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余赶上来时,傅铭已经帮大爷推好了电动车,正一边和大爷唠嗑,一通明示加暗示地宣传起安全知识。
她跟着傅铭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了,觉得傅铭每天都没头没脑笑嘻嘻的,一天天也干不了什么大事。
“叮叮叮——”
刚道别大爷,准备重新启动电动车,傅铭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瞄了一眼屏幕,是派出所的同事打来的电话。
“喂?”傅铭随意接通。
“铭哥,刚刚接到民众报警,阳光街道 136 号附近的水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电话那头传来了同事慌忙的声音。
“什么?”傅铭眉头一皱。
“这事儿赶紧通知刑侦队啊,我个巡街的专业又不对口。”他一边说,一边单手扭动车把,晃晃悠悠地把车开了出去。
“通知了,这还没赶过来呢……所里说你正好在街道巡逻,让你赶紧看看去。”
“知道了,我拐个弯就到。”傅铭草草挂掉了电话。
“刑侦队?我们是不是要接大案子了!”陶小余好像明白了发现什么事儿,一下就兴奋起来。
这一个月她不是巡街就是搞街道安全宣传,都快被这些繁琐的小事儿无聊死了。
“你开心个什么劲儿,这哪是什么大案子,这是一篮子破事儿!”傅铭转头看了她一眼。
“平平淡淡才是真,我赶紧去一趟,能搪塞过去就搪塞过去。”说罢傅铭加快车速,又一次飞快溜到前头去了。
“师父,你怎么这样啊——”陶小余真觉得傅铭没救了,只能一边抱怨师父正直壮年却不思进取,一边赶快跟上去。
电动车不停加速到顶,生锈的轮轴吱呀吱呀地响,最后一个转弯,傅铭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警戒线,一些群众围在不远处看热闹,对这里头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各位父老乡亲,给我个面子赶紧散了!”傅铭开车“咻”一下从闲杂人等面前经过,还不忘冲他们吆喝几句。
电动车后的宣传喇叭没有关,谨防溺水的宣传录音恰好与傅铭高声的劝告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又凌乱又滑稽。
电动车再往前开近一些,傅铭一探头,就瞄到一个警员制服上的臂章,认出了上面的组织图标——
t 城刑警。
“专业对口的不是来了嘛!”傅铭二话不说直接一扭车头,车身一压在警戒线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没咱们事儿了,回回回!”反向与陶小余擦肩而过时,傅铭转头赶紧道。
“啊?”陶小余不知所措地急刹车,猛一回头诧异地看向那个逐渐缩小的身影。
这算什么事儿啊,在犯罪现场一秒遁走的警员陶小余还是第一次见,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瞬间失望地耷拉下眼皮。
“傅铭!你给我回来!”警戒线内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傅铭的心里猛得一磕,再一次一脚掌紧急制动。
他回头张望,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弯腰撩起警戒线,朝着街头的方向气势汹汹大迈几步。
这男人国字脸鹰钩鼻,熨烫整齐的制服衬衫束进裤子,腰带上的警徽虽有掉色却依旧威严。
“马局?”傅铭一下就认出了他。
t 城警局马岩局长,从前傅铭还在刑侦队重案组时的顶头上司,五年来他日日都是相同的打扮,再见时那一成不变的模样甚至让傅铭有些愣神。
出于对前任领导的尊重,傅铭只能无奈叹一口气,慢悠悠调转车头折返回来。
“领导有什么指示?”傅铭缓缓停在马局长面前。
“文件拿上,和我进去办个案子。”马局长直接把一个蓝色文件夹塞进了傅铭的怀里。
傅铭踉踉跄跄抱稳文件,差点连人带车重心不稳翻倒在地。
“刑侦队的人不是在里头吗?我就不瞎掺和了。”傅铭假笑。
“人手不够。”马局长立刻接话。
“不够?您开玩笑吧?”笑着笑着,眉头一皱假笑直接变苦笑。
“破案以后警局特批三个月的奖金……”马局长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了傅铭这身略显寒碜的打扮,声音跟着顿了顿。
“我个人再资助你辆新的电瓶车。”接着他大手一挥慷慨加码。
