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粼选了一条深蓝色牛仔裤,叫王竟去试试。
正当王竟去试穿裤子时,梁予序走到他身旁,将双手探入他的裤腰,检查他是不是真的做出那种事。
“你做什么?”钟粼惊慌一退,察觉没人看到这才放心。
下一刻,钟粼双脚失重,被扛了起来,吓得直叫:“梁予序,我不去,小星还在这。”
梁予序稍一迟疑,就被钟粼抓住机会,往下一挣,脚下一个踉跄,“砰”的一声脆响,四仰八叉,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王竟提着裤子出来,满眼诧异,急忙跑过去,拉钟粼起来。
“哥,你怎么摔地上?”
让人看到这画面,实在窘迫至极。
钟粼的脸涨得通红,他摇了摇头,扭头看去,见梁予序那件蓝色上衣皱了几分,衣摆处微微卷起,露出那片结实硬朗的腰肌,不狼狈反而平添几分随性。
视线并未停留多久,他走到售货员面前结账,一旁的售货员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梁予序慢慢挪步过来,四周气压低沉,他压低声音说,“你拿我的钱,给他买裤子?”
“介意?我可以把钱还你。”
梁予序一时无语答复,目光落在王竟的新裤子上,往上是拉链的地方,看不出来有多大,再看看王竟的旧裤子。
一大片白色污渍。
脑袋霎时一片空白,梁予序微微低头,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准备订车票回家。
出来这么久,或许确实该回家。
一念至此,梁予序不由嗤笑一声。
跟钟粼告个别吧,彼此体面一点。
三人坐在游乐园外的凳子,钟粼与王竟挨得很近,梁予序单独坐在一旁,哀怨的目光望向小星。
小星在和孩子们玩耍后,逐渐放开了本性,嗷嗷直叫,偶尔还会过来和他们打个招呼。
钟粼目光呆滞,垂眸握住王竟的手,用本地话说:“对不起,帮我把他赶走就行。”
“你们是情侣吗?他是京都人?你以前在那里上大学。”王竟握紧他的手,咽了一口气。
这一握紧,反倒使钟粼心中一惊。王竟刚刚用肯定的语气说他在京都读大学,而不是询问他。
“钟粼,不要用本地话说悄悄话,我听不懂。”梁予序轻声说着,语气轻飘飘,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机。
“我跟我哥说话,插什么嘴?”王竟语气变得凌厉起来,“一个外省人,跑来这里,还对我们指指点点。本地人就讲本地话,有种你报警啊。都是成年人,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别对我哥死缠烂打。”
钟粼黯然的目光瞬间点亮,登时拉了拉王竟的手,示意他不要对梁予序说些过分的话。
气氛冷了几分,梁予序站起身,俯视时看到这两人背着他偷偷牵手,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
“钟粼,你也这么觉得吗?”
或许,这一把火应该能点燃梁予序的导火索。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该说再见了。
钟粼挡在两人之间,沉下脸对梁予序说:“对,我们早就结束了,希望你祝福我。”
得到这个冰冷的回答,梁予序的后背骤然冒出一股冷汗,胸膛好似有一把刀无情扎进,流得满地是血。
“好,祝你好运。”他的语气冷了,快步走出超市。
钟粼定定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梁予序消失在楼梯口,他才慢慢转回头,一时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眼眶早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走你该走的路,梁予序,别来找我了。他真诚地祝福梁予序。
他坐在长凳上,四肢不觉僵硬,双腿并拢,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一双漂亮的眸子含着泪花,他望向游乐园里面,朝小星挥了挥手,笑得很勉强。
王竟讪然,满脸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起猛了?”
