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两个星期前我带着朋友到冯叔店里吃饭,是裴箐和你告诉你,我也在店里吃饭的吗?”秦展沉问。
“哦……是啊。”面对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杨媛先是发愣了一下,终于做了肯定回答。
“她和你说见到我的时候,吴文斌是不是也在你身边?”秦展沉接着问。
“没错。”
“裴箐是不是在你们面前形容了我朋友的模样,或者身上标志性的特点?”展沉的问题更加古怪了。
电话那头的杨媛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当时的所有细节。
“她说你这个朋友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妈妈,她都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朋友。”最后杨媛回答。
杨媛早就习惯了,弟弟总是喜欢把关注点放在非同一般的地方,便配合着耐心回答他的问题。
【她把方欣身上的所有特点都暴露出来了,这是明摆着告诉吴文斌方欣正在与我谈话。】秦展沉心里一磕。
他再次意识到,裴箐的每一次出现,所做的每一件事儿,其实都别有用意。
“还有呢?你和吴文斌问了她什么,她又回答了什么?”秦展沉赶紧问。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朋友是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杨媛将方欣在西餐厅门口遇袭当天发生的所有故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秦展沉。
“她说你们来了已经很久了,能让你畅谈那么久的,估计也是大提琴的事儿。”
秦展沉倒吸了一大口凉气,他捧着手机,身体却完全僵住了。
“我想想也是,你那些一起拉琴的朋友,不一定都是和你一般大的年轻人。”杨媛看不到秦展沉这副震惊的模样,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她要说的哪里是大提琴,这是在暗示吴文斌,方欣正在和我详谈重要的事儿——背叛正在发生。
裴箐看似什么都没有干,却是所有事情背后的推动者。
她与杨媛交谈的所有内容里都藏着暗话——方欣和秦展沉见面这么久,肯定已经摊牌了,聪明的人可要做点什么除掉这个威胁才行。
在这些直击痛点的暗示下,吴文斌就真的实施了报复。
那场冲向明明的车祸很可能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她暗示和刺激,吴文斌应该根本不会动报复方欣的念头。
最危险的狩猎者一直披着猎物的皮,扮演着楚楚可怜没有半点攻击能力的羔羊。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她暗示吴文斌犯罪,究竟对她有什么好处!
秦展沉想不通,只能先面色凝重地挂掉了电话。
车子十分钟后到达了 t 城警局,因为早已经在警局混了脸熟,他从容地走进大楼,往刑侦支队所在的楼层去。
他没告诉傅铭自己要过来,而是直接进了陶小余所在的公共办公室。
陶小余此时正忙着整理文件,不经意地抬头,便瞄到了那个匆忙推门而出的身影。
“沉哥?你怎么来了?”看到秦展沉,陶小余不免有些惊诧。
“帮你师父做点收尾工作。”秦展沉随便拿了个借口搪塞。
“是……吗?”陶小余当然对这个借口持怀疑态度。
傅铭恨不得秦展沉天天呆在学校里拉琴,别成天越俎代庖掺合案子,肯定不会请他来做收尾工作。
“我能看看五年前 6.17 大火发生开始,一直到大火发生后两天,安阳街 3 号小区内的监控录像吗?”秦展沉继续礼貌问道。
他妄图从这些监控里找到裴箐的身影,证明她曾在案发后回到现场附近,留下了那张仿佛在宣告胜利的自拍。
“两天?你要看这么多的?”陶小余忍不住挠了挠头。
“案子都发生五年了,当时存档的录像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久的。”陶小余忍不住皱起眉头。
“总之有多少你给我拿多少,我想再看看。”秦展沉说。
“哦……那我找找。”陶小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秦展沉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鉴于秦展沉之前帮助警方成功破案的经历,陶小余觉得自己应该配合他一下。
“还有,裴箐的个人资料也给我一份。”这时秦展沉又补充了一句。
