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整天呆在一起,尤童没听说他最近有什么要烦恼的事情,排除掉这个可能性,那就是心情不错,小酌一番。尤童放心下来,问他,“吃晚饭了吗?”
苏饶像是回忆了片刻,语调上扬,“吃啦,吃了烤鸭,而且有人帮我卷。”
“嗯?谁?你吃烤鸭不带我?”
苏饶缩着脖子傻笑一阵,随后嘴角又慢慢拉平,侧头看向尤童,眼神有些迷茫,“童童,我前男友,今天来找我了。”
在恋爱上,苏饶完全不用心,一切随着心情来,尤童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只觉得苏饶的目的并不在恋爱,而是消遣。他可以在一周内结束一段感情,且不为此伤神,过后,也从不提起,所以当下,听到前男友这个词儿,尤童脑内一时空白,记不太清他说的是哪一个。
“……大三的那个?”
苏饶摇摇头,沉默片刻,“高中那个。”
在这一刻,苏饶从不提起前男友这一说法,又被尤童给否决,是他忘了,苏饶其实说过很多,而那很多很多,都只关于一个人。
并且,经苏饶多次提起,尤童自己拼凑起了那人的完整信息。
传言中年近四十的油腻男人,其实今年虚岁才三十,是苏饶他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在饭局上相遇,苏饶对他一见钟情,之后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得到了他想要的吻。
在苏饶的形容里,那人是世上最完美的情人,也是路边狗都不看的臭石头,因为他对苏饶百依百顺宠得没边儿,却也在恋情暴露后,离开得干净利落,只留一句学业为重的屁话。
苏饶和尤童抱怨他爸那顿揍有多狠,臭骂那个渣男无情无义,并顺便诅咒他这辈子和下辈子都不举,却从没说过恨他讨厌他。
尤童也沉默一会儿,歪头打趣道,“鼻子不疼啦?”
听见这话,苏饶下意识抬手,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然后又放下手,大概因为低温,声音有些抖,“疼啊……怎么不疼,那种疼能记一辈子,可是童童……你不知道,他来找我,说忘不掉我,想跟我和好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心里开心得要死,嘴上还是说,滚!”
尤童看着他的侧脸,“然后呢,你想怎么办?”
苏饶呆了一下,垂下眼睛摇头,“我不知道……”
尤童鼓鼓左边腮,“你还是喜欢他,对不对。”
苏饶小幅度瞟尤童一眼,抽抽鼻子,“我本来就没什么出息啊,我只喜欢他,但他抛下我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已经生不如死了,再来一次,我还能是我吗?”
要尤童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双手插进袖子里暖着指尖,陪苏饶坐到图书馆变黑。
两人回了宿舍,听见动静,舍友之一,佟小福从上铺伸出脑袋,“哎,你俩怎么才回来啊,饺子放桌上了啊,我妈非让我带回来给你们吃,都该凉了,要不明儿早热热,当早饭吃得了!”
佟小福家离学校,走路不超二十分钟,他却非常热爱集体生活,有时想改善伙食,回家吃个晚饭,还非得再回宿舍睡。
尤童苏饶齐齐应声,等他俩洗漱完,其他人也都爬上了床,他们提前关了灯,各自刷着手机,开始一天末尾的胡侃。
他们宿舍没一个人话少,什么话题都不能落地,尤童掺和了一会儿,刚准备放下手机睡觉,手机便震了一下。
苏饶发了消息给他。
「明天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就上午,下午我陪你去图书馆,还给你买糖葫芦。」
看完消息,尤童看向对面床位的苏饶,手机微弱的光下,那人也正在看他,于是尤童比了个手势,示意没问题。
苏饶很了解尤童的赖床本性,第二天早早给他买好了早餐,在难得的周末,没有太狠心,掐着八点整,把人从床上摇了起来。
苏饶并没说他们要去哪里走走,尤童也不问, 只一路跟着,坐地铁的时候就趁机补觉。几经跋涉,到了地方一看,苏饶竟把他带到了山间的一个寺庙。
冬日里,风景稍显萧瑟,但别有景致。寺庙建于半山腰处,走上来足够累人,来上香祈福的人却络绎不绝。从大门进去,能看到高处的主殿,目测还要爬个十层楼的台阶,才能到达。
进门后,苏饶先让尤童在一边等着,自己排队去请香处请香。
比起拜佛,尤童对门口溜达的几只小猫更感兴趣。他蹲在门口处逗猫,等苏饶排队出来,才又跟上,小声问,“你信佛的?”
苏饶理直气壮,“昨晚开始信的,可不可以?”
