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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裤绳
雨滴从叶片滑落，湿润的空气中蝉鸣阵阵，阳光透过绿荫照在脸上，树叶经过阵雨洗礼更加鲜亮，陈夕踩在潮湿的土路，脚下不时传来水滴滑落的声响。
污垢没过鞋沿，湿地很软，走一步陷一步，陈夕想快速越过这片湿泞，但走得越快陷得越深，就像关键客户的签约之路，每步都要踩踏实，稳扎稳打，欲速则不达。这是条艰辛的路，身陷泥沼，很难回头，道路蜿蜒曲折，似飘忽未来，不确定因素太多。
陈夕之前不知道客户在哪，在泥沼中蒙眼狂奔，关键客户名单给了他前进的方向。所谓成功捷径，大抵不过是有了目标后义无反顾地勇敢前行。
陈夕行至不过半刻钟，忽然头顶闪动刺眼的光，抬头眺望，颀长身影站在林荫路尽头。
林奕然撑着伞，身着灰白相间的运动装，站在光前，比太阳还要明亮。
沉重的步伐与心跳的节奏同步增快，本不见光的路看到尽头，混沌的双腿充满力量，陈夕走过污浊，背着湿泞，奔向他的光。
暴雨过后，不堪重负的绿叶飘在头顶，陈夕闯入伞中，林奕然将它摘了。
陈夕抓住头顶的手，林奕然轻轻回握，涌动的暖意通过交叠的手掌蔓延，被雨淋透的湿冷身体感受温和。
缠绵雨中，一把伞、两个人、双手交握。
没等陈夕开口，林奕然先说：“怎么混得这么惨，浇成落水狗了。”
陈夕：……
好好的气氛都被你搅光了，你才是狗！
林奕然掏出串儿车钥匙给陈夕，指着舞台的方向说：“我车停在那，舞台后面，第二颗柳树下。”
陈夕：？
雨刚停时间紧迫，我活动布展都忙活不过来，为什么要关心你的车？
林奕然揽着陈夕肩膀，把人圈怀里转了个身，正对着舞台方向：“你先进车里暖和会儿，沿着我说的方向，预备起，1,2,1，走！”
陈夕像个乐高小积木，被林奕然推着往前走，心想：都说“一别三日如隔春秋”，我这是“一别三日见面就滚”。之前那通电话你说“听到了”是什么意思，这些天跟我发信息、刚刚跟我通话的不是你么，怎么见面不让人说话，直接撵人呢？难道你也精神分裂，打电话发信息的与现在的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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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没二两肉的小积木，脸颊气得鼓鼓的，甩着膀子找到车，狠狠踢了脚车轱辘，踢了一脚泥。
咦，这车不对劲！
林奕然最在意外在形象，陈夕印象中凯迪拉克一直干净透亮，今日却污痕斑驳，这不符合常理。
车门淋着两掌长的泥渍，轮胎裹着未干的泥土，防窥车窗上的雨点混着泥近乎倾斜至180°，想必是开得非常快雨点才会砸出这不可思议的角度。
所以，看似游刃有余的林奕然，实则是将车速彪过120，碾着坑沾了泥，不顾形象火速飞奔而来的。
哈，老畜生装得淡定，心里都要急死了吧。
陈夕唇角上扬，拉开车门。
车内比外面温度高很多，应该是临近停车的时候开大了空调，发动机刚熄火不久，车里暖暖的。
初秋天气热，下雨时空调多半是开冷风吹玻璃。林奕然在临近停车时，开暖风吹车内，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不算宽敞的空间内充斥着须后水混合香薰的味道，有点儿像林奕然身上的，淡淡的，说不清是香水还是别的。
陈夕坐在驾驶位，座椅皮垫有严重磨损痕迹，副驾位上放着星巴克的手提袋。
因为收过老流氓的香草拿铁，陈夕下意识觉着带有星巴克LOGO的手提袋，是可以拆的。
但万一不是呢？
呃，反正手提袋开口也能折回去，如果不是就合上呗。
于是，道德标兵难得不遵守道德，小心翼翼地沿着袋口的折叠痕迹展开。袋子里面装的是：
运动套装、毛巾、香草拿铁。
原来，他不让我说话是为了减少寒暄的时间，让我快些换衣服。
我小心隐藏的情绪都被他发现了。
满心甜蜜在蔓延到四肢，从内到外都是暖的。
他怕湿漉漉的衣裤弄脏林奕然的车，想用星巴克袋子垫着，铺平袋子发现里面还有样东西——是内裤，不像新的。
陈夕：……东西准备得够充分，衣服都挺干净，但这玩意儿看上去像刚脱的……我是该夸你，还是该骂你呢？
运动服与林奕然身上穿的一样，都是黑白配色。林奕然的是上黑下白，陈夕的是上白下黑，款式也差不多。
白上衣领口没有标牌，看不出尺码，款式和面料都还不错。黑色运动裤裤腿宽松肥大，显然不是陈夕的尺码，不过好在裤腰是抽绳的，裤绳系紧了不会掉，老畜牲还蛮细心的。
陈夕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嫌弃地套上二手内裤，此刻终于理解裤绳的妙用，可以一起勒两条。
上衣的肩线有些宽，陈夕被宽大的运动装完全包裹，像是被林奕然抱着。
喝了口热腾腾的香草拿铁，瞬间驱散寒意。
