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总也没个踏实,余年换成仰躺的姿势,在床上烦躁地踢蹬了几下,粗喘着气慢慢平静下来。他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的吊灯,心里在想覃斯越此刻在做什么,这两天心情有没有变好一点,有没有那么一时半刻想到他。
他还不敢去见覃斯越,电话微信虽然已经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但也不敢给人家发消息,只能先躲起来,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这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余年惯常的做法。
隔了十来分钟后,走廊上的脚步声重新响起,尽管走过来的人故意放轻了,但余年还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他一把拉过被子盖过头顶,睁着眼睛,听着卧室的门又被推开。
“年年,起来吃点东西呗。”这一次是父亲余承远的声音。
余年不敢动,他听见父亲走进房间,将什么东西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随后人就站在他床头的位置,似乎没打算马上离开。
约摸半分钟后,被子被人慢慢扯开一条缝,余年的视线里出现堆满笑容的一张脸。
“嘿!”余承远俯身靠近,歪着脑袋冲他做了个鬼脸,温声哄道:“不睡了就起来吃早餐吧,今天爸爸亲自下厨的。”
“爸,我还不饿,再睡一会。”余年伸着懒腰,将两只胳膊堵在眼睛上,顺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假装自己还没有睡醒。
侧过身的同时,睁开的眼睛里一片清明,没有丁点困意。
“早餐哪能不吃呢,乖了。”余承远隔着被子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催促道。
“不吃就别管了,多大的人了你还这么惯着他,哄小孩哪!”年婉婉也去而复返,身体倚在门框上,美丽雍容的一张脸上写满嫌弃,但嘴边却噙着一抹宠溺的笑。
一起跟过来的还有余庭初,他双手抱臂站在门口,一听母亲的训斥便忍不住火上浇油:“就是,都二十......四岁的人了,一天到晚没......”
“有你什么事!”
余庭初唠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余承远夫妻俩异口同声地打断,并附带送上两记白眼。
“好好好,我多事,我多事,您二老继续惯着行了吧,挺好,嗯,挺好的。”余庭初双手举过肩头,怂怂地向后退了几步,嘴里不服气地小声嘟哝了一句:“就我一个不是亲生的,行了吧!”
一句话又换来二老的一记白眼。于是他索性抿紧唇不说话了。
“回家两天了,什么话都不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是不是和小覃吵架了?”年婉婉忍不住问。
余庭初又想插一句嘴,何止是吵架,差不多要分手了。不过看弟弟脸色不好,又生生忍住了。
“他要是敢欺负你,咱就立马分手,又不是没有人了,还能非他不可了!”余承远一听这话,立刻嚷嚷开来。
“说得好像你能做得了你儿子的主似的。”年婉婉白了他一眼。余庭初也逮着机会在旁边附和了一声“就是就是。”
余年被他们三个东一句西一句的话吵得再也没法装作听不见,他翻身坐起来,目光依次扫过一圈,最后停在父亲的脸上。
“没吵架,我和覃斯越好着呢,你俩别瞎猜。”余年不想让父母担心,只好硬着头皮撒谎。
余庭初知道这段时间余年和覃斯越有点矛盾,他虽然不高兴弟弟的任性,但考虑到覃斯越,此刻也只能帮着余年圆谎,“你俩吵架,他俩都不可能吵架。”
“说什么呢浑小子,没大没小。”年婉婉秀眉一拧,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他一巴掌。
“又没瞎说,就覃斯越那一巴掌都拍不出个响的性子,你还指望他跟你儿子吵架?吵得过你儿子这张嘴吗?”余庭初意味深长地看了余年一眼说道。
余年心里对覃斯越有愧疚,被哥哥这么一说,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他自诩爱覃斯越深沉,容不得任何人说一句覃斯越的不是,可在白舟年的这件事情上,他打心底就认定了覃斯越对白舟年旧情难忘,谁知这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个乌龙。
白舟年没有喜欢过覃斯越,他也不是覃斯越的白月光。
余庭初还想借着机会多敲打他几句,被早已看穿一切的年婉婉推了一把,催促他:“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都几点了,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就你明事理!”
余庭初还想多说几句,被年婉婉强制推着离开了,女人走得时候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余年和父亲,谁都没有再说话。
沉默了一小会,余庭初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不问余年是不打算说话了。他在床边坐下来,掌心摸上余年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温声问:“和小覃闹矛盾了?”
