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尤童愣了一下,他不知他妈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和裴心哲之间的事儿,他没透露过半点,唯一的可能,是她和裴心哲聊天时,自己发觉了什么。
尤童不想多提裴心哲,也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敷衍回道,“再说吧,不行就往后推推。”
他们出行的机票,早在高考结束没几天时,就商量着定好。
尤童把话题岔开,又简单聊了一会儿后,秦淑言挂了电话,叮嘱尤童,自己后天就会回去。
挂掉电话,尤童又开始无所事事。他心神不宁,索性翻起暑假工的招聘信息,翻着翻着,又开始走神儿。
不知道,裴心哲考得怎么样。
应该能如愿考上z大吧。
恍惚间,他不知不觉点开了裴心哲的聊天界面,待反应过来后又立刻退出,转而发了消息给付冬冬,问他考得怎么样。
卧室里没拉开窗帘,昏暗无聊,没等到付冬冬回复,尤童就睡了过去。
天黑时,他被攀升的温度热醒,卧室没有一丝光,他动动手指,在暗中睁着眼睛,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看,心里愈发空荡。
躺了一阵,他手边的手机振了一下,映亮了部分房间,他以为是付冬冬回了消息过来,拿过手机,却看到裴心哲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我在楼下,你窗下。」
读完消息,尤童猛地跳下床,开窗,小心探出半个脑袋,果然看见了站在楼下的裴心哲。
似有感应,微小的时间差后,裴心哲抬起头,对上了尤童的目光。
几天未见,裴心哲好像又瘦了一圈儿,天色暗,尤童看得不清晰,只在对上他目光时,心头一惊。
发觉他就要缩回去,裴心哲快速上前几步,出声,“尤童!是你说不想再见我的——”
如他所料,听见他这样说,尤童的身影在窗口僵了僵,停了下来。
夜晚幽静,裴心哲声音不需多大,就能传到三楼。他盯着躲在窗后的那小半张脸,一个深呼吸后,尽可能地放缓了声线,“既然如此,你该给我一个道别的机会,下来,只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窗后,尤童拧着眉,莫名觉得裴心哲这是在威胁他,他偷偷扫了楼下人一眼,一狠心,扬手“嘭”地关上了窗,然后一头扎上床,即电话之后,将裴心哲的微信也拉黑了。
之后,他实在找不到事情做,心不在焉地打了会儿游戏,直把自己熬困了,才扔下手柄,再次爬上床。
结果,刚沾上床,好容易培养起来的睡意又顿时消失,眨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鬼使神差的又摸下床,慢慢挪到窗边,把严密的窗帘拨开一小道缝隙。
看清外面的状况后,尤童的呼吸当即一窒。
裴心哲已不原地,转而站到了楼前的松树下。这是个尤童经过窗口,就能看到的位置。
松树旁,是几根老旧的路灯,裴心哲站在那里,落寞困倦,整个人都融入昏黄的光中,看起来像电影中,流连原地,不愿分别的画面。
尤童记得,夏日的那处,总是蚊虫飞绕,碰上毒蚊子,咬上一口要痒一周。裴心哲当下,完全就是在无偿喂蚊子。
尤童想发消息让他快回去,后才想起自己把他拉黑了。
放下窗帘,他在暗中的窗前站了许久,再过十分钟,就要两点。
暗中,尤童攥紧手机,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得,爬回了床上。他一夜无眠,辗转反侧,眼睁睁看着窗帘后透出微光,天色亮起来。
他坚信,虽然当下他们都难熬,但这是对裴心哲好。
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尤童又看了眼时间,早上快八点。
来到窗边,他心里憋闷又难受,他不知道,如果看到裴心哲还在,他该怎么办。吸了口气,他慢慢拉开了窗帘,让他如释重负的,树下已不见人影。
第三天中午,秦淑言旅行归来,尤童到楼下接她,拎回比去时沉了不知多少倍的行李箱,和两个巨大的购物袋。
进了家门,秦女士立刻将箱子打开,逐一展示起自己的出行成果。
她买的多是些网上就能买到的当地特产,但见他妈情绪高涨,心情大好,尤童也没多嘴,坐在板凳上,逐一夸奖。
秦淑言买的种类繁多,整理时每样都挑出了一些。尤童看着那些仔细放进礼品袋的特产,随口问,“这些送人吗?”