几样东西将林奕然的无微不至与流氓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夕笑骂：“车开得飞快，原来是为了挤时间买香草拿铁、脱内裤、找穿情侣装。闷骚的老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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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刚在外面风吹雨淋啥事儿没有，刚进车里就打喷嚏，陈夕再次感叹，自己就是享不了福的贱命。
手机铃响，林奕然打来语音。
“副驾座上的袋子里，有你要的。”他说话时背景音很吵，像是在忙着布展。
“啊，装的什么啊？”陈夕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让这不要脸的说。
“哈哈。”林奕然打电话就是怕小笨蛋太守规矩不知道拆袋子，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拆完袋子，说不定穿上了。
“副驾前面的抽屉里有拖鞋，还有吹风机，头发没干透，你再吹吹。”林奕然本想拿运动鞋，但是不知道陈夕尺码，穿拖鞋就没问题，不怕大。
“嗯嗯！”陈夕打开抽屉，不仅找到拖鞋吹风机，还有一堆洗漱用品和毛毯，看来林奕然是把车当家了。
“挂了。”
“嗯嗯！”事业心极强的劳碌命换上拖鞋，吹干头发，捧着喝剩半杯的香草拿铁下车干活儿。
林奕然今儿个没吃饭顶雨赶来，现在有些饿，他想抽根烟，看到禁烟标识忍住。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半小时，品胜学员用过午餐后陆续进场。咋咋呼呼的初高中生，再过几年就会变成呜呜泱泱的职场牛马。为自己而活的只有十几年，再步入社会、经受岁月蹉跎、生活压力后，应该不会像现在这般纯粹了。
林奕然见过太多人的改变，包括他自己。陈夕是这些人中为数不多的澄澈。
他想：或许这就是我在意陈夕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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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夕说不清什么时候喜欢上林奕然，可能是他为他讲谈单技巧时，或许是他漫不经心地叼着香烟时，大概率是日常工作时。每次在工作群内看到林奕然签约的喜报、每次林奕然走过他的工位，陈夕都无法抑制地心跳加快。
陈夕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林奕然，如3年前那般，只要看向他就移不开眼。
是林奕然让他改变对销售的刻板印象，也是林奕然让他感受到：认真工作的男人超级帅。
林奕然站在舞台旁边儿正与关超交谈，大多是在倾听，偶尔对某些道具的位置予以建议，他的眼神专注，沉稳自信，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优雅从容，唯有沾了泥渍未清理的鞋边，暴露了刚刚的急迫。
他穿着他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来到他的身边。
本来想说好多，但是到了跟前猛然卡住，林奕然轻笑，似猜到他在想什么，主动开了个头：“关总这些天费心了。”
这运动服是他经常穿的，因为运动时标签总会扎脖颈，所以被他拆了。白净的人儿瘦瘦小小的，像是小孩子误穿了大人的衣服，细瘦的小腿在裤管中晃，他想顺着宽松的裤腿向上，摸摸陈夕是挂空挡，还是穿着他的。
天真小陈满心甜蜜，哪能猜到老流氓心中的弯弯绕绕。
陈夕乖巧道：“品胜这活儿多亏有您在，谢谢关总，您帮了我好多。”
“甭客气，份内的事儿，都是该做的。”关超笑道，“真正该谢的是林总，刚音响出了点儿问题，林总向景区借的。”
“啊，音响还能有问题，这真是……”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坏事成双，还好林奕然在，不然遇到突发状况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夕红着脸说：“谢，谢谢林哥。”
碍于有外人在，林奕然只是看着裤绳笑笑，没说什么。斯文败类恪尽职守，动作优雅举止得体，成功饰演沉稳上司角色。
怕雨的道具在舞台摆放的井然有序，被雨淋湿的舞台更加鲜亮，演员正在串场排练，工作人员忙碌地在舞台周围穿梭，布展有序进行。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在雨停前替他搞定所有，仿若这场雨未曾来过。
第65章 种草莓
陈夕能迅速拿下品胜，80%源于运气，活动执行是品胜刚需，这单只要谈的差不多就能签约。而林奕然通过陈夕的表述，判断出沈月生的真实意图，陈夕投其所好，成功涨价拿下项目。
但这还不够。
沈月生城府极深，不轻易表达真实需求，陈夕以为的合作起点，若匹配不好需求，很容易变成品胜的终点。
要想与品胜长期稳定合作，就要拿出其他广告公司没有的东西。如果没有策略，这“东西”最后很可能变成陈夕自己。
