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引楼从一堆丝绢里摸出一块花色琳琅的镜子,“嗯,说是东胡灵药。”
“可我并未有何病用要出啊。”柳岸疑惑道。
祝引楼端着手里的镜子,表情有些许生硬解释说:“那货官说,这药膏能去疤瘢……”
“……”
柳岸微怔,无声从对方手里要过了那块镜子,当看到镜子里自己脸上的那条疤时,柳岸感伤一笑,一时口无遮拦道:“像他,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第八十五章 大婚
“相貌在已……”
“相貌在已,何乎他人。”柳岸脸色回转,“天要如此,不当在意才是。”
祝引楼倒也没有要这么说的意思,毕竟在这件事上,他无法做到实话实说。
相貌在已,却盖人影下——柳岸也没办法做到心里话实话实说。
祝引楼缄默,柳岸却笑了笑拿起对方挑出来的一个小簸箕,问:“这是菜篮子?”
“不是。”祝引楼向对方展示了这簸箕的用处,“捕鱼的。”
柳岸一副恍然大悟的新鲜样,“那还挺管用,拿回去今晚试试。”
祝引楼便把其他东西一起放进了簸箕里,“就这些吧。”
“这个镜子不喜欢吗。”柳岸问。
祝引楼还是有点自愧的低沉,“用不着吧。”
“确实是。”柳岸点了点头,“去挑块儿大的吧。”
“啊?”
柳岸举着镜子,立在祝引楼身后,脸微微向对方靠拢了些,“太小了,两张脸都容不下,这要是用在穿衣打扮就有些小气了。”
这镜子本来也就有祝引楼的巴掌大小,此时拿在柳岸手上,显得更是小巧无比,光洁的镜面里挤着两张人脸,一张薄容怜人,另一张英气俊朗。
祝引楼这时却觉得,柳岸多了那道疤反而看起来更有魄力了。
赫连的脸当年在梅山也是排得有名有号的,尽管柳岸像他,但相由心生,相处下来久了,祝引楼已经不会常常想起两个人有多相像了。
柳岸眉宇间更多的是细腻的温敛,尽管不动声色,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克制隐忍和高傲,但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忍不住想和对方说说话的那类人。
“买了这式多,怎么拿回去还是个问题。”祝引楼身子偏开,从对方的身躯下避了出来。
“我已经想好法子了,仙君尽管放心买就是了。”
接着又逛了将近一个时辰,祝引楼实在精疲力尽了,两人才去取屏风。
正当祝引楼实在想不到怎么将这堆东西搬回去时,柳岸拉着一辆板车过来了。
“这是,去哪里讨得的?”祝引楼顿时又有了精神。
“同一个货郎购置来的,来,把东西都搬上去。”
柳岸走了一天这时候还是干劲十足,没一会儿板车就被占去了大半面积,他又从一堆杂货里找出一块麻布叠好铺在空余处,并让祝引楼坐上去。
祝引楼看着这车,也没匹拉车用的马,光是拉着这车上山就够累了,何况还多一个人上去,他连忙拒绝。
柳岸却不折不饶的,还夸大其词道:“仙君再推辞,天色就晚了,到时候这山外有个豺狼虎豹什么的,跑起来岂不是更麻烦。”
“哪有这么夸张,我走的都比这车快。”
柳岸又和对方磨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说服不了对方,只能暂时作罢了。
果不其然,出了这山镇刚刚往山里走没多远,祝引楼就跟不上了,直感两腿发抖得打紧。
柳岸这会儿也不劝了,过去直接把人背到了板车上。
“地儿挺湿的,这里还挺干。”祝引楼尴尬道,但也没再拒绝,抱着膝盖在板车上一角缩成一团。
柳岸也没敢发表意见,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喝点水吧。”
“哦。”祝引楼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葫芦,仰起头就往嘴里灌。
柳岸站在车前看着,只是看到对方张嘴时露出的一小截牙齿,感觉对方好像还是个孩童似的。
“白主喝点吗。”祝引楼闷了一口就把葫芦递了回去。
柳岸一手接过葫芦,一手自然而然地替对方擦去了下巴上的水渍,然后才自己也仰头喝了一口。
整个过程祝引楼没怎么反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发生了那就算了。
多了祝引楼,柳岸拉车的速度自然也放慢了一点儿,倒不是觉得多重,只是怕车上的人摔下去。
祝引楼腿脚是轻松了,可心里还是沉重得很,他扒着扶栏,突然想到一个点子:“不能叫一清二楚出来来拉我们吗?”
