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工作忙,一个ᴶˢᴳ月见不上几次,母亲是裴箐所有的精神寄托。
随她去吧,去到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真相就不再是真相了……
裴箐站在桥边,呆愣愣地撕开手中的判决书,条状的白纸四散纷飞,如同六月天空下起的雪花。
等纸片全都消失不见,她空洞地看着河面,最后竟然双手一撑,爬上了大桥的栏杆之上。
就这一拳宽的栏杆顶,裴箐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在晚风中面迎湍急的运河。
“小姑娘!快下来!别想不开啊!”有过路的好心人注意到了这个头发凌乱,眼角带泪一言不发的女孩。
第84章 没有人爱我
热心群众中有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双闪停车,飞奔到裴箐身边;有的是从自行车上蹦下来的,车子还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车轮悬空滚动着;还有的直接甩开手上的背包,已经做好了飞扑救人的准备。
很快女孩旁边就围了好些人,七嘴八舌地劝说着。
“快报警!快报警!”
“你听阿姨说,你还这么年轻,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的……”
“闺女!有事好商量啊!”
……
大家见不得这样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孩,轻易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已经没人爱我了。”裴箐只是缓缓说了一句。
她没有回头看,完全不留念身后善良仍存的人世间。
往前迈出一步,她的重心瞬间失控,重重往河面上坠去。
“哎!”身后的好心人们都没想到女孩是如此决绝,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大桥的栏杆外只剩一个一闪而过往下重重摔去的身影。
“坠落吧——把一切都砸得粉碎,结束欺骗和谎言,这样就可以重头再来了。”
“砰——”一声闷响。
身体重重拍在水面上,高高溅起的水花仿佛要把今夜皎洁的月光一起拍走。
运河比裴箐想像的还要深,她的身体往下快速沉去,乌黑的头发悬在水中,要把视线全都遮挡。
她不想挣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竟然抵抗过了本能的求生欲望。裴箐就这么张着手臂,望着倒影在水面的月亮,平静得接受死亡。
“砰——”又一声闷响接踵而来,月亮的影子被瞬间撕成了残片。
裴箐猛地一惊,她看到一个劲瘦高挑的身影,居高临下地朝自己游来。
他是谁?
男人以极快的速度靠近,最后裴箐感受到一股强大而平稳的力气,把自己往上托举。
这时她也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深邃而锐利的纯黑眸子、高挺的鼻梁骨锋线条利落完美、额下一对剑眉狐眼。
所有的五官构造出一个仿佛神话中盖世英雄的形象。
别再坠了,往上升起吧!这个世界总会有人来爱你的……
三分钟前,即将上桥的道路上——
王桐结束一天的任务,正舒心地一边听着车载广播一边往家里赶。
因为顺路,王桐下班时还顺便载上了徒弟江铎。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也算是一种高强度工作下的忙里偷闲。
忽然王桐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车载屏幕上显示出的是警局同事的备注,王桐见状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按下蓝牙耳机的接听键。
“请讲?”
“王队,你在 t 城运河大桥附近吗?刚刚局里接到报警,那有个女孩轻生。”同事知道王桐回家要跨过运河大桥,便着急忙慌地求助他。
“我去看看。”王桐草草甩下了一句话。
他立马提高车速,一连超了好几台车,黑色的越野车几乎是在道路上蛇行。
“这不是裴箐吗?”车子刚上桥,江铎就立马惊了一声。
“她妈妈今天刚判了刑,这肯定是受打击了!”