“谢谢。”钟粼哑然开口,失落地垂下眸子,双唇早已苍白,“他不应该来锦城找我,他在国外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家里条件好,对我玩玩就行了,没必要认真。我希望他好,反正,我……也不值得。”
他也想过努力,追赶上梁予序。
分手的第二年,他好不容易攒了点余钱,一路硬座坐到京都。后来来到梁家的豪宅附近,他只期盼能远远看一眼梁予序,但他连靠近都不能靠近。
他狼狈地蹲在路边哭,没见到梁予序,反而让他知道了,差距就是差距,现实中没有灰姑娘。
既然他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那就不要再和梁予序扯上关系,那样只会让梁予序更加痛苦。
“所以,他是你的前任吗?”王竟试探地问道,“京都人,你当初去上大学,咱们学校都传遍了。”
钟粼讶然,侧头看他,现在才认真端视他,企图从这张脸找到熟悉的记忆。
王竟望着他时,眸子如墨,深邃明亮,睫毛不算纤密,眉毛却浓厚,他瞧着大学刚毕业,透出一种清澈的样子。
“我一中的,”王竟靠近钟粼,有些激动地说,“那天我认出你了,哥,要是陈颖新请你拍视频,请你跟我拍吧,哥,请你跟我合作。”
“我不拍。”
王竟没继续劝说,反而转移话题:“我姐姐也在一中读,14级三班。”
“14级三班,”钟粼念着,刹那间,记忆涌进脑海,呼吸变得困难,“是林夕敏的三班吗?”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
第15章 是想梁予序了
“我姐姐很爱学习,你也知道整个一中的学习氛围不好,爱学习的就那么几个。”
锦城,最早是以走/私洋垃圾、摩托车等发展起来的,本地势力强大,从九十年代起,计划生育从未在这里认真执行过。
每家每户生五六个孩子,从不用罚款,只要有钱有人脉,户口随便上。
因此,锦城地广,人也多,学校自然也多。
镇上有三所高中,一所私立学校,学风好但学费贵。两所公立高中,分别是一中与二中,但这两所学校的学生社会气息较重。
一中能考上本科的少之又少,更别提重点大学。
钟粼当初纯粹跟张致纯玩得好,不想分开,于是报了一中,为此被父亲好一顿毒打。
好在哥哥也是从这里毕业的,再加上有妈妈的阻拦,父亲才气消。
“你在学校就是传说,是学校拉出去宣传的噱头。”王竟开始大笑,逗钟粼,“我姐很笨,但学习认真,后来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专。”
“笑什么?”钟粼偷偷擦擦眼泪。
“我高中没毕业。”
“……”
“我姐这一届,有段传言,”王竟收敛了笑容,语气沉沉,“有个富二代追求一个女孩子,后来这个女孩子死了。”
钟粼的脸色一下煞白,抬起泪眼看他,哑声问:“林夕敏?”
“林夕敏是我姐的同桌。”
小星的玩乐时间结束,他们两人带上小孩,沿着码头,走了五分钟,来到王竟家。
王竟家并不宽裕,房子长久失修,矮矮一厝,蓝色的铁门锈迹斑斑,就连修理钟表的店铺不过只能容纳一人进入。
王竟的父亲戴着老花眼镜,正在为一个中年男人修表,见王景回来,只是瞥了一眼钟粼,又继续跟客人交谈。
钟粼有些拘谨,但小星是他最好破除尴尬的工具人,因为抱着小星,不用担心没话说。
王研撩开布帘,从里面探出脑袋,露出一张白皙漂亮的脸蛋。
她头发乱蓬蓬的,见到有客人来,她急忙拉上布帘,而后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慢慢吞吞地走出来,步伐不稳像极了醉酒。
这行动不便的样子,瞧着应该是患了某种病。
她手指弯曲,颤着双手,勉强给钟粼斟满一杯水。
钟粼连忙站起身,接下这杯水。
“弟弟,你朋友都有孩子了。”她说话很慢,带着几分含糊,像是咬着大舌头。
“姐,你忘了,钟粼,你心心念念的学长。”
王妍漾着温和的笑,但在听到王竟的话,脸色顿时大变,陷入不可控制的地步,猛地甩了桌上的茶具。
“我不要看到他,王竟……你带他出去……”
怀里的小星被吓得嚎啕大哭,钟粼赶紧抱起小星,往门外跑去,生怕王妍伤害到小星。
王竟及时安抚姐姐,将她带回布帘之后的房间。而钟粼不敢停留,便转身离开王竟家,一边安慰小星:“姐姐不是跟你发脾气,小星不哭,公公在,不哭不哭。”
他抱起小星,走到港口处,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指着一只飞翔的鸟说:“看,有只大鸟飞过来耶。飞来了,啊,又飞走了。”
小星吸了吸鼻子,注意力全被鸟吸引,很快脸上又浮起天真的笑:“公公,鸟。”
一大一小在港口路站了五分钟,王竟才从家里跑出来,气喘吁吁地半蹲在他们身后:“对不起,我姐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敏感。”
“没关系,小星没事就行。”钟粼把小星放下,让她下来走走,“你姐姐——”
“遗传性小脑萎缩,大一那年确诊的。”王竟靠在石栏上,望着内海港口上的落日,寒风瑟瑟,“其实今天找你,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钟粼点头,目光时刻落在小星身上:“好久没听到‘旺旺超市’四个字,大桥头这里变化最大。我记得以前你爸爸经常带你姐,来我家超市买东西。”
“我姐一直挂念着林夕敏。”
这话犹如一阵刺骨的凉风,从钟粼的头顶吹到脚底,吹得他头晕目眩,一时间忘了呼吸。
“她说林夕敏曾跟她说,超市老板人很好。”
钟粼闻言 ,失去了理智,眼眶发红,语气有些激动:“她为什么之前不说?”
