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峋垂眼,低声回答:“嗯。”
*
进了屋,姜渔坐在沙发上,身上围着闻峋拿来的毛毯,从头到脚都窝在毯子里,裹得像是一只冬眠的小动物。
闻峋在厨房里给他煮姜汤,围着围裙,眉眼认真专注,少了平日里的冰冷,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恍惚间,姜渔几乎在他身上看到复活过来的闻淙。
闻淙身体还好时,有空会亲自下厨做东西给他吃。男人厨艺很好,做出来的饭菜和甜点并不逊色于庄园里的大厨,每次姜渔都跟一只小馋猫一样,巴巴地跟在后面。
他想帮忙,但闻淙总温和地推他出去,说他不需要做这些,他只需要被他照顾就好。
闻淙还喜欢喂他吃东西,剥出来的干果一颗颗喂进他的嘴里。
男人脾气好得惊人,有时候姜渔越耍娇,对方眼中笑意反而越深,好像对他来说,仔仔细细、无微不至地照顾姜渔,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姜渔想着想着,眼眶又湿润了,他连忙控制住情绪,把眼泪都憋回去。
所幸他刚刚才哭过,眼睛本来就是红的,闻峋端着姜汤走过来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谢谢。”姜渔把脑袋从毯子里钻出来,伸手要接过来,却没端动。
他抬头,男人墨色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我喂你。”
姜渔心头一咯噔。
“哦。”
不愧是亲兄弟,有些习惯还真是一模一样。
闻峋单手端着姜汤,另一只手给把毯子捞起来,重新搭在他头顶,又顺着肩膀盖在胸前,把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雪白的一张小脸。
男人平日里在工作上一丝不苟,做起这些小事也很细致,修长手指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又放在嘴边试过温度后,才喂给姜渔。
姜渔觉得,今天是三年前闻淙离开他后,他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他整个人甜滋滋的,像是被透明泡泡裹着,陷入了一场真实的美梦。
少年娇惯,放在平时,姜汤这种难喝的东西他是打死也不会喝的。
可今天,他很乖的,一勺一勺,把闻峋喂过来的姜汤全都吞了下去,连沾在嘴唇上的汤汁也用红红的舌头舔进去,喝得一滴不剩,看得男人眸光微暗。
直到一碗汤喝完,姜渔才后知后觉般,揪着眉头哼哼:“好辣,有没有糖吃?”
从前生病,闻淙每次给他喂完药,都要往他嘴里塞一颗糖的。
闻峋收拾碗勺的动作微顿,他不喜甜,家里从来不放糖果。
“我去买一些回来。”
他正要起身的动作被一只柔软的手拖住,少年的声音也和那只手一样,软绵绵的,像拉丝的蜜糖:“不用,你亲一亲我就好啦。”
说罢,竟主动来吻他的唇。
与他薄而锋利的唇形不同,姜渔的唇形偏丰润,上唇中央向外翘起一颗唇珠,圆润饱满,唇色又比常人更红,像勾着人去吃的红樱果。
少年容色清丽,但那张唇一旦沾了嫣红水色,整张脸便会平添一份秾艳,就像那次他在舞台上,乌发红唇扮的虞姬一般。
与平日里两番风姿,却同样让人移不开眼。
闻峋眼睁睁地看着那姣好唇瓣,轻轻地触上了他的唇。
与刚才被动地、没有反应地被他亲吻不同,这次少年软.舌湿.润,主动含着他的唇瓣迂回辗转,猫儿似的在他唇角舔,留下湿漉漉的水痕,却玩儿一般,就是不肯亲到更深的地方去。
刚喝过姜汤,少年舌尖还带着微微的辣意,仿佛有阵阵酥麻从唇齿间荡漾开。
男人呼吸渐渐乱了,心头也被这种隔靴搔痒的亲吻勾起了火气,他倾身扣住姜渔的后脑,想要吻到深处,尝到更里面,更柔软烫.热地方的勾人甜香,少年却忽然后退,与他相连的唇瓣分开了。
姜渔一只手抵在他胸口上:“不许亲了。”
那只手软绵绵的,分明没什么力气,闻峋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困在了原地,他眸色幽深地盯着人,声线喑哑:“小渔。”
姜渔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认真说:“今天都不许再亲,这是罚你的。”
“罚我?”