“裴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陶小余狰狞起表情,疑惑地挠了挠头。
“你们?”秦展沉一下就抓到了让他在意的细节。
“前不久师父刚刚让我找过裴小姐的个人资料,我已经给他了,要不然你自己找他拿一下?”陶小余说。
【傅铭也发现事情的不对劲了?还是说……他也收到了 present?】陶小余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秦展沉的心咯噔一下,不安感瞬间侵袭上来。
“谢谢!”陶小余话音刚落,就看到秦展沉一拐弯火急火燎消失在了办公室门边。
“哎——”陶小余一句疑问卡在喉咙里,秦展沉在警局办案的时候风风火火的,真是和他在舞台上拉琴的文雅从容完全相反。
秦展沉沿着走廊不停向前,到傅铭办公室时一个拐弯,推开虚掩的ᴶˢᴳ门走了进去。
已经过了下午下班的时间,那间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人在,傅铭独自坐在办公室前,看着电脑屏幕皱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傅铭用余光暼到了秦展沉匆忙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却没有做任何反应,继续盯住了电脑上的资料。
“傅铭……”秦展沉快速朝他走过来。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他迫不及待地问。
“你发现什么了?”傅铭刚一抬头就看到秦展沉面色铁青地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便知道事情不太对劲。
第83章 杀了他或深爱他
秦展沉一抬手,把身后的背包轻放在桌面,从里面抽出用塑料膜包装好的纸盒。
“一个礼物,里面是一个相册,家里条件简陋,我已经尽可能地保留下上面的生物痕迹了。”他说。
傅铭见状拉开抽屉,快速带上手套,接过秦展沉递过来的纸箱。
透过层层包裹的塑料薄膜,他还是能清楚看到盒子上粘贴的英文单词。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还没完!】傅铭的神经立刻被深深刺痛了一下。
“里面是王桐和裴箐的合照。”秦展沉直截了当地说。
傅铭没有抬头看向秦展沉,而是直接带着这个纸箱往办公室外头走去。
沿着走廊,他最后用工卡刷开物证存放室,开始在硕大干净的铁桌上,拆开纸箱上的塑料膜。
秦展沉自觉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进存放处。
“我听说你也在调查裴箐。”秦展沉看着对面认真低头的傅铭问道。
“我发现王队的日记本里,出现了裴箐的首字母缩写,从字里行间看,他们显然是一对恋人。可我们接触裴箐这么久,她却从来没有任何受害者亲属的情绪表露。”傅铭一边回答他,一边翻阅相册里面的照片。
和秦展沉一样,当他看到相册最后一张单人自拍,眼睛猛得一撑,道不明的诡异感让冷汗瞬间爬满背脊。
“我查了裴箐的个人资料,发现她的亲生母亲和舅舅曾放高利贷,后来她母亲因故意杀人被判处无期徒刑,没多久就在监狱里病逝了。”傅铭缓缓放下相册,犀利的眼神盯住了对面的秦展沉。
“她母亲的案子是王队办的——也就是说,是王桐亲手把她的母亲送进监狱。”傅铭最后的一句话,让秦展沉的呼吸跟着顿了一拍。
他忽然意识到,裴箐可能一直把王桐当成杀母仇人。
在她的眼里,母亲一直是善良的慈爱的,裴箐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
真相把母亲的滤镜砸得粉碎,她却不愿相信内里恶臭的现实,一厢情愿地把它当成了冤假错案。
那个把真相摆在她面前的人,变成了裴箐眼里的始作俑者。
“这是非常可能是一场完美的复仇,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受害者是吴文斌杀的,你的同事们也是吴文斌开枪伤害的。但吴文斌逃跑后那场夺走王桐生命、害我姐姐一生与轮椅为伴的大火,很可能是裴箐放的。”秦展沉紧皱着眉头说。
“如果就这个想法推理下去——她积极为我们提供线索,成为案子走向失控的催化剂,其实是为了把所有矛盾焦点都集中到吴文斌身上。只要所有人认定断喉连环杀人案从始至终只是吴文斌一个人的手笔,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他刹那间回想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凶手从最开始的极致谨慎,一步一步演化成最后的错漏百出,手法也从第一案的规整分尸,变成最后的局促不安.....凶手的心态究竟是在警方步步紧追的重压下崩塌的,还是另有原因?
