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绮白说到这里,沉沉地顿了一秒,抬起毫无波澜的眼看着就在跟前的人:“还是你觉得,因为我受了伤,而你这么过来接我,会让我很感动?”
“慕绮白,闭嘴。”
封洲野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浑身的情绪像显化成缭绕的煞气,他紧盯着眼前的人,像是愤怒到极点,却又透着一种无法处置的棘手。
“封洲野,”一阵寒风吹过,慕绮白的侧脸到发顶都飘了冰冷的雪花,仿佛将他塑成了寒冬里摇摇欲坠的枯叶,“不要再逼我了。”
话音落下,寂静的雪林里只有萧瑟的冬风穿过。
对话的尽头,是封洲野沉默着回首,毫不犹豫地转步离开。
慕绮白看着离开的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等人彻底走开之后,他才转向那块岩石。
“看够了吗?两位。”
言欲眉尾稍挑,封洲野都没发现他们……这个受伤的人发现了?
慕绮白眼睛微眯,花了点时间认出来这两位是刻奇星舰上的人,困顿地抬手抚住了眉心。
“你们一直在这里?”他的声音掺着病后的倦怠,无力感愈发沉重:“封洲野都对刻奇没有恶意,只要你们好好交出星门,没有人会为难你们,如果你们想……”
“你现在不太清醒。”言欲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跟病人谈条件。”
慕绮白眼底晃过一瞬意外,但很快敛了干净,绷紧了脸别过头:“我只是给建议……”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旋身的这一秒,终端的恒温系统彻底崩坏,失血失温,意识丧失。
慕绮白浑身一软,坠在雪地的前一秒,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言欲蹙眉将人搀起来,并将外套披在他的肩头。
这个人即便不用检测,他都能看得出来受了很严重的伤,恐怕刚刚的封洲野也是想让他去医疗舱躺着休息。
只不过这两人有明显的矛盾,互相僵持,两败俱伤。
看着失去意识的慕绮白,言欲刚在想如何处置他,裴松凛的手却探入了他的视线。
他接过言欲手里晕厥的人,扛在肩上:“我来。”
说着,还将自己的外套披在言欲的身上。
言欲闻到裴松凛专属的深海香,暖暖淡淡的,他顿了顿:“你……要做什么?”
裴松凛将慕绮白搀在肩侧,是一个稳且不会有多余触碰的动作。
确认慕绮白已经没有意识,他才回头,慢慢地将言欲发尾沾上的轻霜取下来:“你没察觉吗?这个慕绮白……是Alpha。”
那片雪花很快就被风从裴松凛的指尖垂落,飘到雪堆里溶成一团白。
裴松凛笑着说:“你是Omega,当着我的面跟其他Alpha接触,是觉得我会很乐意看着?”
这怎么是接触?明明是临时的帮助……
见他后知后觉,裴松凛哼了一声,扶着慕绮白便往回去的方向走。
言欲在原地安静了三秒,似乎是意识到这个小肚鸡肠的Alpha动了什么情绪,于是干脆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
裴松凛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想阻止,但那最贴近Omega腺体,近距离沾满了信息素的围巾落到他鼻尖时,他却动弹不得。
言欲一圈圈替他绕上,然后潦草地将围巾收到领口:“这样可以了吗?够了吗?闹完了吗?”
裴松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有话要说。
但言欲却径直向前:“闹完了就回去,伤患不能受冻。”
他们两个亲眼看到慕绮白和封洲野的矛盾,自然不能将人送回燎野,只能把他带到秦佐的屋子里。
秦博士围着终端忙得焦头烂额,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陌生人横在他的沙发里,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我还以为我自己忙见鬼了!”
言欲跟裴松凛坐在一侧,含笑看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秦博士,帮帮忙。”
秦佐正好想得脑子疼,干脆走离光屏:“高级Alpha?你又是从哪捡的?”
这个又字咬得自然,裴松凛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言欲上一个捡的是他。
这么说来,他家的Alpha好像是挺喜欢捡人的。
言欲没察觉他一晃而过的念头,将雪地里的事潦草地告诉秦佐。
“虫潮?”秦佐的眼瞳紧了紧,像是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奥科星域遇到的天灾,很可能是燎野人为造成的?”