尤童眼睛一转,憋着笑,“那你注意言行,佛祖这儿可听不得脏话,更别说伤天害理的愿望了,比如让渣男遭天谴什么的。”
苏饶斜他一眼,多少不屑,“想什么呢,我真要报复渣男,都用不着佛祖出手,我自己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尤童拍拍他的肩,“好了施主,知道你能耐大,佛祖面前不要打打杀杀的。”
苏饶歪歪嘴,继续爬着漫长的楼梯。他默不作声爬了片刻,又低低出声,“我是听别人说,人在寺庙,内心会变得平静,平静了……人就会正视自己的内心,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尤童认真听着,似懂非懂地点头,跟着苏饶一路爬到寺庙尽头的主殿。
殿外门前,是长形的烧香台,两人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点香跪拜。起身后,大概有什么话想说出来,苏饶没好意思让尤童跟着,让他在殿外等着,自己进去了。
十几分钟后,苏饶走出来,手揣在兜儿里,神情比来时轻松不少。他站到尤童身边,笑笑,“我好啦,你要不要也去拜拜?”
尤童不答反问,“怎么个好法儿?”
苏饶摇头晃脑的,“佛祖说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谁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遇见第二个让你这么喜欢的人,犹豫就是浪费,浪费折福的!”
尤童跟着乐,“啊?你请旁边工作人员翻译的?”
“啧,这你就外行了吧,我们这种虔诚信徒,全靠心领神会。”说着苏饶肘了肘尤童,“我昨天上网查的时候,都说这里很灵的,你真不去拜拜?”
“我?”尤童摇头,“我没什么要求的。”
苏饶不放弃鼓动,“哎哟,来都来了,像保平安啊,不挂科啦,家人身体健康之类的,还有你,整天无精打采的,说不定就是少了佛祖庇佑,你就去求个精力充沛每天好心情吧!”
尤童再次下意识反驳,“我怎么无精打采了,我很好啊……”
关于这点,苏饶其实也说不准确,毕竟高中时,他和尤童的接触少之又少,他会这么说,只是凭直觉判断,现在和他同一宿舍住着的人,和高中时候不太一样。
尤童性格很好,非常讨人喜欢,几乎和谁都和得来,但很奇怪的,他总间接性的、没有由来的低沉下来,发呆走神儿,看着闷闷不乐,又可怜兮兮。每到这个时候,苏饶都想哄哄他,却不知从哪儿下手。
因为每每那个时候,尤童都会摇摇头,表示什么事儿也没有。
苏饶眸色黯了一瞬,过后正色到 ,“尤童,我们是朋友,我这人事儿多,总忍不住麻烦你,你也帮了我很多,所以我希望你难过、不开心的时候,也可以跟我倾诉,不要什么事儿都自己憋在心里,即使帮不了忙,我也可以陪着你,和你一起分担情绪。”
忽然听到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尤童先是诧异,转而心腔跟着慢慢暖起。其实他并非想隐瞒什么,只是觉得人都有翻了页的过往,且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倾听,而他,就算想倾诉,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不想提起,倒让苏饶觉得不平衡了。
苏饶持续认真看着他,“但你也别有压力,我不是要你什么都告诉我,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你想找个人聊聊,我随时都可以。”
尤童眼眸淳亮,点点头,想了想,慢慢说,“我,也有心愿吧。”
苏饶立刻靠近,“什么?”
尤童扯了扯袖口,酝酿片刻,说,“……我想忘掉一个人,忘掉,可能就好了。”
苏饶不动声色,心里却想,原来也是情伤啊。后来,在他的催促下,尤童还是进了大殿去祈愿。
等人出来时,苏饶玩笑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听到佛祖在跟你说话?”
尤童一本正经点头,“嗯,佛祖说可以。”
苏饶得意,“我就说嘛。”
看时间不早,两人顺着阶梯下山,离开了寺庙。
方才,进入殿内,跪上拜墩,抬头看向高大静然的佛像,尤童心里的声音自动成句。
“我不想忘掉他,我想他永远平安快乐。”
第38章 压岁钱
从寺庙回来,苏饶更坚定了和前任复合的想法,也不知是不是在逞强,他已坚定了想法,却还是信誓旦旦跟尤童表示,非得吊他个一年半载,免得轻易追到手后又不珍惜。
尤童并不把这话当真,且如他所料,在那人于家和学校往来颠簸的第三次,苏饶就忍不住心软心疼,给了赦免。
完美情人来的第四次,很友善地请了尤童吃饭。
他本意是请全宿舍吃饭,但苏饶不想隐瞒恋人关系,便只叫了尤童。他平日虽我行我素,但很清楚,宿舍其他人不表现排斥只是尊重和礼貌,不代表接受,贸然请大家吃饭,拒绝与否都免不了尴尬。
见了完美先生后,尤童多少理解了苏饶执着。那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物,相貌平平,却在涵养与谈吐的加持下无限增值。
一顿饭下来,尤童有些感叹。原来,即使年近三十,事业有成为人沉稳,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眼睛还是会忍不住发亮,笑得像小孩子一样明朗。
转眼,大学第一个寒假来临,尤童和苏饶一起定了回家的车票。
订票的时候,苏饶随口问起,“你那个朋友呢,不和我们一走?”