而光看最后一案,粗糙的死亡现场已经完完全全有悖于凶手的“精英”侧写特征,吴文斌忽然发疯挟持杨媛,更是让秦展沉觉得不可思议——这根本不像吴文斌的一贯作风。
有人在背后推动了这场惨剧,让尚存理智的凶手癫狂,让血色以更猖狂的姿态弥漫,也更快走向陨灭。
“如果没有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添油加醋,吴文斌甚至不会发疯,最近出现的受害者,是不是也都不会死了?”更恐怖的想法在秦展沉心里出现。
在这个案子里没有一个人是不说谎的,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苟活;为了复仇借刀杀人;为了达到目的,让虚伪的面具长到脸皮上。
“我在想——甚至连江铎的开枪都是她计算好的,她以为只要利用江铎见到吴文斌时失控的恨,能灭了他的口,让所有的责任都由死人承担。却没想到被我们截胡了。”思续越发奔涌,合理性极强的推理虽是从秦展沉嘴里说出来,却惹得他直打冷战。
“可我们没有证据支持你的推理。”傅铭倒抽了一口气。
裴箐现在处于失联的状态,没有实际性的证据证明推理,那再合理的结果都只能称之为没有意义的猜想。
“我们对吴文斌进行过连续的审问,他已经承认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干的。包括那场杀死王桐的大火。”傅铭接着说道。
嫌疑人已经落网,而且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现在这种情况,裴箐身上就算还有疑点,也都是空谈。
“吴文斌能把所有作案细节都陈述清楚吗?”秦展沉问。
“今年的三场案件可以描述清楚,五年前的案子不行。他说时间过去太久,已经把细节都忘了。”傅铭一五一十地回答。
“但是犯案的大致过程都是能对上的,加上他陈述的时候精神状态是稳定的,所以警方不觉得他结论有任何问题。”他接着说。
“结论能不能再往后拖一拖。”秦展沉接话。
“这个案子已经拖了五年,所有人的耐心和承受能力都到达了极限。你要知道,在大家都最盼望终结的时候叫停是不可能的。”傅铭摇了摇头说。
秦展沉深吸一口气,先是低下头无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深邃的瞳孔重新抬了起来,音调变得意味深长:“故事根本没结束……”
他在片刻的思考中已经接受了现实,断喉连环杀人结束了,但黑暗之中的诡异故事还没有结束。
傅铭与秦展沉在刹那间四目相对,那个逃之夭夭的少女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故事到哪里才能有尽头,他们谁也不知道。
“虽然现在没办法见到裴箐,但我不会就这么让她走掉的,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能找到她。”傅铭终于缓缓开口。
“如果她真的借刀杀人,就说明她已经人畜无害地藏在我们身边整整五年。她本来可以杀死王桐之后就出逃,非要等这场闹剧全都结束才离开。”秦展沉说。
“这些年,她不只是躲在角落里戏谑地看戏,还不嫌事大地拼命加油添柴,让这场闹剧以更快的速度愈演愈烈。”
这到底是怎样扭曲的犯罪心态?
“这样一个伪装能力极强的人,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真的可能找到这个顶级的伪装者吗?”秦展沉最后叹一声质疑自己道。
傅铭倒吸了一口气。
这么看来,裴箐绝对是一个犯罪天才,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这种人,难度可想而知。
“不对……她好像本身就不想躲着我们。”秦展沉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话。
他看着桌面上的【礼物】,只觉得它充斥着矛盾。
如此私密的物品,只可能是裴箐本人的,如果她想要躲,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揭露出这段秘密的关系?
这不符合杀人凶手的藏匿心理。
杀了他还是深爱他,如此矛盾情感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物证室里一下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新的故事即将在落日归西后,再一次粉墨登场了。
三个月后,维也纳金色大厅——
舞台之上,少女端坐在聚光灯之下,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活泼跃动,如同欢快的精灵。
清脆的声音从她的白色三角钢琴中倾泻而出,舞台下那些金发碧眼的听众们,都被这浑身放光的女孩深深吸引。
裴箐演奏的是经典钢琴曲《克罗地亚狂想曲》,大气磅礴的音调中,充满了战争后满目疮痍的悲怆感。
裴箐的情绪异常饱满,让听众仿佛身临其境。
悲哀与辉煌共存,惨烈与希望同在。
谁也不知道的是,在演奏这首曲子的同时,裴箐自己也深深陷入了《克罗地亚狂想曲》营造的悲痛气氛之中。
音符撕开伤口,窥探胸膛里血肉模糊的回忆。挖开本就是断垣残壁的内心,七年前的景象是最深处的朱砂。
母亲被判无期,裴箐手握着那一纸判决,摇摇晃晃地走在 t 城跨河大桥上。
天色已晚,大桥上没什么车子,行人更是少之又少。裴箐的眼神是空洞的,她不明白那个平常温文尔雅的母亲,怎么会是害人性命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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