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尘轻轻推开书房的门,看着正站在书案后提笔作画的萧君月,轻声向他禀告着。
“知道了,你去安排吧!我马上就好。”
萧君月头也未抬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在纸上描绘,手中的笔飞快的游走着。
“是。”
郁尘轻声答道,便悄悄的退出书房,关好房门,留下一室的静谧。
此刻书房内只剩下萧君月自己和那幅已经快要完工的画,只见那幅画上是两个少年,正骑着白马在广袤无垠的空旷之地驰骋,笑容灿烂,衣袂飘飘,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潇洒自由。
画到这里,萧君月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他放下笔,抬眼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打在画上,将那个身影衬托的越加的清晰。
他专注地看了半晌,这才又提起笔在画的右侧写下: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
写完之后,萧君月轻轻抚摸着画上之人,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良久,他才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将画仔细收藏了起来,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书房,朝着前院走去。
可当他刚踏入院中,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立在那颗梧桐树下,似乎是已经等了他许久了。
看着那背影,萧君月先是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即脸上就浮现出了一抹柔色,但很快便被他收敛了,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轻轻唤了一声:“世子。”
听到身后的呼唤声,沈临渊快速地转过身来,看着走近的萧君月,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
“殿下。”
“世子来找我是有何事吗?”
沈临渊看着对方那沉静客气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烦躁感,就连语气都带着一丝不满:“难道无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萧君月闻言只是眉宇轻轻皱了皱,但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沈临渊看着对方这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中顿时更加的烦闷了,他深吸口气,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情绪,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是皇上让我先来这里等他一起用膳的,他处理完政事之后便会马上过来。”
萧君月听言,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的波澜,然后径直从沈临渊的身旁走过,“我们先去正厅候着吧!”
沈临渊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萧君月朝着正厅走去。
“皇上驾到!”
就在他们刚刚走进正厅的时候,就有太监高声通传着,随即便见到钱公公领着皇上快步走了进来。
“临渊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萧君月和沈临渊同时行礼道。
“起来吧!”
皇帝笑呵呵地说道,然后他看着一旁的萧君月满脸关切地问道:“月儿,最近身体如何?”
“回父皇,儿臣一切安好。”萧君月恭敬地回道。
“那就好,朕听太医说,你身体还很虚弱,最近天气炎热,可千万不要贪凉,知道吗?”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替萧君月捻了捻衣服,完全一副慈父的模样。
“是,儿臣听父皇的。”
萧君月低垂眼帘,遮挡住眼底闪烁的光芒。
“嗯。”德元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在主位之上坐了下来,看向沈临渊:“今日就当是家宴,临渊你也别拘束,就和月儿一样坐吧!”
“是。”沈临渊乖巧地答道,然后和萧君月一左一右也坐了下来。
钱公公见状就带领着众宫女太监开始上菜,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振,可桌上三人却因各自怀着心思,并无任何胃口,所以只是简单吃了几口。
德元帝看着身旁的萧君月都没怎么动筷,不由得有些担忧:“月儿怎么吃得这般少?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要不父皇让人重做一些你平时爱吃的菜肴?”
“不用麻烦了!”萧君月轻摇头,“父皇,儿臣并不是很饿,所以也就没什么胃口。”
皇帝闻言无奈地叹息一声,也不再强求。
“殿下,要不还是喝碗热汤,临渊刚刚尝过了,觉得这个汤味道不错,尝尝看?”