“说话就说话,扯那么多钱干什么……”傅铭轻咳一声挺挺身子,心里的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虽然嘴上还在推脱,还是把文件夹翻开了。
【断喉连环杀人案重案组重建】白纸黑字映入瞳孔,脸上的笑容顿然僵化。
眨眼的瞬间,傅铭被狠狠拖进记忆的深渊,再一吸气,所有闪现的烈火白烟尖叫枪鸣全都支离破碎。
他忽然觉得神经刺痛,藏在纸张下的手指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指节紧绷得发白。
马局虽意识了傅铭的异常ᴶˢᴳ,仍旧当成什么也没看到似的,自顾自把手伸进制服内侧,拿出手机递到了傅铭面前。
“里头受害者的死状和五年前的案子一模一样,而且凶手在现场也留下了一串英文暗号。”他说。
傅铭暼一眼那怼在自己面前的屏幕,就看到上头扭曲的红色英文,熟悉的字体让他猛一下皱紧眉头——
be reborn,重生。
“现在刑侦队里没人有这方面的经验,你得回来帮帮我。”马局说罢,把手机重新揣回了衣服内兜。
第03章 窥探的眼睛
傅铭作势伸手绕向后脑勺擦擦冒出的冷汗,实际上是在用指甲掐住脖子的皮肤,物理疼痛强行抑制住了自己失控的情绪,再放下手掌时,脖颈上多了三道泛红的指甲痕。
“我……”
“马局,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还是不愿意给我们开门,都已经连续敲了五分钟的门了。”忽然警戒线内传来了焦急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傅铭的话。
“这家人的儿子是自闭症患者,虽然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但还是很害怕生人。”傅铭深喘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放好了电动车。
“他父母在向阳街道万方律师事务所上班,赶紧通知家属赶回来。”撑下脚撑后,傅铭回头瞥了一眼,快步往警戒线走去了。
马局长满意地提了提嘴角,也往案发现场走去。
“哦哦哦!我马上就去!”一个警员立刻快步离开了。
傅铭在阳光街道上工作了五年,表面上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早就把街道上每个家庭的情况记在了心里。
阳光街道 136 号是一间带着小院子的老式四合院,这附近一带都是这种几十年前保留下来的老式建筑。
因为建筑风格颇具地方特色,t 城便没有对这里大刀阔斧地改造。原汁原味的复古风情与老城区原住民们的善良质朴相得益彰。
四合院的大院门四季常开,多年的老邻居随心来往。可居民们之间的坦诚与信任成了凶手的筹码。
封锁线外讨论声滔滔不绝,街上有什么动静大家都不当回事儿,没人注意哪些动静是不正常的。
这个水井就在 136 号大门旁边,如今已经被忙碌的现勘与法医包围。
水井旁摆放了一些被白布覆盖得住的尸块,傅铭下意识侧暼一眼,隐约看到缝隙中透出的肿胀手指,尸块的血都流光了,皮肤呈现不出尸斑还有的紫红,苍白得宛如石蜡雕塑。
傅铭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很快又将极度的厌恶感从眉梢压回心底,一扭头径直往院子内部走去。
隔着老远,傅铭就看到房间门口围着很多警员,他们低头窃窃私语,表情显得很是无奈。
傅铭见状快步走上前,随手拨了拨面前几个警员的肩膀,示意他们靠边站,然后独自一人挡在了门前。
“咳咳……”
他轻咳几声起势,一顺手将文件夹夹到腋下去,再屈起手指轻轻敲几下门。
“在家吗小朋友?铭哥来保护你了——”傅铭的语气让周围的人觉得他略显轻浮。
“他这样真的行吗……”身后的人窃窃私语。
“谁知道呢?马局特地找他来的。”
……
傅铭没理会后头稀碎的议论声,而是歪着脑袋注视着面前平静的木门,认真地等一个回应。
听到自己熟悉的音调,木门真的缓缓开了一条缝,一双哭红的眼睛从门后露了出来。
“他还真行!”身后的质疑一下变成了刮目相看。
傅铭背在身后的手赶紧用力摆了摆,示意身后议论纷纷的警员们离自己远一点,给这个自闭症的少年留下更多【安全空间】。
那双可怜的眼睛瞄到傅铭笑脸盈盈的脸,所有的防备立马消失不见。木门被那个与傅铭一般高的身体“咚”地撞开,少年在门后号啕大哭起来。
“铭哥……铭哥……警察叔叔……”他断断续续地哭号出几个词语。
少年明明已经是成熟的模样,行为举止却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纵使有千千万万个穿着制服一身正气的刑警站在他面前,他也只认准傅铭这一个人。
傅铭赶快向前,把害怕得浑身发抖的少年抱在怀里哄:“别害怕,你现在很安全。”
“万万——万万妈妈来了!”
