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砚:“不行。”
柳七:“?”
否定得太快。
岑砚也意识到了失态,缓了缓,重复道,“不行,你先别问。”
柳七不解。
岑砚深吸一口气,“不急。”
“我近来旁敲侧击了太多,若是这么一问,他和六福便什么都知道了。”
庄冬卿是不聪明,但不至于傻到家。
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慢慢的,分散了问,就是不想正面起冲突。
当然,心中还有没说出口的隐忧。
光是听见庄冬卿说要产业,要走,他就捏碎了一个杯子,若是直接问,结果不尽人意,那又该怎么办?
当着庄冬卿的面发怒,还是将人强留下来呢?
若是这种情况,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岑砚叹气:
“慢慢来吧,你也说了,孩子三岁之前离不开人,他已经答应了会在王府看顾到孩子三岁。”
满打满算,还有将近四年时间。
这般一想,岑砚烦乱的心绪又平静了稍许。
忍耐着,一字一句道,“不急,慢慢来。”
顿了顿,又咬牙添道,
“他胆子小。”
“别给我把人吓着了。”
第49章 桎梏
默了默, 柳七又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我们,还能在上京待上三年吗?”
岑砚:“所以我让你把封地的产业也整理一些出来,划到他名下。”
“庄少爷肯跟我们回封地吗?”
对这点柳七还挺担忧的, 京城的人, 向来是自视甚高的, 上京繁华,去到偏远封地,恐怕很多贵人就不情愿,比如……
岑砚眉目舒展, “这个倒是不成问题。”
“他并不多喜欢上京。”
“哦哦。”
柳七松了口气。
又问:“既然要教打理产业, 那……”
岑砚:“其实让阿姐来教是最好的, 可惜……”
“你找着人吧, 可以让他用王府来练手,或许……日后能用上。”
柳七不敢再问了。
怕戳了岑砚肺管子。
等从书房出来, 风一吹,柳七蓦的感觉背后发凉。
刚提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回头一想, 这个场景怎么和陶太妃当年……
啊呸呸呸, 想什么呢!
柳七赶紧打消了这些念头。
必然不一样。
至少庄少爷对未来世子那是顶顶在乎的。
摇了摇头,清掉乱七八糟的想法,王府产业庞大繁多, 柳七想了想,转身着手整理着去了。
*
养好病上了朝, 当场陛下便过问了岑砚身体,又赐了好些东西, 岑砚谢恩。
掉头去大理寺, 书案上需要批改的文书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回朝前, 紧急的文书都送到王府,让岑砚处理完了。
但日积月累的,小事也不少。
这一日都耗在了大理寺。
晚间还想继续,被柳七提醒了一句,“王府来问,我们回不回去用饭。”
近来岑砚都在东厢歇的。
故而这话,其实是庄冬卿问的,问要不要等岑砚。
岑砚愣了愣,看了眼窗外天色,拧眉,“怎么不早说?”