秦淑言头也不抬地应声,“给奶奶的。”说着她丈量了下长短,又说,“得找个合适的箱子好好包一下,千辛万苦背回来,可别给我摔坏了。”
尤童听着奇怪,上下一趟楼的事儿,拿塑料袋装着都万无一失,但他怕秦女士会让他送到楼上去,便悄悄起身,想溜回房间去。
这时,低头忙着分装的秦女士,又念叨出声,听着有些感伤,“唉,奶奶跟心哲应该已经安顿好了,一会儿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这么多年邻居,都没见上最后一面,也不知道奶奶好些没有,人猛地这么一走,还真是怪难受的……”
尤童脚步忽的顿住,瞳孔紧缩,迟缓回头,“你说什么……”
秦淑言抬头扫他一眼,发现尤童情绪奇怪,空了一两秒后,才诧异意识到,尤童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儿。
她不知这其中缘由,试探说道,“奶奶,奶奶和心哲……他们回南充了,你不知道?”
第35章 讨厌夏天
尤童想,裴心哲答应过立立,暑假会回去找他玩儿,他只是很守信用。不过真的要如计划的那样,将他们的海边旅行推后了。
他这样宽慰着自己,接着又被告知,楼上的房子,已经挂到了中介出售。
经过秦淑言的讲述,尤童才得知,在他们闹别扭这期间,奶奶再次发病,没上次那么严重,但还是急坏了二叔,当天他和裴心哲的小姑就飞了过来,态度强硬,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一定要将两人接回南充去。
左右思量后,奶奶同意了。于是,裴心哲也跟着走了。
尤童并未听完所有始末,快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紧闭房门。他抖着指尖,翻到自己的手机,找到那个被自己拉黑的号码,解除拉黑后,立刻拨了过去。
只空了一秒,那边就响起冰冷的机械女声,提示该号码无法接通。
尤童手心涔出一层冷汗,又解除了裴心哲的微信,拨了语音通话过去,这次连一秒的空隙都没有,通话便中断,显示对方不是自己的好友,不能通话。
裴心哲把他拉黑了。
短短几分钟,尤童脑袋已经胀得发疼,恐慌在其中横冲直撞,又挤满了疑问,关于裴心哲为什么会离开。他试着再次联系那人,获得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裴心哲的耐心用完了,他厌烦了,不想在理会了。他被放弃了,成了尤童当下的唯一念头。
裴心哲真的走了。
尤童双眸逐渐失神,脑海一片空白,等因过度干涩记起眨眼时,眼泪便再控制不住,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不停滑过,在锁骨处堆积,湿了领口。
他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不在他的设想范围。
他想过,他和裴心哲还会有一段时间的冷静期,却从未想过,裴心哲会离开。
就连买好的机票,他也只考虑过改签这一可能,也依旧设想着,裴心哲恢复正常,他们和好后的大学生活。
但裴心哲,却不告而别了。
尤童觉得不真实,裴心哲在他这里,向来是信守承诺的人,是他自己亲口说过的,他不会离开。
他觉得心脏闷疼,好像生活突然塌方,身体被挖空。
不知过了多久,秦淑言小心敲响了他的门,声音在尤童耳中飘飘忽忽,“童童,心哲说他们已经安顿好了——”
不等她说完,尤童已经拽开了卧室的门,泪痕草草擦过,双眸睁大,好似抓住了最后一瞬希望,目光直直落在秦淑言还处于聊天界面的手机上。
秦淑言试探问道,“他和你说了吗?”
尤童目光还停着,未经思考,已把内心不停低诉的话说了出来,“他把我拉黑了。”
秦淑言心下诧异,顿了顿,“那要不要,用我的手机……和他聊聊?”说着她递出手机,“好好聊聊吧,朋友间,不要留下误会。”
她不知自己离开这几天,两个孩子间发生了什么,但见尤童这般模样,心里实在担忧,等尤童接过手机转身,又贴心替他关了门,也不确定他是否听进了自己的话。
卧室里,尤童蜷坐在墙角,在高温不下的夏季,抓着手机抑制不住地冷颤。他哭了太久,视线一片模糊,难以聚焦,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后,他立刻拨了语音通话。
但在语音拨通的那瞬间,他又快速按了挂断。
他想质问裴心哲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说话不算话,泪水却再次模糊视线。他都知道,他很明白,裴心哲想要道别的,就在他的窗下,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拒绝和他交谈,对他置之不理。
而且,他也怕,听到自己的声音,会忽然变得冷漠的裴心哲。
他掀起衣角狠狠擦泪,这时手机震了一下,裴心哲发了消息过来。
「阿姨,我还在外面,语音没接到。」
看着裴心哲发来的消息,尤童的泪再次大颗大颗地掉到屏幕上,使他几乎无法打字,他快速将屏幕在衣服上擦干,发消息过去。
「你在哪?」
裴心哲很快回过来,「医院,和二叔一起,陪奶奶检查。」
看见这句话,尤童怔了一下,先问,「奶奶怎么样?」
裴心哲回,「结果和之前差不多,二叔不放心,想再全面检查一下,您别担心。」
尤童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却组织不出,怔怔看着屏幕上方不停地正在输入。
过了片刻,裴心哲又发来消息,「阿姨,最近陆续会有人上门看房,您可以留意一下,如果觉得对方人不好跟我说,我会拒绝,上下楼住着,免得日后麻烦。」
看着这几行字,尤童抑制不住地哽咽,快速打字,「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裴心哲又回,「奶奶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这就是最后一次搬家了,临走前她还一直在说,十几年的邻居,没跟您好好道别,心里难受。您有机会的话来南充玩儿,一定好好招待。」
尤童低着头,屏幕几次在他眼中湿润变形,他再次萌生强烈的欲望,想拨个语音电话给裴心哲。
他想问裴心哲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回来了,他还在这里的,想问他们能不能和好,和好的话,裴心哲是不是就不会走了,心中的委屈浮现后,却又不知以什么身份去问。
裴心哲性格差劲,对他却总耐心温柔,几乎百依百顺,这样一个人,他却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他不知如何解决,觉得恐慌,就只会逃避,拖着时间,让对方去改变解决。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回来。
只因为人走了,他后悔了,感觉不适应难过了,就可以吗?
