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应祈沉默了一两秒,他知道沈页不想让他打架,他也答应了沈页不打架,但是总是因为一些逼不得已的事情食言。
沈页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拧着眉毛,语气里不自觉带着一点生气:“那些人好讨厌。”
又满脸担心地问:“疼不疼呀,涂药了吗?”
谢应祈看着他,回想起来这乖崽每一次都是这样,就连骂人都只会说那个人讨厌,没有别的词语。明明刚刚自己都还是不开心的,这下却又开始担心起他来了。
他现在依然把沈页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松开了,别开眼,随后才开口道:“不疼。”
“你不要骗我。”沈页才不会相信这种话,之前叶颜女士受伤的时候,明明看上去很难受,但是每一次他问起来的时候妈妈都会说不疼,他知道这是不想让他心疼,现在他早就不像小时候那样好骗了。
谢应祈叹了口气,一边把人就着这个姿势搂进怀里微微俯身把头埋在了他的肩上,一边泄力一般道:“我没有骗你。”
沈页第一反应依旧是被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到了,因为这里还是学校,所以来矮墙这边的人不多但又不是没有,他还是害怕被人发现,但是自己的心情也很差劲,几次想找谢应祈也只是想和这个人讲讲话,好不容易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他觉得自己可以放纵一下,寄希望于他们运气好,不会被别人撞见。
他这么想着,于是也把脑袋凑到了谢应祈的肩膀上。
像是在孤岛上碰面的两艘船。
“谢应祈,刚刚又有人和你表白。”抱了一会儿,沈页不悦,开始翻起刚刚那笔账,“还被我看见了。”
“我拒绝了。”谢应祈解释道。
“但是他和你说了好久,好多话。”沈页伸出手指戳着他的背,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明明他男朋友那么好,那么多人喜欢他,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他要我听他把话说完。”谢应祈又道,“但是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末了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补充道:“我只答应你的。”
看来在这一方面他没有刺可以挑,沈页没有话说,他忽然觉得和自己喜欢的人表白但是被拒绝也很可怜,但是如果谢应祈接了那一封情书只会让他更加不高兴。
于是沈页又转移了话题:“谢应祈,我今天好几次去找你都没有找到。”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儿。
“嗯,现在找到了。”谢应祈把他搂紧了一点,耐心问道,“那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沈页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不和你讲。”
谢应祈顺着他来,语气里依旧带着疲惫,但是却柔着声哄人:“好好,那就不说。”
他原本按在沈页背上的手顺着往下,抚在了他的腰上,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变得更加近了一点,似乎这样就能够拉长只属于彼此的时间。
只是这样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多久,晚就寝的预备铃马上就要敲响,沈页得赶在张灿去寝室查人之前回去。
他被谢应祈抱得太紧,推了对方的肩好几下对方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他揉了揉眼睛:“谢应祈你抱得我勒死了,我要回去了。”
明明现在是春光乍露的春三月,没有冬日里和刀子一样干燥的冷风,但是他的眼尾还是有一点点的红,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太累困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但是路灯的光照也照不清。
谢应祈也没有多问。
“嗯,对不起。”谢应祈为刚刚把他勒疼了道歉,又道,“是最近太累了。”
沈页这才发现谢应祈也是困顿地眨着眼,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过去。
好像谢应祈从刚刚开始好像也不是很开心,只是这个人的情绪藏得太好,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
所以刚刚才说完要回去了的乖小孩又扯住了他的衣服,问:“你怎么啦?”
谢应祈看向他,并没有回答,今天那群高利贷地又找他要他还钱,像是没有被打够一样,这次还多找了几个帮手直接闹到了酒吧。
还是有范经在才没让事情闹很大,但也少不了一番折腾。
这种事情,他都不能理解,沈页这种乖小孩应该会更加想不通的吧。
所以他没有讲,只是很累,很累很累。
沈页反手抓住了他的,又轻轻抱了他一下:“谢应祈,你不说,我就要回寝室去了。”
“嗯,没事。”谢应祈握了握他的手,“就是有点累,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
沈页见他不说,虽然有点担心,但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是叮嘱着:“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一点,到家了给我发消息可以吗。”
谢应祈被他逗笑:“你又没带手机,怎么看?”
“我明天下午回家的时候就看!”沈页有点炸毛,他好好关心着呢,只有谢应祈老是这样!