没过多久,院子门口传来女人由远及近的喊叫,傅铭闻声微微回头,余光暼见那自闭症少年的母亲,踉踉跄跄朝门口奔来。
她爱子心切,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拨开门口众多的警员,最后一把将儿子拉到了自己怀里。
最后女人好不容易稍微回过神来一些,看清面前顾着自己儿子的警官是傅铭,这才完全冷静下来。
“先带万万回沙发上坐下吧,警方还得询问一些问题,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傅铭对女人解释道。
“好。”女人颤颤巍巍地回答,扶着儿子走进了房门。
刚坐到沙发上,女人便快速侧过身子,将儿子放在身后,本能地保护着他。
“您别紧张,我这些刑侦队的同事对你们家的情况不太了解,所以事情处理得不够妥当,您多多包涵……”傅铭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女人旁边的沙发上。
这么多穿着制服的警员,女人也只对傅铭比较熟悉,便下意识地将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傅铭身上。
“您别这么说……真是太谢谢您了,要是您不在,我儿子受这么大的惊吓,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惊魂未定,只能对着傅铭一个劲地答谢。
“没事儿没事儿。”傅铭摆摆手,又安抚了几下女人的情绪。
“最近你们有听到老井附近有什么动静吗?”等女人完全冷静下来,傅铭才开口问道。
“这附近的邻居都常常串门来往,就算有什么动静,我也当成平常事了。”她说。
“平时我儿子喜欢在家门口自己散步,不过都是玩玩花花草草,今天不知怎么就往水井一看……”说罢她眉头紧锁,轻拍几下胸口顺气。
“万万,今天为什么突然看水井啊?”傅铭歪了歪头,特地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对缩进沙发里的万万问道。
万万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刚刚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眼眶里沁这还未干透的泪水,看得直让人心疼。
“这是死者的信息,您看您认识这个人吗?”傅铭把手机递了过去,上面有马局刚刚转过来的文件。
屏幕上的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续着充满艺术气息的长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粗框眼镜,厚厚的镜片显得他神情呆滞。
“死者名叫林杰,是个设计师。”傅铭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万万妈妈小心翼翼捧起手机,仔细回想了一番后摇了摇头。
“很抱歉,我没见过他。”
“好吧,不要紧。”傅铭收回了手机,不再继续为难万万妈妈。
“剩下的细节我的同事会接着问你,我得先到外头去看看了。”他说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证人一问三不知,万万受到的惊吓还没有完全平复,傅铭也不好多为难这女子俩。
他打算克服心底极度的厌恶,去观察观察尸体,看看能不能从现场找到什么突破。
傅铭刚走出屋子,便看到马局背着手面对房门站着。
“怎么样,问出点什么来了吗?”马局似乎已经在庭院里等候多时,殷切地期盼一个好消息。
“凶手选择在这里抛尸,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把一切都想着很周到,这地方监控摄像头相对较少,唯一一个可能的目击证人,又没办法配合我们工作。”傅铭摇了摇头。
“他还和当年一样,从来不会露出一点马脚。”
“所以说啊,这案子必须有一个熟悉凶手秉性的人接手。看看能不能再挖掘出点什么。”马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现勘这边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报告,阳光街道各家各户来往很密切,就算凶手在抛尸时留下了脚印,也早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嗯……”傅铭看着马局,悠悠哼出一个语气词。
思考占用了他绝大部分的脑细胞,连回应领导都变得迟疑了不少。
马局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挺身换一边脚向外撇开站好,宽大的身材跟着往旁边倾了倾。
在这一刹那,傅铭猛得皱紧了眉头,他透的目光从马局微微移开的肩膀擦过,穿越庭院的大门和门口人头攒动,竟然看到对面的绿化带中,有个身影隐约可见。
那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人,他的白衬衫打开着,露出底下干净的背心。衬衫袖子整齐地挽起,搭配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一看就是学生的打扮。
就算相隔挺远,年轻人那盯向庭院的灼灼目光依旧惹人注意。傅铭一瞬间与他对视,而这个年轻人也立马注意到了傅铭在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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