柳七:“……明日我注意。”
岑砚看文书的时候,向来不许人出声打扰,他办公多又全神贯注,柳七盯了好久,好不易找到个喝水的间隙禀报,却是低估了庄冬卿在岑砚心里的分量。
岑砚又道:“现在回去,怕是晚了。”
柳七:“来得及的,说是等人禀报了,那边再用饭。”
岑砚果然放下了文书,起身,“行,那回吧。”
回府果然比平日晚了些,但庄冬卿也没用饭,眼巴巴在等着。
莫名的,光是瞧见庄冬卿坐在院子里等他的场景,岑砚心下便一片柔软。
等他步入,庄冬卿瞧见他人,立马起身,对他露出个笑容。
岑砚脸上也扬起个笑来。
换衣,净手,用饭。
是饿着了,庄冬卿头几口扒拉得可快。
岑砚一面让他慢点,一面给他夹菜道:“日后若是我晚了,你不管我,按时用饭便是。”
“啊?”庄冬卿想都不想道,“那多不好啊。”
“等等呗,也没晚多久。”
咽下一口饭菜,对他笑道,“反正都饿着,也不便宜了谁。”
岑砚定定看了庄冬卿片刻,没再劝,只点了点头。
等用过晚饭,庄冬卿在院子里坐着,喝茶水消食,柳七抱着从大理寺拿来的一堆文书,岑砚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东厢的书房。
布置完全是按照西厢的书房来的,考虑到用途,还多加了一间屋子备用。
等柳七把文书分好类,岑砚道:“以后饭前,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点,给他垫垫肚子,别饿着了。”
这方面岑砚就没有柳七了解庄冬卿了,柳七:“这些厨房都是备着的,但小少爷饭前一贯不怎么吃东西,说是要留着肚子吃正经的。”
都这般盼着了,还饿着等他……
岑砚想说些什么,显露到脸上,却只笑着摇了摇头。
用夜宵的时候,庄冬卿进了书房,问岑砚要不要一起,柳七见主子再度放了笔。
准备给庄冬卿的夜宵份量不多,多为甜食,岑砚并不爱吃,这些日子差不多用个半碗就罢,但很乐意陪着庄冬卿用。
用过宵夜,岑砚又进了书房,外间庄冬卿开始收拾着,洗漱上床了。
看着窗外一桶桶热水拎到盥室,水声哗啦,岑砚的心却很宁静。
等他再搞好,上了床,庄冬卿眼睛已然半睁不闭了。
却还记得他肩上的伤口。
前几日结痂全都掉了,露出新生的肉嫩,庄冬卿有点怕再破了,睡前都会看一眼。
果然,又来扒他衣服了。
岑砚也不动,听之任之,庄冬卿眯着眼睛看罢,含混道,“差不多了,过几天就长实了。”
顿了顿,声音轻轻的,“以后别再受这么重的伤了,太难将养了。”
似是提醒,又似是自己嘀咕。
岑砚温声道:“我尽量。”
庄冬卿又伸手摸了摸,郑重点头,仿佛做了什么约定一般。
神情太拨动人心,被岑砚按着深吻了一通。
“我好困的……”
“你不早说。”
换了口气,庄冬卿揉眼睛,碎碎抱怨道。
“早说什么?”岑砚问,含住了庄冬卿的喉结。
庄冬卿背脊打了个挺,又落了回去,声音更低了:“做这种事啊。”
说完,却也没有拒绝,反倒放松了身体,对岑砚敞开了双臂。
乖死。
岑砚也不再逗他,“不做,想亲亲你。”
“嗯?”
庄冬卿不解。
接着吻就往下落了去,庄冬卿被亲得双眼迷离。
感觉寝衣被扒了一遍,又穿了回去,岑砚伸手盖住庄冬卿眼睛,哄道:“睡吧。”
却被庄冬卿在手腕上咬了口。
恼他的撩拨。
岑砚也不放手,反而另一只手去抚庄冬卿的背脊,耐心道,“不来了,睡吧,不闹你了,不是困吗,睡吧。”
抚着,念着,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庄冬卿就没声儿了。
岑砚将被子给人掖好,伸手摸了摸庄冬卿脸颊,就这样静静瞧了会儿,温柔的神色生出了两分不能见人的复杂。
轻出一口气,岑砚吹灭烛火,跟着安置了。
*
就这样忙碌了几日,大理寺内的公务将将理顺,再一次朝会后,随着一封密报进京,宫里再次宣了岑砚觐见。
此次地点不在寝殿,在议事厅。
这便是有公务交代了。
岑砚:“恐怕今天回不了府了,交代东厢不用等了。”
柳七遣人回府通传了。
动身进宫前,消息也递到了岑砚手中,岑砚看过,一言不发。
转手递给了柳七,读了两行,柳七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难道……”
岑砚:“先准备进宫吧。”
柳七惴惴道,“喏。”
进得议事厅,冯公公正在伺候陛下喝药,岑砚行过礼,安静退至一侧等候。
分明不是在寝殿,但岑砚却觉着终日萦绕着盛武帝的药味越发浓重了。
等用完,盛武帝又咳嗽了两声,方同他说上话。
声音也是疲惫而沧桑的。
想来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真处死了,哪怕九五之尊,也不免伤筋动骨。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心内叹息,面上不露分毫,岑砚同盛武帝答着话。
聊了几句李成,后族的处置,乃至近来暴瘦的李央后,盛武帝叹道:“人呐,都只想着自己,分毫都不体恤朕,为朕分忧。”
岑砚只道,“六皇子还小,也是头次遇到这么大的事,一时间转不过来,情有可原,陛下多加教导,总是会懂事的。”
盛武帝面色稍缓,“也是,还没有加冠呢。”
话至此处打住,又聊公务。
先问大理寺,再问封地,差不多了,盛武帝扔了一沓折子到岑砚面前,“咳,咳咳,你看看。”
岑砚眼珠微动,瞧着盛武帝止不住咳,竟是动了怒,恭敬地双手取了,打开。
打开便是今日收到的消息内容。
岑砚只作不知,惊讶,看向盛武帝。
果见盛武帝按捺着火气道:“此事阿砚如何看?”