尤童只能回,“他和别人一起走的。”
苏饶虽率直,但心很细,他留意到尤童神色中稍纵即逝的异样,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尤童的低沉或不在状态,不是随机的,是有触发场景和触发词的。
寒假开始,和在学校相比,尤童的生活也没太大区别,看书看电影打游戏,除此之外,还有他的新兴兴趣,搞搞意中互译。
对翻译产生兴趣的初始,他找了本内容简单的短篇散文,试着翻译几段后,竟意外很顺手,成功译完后更是刹不住车,蠢蠢欲动地想对诗歌下手,但难度较大,进度较缓,不过乐此不疲。
年前,他和林今笑付冬冬见了几次,可能是朋友间默契,两人都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裴心哲。
除夕夜当天晚上,尤童早早抓着他妈的手机,缩在沙发里等着。
自去年的争吵后,秦淑言更少回娘家,今年更是宁愿自己过年,也不想回去找不痛快。母子两人的年,不算热闹,但也温馨,只是这种时刻,很难不让人怀念,祖孙俩还在楼上的日子。
客厅茶几上,秦淑言麻利地包着饺子,看欢欢笑笑的电视,轻叹一声,“要是我能多休几天假,咱们就能去南充看奶奶了,以前一起过年多好啊,人多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尤童听得心里一动,随即又萎靡下来。他倒是可以自己去看奶奶,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内心却清楚自己真正为得是谁,他心虚又胆怯,不等念头落地已被自己扼杀。
平时,尤童会定期跟奶奶通话或视频,临近过年,他给奶奶打视频打得勤些,每次聊一两个小时,却从未在画面里看到过裴心哲,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若不是故意躲开,凭奶奶的性格,怎么都会让他露脸打个招呼,聊几句。
裴心哲并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和他说什么。
揣着这种想法,尤童难受的在沙发里窝了一个小时。秦淑言的手机上,拜年短信陆陆续续,却始终不见裴心哲的消息。
他记得裴心哲的习惯,多数是在这个时间开始拜年。又等了一阵,他在他妈的手机上找到裴心哲,正想着要不要先发个消息过去,聊天界面左侧就先跳了条消息出来。
「阿姨,新春快乐,祝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看着那条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新鲜信息,即使多次预演,尤童的手还是禁不住开始发抖。现在,此刻,裴心哲就在手机对面,发来了消息,于尤童来说,是久违的,酸涩的,希望它出现在自己手机上的。
尤童立刻开始打字,他早打好草稿,一些不会再被发现身份的话,「好的,阿姨也祝你和奶奶新春快乐,总听尤童和奶奶视频,奶奶最近身体状况怎么样?」
裴心哲很快回过来,「还不错,二叔和小姑多数时间都陪着,阿姨放心。」
尤童继续打,「那你呢,大学生活怎么样,学习压力大吗,还适应吗,南充冷吗,尤童一直说想去南充看奶奶……」
盯着打出的字看了几秒,尤童烦躁抓抓头,快速删掉一半,在学习压力大吗后补了个问号,发了过去。
估计裴心哲也正闲着,消息回得都很快,但很简略,「挺好的。」
看着回过来的三个字,尤童有些傻眼,在他脑内的演练中,他们的对话起码要持续十几个来回,但这才第二个,就有要冷场的趋势。
于是他力挽狂澜,「也是,我们心哲样样优秀,怎么会有压力呢,那平时生活呢,学校里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这次裴心哲空了好一会儿,只回,「还好。」
看着不超三字的回复,尤童有预感,裴心哲大概又发现了,发现对面是自己。他心里难受起来,面对裴心哲冷淡的反应,更不敢再提想去南充的想法。
他快速眨眼,消除眼眶传来的酸涩,立刻给裴心哲发了个红包,试图混淆视听,并打到,「压岁钱,今年不在身边,阿姨也没能去看你,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片刻后,他的红包被退了回来。
裴心哲很客气,「不用了阿姨,我都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别用破费。」
尤童松了口气,看来红包这招,又把裴心哲给骗了过去。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成年”两个字上,心口愈发憋闷。
裴心哲是十二月生日,他的十八岁生日,尤童没能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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