余年没有说话,默默地低着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是你的错?”余承远又问。他太了解余年的脾性了,如果不是自己做错了事,不会这么躲着的。
“小情侣闹矛盾多正常,有事说事,误会解开也就过去了,一直这么躲着怎么行。”
“他肯定不会原谅我的。”余年瓮声瓮气地说,心里揪起一阵疼。
余承远笑了一声说,“你不去问他,怎么知道他不能原谅呢?”
“可是......”余年微微抬头,委屈地看着他。
“如果他不原谅你,那就不要他了。”余承远笑道。
“爸爸!”余年破涕而笑,额头抵在他怀里胡乱蹭了几下。
余承远搂住他哈哈笑了几声,眼底一抹淡淡的忧云也跟着散去,他语重心长地说,“小覃最近应该挺忙的,事业心重不是什么坏事,你要稍稍体谅他一点。”
余年愣了愣,从他怀里抬起头,不确定地努了努嘴,“爸爸不是......不是一直都不赞成我们在一起的吗?现在怎么......”
余承远笑了一声,“我是不赞成啊,如果你有哪怕一丁点的迟疑,我都会继续坚持我的看法。”
“那您......”余年感觉有些口干,心脏紧张不安地跳动着,想问什么,张了嘴又不知道要问什么。
“我宠大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嘛?”余承远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至于小覃嘛,爸爸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把你交给他,我放心的。”
余年觉得有些虚幻,他一直以为到现在为止,父亲都还是坚决反对他和覃斯越在一起的,甚至还总在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父亲会在事业上给覃斯越制造麻烦。这还是父亲第一次在他面前肯定覃斯越。
“我爱你爸爸!”余年心底一阵触动,激动地环住父亲的腰。
“小看我了吧,我又不是什么老古板,爸爸唯一担心的就是人家比你长几岁,玩一玩到了该结婚生子的年龄又抽身离开,到时候受伤的还不是我的傻小子。”余承远佯装不满地斥责,脸上却始终挂着温和的笑。
“覃斯越才不是那种人。”余年嘟哝着替覃斯越辩解了一句,心底又为自己误会他感到一阵自责。
“是啊,他不是。”余承远若有所思地轻叹了一句,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余年柔软的头发,“你知道他曾经跟我和你妈说过什么吗?”
“说什么?”余年焦急地问。
“他说他很羡慕你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说就这样拐走我的宝贝很不对,跟我道歉,还说他试着克制过自己的感情,但是失败了。”余承远说完顿了顿,有些不满意地嘟哝道,“这小子,声泪涕下的都是戏,你妈就是心软。”
余年忍不住笑了笑,心底却染着一片苦涩,堵得有些难受。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别一天到晚在房间里窝着,下楼陪陪你妈,她这两天很担心你。”余承远说。
余年连连点头,满口答应下来。
不知被余年胡乱搁在哪里的手机突然接连响了好几声,余年跪坐在床上,目光四处搜寻。
余承远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念叨了一句,“把早餐吃了,都过点了,你这有事不吃饭的习惯一点都不好,要改。”
“改改改!”余年嘴里敷衍着应承了好几声,视线却落在手机屏幕上,双手捧着,眉头紧蹙。
情绪还是这么阴晴不定!余承远心里无奈地念叨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第38章
从小到大,余年不止一次被哥哥嫌弃情商太低,不过他却从没打算要改。对于不感兴趣的事,他一概置之不理,甚至表现得有些过于冷漠,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不感兴趣的人。
他对白舟年没有那种喜欢,又没想好怎么面对,就只能暂时离白舟年远远的,不再招惹一点,希望时间能把这种尴尬的事尽快掩埋掉。
略略扫了一遍白舟年发来的消息,余年把手机放下,蹙着眉头发了会呆。
他不想回复,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心里很纠结要怎么做,等手机屏幕熄灭后,他又丢下手机。
不搭理就是最好的回复,白舟年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况且他那天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暂时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下楼陪母亲用过早餐,听她絮絮叨叨又念叨了一大堆话,余年好不容易才脱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打算听父亲的,不管覃斯越怎么想,先认认真真地向他道个歉。覃斯越最好能马上原谅他,要是不能原谅,他就一哭二闹三勾引,不信覃斯越能硬着心肠一直不理他。
打定这样的主意,余年的心情都变轻松了不少。他惬意地扑倒在床上,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不看还好,一看惊得他立刻又从床上翻坐起来。
白舟年又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全都是希望能见他一面的话。他的消息,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一种非见不可的决心,余年又有些犹豫。
