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自行车身往旁边一压,清晨的宁静被响亮的轮胎摩擦音划破。他抬头凝视面前颇具艺术气息的建筑,目光最终落在门口的几个红色大字上——t 城芭蕾舞团。
秦展沉轻提了提嘴角,照例把自行车挨着树干停下,却没急着走进舞团,而是站在马路牙子上静静等待着。
傅铭透过车前挡风玻璃,老远就看到树底下双手插兜的秦展沉,便憋住一口气打了转向灯,停在他正对面的车位上。
“你倒是挺精明的。”傅铭按下车窗,立马冲着秦展沉来了一句带有三分贬义的感叹。
“我们只是恰好碰见了。”秦展沉假意正经地摊了摊手。
傅铭意味深长地笑着摇头,把车窗重新关上,大长腿一步跳下车,走向树荫底下的秦展沉。
“就你自己吗?我听说马岩局长已经正式下了文件把调查权交给你了,作为这个案子的主要经办人,单独见嫌疑人是不是不太好。”秦展沉歪头暼了暼傅铭的后座,还以为车上会再跳下来一个陶小余。
傅铭伸手碰了碰胸前的小摄像头:“带着记录仪,不算违规。”
第21章 他从未被遗忘
接着傅铭双手环抱起来,秦展沉办事的谨慎程度,还真让傅铭意想不到。这样对比起来,在警局恪尽职守的人倒像是他似的。
“派出所没什么人手,跟着我的就只有陶小余一个,这小姑娘才刚毕业,这种麻烦的案子离她越远越好。”傅铭多补充了一句。
“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把伞是吗?”秦展沉引用了一句很土的话。
因为亲眼目睹长官意外殉职,傅铭这几年其实过得一直很煎熬,他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这自责的阴影。如今再次面对这个凶狠的歹徒,傅铭可不想徒弟落得自己如今的下场。
“可干这行的人本身就是伞,她总要淋雨的。”还没等傅铭接话,秦展沉便冷冷转过身去,开始往大门走。
“哎呀你不懂。”傅铭语无伦次地摆了摆手,加快脚步走到秦展沉前头去。
他默许了秦展沉跟着自己一起走进舞团大院,往那挂着标牌的主建筑楼走去。
还没走近那栋建筑,两人就能听到那虚掩的大门后,传来断断续续重复播放的音乐声。舞团的成员每天都在这里刻苦训练。
寻着音乐鼓点,两个人穿过前院往里走。这短短几步他们也没有闲着,只听傅铭清了清嗓子起势。
“昨晚我连夜把同事揪起来,陪我到档案室查到了六年前陈嘉煜自杀案的档案。”他双手插兜,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说。
秦展沉听罢立刻投来一个犀利的目光,示意傅铭继续讲下去。
“这是个没有任何争议的案子,档案的页数少得可怜。”傅铭接着摇了摇头。
“陈嘉煜被舞团辞退之后,背上了很多演艺公司的巨额违约债,他的生活的确变得非常艰难。根据当时的口供看,在案子发生之前,陈嘉煜就已经体现出了非常明显的自杀倾向。”他说。
秦展沉: “档案里存有现场照片吗?”
傅铭:“有几张。”
“有没有拍到现场的围观群众?陈嘉煜的死对他打击非同一般,我想他可能当时就在现场,亲自目睹了陈嘉煜的死状。”秦展沉分析道。
“当时现场的围观群众都第一时间被警方赶走了。你也知道,吊死的尸体看起来很惨烈,警方不能引起恐慌。”
“眼球突出甚至脱落,舌头翻出还可能被咬断……确实很惨烈。”秦展沉草草几句,惹得傅铭直摇头。
“你说话别那么直接,我很容易有画面的。”傅铭一脸嫌弃的狰狞表情,赶紧摆了摆手。
“你听,舞曲节拍的声音越来越大了。”秦展沉不想再继续话题,顺势将食指放在唇边。
傅铭立刻不说话了,他的呼吸仿佛都在秦展沉的指挥下变得轻缓起来。
两人就这么顺着音乐找过去,伸手推开门,傅铭和秦展沉面迎一个装修精美的舞台,上头传来高声打拍子的清脆女声,年轻的芭蕾舞者站成一排,随着指挥节奏翩翩起舞。
站在所有人前面一边打拍一边背手来回缓步走动的女人,是 T 城芭蕾舞团的团长李娟。
她虽早已不像正在排练的舞者们这样年轻,但她优雅的身姿仍是这么引人瞩目。
李娟梳起盘头,又长又挺的脖子令她气质不输。她时不时为年轻舞者们演示动作,优美的姿态不求当年。
傅铭和秦展沉一起向前走,从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大步流星经过,快走到舞台时,终于被舞团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便一把拦下这两个擅闯舞台的陌生人。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严厉的高声呼喊,惹得舞台上的李娟皱眉转身,看看是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秦展沉转头看向舞台的瞬间,恰好与这个女人诧异的目光对视。