“她不记得了,谁能清楚记得别人说过的每句话?她也是最近才总是梦见林夕敏。所以,这话没真实性。”
“有,我父亲就是个好人。”钟粼气愤地瞪他,迈开脚步,抱起小星,准备回家。
“哥……”
“别叫得那么亲密。”
王竟跟在他身后,大声说:“那个富二代叫蒋志恒,当初是他带头,领着一帮摩托车流氓,砸了你家的超市,恐吓你们家的亲戚不帮你家。”
钟粼弯腰,为小星系安全带,深呼一口气,却觉脊背僵硬,缓缓转身,问道:“你姐说的?”
“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跟我拍视频,帮我火起来,我给你证据。”王竟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姐姐治疗需要昂贵的费用,这世上能赚快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我没有别的办法。哥,我姐姐还年轻,我不能看她这么鲜活的生命渐渐凋谢。”
之前他去找过陈颖新帮忙,在陈颖新面前听候差遣,忍着对方的脾气,无非是因为陈颖新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的网红,流量大,能套近乎。
钟粼很是无语,旋即没好气地甩开他,直接坐上驾驶座,驱车离开。
他不是明星,拍一条视频能火到具有商业价值。网络上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王竟居然会提出这种无脑的建议。
如果随随便便拍点视频,真能赚这么多钱,当初他还债怎么会如此困难?
回到家中,他为小星准备晚餐,照顾小孩吃喝洗澡。一切空闲后,他才点开手机,梁予序再也没有给他任何消息。
应该离开锦城了吧。
他点开对话框,盯着梁予序的头像许久,连个标点符号都打不下去,没有任何理由挽留。
可是心里好酸,是想梁予序了。
他把手机扔在床上,锤了锤那总是阵阵酸涩的心脏,警告自己:“不许反悔,不许想他,不许……喜欢他……”
无尽的懊悔如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束缚,无法挣脱。
父母的房间再次打开,钟粼跪在父母与哥哥的画像前,月光洒在冰凉的白瓷砖,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想起王竟的话,抬起泪眼,望着挂在墙上的父亲,拿起纸巾擦擦相框上灰尘,手一抖,遗像相框整个摔在地上。
“嘭——”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寂静的夜。
父亲早已穿好衣服,提起棍子往外走去,想跟他们理论。
外面传来青少年们的欢呼声,钟粼从床上爬起来,天冷得人直哆嗦,他披上一件外套,跑了出去。
最近几日不太平,钟粼回家之前,家里经营的超市早已被抢劫一空。
这次从学校回来,超市还在施工,玻璃门才装好,到了夜里,转眼又被砸了。
超市周围的监控全被摧毁,上次家里报警,但警察找不到任何嫌疑人,他们只好认栽。
现在那群人更疯狂,联合不知道哪里的村民,又来抢家里的货物。钟粼打了电话报警,抄出电棍,冲出去保护父亲,但不幸的是,寡不敌众。
那是一群不要命的社会流氓,戴着帽子与口罩,遮得严严实实,摩托车没有上牌,全是那些二手车。
要不是父亲护着他,他恐怕手脚都被他们打断了。
最后,他们抢完东西,逃之夭夭,徒留父亲与钟粼兄弟俩倒在地上,痛声唉叫。
那时候小镇的医疗设备不好,只有一个卫生院。虽然他们叫了救护车,但救护车久久不来。母亲身体不舒服,强撑起床,开着家里的汽车,送他们去医院。
血,到处是血,他的眼睛被血糊得几乎睁不开。
他用尽力气,才勉强说:“妈妈,好疼,爸爸呢,哥哥呢?”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哭,哭得他的心都碎了。
那一夜,父亲的腿彻底废了,哥哥与父亲躺在床上治疗了一个月才渐渐恢复身体,而家里的超市撑不住,最后关门退租。
*
钟粼抚摸着相片,思绪涌动,却像颗干瘪的丝瓜瓤,里面密密麻麻的空洞是他曾经的痛苦,挤不出来的水,是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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