沈临渊眼带笑意地看着萧君月,将手中盛好的一碗汤递到了对方的面前,柔声劝慰道。
萧君月看着眼前的汤,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了勺子,慢慢喝了起来。
沈临渊看着对方的动作,眼睛里划过一抹亮色,嘴角也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而一旁的皇帝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是微微勾起了唇角,果然能让月儿放下心防的也就只有沈临渊了。
就在皇帝和沈临渊心中各怀心思的时候,萧君月突然停止了喝汤,抬眸看向对面,笑着说了一句:“多谢世子。”
“殿下不必客气。”沈临渊灿烂一笑,眼里闪烁着点点的星辉。
德元帝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由得打趣道:“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如今看着倒是生分了些。”
萧君月听着德元帝这意味深长的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反而轻轻笑了笑:“儿臣与世子都已经这般大了,自然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胡闹了。”
“你啊!”德元帝听了萧君月的解释,无奈地笑了笑,“以前是那般活泼开朗,无拘无束,如今性子……倒是越发沉稳了。”
德元帝说到最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父皇也知,儿臣的身体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性妄为了,就连情绪也不能太过于激动。”
萧君月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的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听不出一丝其他的异样。
可是听在沈临渊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翻滋味了,他放在桌下的手紧握着拳头,眼底也闪过一抹阴霾。
德元帝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拍了拍萧君月放在桌上的手,语气充满了疼惜:
“是父皇不好,不该提这些让你难受的话,你也不要太过在意,好好养着身子,无事的时候,也可以多出去走走,不必整日都呆在惜颜宫里了,对你的病情无益。”
萧君月明白德元帝这番话就是要重新启用自己的意思了,心中不禁一阵寒意,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他还朝德元帝微微一笑:
“儿臣必不会辜负父皇的苦心。”
德元帝听了萧君月的承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眼前虽与颜贵妃有着极为相似的容颜,却又不同于她的温婉恬静,而是表面看着温润如玉,实际上却是透着一股清冷,孤傲的萧君月,竟然有些失神。
“父皇,您怎么了?”
萧君月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明知故问地关心了一句。
德元帝回过神来,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无事,朕想起来还有些政事需要处理,就先不陪月儿了,临渊若是无事,就留在这里与月儿多聊一会儿吧!”
“是。”
“是。”
沈临渊和萧君月同时站起身应道。
德元帝见状点了点头,便就带着人离开了,萧君月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冰寒。
第7章 千般纵容,万般沦陷
萧君月带着沈临渊来到了自己的院中,只见四周种植着绿竹疏桐,环境极为清雅怡人,风吹过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细细碎碎的抚慰着心中的躁动。
山池相间,水面迂回,雕栏玉砌,临湖水榭,处处透着优雅与闲适,一切皆显得那般宁静祥和,仿佛置身于一片净土之中,让人的心情不由得也放松了下来。
沈临渊坐在凉亭中的石凳上,望着眼前的景色,不禁有些恍惚起来,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在宫里的那些日子,每当自己不开心,孤独无助的时候,就一定会跑到这个地方来寻求安慰。
“想什么呢?”
沈临渊的耳边传来了那温润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那飘远的思绪。
沈临渊缓缓回神,看向对面的萧君月,嘴角挂起一抹笑容:“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令人难以忘怀的往事罢了。”
萧君月听了沈临渊意有所指的话,并未作出过多的反应,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对方斟了一杯茶:
“这是今年新进贡来的雨前龙井。”
沈临渊接过对方手中的玉色茶杯,轻抿一口,清香醇厚,回味悠长,的确是好茶。
他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对面的萧君月,轻叹了一句:“还是殿下这里的茶最好喝。”
萧君月还是没有去接沈临渊的话,只是适时转移了话题:“接下来有何打算?”
沈临渊闻言,眼里的期待瞬间黯淡了下去,但随即便又恢复如常,语气平静地回道:
“虽然皇上选择让我为他所用,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完全信任我,否则就不会带着我来惜颜宫了。”
萧君月闻言点了点头:“皇上和你今日来惜颜宫的消息,估计现在宫中已经传遍了,他这是不给我们留任何退路,只能为他效命。”
沈临渊不屑地笑了一声:“皇上生性多疑又敏感,他只有感觉自己能够完全控制我,才会真正觉得放心,可他……”
沈临渊说到此,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他的双拳紧握,双眸之中充斥着愤怒的火焰:“可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让你再次置身于险境之中,他怎么能这么残忍?”