虽然认识白舟年的年头不算短了,可细细回忆起来,他对白舟年其实了解得特别少。除了知道他和覃斯越从小在一个福利院长大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至于白舟年的性格如何,也只基于他眼睛能看到的一面,其余的多是一些浮于表面的猜测。
余年安慰自己,像白舟年那么温和的性格,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突然加快的心跳却让余年隐隐有些不安。
他把手机塞在枕头下,脸埋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那么多。白舟年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都跟他没关系!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又爬起来,怏怏地吐出一口气,随后下床,利落地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手机揣进兜里,离开了卧室。
客厅里,最近又迷上烘焙的年婉婉正在捣鼓着做甜品,脸上沾了面粉也不自知,嘴里还哼着轻快的戏曲调子。吴妈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盯着她忙活,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会小声提醒一句。
余年下楼时看到,忍不住调侃她,“妈,你就别折磨吴妈了,你弄半天不最后还是吴妈收拾你的烂摊子。”
“我折磨你了?”年婉婉扭头问身边的中年女人。
吴妈抿唇赶紧摇头,忍笑忍得很是辛苦。年婉婉眉头一拧,半晌后泄气地扔了手中的工具,端起旁边的水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余年下楼并没有停留,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你要出门?”年婉婉诧异地问他。余年“嗯”了一声。
“是去找小覃吗?”年婉婉一脸惊喜地问。
余年想了一下又说“是”。见过白舟年之后,正好去找覃斯越,也不算在说谎。
“脾气要好一点,不许再任性了。”年婉婉忍不住唠叨他一句。
余年怕她话匣子一拉开又要多说,赶紧说自己知道了,转身就逃。身后传来年婉婉的叮嘱,“有时间多回家,带小覃一起,等妈技术练成熟了,给你们烤蛋糕吃。”
“我知道啦!”余年已经拉开门走出去,遥遥应承一声,长舒了一口气。
白舟年邀请见面的地方,余年去过一次,就是他在城中心的那套老房子。
虽然不喜欢白舟年,但余年对那套种满花花草草的房子还是挺有好感的,坐进出租车里时,他想以后一定要说服覃斯越,给他们住的地方也种满各式各样的花,颜色要多样鲜艳,最好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他越想越欢喜,心情变得非常不错,就连去见白舟年这种事也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路上不堵车,十来分钟后,出租车就在目的地停住了。余年推开车门,被眼前的一幅景象惊得呆了呆。
“不是这里吗?”司机看他停住,不解地问。
余年回神,皱着眉头,视线粗略打量了一圈,才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是这里,就是......变化有点大,谢谢您了。”
司机留下一句“不客气”,车子小心拐进小巷离开了。
距离上次来这里仅仅隔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眼前的房子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栅栏门上的蔷薇没有了,满院子正值花期的花花草草也不见了。
空空落落的小庭院里看不出一丁点曾经种过花的痕迹,仿佛他之前见过的那幅盛景都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是幻觉。
要不是墙上贴着的门牌,还有二楼檐下挂的那一盏造型独特的灯还有一点辨别之处,余年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院落就是曾经被他称作花海的那个。
栅栏门没有上锁,余年一推就开了。
他迟疑地走进去,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墙角,心头不由得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好像那些花草的消失都跟他有关。这种感觉很强烈,让他很不舒服。
快步跨进里面的一道门,余年抻着脖子往玻璃窗里先探了一眼,但因为反光什么都看不到,他正想喊一声白舟年,客厅里突然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激烈的争吵。
大白天遭贼了!
余年心头一紧,目光匆忙搜索一番,没看到什么趁手的工具,只好抓过台阶上扔着的一颗网球就往屋里冲,边跑边喊“白舟年!”
客厅里两个人影正扭打在一起,更准确地来说,一个单纯是在挨打,另一个完全是碾压之势。
挨打的人是白舟年,碾压他的那个竟然是覃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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