柳岸皱眉一想,“倒也可以,不过这山上还有其他人……”
“也是,吓到别人就不好了。”祝引楼若有所思。
“吓到人不说,那两小鬼好吃懒做的,估计这会儿,早早就睡下了。”柳岸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也用进食吗?”
“既然是活物,自然要吃的。”
祝引楼想象不到,柳岸就解释说:“既生在我体中,自然吃我的血肉了。”
原本祝引楼只是想调动一下氛围,结果却知道了什么秘密一样。
到半山腰时,霞光已经披过了整个山头,祝引楼身着的白衣好似镀了一层金,温煦柔和的余光穿透林叶间隙投射在山间小道上。
四只輮轮轧着疏密不均的草地走过,祝引楼已经被对方说服,放宽了心坐在车上,靠着一堆杂货望着山间美景,心想自己少说也活了近千年,却已经忘乎了是否有过像现在一样,心无牵挂的看云卷云舒。
正当祝引楼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祝引楼转身问前人。
柳岸摘下肩上的挂绳,“前面有个老人家。”
祝引楼一看还真是,两人急匆匆的就上前一探了究竟。
看到两人过来,那老叟便激动的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快过来。
过去一看,原来是个独足老翁被山上猎户的铁闸咬住腿了,柳岸二话没说就徒手将铁闸打开了。
感谢之余,这老叟对着祝引楼的脸看了看,突然又是一激动脸道:“引楼贤侄?!”
祝引楼和柳岸面面相觑,老叟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我是高伯啊,我以前去过坪洲找你义叔,你不记得了?!”
“高伯伯!?”
对方这么一说,祝引楼就想起来了,虽然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但祝引楼还是有些许印象的,面前这老叟似乎是某一民地的土地公。
两人立马客套寒暄了几句,祝引楼又问对方从何而来要去何处。
一提到这,老叟便指了指地上的一摞纸道:“老头我啊,前两日刚到此地准备购些体面的礼用物,接着听闻这山上有一樵夫擅字画,便上山来求书一二,准备几日后让犬子送上诸天去。”
祝引楼听不因果,只能试着断章取义道:“哦?这令公子是逢上喜事了?”
“嗐!都有都有。”高老叟摆手笑了笑,“老头我做了上千年土地了,好在犬子争气在天上做了个文贤。”
说着,高老叟还激动的拍了拍自己缺了半截的腿,“这不,过几日就是上尊大婚的日子了,我特意讨几个好字给犬子送去,以备庆礼……”
“等等。”祝引楼突然脸色一凝,“高伯伯您说谁要大婚了?”
“上尊啊。”
柳岸看了祝引楼一眼,又神色复杂的看向老叟。
高老叟以为对方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上尊赫连啊。”
第八十六章 原因
“您老这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呢?”柳岸梗着心,替祝引楼问了出来。
高老叟指了指天,“这全天下能收到通灵的都看到喜讯了啊。”
“是近期的事吗?”柳岸又问。
“我想想,好像有几天了吧,大家都赶忙着备贺礼呢。”高老叟一副美滋滋的样子,“老头我还没上过诸天呢,说不准上尊大亲之时,我也能上去见见世面。”
后面祝引楼也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什么,两人挥别老叟后,祝引楼有些失神的坐回了板车上,一路没再怎么说过话。
柳岸自然能了却一切,但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的拉着人往回走。
天边最后一抹霞色全然被暮色吞尽时,两人也才来到了河边。
“过不去了。”祝引楼说。
“待会我一件一件拿过河就好。”柳岸向对方伸出手,“下来吧。“
祝引楼借对方力稳当的下了车,柳岸便一件一件的开始把东西往河对面运,祝引楼过了桥后也没马上回去,而是坐在河岸边发神。
直到柳岸把最后一件东西送回去后,祝引楼才跟着起了身。
“饿了吗。”柳岸过来接他。
祝引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但却说的是困了。
“吃点东西早点睡下吧。“柳岸看了看头顶上空一眼,“明天前去看看吧。”
“去哪?“
柳岸抬起手想拍拍对方,最后还是落了下来,“耳听为虚,自己去看了才知道。”
“都过去了。“
“过不去。”
祝引楼说不清这会儿是什么感觉,他一直以为自己和赫连算得上是不再有任何瓜葛,也不会再对彼此抱有什么期待了,甚至不会再去想起这个人了,可听到这种消息时,还是会心头一震。
