞红。”
蒋子文笑了一下,难得没有讥讽,脸上全是真诚,真诚得和李雁前几日晚上对着他一样。
李雁摸摸鼻子:“三千两。”
“嗯?”蒋子文轻微质疑了一声。
李雁随即觉得,自己这价开的有些高,若在上阳城,开出这样的价格,人家等着用倒是没什么,这儿可是飞红的生长地,蒋子文多跑半里路,就能摘到。
蒋子文也不跟他废话,拍拍衣袖,转身便走。他到这儿来不过是为了另一重保险,刚才听李雁心声,他危机已经解除,自然也无需为这解药付出额外代价。
“等等。”李雁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价格好商量!”
蒋子文猛地挥手,把他甩到一边:不要脸的东西,明明是你有求于我,居然还同我谈条件?
“我不要钱,你帮我把他抗走~”李雁眼看他要走,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让他动弹不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能把邓通背到此处已是极限,万一再来个什么野兽,他今天可真的要命丧于此!
蒋子文眼中的光晦暗不清:“我凭什么救他?”
这人对李雁挺重要啊,若是不救,两人是不是得死这?
——难得抓到李雁的把柄,回去得让人好好调查一番。
李雁一咬牙,把胸口藏着的飞红拿出三株:“这飞红都给你,我不收你银子了,就当是一命还一命!”
他心里把蒋子文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顺便在心里把邓通大骂一通,想着一会儿怎么让他弥补自己的损失!
蒋子文低着头,很想踢他一脚:“这就是全部了?”
李雁点头。
蒋子文一脚把他踢翻:“你个满嘴谎话的狗东西!”
满朝文武,各个心怀鬼胎,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撒谎!
他一把抢过李雁手中的飞红:“我杀了你们,照样可以拿到东西。”
李雁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瞪大眼睛,眼角眦裂。
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蒋子文微微侧头。
“我笑你铁血心肠!死而不知!”李雁盘腿而坐,双手结印,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
蒋子文飞快读心——
诶,前几日明明一幅要死样,他今日身上怎么就这么干净呢,连要挟的手段都没有!
要不然我现编一个?
蒋教主的仇人,想必很多吧,说不定就撞对了?
蒋子文勃然大怒,气越发冰冷:“我看想死的是你!”
李雁看着自己手心翻涌的黑气,定了心神,坚定地说:“吉凶由人,祆不妄作,你如此暴烈,会降天罚!”
胜败在此一举!
今日他若不能摆出架势,两个人都得死在这。
一瞬间,蒋子文看到了他身上的燃气了熊熊烈焰,他双手一摊,笑着说:“报应,不早就来了吗?”
李雁依旧直勾勾盯着他。
蒋子文叹了口气:“不过你说得对,那日你放过我,欠你的因果,我终究要还。”他拎起邓通,从李雁身边经过,李雁只觉得胸口一空,五株飞红居然都没了!
“蒋教主非跟我计较那么两株草吗?”李雁凑上来。
蒋子文斜了他一眼,分明是在讨厌他的不老实。
不跟他啰嗦,免得他又说出什么歪理。蒋子文将邓通捆行李似的,打横捆在鹰背上。
李雁看着那麻绳,就觉得自己胳膊疼。
他厚着脸皮往鹰背上爬,蒋子文伸手一拦:“我这小鸟精贵得很,可经不起三个人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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