闻峋微怔。
转念,他想起今天自己又对姜渔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还误会他一片心意,姜渔罚他,也是合理。
于是他没辩驳,默认了自己刚抱入怀的小男朋友给他的惩罚。
可下一刻,他听见少年带着笑,微微得意的声音:“罚你没给我准备糖吃。”
闻峋抬头,神色微愕。
姜渔说:“以后,你家里要经常放着糖果,每次喂我吃完药,都要往我嘴里放一颗糖。不然,我就不吃你喂的药了。”
颐指气使的模样,像个无法无天的小娃娃。
闻峋忍俊不禁:“好。”
姜渔又笑起来,脸颊凹出圆圆的两个酒窝,他突然扑过来,在闻峋唇上亲了一口:“喜欢你。”
“不是刚才还说不亲了?”闻峋顺势搂住他,让人稳稳坐在他怀里。
姜渔眨巴眨巴眼睛:“我忍不住,反悔了。”
闻峋眼底漫上笑意,他揽住怀中软云般的少年,落地窗外灯火映照的昏黄雪色下,又吻了下去。
第20章 腌入味儿。
20
昨天碰了那么久的雪,今天姜渔的手上就生了冻疮,原本白嫩细长的手指肿了一圈,泛着被冻伤的红色,又痛又痒。
闻峋买了药来给他涂,尽管他动作已经放得很轻,少年还是娇气地喊痛。
姜渔坐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抱怨:“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去堆那么久的雪。”
丝毫不提是自己的兔子先把别人盆景啃秃了的事儿。
但闻峋没有辩驳,他看着少年一双被红肿的手,心脏像是在被蚂蚁啃噬,泛出细细绵绵的疼。
他低眉:“抱歉,是我的错。”
姜渔说:“当然是你的错,你之前对我一点也不好,我差一点点就不喜欢你了。”
闻峋倾身过去,堵住了他的唇。
他含着姜渔的唇瓣,在上面留下一个标记般的咬痕,又用舌头舔过,仿佛安慰。
唇瓣辗转,须臾分开。
闻峋握着少年的手,低声说:“以后不会了。”
这么多年,他从未谈过恋爱,甚至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因而并不知道心脏处处被另一个人拉扯的感觉,原来叫做喜欢。
等他察觉,已经泥足深陷。
但既然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他便会将姜渔视作终生的伴侣,把人捧在手心上,呵护一辈子。
姜渔眼角眉梢都笑开,伸手捏住男人的两边脸:“闻峋,你以后要对我很好很好,要宠着我,让着我,不许不理我,不许生我的气,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要给我摘下来,知不知道?”
男人冷峻的一张脸,被少年拉扯得变了形,少了几分冷若冰霜的意味,像是山巅的冰雪落了凡尘,沾染上了活气。
任那双手在脸上搓圆揉扁了一会儿,闻峋才抓住姜渔作乱的手:“嗯,别闹了,药还没上完。”
姜渔别过脸,不太高兴的样子:“你还没回答我。”
他像是选择性忽略了闻峋的那一声“嗯”,一定要得到完全确定的回答才肯罢休。
闻峋无奈,捏着他的下巴掰回来,一字一句郑重道:“知道了。”
姜渔便又被哄开心了,对男人笑出甜甜的两个酒窝,软腻腻地说:“闻峋,我好喜欢你呀。”
“嗯。”闻峋眼睫微敛,低低应答了声。
他的睫毛很长,但不卷,覆下时,刚好能将眼中情绪遮个完全。加上那双眼睛平日里总是偏冷,情绪本来就不多,更让人时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可姜渔却看见,男人黑发下的耳尖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觉得好玩,去捏闻峋的耳朵,被男人抓住手腕,放在唇边亲了亲:“别闹。”
姜渔说:“你还没说你也喜欢我。”
闻峋无奈,他已是个二十六岁的成年男人,却和小他四岁的爱人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玩这种告白游戏:“嗯,我也喜欢你。”
姜渔看着那张俊朗面容对自己说这种话,心里甜得像是灌了蜜,扑过去在男人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然后就见闻峋的耳朵又红了一层。
这就是姜渔喜欢他的地方了。
短短两天,姜渔对闻峋说了好多次喜欢,男人面上看着无波无澜,可每次耳朵都会红。
虽然他每次都只是淡淡嗯一声,但只要姜渔要他说,他就会字句清晰地说喜欢。
从前在香山小筑,姜渔也对闻淙说过许多次喜欢。他的感情向来直白而热烈,像明晃晃的日芒,从来不加掩饰。
但闻淙每次只是偏过头,淡淡地转开话题。
他也从不会红耳朵,姜渔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闻淙有先天性白血病,天生皮肤苍白无血色的缘故,后来发现闻淙连呼吸都不会乱一下,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姜渔每次想要和闻淙更进一步,男人就会推远他,把他们的距离退回到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比谁都亲近,又远得像是姜渔永远都触碰不到他。
可闻峋就不一样了,闻峋每次都会回应他的喜欢。
在闻淙那里没能得到的回应,姜渔会在经年累月里,从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身上加倍讨回来。
*
姜渔皮肤敏.感,平日里稍微留个印子都要几天才消下去,现在手上生了冻疮,虽然涂药后肿已经消了,但几天都还没完全好。
闻峋握着那双青青紫紫的手,说:“这段时间先搬过来住吧。”
姜渔眨眨眼睛:“你是在邀请我同居吗?”