萧君月看着对方脸上愤恨不甘的表情,眼中闪过了一丝异光,心中也涌现了一股暖意,他在心里想着,这就足够了不是吗?至少还是有人在意他的生死的。
这样想着,萧君月看向沈临渊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柔软:“自太后薨逝以后,萧国就乱了,所有人的野心也都渐渐藏不住了,如果这时还一味的隐忍退避,怕是很快就会面临绝境,所以必须要主动出击,你看,你现在做的不是很好吗?”
萧君月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柔和,反而透露出了几分冷漠:
“至于我,皇上对我的戒心没有其他皇子那般深重,我无权无势,身体病弱,对他来说完全就没有丝毫威胁,所以他才放心让我与你结盟,为他铲除障碍,这是作为一个帝王最合理的选择。”
“可是......”沈临渊听到萧君月的这番话后,心中还是很不舒服,但是却无法再反驳些什么,毕竟对方说的没错,帝王之术,向来都是如此,皇家从来都是这样一个讲究利益,权衡得失的地方,而亲情对他们来说或许根本就不值一提。
萧君月见沈临渊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便想着去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顺便再看看他这两年有没有退步。
“世子,自你出宫后,我便没再考核过你的功课,不如今天我就再考考你,如何?”
沈临渊闻言一愣,没想到萧君月今日会主动提起要考核自己,虽然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对方也经常这样做,但是这两年别说考校功课了,就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都是在一些宫宴上,根本就没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
萧君月见对方愣怔的模样,心中暗笑,脸上却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怎么?世子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说完,见沈临渊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便继续说道:“放心,就算你答错了,我顶多就是打你板子而已!”
沈临渊听着对方这几句熟悉的玩笑话,曾经的那些回忆瞬间袭上心头,
“小渊,今天功课学得怎样?不如哥哥今天就考考你,如何?”
“小渊,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小渊,你放心,就算你答错了,哥哥也顶多只会打你板子而已!”
…………
沈临渊回忆着过往,竟不知不觉已经红了眼眶,他抬眸看着对面有些懊悔的萧君月,心头一酸,但他还是笑着回道:
“谁说我怕了?不过万一我答错了,希望殿下能够打得轻一点,不然到时候手疼可就写不了字了。”
萧君月看着眼圈泛红,却依旧强颜欢笑的沈临渊,竟觉得心痛难当,他知道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勾起了对方的回忆,所以才会回答的与当年的一字不差,只是如今对方已不会再唤自己“哥哥”,而自己更不能再叫对方一声“小渊”了。
萧君月心中百感交集,但他不能让沈临渊发现自己的异状,便努力将心底的情绪掩饰了过去,故作轻松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沈临渊不知该说对方是善于伪装自己,还是说那些回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看着对方现在云淡风轻的模样,也许真正走不出来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吧!
沈临渊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于是努力收敛住自己的情绪,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即看着萧君月道:“那就请殿下赐教吧!”
“如果皇上决心要铲除皇后的势力,应该从哪开始比较好?”
沈临渊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羽林军!”
萧君月闻言挑了挑眉,继续问道:“哦?为何?”
“其一,羽林军的职责是护卫皇城,皇上绝对不会容忍他的安全受到威胁。
其二,虽然羽林军现在的总统领是云廷旌,但他毕竟上任时间尚短,而且羽林军中世家贵族子弟众多,势力庞杂,云廷旌根本就无法完全掌控,一旦军心不齐,自然就会出现各种矛盾和分歧,皇上到时候就可以趁机收拢人心,慢慢吞噬掉云廷旌的势力,将羽林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皇上倒是想铲除平阳王和秦相,可这两个,一个是萧国唯一的异姓王,手握重兵,而另一个是文官之首,百年世家大族,就凭皇上现在的能力,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君月本来觉得沈临渊分析得还挺不错的,可是当他听到最后一句时,先是有点震惊,然后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临渊看着对方的笑颜直接就看愣住了,那笑容灿烂而夺目,犹如一抹骄阳,不再是那种淡漠疏离的微笑,这种笑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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