言欲:“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只能问他。”
秦佐刚刚松懈的神经一瞬间又扭了回去,他立刻从自己的终端里翻出医疗包,仔细地检测慕绮白的各项数据。
“过度疲累,易感期精神力失控,失血过多……”秦佐测验他的血型,本来还打算让言欲做好输血的准备,可刚将血液抽出,却在数据库里找到了DNA位点相同的记录。
“这……”秦佐抬起头,看向言欲,“他跟霍瑾是什么关系?”
裴松凛看着他茫然的神色,眼眸一眯:“什么霍瑾?”
秦佐迟疑片刻,还是将刚刚检测到的数据呈到两人跟前:“他的基因样本告诉我……他跟霍瑾有血缘关系。”
秦佐是刻奇行走的数据库,每个人的基础资料都收录在他的终端里,霍瑾的基因样本也是自然。
言欲看着终端上各项相符的数据,这几日藏在心底的秘密骤然解开。
为什么燎野会在刻奇遇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为什么他们能掌握自己的行踪……
因为慕绮白跟霍瑾有血缘关系,他们可以随时互通消息。
言欲感觉到裴松凛的手轻轻落到自己的肩膀上,他笑了笑:“先救人。”
秦佐点头,将人放进疗愈舱里,很快就替他注入了各种营养针和抑制剂。
半个小时后,慕绮白的体征恢复。
“他只是精神力虚耗过多,睡一觉就好。”秦佐倚在沙发边,抬手拿了杯咖啡,“你今天出去了么?”
言欲颔首,眸色深沉:“如果我没猜错,这颗星球……大概只有极小一块陆地住了人。”
裴松凛眉梢微挑,有点讶于言欲的洞察力。
他早在昨晚的雪夜里就察觉到气候的不太对劲,今天本来是想独自去做些深入探测,却碰巧遇到了慕绮白。
裴松凛向来不说没有定论的事情,所以他没有跟言欲提过。
秦佐慢慢地抿了一口咖啡,对他的回答揣测许久,低声:“难怪。”
“我昨天将收集到的数据汇成了地形图,却发现这颗星球除了底层有能量涌动之外,表面也有一部分有不一样的能源。”
生物能是有细致的差异的,如果出现了大规模的数据参差,那唯一的不同只有生物种群的不一致。
“我怀疑这颗星球除了人,还跟什么生物共存着……从能量流来看,那些生物不像是常见的虫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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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055
◎大修◎
共生不意外, 星际帝国早年间还跟虫族抢地盘,每年投入无数机甲武器在太空打仗。
可言欲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军旅生涯,慢慢冒出个疑问……这颗星球, 到底是封洲野土生土长的地方, 还是只是他的其中一个据点?
秦博士给出办法:“我昨天晚上已经收揽道霍瑾传过来的密讯,我给他定标, 他到这颗星球的时候先让他勘测一遍再落地。”
“……不必。”
低哑的男音介入谈话,言欲垂眸, 才发现慕绮白不知是什么时候醒了。
他给裴松凛递了个眼神, 后者便打开了疗愈舱:“下午好, 慕先生。”
慕绮白没有理会这个问候,还有些苍白的指尖扣住了疗愈舱的边缘:“传闻刻奇独来独往,怎么这种时候反而明知这里有麻烦,却搅和进来了?”
这人没了在雪林里的病气,那阵森然的淡漠和肃然归位。
这话听起来很不客气, 言欲笑了笑:“没有交集自然是独来独往, 可燎野救了我的命,难不成我等机甲在这里修好了, 拍拍屁股走人就成?”
慕绮白脸色沉了三个度,像是窗外的雪冻在他的脸上:“据我所知,封洲野应该很明确地提过要求, 言先生你要是真的想答谢燎野, 顺了他的意不就好了?”
“买卖尚且还能讨价还价, 怎么到星际海盗这里, 就要投桃报李了?”言欲语气平和, 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慕先生, 你是不希望刻奇卷进来,还是只是不希望霍瑾卷进来?”
慕绮白看着自己手上营养剂注入的针孔,笑了下:“自然是不希望我的弟弟卷进来。”
他承认得坦荡,没有遮遮掩掩。
“言先生,我知道霍瑾是你信赖的副手,他必定是全心全意忠于你,所以才会替时任上将的你掌管刻奇。你放心,他没有跟我说过任何刻奇的隐秘……除了这一次。”
言欲认识霍瑾的时候,他已经是星际帝国的阶下囚,不仅是父母,整个家族都被帝国判了死刑。
霍瑾是唯一幸存者。
而且言欲翻过他的家族名册……他是没有任何兄弟姐妹记录在册的。
这是星际帝国的东西,不可能有人作假。
所以这个中途冒出来的哥哥,从何而来?