“我不想再见他。”祝引楼垂眸,强硬的语气里尽显失落。
柳岸目光晦暗,“那就不见,到张榜处看完就回来。”
“我上去不了。”
“有我在。”
祝引楼两手紧握成拳,慢慢的点下了头说:“看看也无妨。”
“说的也是。”柳岸脑热的将人搂入怀里,轻轻地抱了了片刻就立刻放开。
祝引楼没余力跟对方拉扯了,两人沉默着进了山洞后,祝引楼就早早躺下了,他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倒头就睡。
相反的是,柳岸辗转反侧了一夜,恨不得出去再搭一座桥打发时间。
期间,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块镜子,借着清冷的月光又一次端详起自己的脸来。
长了这张脸到底是对他的惩罚,还是给他的机会,前半生并无交集的两人竟然能走到这一步,怎么能不承认和这副皮囊有绝大关系呢。
次日,柳岸拿出两盏灯,祝引楼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起魂通灵盏了。
两人轻车熟路的借着灯以魂灵的方式离开了本体,一登诸天。
时隔二十年再回来,祝引楼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直走几步路的功夫,祝引楼就领着柳岸到了中天门的通发栏处,两人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最大最抢眼的通天喜讯。
“告三界书……勉人赫连受天地良缘,喜得同心万籁圣女,已请三佬立约请婚,今告三界群贤众卿,待择日完婚,望悉知。”
祝引楼看完,只是松了一口气,“倒是碰到了个好姑娘。”
柳岸一直留意着对方的脸色,“仙君识得?”
“略有耳闻,但不曾见过。”祝引楼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据说是蓬莱仙树上的仙果化成。”
“是吗。”柳岸内心煎熬无比,对方越是平静,他就是感到不安。
祝引楼点了点头,“看也看了,回去吧。”
柳岸尽量挤出了一个笑脸,“好。”
回去后,祝引楼顶着刚刚回魂的身体坐在石床上又发了许久的呆。
突然,眼前飞来一只鹅黄色的蝴蝶,然后慢慢的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祝引楼认出了是那只月蝶,便同它自言自语道:“怎么了。”
那月蝶似乎听懂了一般,扇动翅膀飞上了上空,祝引楼抬起眼皮一看,发现山洞上空闪动着点点星色,然而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月蝶在成群起舞。
“昨日星辰不可追……”祝引楼喃喃道,心神看得入迷,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站了人。
柳岸动了动手指,成群的月蝶便纷纷散开,如浩瀚星河一一泄空直落到洞中各个角落,每有一只月蝶点亮了一个晦暗,祝引楼心里就多了一盏灯。
祝引楼背对着人突然说了句:“谢谢。”
柳岸张开手掌,一只的月蝶便落到了他手心中,他面如月色一般沉敛的用唇碰了碰蝶翼后,只是回了句:“无事。”
接着,这只月蝶从柳岸手中翩然飞走,最后落在了祝引楼的脸颊处,交上了薄如蝶翼的吻。
……
实则,大半月前。
元决在方壶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婚宴,赫连回来后更是消沉了两天,眼看着谷雨也过了,张榜的婚讯依然如往年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声。
一日,入吴外出公务,赫连一人忙不过来折书批阅,便让人传了个擅文务者来。
最后被传来了一名男子,赫连刚看第一眼就觉得很是熟悉。
男子也丝毫不感到畏缩,还自我介绍说:“卑职魏庭,受文师传来协助上尊处务。”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赫连便明白这魏庭为何看着眼熟了,原来是当年那场政变里,第一个走向楚山孤的小文贤。
“坐下吧。”赫连说,便给对方说明了处务要细。
魏庭挺机灵,很快就得心应手忙了起来。
有人替赫连分担公务后,赫连感觉到轻松了不少,最主要的是这魏庭还颇有墨水,对许多折要都能给出整改意见和提议,赫连还采纳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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