王桐一句话也没说,狠狠咬住牙,将车速提升到了极致。
他用力握紧方向盘,心里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呼呼作响的剧烈风声,几乎要把人的理智吞没。
“她要跳了!”江铎看到栏杆上的女孩往前抬起腿,呼吸都跟着急促暂停。
王桐看到那个身影失控地倾斜下去,在人群慌张的惊呼中消失不见。
一打方向盘,车身极速漂移,车轮摩擦在大桥的水泥地上,发出撕破天际的车速声响。
江铎的身子因为惯性快速往前冲去,又被安全带一下扣进靠椅当中,猛烈的撞击让他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咔哒”一声安全带弹开的声响,王桐推门而出,两条大长腿像是没着地似的,狂奔向大桥栏杆。
“师父——”江铎手忙脚乱地下车。
只见王桐单手撑住大桥的栏杆,倾斜蜷缩的身体在空中一寸一寸地调整姿态,最后直直往运河里坠落下去。
王桐根本没有犹豫,他必须把裴箐从冰冷的河水中救出来,哪怕把自己置于死亡的深渊。
最后他的身体径直入水,飞溅而出的水花破开汹涌的危险的河面。
月光在他身后,折翼陨落的天使在他的身前。
清醒的头脑指挥着王桐做出教科书般的精准救援动作,一下托住裴箐的身体,将她往河面带去。
“哗——”
他单手护着女孩从水面腾出,另一只手又快又准地抓住了桥底下的金属脚架。
常年训练的肌肉在此刻完全爆发,王桐一手将裴箐甩到脚架边,迫使她在湍急的水流中抱住这条稳定的结构。
“桐叔……”裴箐知道他是谁。
“活下去,我会带你回家。”王桐低沉的声音共鸣在耳膜里。
“师父坚持住!救援就来了!”桥上的江铎扯着嗓子大喊,王桐隐隐约约能听全他在喊些什么。
“是你把我妈妈送走的,我不要你!”裴箐唇齿打着颤,一边哭一边模模糊糊地说。
“你当然可以恨我,但就算是饱含恨意,也请你活下去。”王桐说。
远方传来船声轰鸣,橙黄的灯光刺痛眼睛。
“我会一直陪你,你不必害怕。”船舶逼近的嗡响之下,裴箐能隐约听到这低沉的声音。
裴箐最后活了下来。
她被托出冰冷的河水,父亲着急忙慌撂下工作跑去医院看她。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王桐正和父亲聊着什么,那也她第一次看到父亲抹眼泪。
裴箐自醒来之后就觉得身体发冷,裹紧被子也还是在微微打颤。
不经意地转头,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黑色金属打火机。
它的样式不是新款,机身上还有一些划痕,但仍被擦得锃亮反光。
“火……”裴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伸出手去,一侧身够到了桌面上的打火机。
她眼神空洞,双手翻开打火机盖子,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先是迟疑几秒,最后轻轻滑动几下齿轮,火苗便窜了出来。
温暖的光照在拇指上,她还是觉得不够暖和,最后竟然不受控制地将手指往火中伸去。
“裴箐,你干什么!”忽然门口一声严厉的惊呼。
下一秒,一只大手忽然一下挥了过来,在皮肤快被灼烧的瞬间,抢走了裴箐手中的打火机。
裴箐吓了一大跳,沙哑的喉咙挤不出惊叫,只能狠狠抽一口凉气,瞳孔猛地一缩。
“哎呀宝贝啊,你别再吓爸爸了……我们爷俩还要一起过呢。”裴总赶紧跑了上去,一把环抱住呆愣在床上的裴箐。
在搂过女儿的一瞬间,裴总终于意识到裴箐正浑身冒着虚汗,皮肤也是滚烫的。
“怎么发烧了?医生!医生——小陈快去叫医生——”裴总的心一下揪了起来,赶紧连连呼唤助理的名字。
裴总现在可谓是草木皆兵,但凡裴箐有一点点不对劲,他都会惊慌失措。
王桐看着楚楚可怜的裴箐,心里为自己刚刚一不小心的粗鲁感到抱歉。
沉思了几秒后,他往前走了几步,在病床边弯下腰来,语调平淡地对裴箐说:“你要是喜欢,等你好了以后我把它送给你。前提是你好了……”
裴箐轻舒了一口气,刚刚惊恐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这时医生护士在助理的催促声中推门而入,快速围向了裴箐的病床,裴总焦急地招呼着,让他们赶紧给女儿做检查。
王桐轻轻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给医护人员让出空间。
裴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哪怕那个高大的身影就要被簇拥过来的白大褂遮住,她还是仰着脖子张望。
王桐本来想看着裴箐睡下再走的,谁知身后有个医生拍住了自己,示意他走出病房谈话。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那位医生双手插兜,表情严肃地开口:“听说刚刚病人有拿起火机自残的现象?”