成年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种事在恋人之间再正常不过,闻峋却视线微偏:“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担心姜渔手不方便,想照顾他。
姜渔说:“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家只有一张床,我们不一起睡觉,难道我睡床,你睡沙发?”
闻峋嘴唇抿了抿,低声说:“只是一起睡觉,没有..别的。”
姜渔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光,笑盈盈说:“那好吧。”
当天晚上,姜渔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进闻峋家。
闻峋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两只兔子,脸上飘来两朵阴云:“我没说它们也能进来。”
姜渔把小兔子放下来,两只白团子围着闻峋腿边闻了闻,蹬着短短的腿自己跑去玩了。
姜渔说:“它们都把你当爹了,你就这么狠心?”
闻峋别开脸:“它们是徐晏书送的。”
姜渔眨着眼睛看他:“什么徐晏书?我怎么不记得了。”
闻峋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发觉姜渔这个人,当他真正想哄你,讨好你的时候,是很有一套的。
眼看男人脸色没那么冷了,姜渔才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有礼物给你。”
一个包装精致的深灰色礼盒被放在闻峋跟前。
“打开看看。”姜渔期待地说。
“嗯。”
盒盖掀开,男人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拿出一瓶香水。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香水的前中后调,配比简单而不失格调,总体上是乌木沉香的香型。
姜渔眼睛亮晶晶的:“喜欢吗?”
闻峋拿着香水的手顿了顿,他平日很少用香水,偶尔用也是偏冷调的香,从来不用这种暖调的木质香,觉得闷。
他看着少年高兴的模样,点了点头:“嗯,喜欢。”
“那你试一下,快点。”姜渔兴致勃勃,那样子像是就差夺过香水帮他往身上喷了。
虽然不懂姜渔为什么这么跃跃欲试,但闻峋还是依言打开瓶盖,往身上喷了两下。
焚香、胡椒、香根草、杜松油、黑檀、乌木、琥珀的味道依次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让人想起冬日大雪中呲呲燃烧的火堆,温暖且充满安全感。
闻峋不太适应这种味道,蹙了蹙眉,问:“好闻吗——”
那个“吗”字还没说完,面前的少年就像一只小鸟儿一样扑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把脑袋埋在他胸前,闭着眼睛,依恋地用柔软的脸颊蹭他,雪白的脸肉都蹭上了红色,丹霞一般。
鼻尖在他身上嗅来嗅去,甚至连喉咙里都发出黏黏糊糊的咕哝声,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闻峋没料到姜渔会是这个反应,身体僵了僵。
姜渔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像是一只嗅到了猫薄荷的猫儿。
他忽然又想起,那次他晨跑回来,姜渔把自己埋在他的被子里,嗅他留下的气味的场景。
少年似乎是真的很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
闻峋耳根子红了红,心尖像是被软乎乎的小爪子踩过。
他大掌抚上姜渔的后腰,声音低沉,含着喑哑的磁性:“这么喜欢?”
姜渔抱着他,脑袋紧紧埋在他怀里,发顶刚好触碰到他下巴,像只离开他就不行的小动物,声音也软乎乎的:“喜欢,好喜欢。闻峋,你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
姜渔买了好多品牌的乌木沉香香水,精挑细选地对比了好久,才选出和闻淙身上最接近的一种。
现在,他被男人抱在怀里,周围都被温暖的乌木沉香环绕,恍惚间,就像是闻淙在这个世界上复活过来,像从前一样伸出手臂抱着他一般。
就是闻峋身上自带的冷杉气息太重了,男人的气息极其鲜明而具有攻击性,霸道冷冽,似出鞘的刀枪,即使刚喷上去的香水都无法掩盖住,如同尖利的冰棱般,从那层温暖的木质香气下刺出来。
还得再腌腌,姜渔想。
*
上万块的香水,留香时间自然长久。
晚上,闻峋洗过澡了,姜渔都还能从他身上嗅到淡淡的乌木香气。
比白日里浅了许多,薄而深幽,像是飘渺的烟雾,却更勾得他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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