“既然你开诚布公,那我也不说废话,今天在雪林里你跟封洲野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也没打算隐瞒……你说用虫族和宙雨善后,是什么意思?”
裴松凛安静地坐在一侧,视线一直落在言欲的侧脸不曾移动。
当时以太军和B3军队里应外合,几乎是造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铁网,这两支军队只要范围收拢,刻奇就是囊中之物。
要不是宙雨来得及时,那一辆载着整支刻奇三分队的小小机甲是做不到死里逃生的。
“帝国对外星系的探索不够多,这么多年只知道跟虫族打仗,却没有深入调查过其间的隐蔽。”慕绮白平静地说,“宙雨虽然是一种自然灾害,但是其实是可以引导形成的……而关键就是虫族。”
虫族在达到一定数量时,如果与星球上的环流相遇,会撕扯出巨大的引力流,而当多个引力流汇集的时候,宙雨天灾便出现了。
所以,那场破坏性惊人的自然灾害,是燎野为了援救刻奇,专门引出虫族而去的。
言欲视线轻敛:“虫族由始至终只听从脑虫的命令,而一只脑虫能引导的虫数也十分有限,先不谈你能不能一个人控制一千只脑虫,那场宙雨里的虫族也有几千万,你一个人把他们引过来?”
先不谈他从哪招惹来的虫族,能让那么大一群虫跋山涉水奔到奥科,听着也相当诡异。
慕绮白嘴唇微抿。
“让我猜一下,将虫族引到奥科的饵不是你,你充其量只是个监测它们有没有按计划行使,真正的饵……其实就在奥科?”言欲的指节轻轻搭在自己的终端上,咬字极轻,“是珀尔?”
这个推断很自然,珀尔当时就在被营救的三分队中,而最后唯独牺牲了她。
又那么凑巧,成群虫族引发天灾,赶到了珀尔所在的地方。
言欲摸不准的是,究竟是珀尔本身引来的虫群,还是珀尔的死引来虫群。
秦佐顺着言欲的腿侧,刚刚散漫的姿势慢慢收拢。
他的指尖扣在桌沿,慢慢泛出了白。
慕绮白视线微垂:“是,那个叫珀尔的小姑娘不是简单的脑虫,她应该是改造后的畸变体。”
所谓畸变体,是虫族群中千年难遇的首领虫。
畸变体的地位仅次于虫母,而且无论是外壳还是智商都会极大程度地突破虫族原有的上限。
但畸变体罕见且孵化缓慢,并且要经历九死一生的化蛹期,帝国历史上记录虫族上一只自然诞生的畸变体至今已经快有一千年了。
一千年于偌大的宇宙只是一瞬,但对于一个种族来说,足以经历由盛转衰。
“我不太清楚那个叫珀尔的女孩在改造实验时出现了什么异变,但是从她身上的基因对比来看,确实很接近畸变体。”
“畸变体是比肩虫母的存在,一旦诞生,将有支配万千虫族的能力……”秦佐的咬字稍微有些抖,他克制着情绪在确认,“所以说……珀尔有可能还活着,是吗?”
慕绮白看着他,轻轻点头:“是。”
“那你……怎么知道的这种可能性?”秦佐放下了茶托,“珀尔她的原始基因仍是人类,通过改造之后能活着已经是小概率事件,进化成畸变体……这种事在理论上不存在。”
“理论而已。”慕绮白笑了笑,“你们搞科研的,似乎就真的认定没文字记录就是不存在了。”
“那如果我告诉你们,如果出现过人类孵化的畸变体先例呢?”
*
慕绮白的每一句回答都是平静淡然,却如同砸入水中轰然爆发的雷。
珀尔,畸变体,燎野……堆叠而来的词汇像是压在神经上的砝码,言欲回到卧室时,竟然出乎意料地觉得疲累。
“不用想太多,一切都有我。”裴松凛摸了摸他的脑袋,吻着他的发丝。
言欲这段时间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他不知道过去当上将的时候言欲是不是这样,但至少现在裴松凛想让他学着放松一点。
毕竟言欲已经分化成了身娇体弱的Omega。
“很累吗,还是冷到了?”裴松凛的手从身后绕到跟前,轻轻拖住了言欲的手背,用干燥的温度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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