“是的。”王桐顺手举了举掌心里的黑色火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她现在有心理障碍,有时候做出什么事儿,都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你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落在床头呢?”医生一副责备的样子。
“抱歉……”王桐低了低头。
“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把危险品藏起来。”医生又强调了一遍。
“她还能好起来吗?”王桐更关ᴶˢᴳ心的是裴箐的未来。
“心理疾病肯定是可以治愈的,但这不仅仅需要她自己的努力,身边的人也要一起努力。美好和愉悦的经历是可以抚平创伤的。”医生回答。
“明白了。”王桐点头说罢,情不自禁地转头,透过病房门上玻璃窗,往里头盯得出神。
两年的时间稍纵即逝,裴箐渐渐变回开朗的样子,而这白驹过隙的两年,发生了更多浪漫而又奇妙的事儿。
王桐经常出差,每次都会给裴箐带回来礼物;他有时候会忙碌得忘记吃饭,裴箐会趴在床上,一边翘着脚敷起面膜,一边稍稍给王桐点外卖。
第85章 死亡是否是最好的终结
王桐抽空去过裴箐的演奏会,他会坐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夜狼般敏锐的眼睛隔着老远就能找到乐团乌泱泱人群中的女孩。
他们会聊天,会互相抱怨,会吵架,会冷战……裴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病人,甚至觉得自己早已经忘了什么是恨。
可平静而温暖的生活在裴箐 20 岁那年戛然而止。
夏夜的大火摧毁了一切。
“桐叔……”裴箐望着那被烧得一片混黑的现场,眼神是空洞而充满悲戚的。
她脑袋空空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今天所有的记忆对裴箐来说都仿佛是虚幻的。
王桐不会回来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裴箐缓缓蹲下,只觉得眼睛是疼痛发干,埋头沉默半晌,依旧流不出一滴眼泪。
裴箐安静得想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就这么独自发呆了好一阵,她才深吸一口气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忽然觉得夏夜的风吹得她浑身发凉。
左手情不自禁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臂,这种瑟瑟发抖的凄凉感仍旧没有消失。
裴箐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最后手指伸进裤子口袋,竟然抽出一个黑色的金属打火机。
打火机的外壳有些旧了,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不少细细的划痕。
裴箐手指一提,单手将打火机的盖子打开,齿轮咔擦作响,金黄的火花溅出,火苗蹭一下冒了上来。
她停在路灯之下,把手凑到火苗前取暖。火机的油不太够了,火苗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吹灭,裴箐就执拗地一遍一遍摩擦齿轮。
到最后她的拇指被划得通红,火机也再也冒不出火了。
崩溃在一瞬间侵袭而来,打不着火的火机成为压跨裴箐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破烂的世界轰然倒塌,堵在胸口泪水终于释放出来。
“桐叔,回来帮帮我吧,你的火机打不着了……”裴箐大哭着,气息在每一次抽泣中不停断裂。
“你回答我啊……我真的太冷了——”
而在破碎一片的记忆之中,她竟然恍恍惚惚看到了汽油、大火、和举起手枪又颤抖放下的手臂......所有一切都是碎片式的,闪回混乱的场景让她几近眩晕。
凶手是谁?是我吗......
所有的场景在痛哭中扭曲,回到现实当下,热烈而悲壮的音符环绕在音乐厅中。
最后一个琴键重重落下,《克罗地亚狂想曲》就此结束,回忆里的断垣残壁满目疮林也全然消失不见。
内场的灯光打开,华丽装扮的观众席上,人人都为裴箐真心实意地欢呼鼓掌。
钢琴家提着裙子优雅谢幕,毫不留念地转头下了台。
媒体记者早就等候在会议厅里,演出后接受采访,是她早就已经习惯的流程。
“对于这次成功的演出,裴小姐有什么感想呢?”外国记者的话筒递到了裴箐的面前。
裴箐眉眼一低,忽然陷入了令人捉摸不透的沉思当中。
一分钟后抬起头,裴箐脸上的表情完全变化,刚开始的活泼逐渐变得压抑万分。
主持人不自然地缩了缩手,裴箐突然冷下的表情,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会永远恨你,又永远感激你甚至深爱你,直到你死去。”她眼神空洞地看着镜头,用中文缓缓说了句晦涩难懂的话。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回答,除非有人和她一样,经历过伤痕累累全盘崩塌的过去。
陶小余按照秦展沉所说的,从档案室调取了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第三案的存档监控录像,可惜他并没有在这些录像中找到裴箐的身影。
五年前 t 城各地的监控设施都不是很完善,录像中存在太多不可见的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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