岑砚寻思着,低眉顺眼道,“若真如密报所书,怀有不臣之心,袁家万死。”
“可袁家世代簪缨……”
“砰!”
盛武帝狠狠拍桌,拍得岑砚话头一止,盛武帝怒道:“袁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自朕登基以来,为着安抚,这些年予了他们多少荣荫?”
“流水的赏赐抬进袁府……”
“前年甚至还下降了一位宗室郡主,咳,咳咳咳……”
“不成想,成儿刚走,打量着朕膝下无人,竟是动了此等心思,其心可诛!”
岑砚明白了。
但仍旧觉着罪不至此。
虽然密报的指控,桩桩件件皆是人证物证俱全,但岑砚也任大理寺少卿数年了,很多东西瞧着,觉得内里必然还有说法,只怕是经不起推敲。
待盛武帝骂过一遭,冯公公端了茶水来劝盛武帝,等咳嗽声稍歇,岑砚道:“这封密报来得如此凑巧,此事非同小可,可否需要……”
“砰——!”
茶杯应声落地,茶叶伴着茶水飞溅而起,摔掷的力度极重,水渍甚至溅到了岑砚的裤脚皂靴之上,岑砚立刻起身,低头行礼。
盛武帝怒不可遏,“还有什么需要查的,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还是朕往日太过宽容,才纵得他们今日……”
听出来了盛武帝心意已定,绝无转圜,岑砚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砚可是觉得朕太过狠绝?”
岑砚深深低头,“臣不敢。”
一炷香后,岑砚从议事厅走出,手持一纸诏书。
柳七赶紧迎了上前,岑砚将诏书递给了柳七,柳七打开来,双眼圆睁。
“这……”
岑砚打断柳七道,“陛下心意已定,照办吧。”
柳七瞧了岑砚一眼,果见主子面无表情,心下大骇,在宫内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应诺。
但该指出的还是得指出来,柳七:“郡主下降袁家,膝下已有两子,不仅为袁氏子,更为宗族血脉,应当……如何办呢?”
岑砚身边,跟出来的冯公公笑道:“柳主管不需担忧,贵人们自然有贵人的待遇,待会儿宫内会遣一位公公陪同,赐酒。”
柳七不说话了。
一路出了皇宫,在马车内,才敢议论起来。
郝三:“不至于吧,袁家这个一看就有问题,站不住脚啊,怎会……”
柳七:“我再瞧瞧呢。”
徐四将手头的诏书递给柳七,再看到“族诛”二字,柳七接旨的手仍旧又抖了下。
岑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徐四悟了,斥道:“休要议论,证据确凿,陛下心中已有论断。”
岑砚:“从营里调人吧,府里的亲兵不够。”
再者,现在府里也有人了,需要留一部分护卫,柳七应声,下车去办了。
岑砚也觉得闷得慌,跟着也下了车,骑马而行。
马车就剩了郝三同徐四两人,郝三看着圣旨,再比对着消息,仍旧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徐四却低声道:“行了,不消你想明白,办事就是了。”
“可……那可是一大家子人呐,就这样就……”
徐四赶紧捂住郝三的破嘴,咬牙道,“不然呢?君要臣死,臣还敢不死?”
“没瞧见主子和柳七都没说什么吗,你看主子那个脸色,主子不知道?就你能耐,显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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