林奕然向政务口张叔借了九色鹿手环，这手环是省文旅局为部分“文旅大使”发放的，俞城只有2个，另外一个在沈品那。
东西不在贵重，而在意义。要戴甲方认得的、市面上不好弄到的、能证明身份的，才有意义。
林奕然将车后备箱的半成品塞到空无一物的冰箱，去衣柜翻了两套款式差不多的运动服，带上九色鹿手环，买好香草拿铁，直奔汇灵山。
文旅景区负责人大多视利，多亏这手环，才顺利向景区借到音响。借音响时，林奕然与景区姜主任闲聊几句，得知沈月生是景区常客。
沈月生平日往这没星级的景区跑，是为了要文旅资源。
这就对上了。
当下，很多民办非企类教育院校通过自媒体打造KOL，为学校引流的同时又可以打造品牌。例如：某美容美发化妆学校，打造男扮女装的KOL，贴合人设，红极一时；某艺校贴合“艺考”话题，打造搞笑师生对唱，火遍全网……沈月生想要塑造品胜的KOL，着眼点不是“人”而是“文旅IP”。
见吃螃蟹的吃到鲜，众多院校脑袋削个尖，都想一夜爆火，致力于打造自己的KOL。殊不知当下短视频平台的作者比用户还要多，在众多KOL中脱颖而出的概率比买彩票高不到哪去，沈月生以资本主义思考模式窥探到院校绑定KOL未来的发展趋势，果断放弃。
品胜想在众多职业院校中独占鳌头，唯有差异化营销。而实现差异化营销的必要手段，就是要创造不同于其它院校的记忆点，要么去“买彩票”，打造专属于自己的KOL；要么对接其他院校没有的资源，异业联名打造IP，比如“研学文旅”。
沈顾两家三代之交，在俞城从仕从商各有天地。沈月生与顾铮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点儿不会让旁人起疑。上大学后，二人各自为营，顾铮给沈月生资源、沈月生替顾铮洗钱，干的都是不正经营生，谈不上互利互惠，只能说是狼狈为奸。
沈月生一直心安理得地用着顾铮资源，今年年初制定打造“研学文旅”IP的计划，本想继续在年底推出游学活动，怎料上月“扫黄”，二人见不得光的关系浮出水面，顾铮他爹不许他与沈月生来往，这资源就断了。
所以，林奕然歪打正着没猜错，沈月生现在确实急需文旅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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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生的表象需求是活动策划，实际需求是全案策划，根本需求是打造文旅IP。
在张光明讲的“老太太买李子”故事中，陈夕是第二家店员，只能结合老太太需求讲明自家李子贵的好处，较比于其它“李子”的优势；而林奕然是第三家店员，摸清老太太的根本需求是给未出生的孙子买，结合需求推出“桃子、苹果、草莓”等水果，拿到老太太的全部预算。
林奕然要撬动品胜的所有预算。
知道甲方的需求后，KA投其所好，方可促成签约。
投其甲方所好最常用的方式为：角色扮演，陈夕为了签古林演装修业主、演海王、演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用的这方法。好处是：0投入上手快；弊端是：易穿帮。
这方法不仅考验“演员”功底，也考研甲方智商。能成为关键客户的甲方大多是在本行业或特定领域有很高造诣，只要脑子不缺根筋肯定会在销售离开后进行背调。如果陈夕面访王耀华时演的是俞城装修协会会长，即便这身份比装修业主好用很多，坐不实的身份对甲方而言就是失信，失信乙方大概率会直接出局。
KA为了保险起见，大多会向林奕然这样多方打听，找到甲方的隐性刚需，倾尽所有人脉对接资源，为甲方创造其它竞媒提供不了的价值。好处是：唯一有效不可竞争；弊端是：甲方需要的特定资源不好对接。
大部分KA对接不到的资源，不代表林奕然对接不到。
林奕然之所以能撬动万千竞众星捧月的灶王城，就是因为他有政务文旅的相关资源，并不是因为他干KA有多努力，而是得益于他爹——欠他1000W一年不回款的亲爹。
老林纵横官场四五载，认识几个政务口的朋友，逢年过节都会串门，串门必带林奕然。林奕然与几位叔叔私下混得熟络，但在外面有第三个人在场时，见面都装不认识，体制内的树大招风，要懂得避嫌。
林奕然近些年与几位叔叔交流的频率比他对老子还勤，外人眼中的“温顺孝子”，实则都是演的。为了笼络关系人脉，连亲情都能演，还有什么不能演？
腐坏到骨子里的烂人终日披着伪善的皮，倘若这皮脱了，必定鲜血淋漓。
所以，林奕然不脱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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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不到半小时演出就要开始，三人没过多寒暄，关超指挥市场部做舞台布展，陈夕进后场帮忙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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