“展沉?”李娟看到秦展沉,竟然面露喜色走下舞台,她的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些许兴奋。
【这家伙真是个实打实的关系户,怎么哪哪都有人认识他。】傅铭忍不住轻咳一声。
“李团长您好。”秦展沉扯出长辈最喜欢的乖巧笑容,对迎面而来的李娟团长点头致意。
“你要是过来,应该让你姐夫和我说一声的,我也好出去接你……”吴文斌的名声在舞团人尽皆知,因此李娟也对秦展沉很是熟悉。
“这位是阳光街道派出所的傅警官。”秦展沉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应答几句【不必麻烦】,很快伸手介绍了傅铭。
“哦……警察啊……”李娟撑了撑眼皮,但很快就调整回了情绪。
“我来着主要是想向您了解一个人……”傅铭开口。
“您说您说。”李娟团长一副积极配合的样子,傅铭话都没说完,她就赶忙地接话。
“六年前陨落的首席舞蹈家,陈嘉煜。”
傅铭话音刚落,便看到李团长脸上的热情顿然消失,那空洞诧异的眼神盯了傅铭好一会儿,才慌慌忙忙地挪开。
“陈年往事了,还了解这些干什么。”李团长歪过头去,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就是因为是陈年往事,舞团里这些小辈们都ᴶˢᴳ不了解情况,所以请李团长多多帮忙。”傅铭说。
李娟低眉思索了一阵,接着重重喘了一口气,转头给了傅铭和秦展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最后迈开步子往后台走去。
秦展沉丝毫没有犹豫,跟在了李娟身后。傅铭见状也赶紧加快脚步,看看李娟是要指引他们到什么地方去。
从刻苦排练的舞蹈演员前绕过,提起舞台旁边的一道布帘,走进敞亮的走廊之中。
“那个时期是 t 城艺术团最好的时代,优秀的艺术家层出不穷,把国内和国际的大奖都拿了个遍。”李娟一边向前走,一边缓缓开口。
“当年我是舞团的女首席,陈嘉煜是舞团的男首席。虽然不是搭档,却也共事多年……我永远记得他起舞时的翩翩风姿,让人觉得他生来就属于舞台。”她像是在把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说着说着,她一步停下往旁边转身,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将那扇反锁上的木门打开一条缝隙。
“可惜天怒英才,他短短二十八岁的人生,最后终结在了这个让他遍体鳞伤的舞台上。”李娟团长转头说罢,彻底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这是一个杂物间。
里面堆放着很多舞台道具,还有不少看起来比较老旧,已经不会再上台的芭蕾舞演出服。
其他的杂物秦展沉都只是草草瞥了一眼,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房间最左侧角落。
那有个高度大约三米的长铁架,最顶端已经怼到了房顶上,他想不到这样一个笨重的家伙,能在舞台上充当什么道具。
“这是……”傅铭眉头一皱,他也注意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丑陋黑铁架,便抢先开了口。
“剧院舞台从前的旧房梁。”只见李娟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到那段爬满灰尘的金属架前。
她想要伸手温柔地抚摸房梁,可动作忽然一顿,又不忍触碰它,缓缓缩回了手。
“陈首席就是在这段梁上自杀的,当时剧院想要把这段晦气的东西换了扔掉,被芭蕾舞团的团员们偷偷捡了回来。”最后她深深叹一口气,低眉凝视着房梁。
“就当时睹物思人吧!平时工作和训练太忙,我们不能常去看他。发生黑幕事件之后,陈首席也被辞退了,所以舞团里没有他留下的东西。”她最后说。
连这种让陈嘉煜殉命的东西都要留下,可见舞蹈团对他是多么怀念成疾。
“您刚刚说,这是团员们一起密谋着捡回来的……这么说在出事之前,大家都很爱戴陈嘉煜先生。”傅铭看着李娟团长的背影问道。
“出事以后亦是如此,团员们都知道陈首席是怎么样的人,不可能做出报道里的这些事儿。”李娟立刻转身回答。
秦展沉迟迟没有说话,他快速环顾四周,将这杂物房中的一切全都印入眼帘,如同扫描仪一样寻找自己感兴趣的细节。
当他的目光落在废弃的化妆桌上,一张歪歪斜斜摆放的板子吸引了秦展沉的注意。
那是一张六年前的宣传剧照,上面一对男女翩翩起舞。男主角陈嘉煜英俊的面孔,在画面中央显得格外出众。