尤童觉得不可以,他没脸要求裴心哲这么做,他不能在自己把人伤了个透彻后,还只考虑自己。
他做错了事情,就该承受后果,他唯一要做的,是道歉,但他觉得,如果裴心哲知道了手机对面是自己,他会连对话的机会都失去。
他模仿着他妈的口吻,放慢了打字,「那你呢,还适应吗,之后住哪里,以后有什么打算。」
裴心哲回,「假期期间先住二叔家,再看后续安排,放心吧阿姨。」
尤童立刻问,「考得怎么样,z大稳妥吗?」
这次,裴心哲回过来花了些时间,只简单一个,「嗯。」
尤童想大哭,又怕弄出太大动静被他妈听到,在他埋头哭泣的时间里,他窒息地意识到,所有的对话中,裴心哲都未提起过自己,好似他从未在他的人生中出现。
事实上,是他自己,一点点将裴心哲推离了自己的生活。他不敢回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对裴心哲做的事情,
等尤童哭得脱力,他再次拿起手机,死死咬着下唇打字,他删删改改,最后发出,「一定,好好照顾奶奶,和你自己。」
片刻后,裴心哲回过来,「你也照顾好自己。」
看着那个“你”字,尤童狠狠怔了怔,再次将脸埋进了双膝。
他真的,从来都只觉得他们之间,只是有问题需要解决,从没想过,裴心哲要离开。
后续,翻过他妈和裴心哲的聊天记录,尤童才知道,出成绩那天,他妈不光发了消息询问他,同时也发给了裴心哲,并在得知他取得高分后,提前恭喜了他考取z大。
尤童因此露馅。
裴心哲因此知道,屏幕对面的人不是秦淑言。
几天后,尤童和他妈一起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他整天走神儿,吹蜡烛前甚至集中不起精神许个愿望。
之后,尤童没敢再去联系裴心哲,变成了胆小鬼。
如裴心哲所言,陆续有人来楼上看房,他们的小区虽然年久,但算学区房,学校又是市重点,并不愁出售。
近半个月后,房子卖了出去,一对夫妇带着他们刚升入高中的女儿,住了进来。那家人显然也不打算久住,只想凑合完孩子的高中三年,于是没有重新装修,连大门都留下,只简单换了个锁。
尤童几次在不知不觉间,走到四楼,醒神儿过后,又一声不响地走下来。
期间,付冬冬送了他一副一千片的拼图,尤童拼起打散,打散拼起,来来回回拼了十几次,只为消磨突然多到无法消磨的时间。
七月没过完,尤童找了一份暑期工,在一家走路二十分钟距离的超市,做收银。这工作不算复杂,但挺忙,可以消磨很多时间。
一个很普通晚上,下班时,他经过家对面的便利店,脚步稍顿,走了进去。
他好像好久没吃过巧克力了。
找到放巧克力的货架,他拿起平时总吃的那种,结账,然后坐在窗前的长桌前,慢慢吃掉。
他也好久,没自己给自己买过巧克力了。
吃过巧克力,他继续慢慢往家走,经过水族店,再次习惯性放慢脚步。
店外最显眼的展示缸中,水质清澈,制氧机也在工作,却不见那条他看了几年的白色龙鱼。
店老板还记得他,在店内见到他,走出来打了个招呼。
尤童问,“这条鱼换缸了吗。”
店老板摆摆手,咧嘴一笑,“卖掉啦。”说着他侧身,和尤童站到同一水平线,望着空无一物的鱼缸,有些感叹,“下午刚接走的,客人特意从外地开车赶来,就为了它,我见人有诚意,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忍痛卖掉啦……别说,猛地这么一空,看着还怪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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