“你一定要发,我明天会检查的。”
看着这人气鼓鼓又坚持的样子,谢应祈只得顺毛:“好好好,我会发的。”
末了又补充一句:“晚安。”
沈页被这句话弄得噤了声,咦,他们以前在微信上都没有发过这种话,突然一下子这么肉麻又这么认真,他还有点不太习惯。
只不过扭捏着还是回了他一句:“你也是。”
第29章 春寒
离开学校之后,谢应祈没有直接回家,到酒吧之后就给沈页发了一条消息。
范经看着他两头来回跑心想这人也不嫌累,于是他问:“还在谈?和那个小孩?”
谢应祈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范经咧嘴笑了,从小到大他就没看见过谢应祈对什么人动心,拒绝的表白一把一把的,所以一开始知道他谈恋爱的事情的时候他还有点惊讶,但是见到了真人也就不奇怪了,一看上去就那么好骗一小孩,长得还白白净净,特讨人喜欢。
听说对方还是个富二代。
他知道谢应祈也没卑劣到那个地步和对方谈恋爱是为了钱,就是想不明白这样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于是笑着笑着,又慢慢敛了回去,问道:“他知道吗?”
他没说具体内容,只是谢应祈闻言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又恢复自如,没有回答。
范经也没管,从口袋里面摸出来一盒烟抽出一根作势点上,他很少抽烟,除非碰到了什么烦心事,谢应祈皱了下眉,刚想制止,却被对方给躲开了。
在氤氲升起的香烟里,范经眯起了眼,望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自顾自道:“这一次他们找的人是城东那个,什么老大。有点难缠。”
末了吐出一口烟雾又补充道:“反正就是钱的问题,不然他们可能会去堵惠姨。”
惠姨就是郑惠,范经和谢应祈很早之前就认识,比他大六岁,算是半个哥哥,当初谢家明把房子卖掉还债之后入了狱,那一段时间范经帮了他很多忙。
谢应祈沉默地洗着杯子。
只听见对方叹了一口气:“我这里还有一点钱……”
谢应祈当即打断了他:“不用。”
范经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他记得以前谢应祈还小的时候就跟在他后面屁颠跑,摔了一身的泥巴跑回去还乐乐呵呵喊妈妈。他忽然觉得很恍惚,以前那么大点一个的小孩,转眼间长得比他都还要高了,惠姨把这小孩抱在手里的时候,他还会喊自己哥哥。
只是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读完大学之后在这里混了一个小经理,他记得他工作的第一年,惠姨就坐了轮椅,不是摔的也不是撞的,是被谢应祈他爸打的。
当时谢应祈好像还是初三吧,在医院门口和他爸打了一架,于是他们家三个人都挂了彩,躺在同一间病房里。
那段时间他基本上就是酒吧医院来回跑,一边在面上装着老好人一边私底下劝郑惠离婚。他就搞不明白,郑惠一个这么温柔长得又好看的人,当初怎么就想不开找了谢家明这个男的。
郑惠听了他这个晚辈的劝,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出了院之后就提了离婚,但是不知道谢家明用了什么手段,还有房子和钱的一些事情,反正到最后也没离得成功,两个人就那么耗着。
只是那一年谢家明也的的确确装了一年的好男人,像是还有点良知,又或者是畏惧街坊邻里之间的流言,反正他记得那一年,他每一次去谢应祈家里都能被突然改变的谢家明在郑惠面前和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样子给瘆到。
郑惠偶尔烦了会给他个面子买个账,也给自己买个清净。但是谢应祈就不一样了,少年的骨子里写着傲气,自从郑惠的腿受伤之后就没有给过谢家明什么好脸色。
谢家明看着他自然也气不打一出来,郑惠的腿是实打实被他打的,打老婆的名头他遭不住,吃了瘪他也得憋着,但是谢应祈却还活蹦乱跳的没有事,所以装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吼他,在女人面前低声下气他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在儿子面前就想找回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而在他心里,这叫教育,他有权力这样做。
有一次最严重,谢应祈额角被烟灰缸直接砸破,去医院缝了几针,一直到现在那个地方都还留着痕,只是被眉毛给挡住了。
那天谢应祈哭了吗?范经不记得,他好像没有见谢应祈哭过的样子。
而关于他们家的事情,范经也知道得最多。
他还记得谢应祈初三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高中学美术,但是学费太贵,日常消耗也太贵,郑惠虽然支持,但是谢家明却不同意,为此他们吵过很多次架。
最严重的那一次,也是郑惠腿受伤的那一次,他当时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去找惠姨蹭饭,站在门口,他听见谢家明在怒吼,什么你妹妹,什么你当初就不应该借钱,什么现在要也要不回来……
所以到了高一的时候,谢应祈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而是安安分分地学习他并不擅长的文化知识。
裁缝店也是这个时候开的,腿伤在家养病一年的郑惠觉得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原先的单位不招她了她就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只是那边离这里远,来回走不方便,于是她就在那里布置出来了一个小卧室,忙的时候她就在那边睡。