宣传板已经泛黄了,但关于陈嘉煜的一切,舞团的成员们都不舍得扔,就把它收拾进房间里,让它在此处掉色、皱褶、毁坏……
但从没有被遗忘。
“胡桃夹子……”秦展沉小心翼翼拿起这个宣传板,下意识读出了这出芭蕾舞剧的名字。
这是柴可夫斯基创作的著名舞剧,直到现在还是各地舞团的重头好戏。
“胡桃夹子是陈嘉煜最出名的剧目,他的样子满足了所有人对于王子的想像。也因为这个剧目,他获奖无数,开始了他职业生涯最辉煌的阶段。”李娟看到秦展沉正在注视那块宣传板,便缓缓走了过来对他解释。
“我应该去看看他的表演。”秦展沉轻声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板子。
第22章 吴文斌
这时傅铭低下头去,在手机相册中快速翻找出一张人像照片来。
“请问您认识这位陈华贤先生吗?”他说罢,将手机举到了李娟面前。
这是五年前傅铭存进手机云端的照片了,这些年他换过好几次手机,但当年受害者的照片依旧保存着。
李娟接过傅铭的手机,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着上面的面孔。
“我记不清了。”李娟轻轻摇头说罢,把手机递还给了傅铭。
“按照我所剩不多的记忆来看,我应该是没有见过他的。”李娟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这个人应该和陈嘉煜、或者和你们舞团有关系,你真的一点都记不清了?”傅铭很执着,就算是追问出一点点模糊的线索,也算是今天的慰籍。
“我……”李娟在这略显严肃的重复盘问下,开始变得有些无奈,支支吾吾地疲于回答。
“没事儿,想不起来也很正常,人的记忆力都是有限的,谢谢李团长的帮忙。”关键时候秦展沉打了圆场,背在身后的手拽拽傅铭的衣角,示意他打住。
傅铭这才意识到自己固执得有些失态,于是轻咳一声往后退几步,把自己身上勃然而出的压迫感收了起来。
“今天就先这样吧,再有什么问题还请你多多帮忙。”最后傅铭结束了三人之间的谈话。
李娟礼貌地点头,把傅铭和秦展沉请出这个杂物间。
轻轻关上门,李娟又一次走在最前面,踏着优雅的步伐,往反方向送两人出去。
“秦展沉,你发什么呆呢?”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李娟猛地停下脚步,回头闻声查看情况。
只见秦展沉伫立在杂物间门前,遂说下半身做出了跟着李娟往回走的动作,上半身却偏着头,呆愣愣地看向走廊尽头。
“你怎么了?”傅铭重新折返回来,站到了秦展沉旁边。
“你看……”秦展沉抬了抬下巴。
傅铭顺势抬起眼,阳光倾洒在地板上,交错斑驳的光影往深处延伸,在尽头靠墙处,他竟看到一个深棕色的供台。
供台里的两座挨放的神像被半遮着,他们甚至不怎么能看清神像的脸,只觉得它的存在有些突兀。
“舞团的生存本质上依靠的是源源不断的表演邀请。有些机会可遇不可求,再加上我们的资助者也是一个信佛神的人,所以我就在走廊尽头请了佛。”李娟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走到两人身边。
“理解理解。”傅铭听罢点了点头。
“走吧。”秦展沉没说更多,手一插兜转身,跟着李娟一起往外走了。
深棕色的供台在身后沉默伫立,原来神一直没离开过人们的生活......
晚上,秦展沉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出租房。安静的氛围实在是太过压抑,他便打开了电视,好让房子多一些生活气息。
电视上头还是许久之前就调到的艺术频道,秦展沉任凭屏幕播放画面,一边听着电视里传来的优雅音乐,一边慢悠悠地捣腾收拾自己去了。
刚捧起清水拍在脸颊上,秦展沉突然听到了几声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便跟着下意识全停了下来。
他麻利的关上水龙头,快步走出厕所,好奇地往电视上暼。
吴文斌的模样出现在了屏幕上。
今天艺术频道在直播一场歌剧表演,吴文斌是这场舞剧的主角。
他是个非常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加上这几年商业娱乐公司的包装营销,吴文斌的名声已经在行业内无人企及。
艺术频道上经常能看到吴文斌的身影——表演、访谈甚至综艺节目……秦展沉早已对此习惯。
演出结束,吴文斌如平常一样,换上西装快步走到舞台后的会议室,里头已经有很多记者等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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