只是惠姨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谢应祈偶尔也会一个人偷偷跑到那里去,那里有一个小沙发,蜷在那里勉强也能睡一晚,虽然难受,但是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看见谢家明。
就像小时候别人问他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他会义无反顾地回答更喜欢妈妈一样,他只想和郑惠一起远离这个令人恶心又厌恶的男人。
再后来,谢家明把房子卖掉还赌钱的债,他和郑惠就搬到了裁缝店里面。
虽然又小又破,但是谢应祈很满意,心里总想着,反正生活也不会更差了。
直到那些讨债的人和那个狗皮膏药一般的舅舅找上门,他才发现日子并没有完全清净下来。
因为生活好像总不如他的意愿,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安慰着自己,不会有什么是比现在还要差的了。㑲楓
而一直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谢应祈的话越来越少,背脊却越来越宽。范经回想起来,只有偶尔看见他和沈页待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才稍微有那么一点的放松。
所以他有时候又挺能理解的,因为谢应祈并不是缺少爱的小孩,他从小就觉得惠姨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即便谢家明再差劲也从来没有让谢应祈缺少过一个快乐的童年。
他现在都还记得谢应祈小的时候也是一个很会表达爱的小孩,只是方式有点笨,包括但不限于把幼儿园奖励的小红花送给已经没那么幼稚的他,还会和他说“哥哥你看看花,不要哭啦。”
想到这里,范经又扭头重新看回正在洗杯子的谢应祈,这家伙有多久没有喊过他哥哥了?
记不清了,小孩儿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不和他讲也不奇怪。他只觉得谢应祈这几年过得都很累,明明是最富有少年朝气的时候,却比任何人都要累。
——
第二天,沈页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看看谢应祈有没有按照他说的乖乖照做,看到消息他还检查了一下时间,最后发了一个“已阅”过去。
他躺在床上,仔细思考了一下,又没话找话发了句“你在干嘛”。
心想虽然这个问题很无聊,但是谢应祈一定还是会很认真地回答他。
只是过去了几分钟,那边都没有回音。
其实他是准备和谢应祈聊一会儿天就睡觉的,因为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即便睡着了也会被突然的一个激灵给吓醒,于是他的精神也跟着恹恹的,再加上最近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到不安。
就像现在一样。
如果放在以前,他可能会想谢应祈现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做所以没有看手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不安伴随着他的多想在他的心里越闹越大。
好像必须要这个人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才能放下心来。
算着时间点,谢应祈现在应该正在酒吧里面。
沈页和妈妈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出去,出门的那一刻,正好外面的路灯亮起,傍晚的凉风吹拂着一丛一丛的树叶,带着并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萧瑟感。
还有点冷,春天的天气总是这样,天气预报也有很多不准的时候,他依然不知道第二天是需要加衣还是减衣。
好不容易看见了酒吧的门,沈页的脚步却缓了下来,平日里这个时间点正是进客的时候,它的门却还紧闭着。
他慢慢把门推开,小心翼翼地探进去一个脑袋。
很安静,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是越往里走,气氛就越压抑,直到沈页看见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躺在地板上成为了一滩碎片的玻璃杯,往后撤了一步,却直接把本就摇摇晃晃的屏风给碰倒了,发出“砰——”的一声,划破了这道寂静。
他也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人,卡座上烟雾缭绕,一群花臂坐在谢应祈的对面,范经沉着脸倚在他身后的墙上,双方原本对峙着,被这一声吸引过来,看向他的目光中很明显带着不善。
沈页愣在原地,还是谢应祈先反应过来,直接走过来扯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皱着眉:“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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