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觉得……哥哥还会回来?”
姜朝眠不是故意踩对方痛处。
只是刚才旁观她神色,他发现这小姑娘跟那姓孙的狗对骂时,说到哥哥撑腰眼中只有气愤,并没有什么失去亲人的悲伤和恐慌。
好像对自己的话非常笃定,而不仅仅是吓唬对方。
莫阿九闻言,却犹豫了片刻,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哥哥不会就这样丢下我不管的。无论有多难……他都一定会回来找我。”
说完,她对姜朝眠深深鞠了一躬,转头跑掉了。
姜朝眠挠了挠头,这小姑娘的话其实没什么问题,可他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算了,反正有那个书院派来的傻子一直跟着她,我一个菜鸟瞎操什么心呢。”
姜朝眠也懒得再理会,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可惜道:“好好一出戏,糟蹋了。伏商,走,我们去别处逛逛。”
“这位仙君似乎身手不太好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伴随着绵延不绝的喀嚓喀嚓声。
姜朝眠转过头,好奇地望向戏楼中另一位客人:“大爷,您说我吗?”
老爷子吐出两片瓜子皮:“对啊小仙君,平日里还是莫要随便动用灵力的好,打不过哟。”
伏商眼神一寒。
什么东西?也敢越俎代庖,教育他的仆从?
谁知姜朝眠一点不生气,笑道:“嗨,您说得对。总有人要当废物,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伏商:“……”
老爷子:“……”不他不是那个意思。
第018章
“你当真不生气?”
“啊?”
听见这句话时,姜朝眠正带着伏商,在沽海的集市上饶有兴致地逛一家灵器铺子。铺子里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比起清风门的库藏有点小巫见大巫。
不过胜在很有地域特色。
比如现在他手里这个圈,就是用沽海盛产的一种黑玉制成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形成某种结界,短暂阻断灵力或是妖力的运转。老板说是当地的普通猎户进山套小型灵兽用的。
“生什么气?”他一脸茫然地看向斗笠下的少年,看起来已经完全把之前的事抛在脑后。
伏商恨铁不成钢:“……刚才那人说你不行。”
即便是在神迹横行的上古时代,梁渠也是修仙界战力最强的存在之一,若是有人胆敢质疑他们的实力,那对方一定要尝尽失败的苦果,付出惨痛代价。
可是这人,怎么一点也不想争口气?
姜朝眠放下东西耸耸肩,“老人家说得没错。虽然要护住你这样的普通人不难,可就我这两把刷子,在修仙界根本不够看,还是低调点好。”
而且这具身体很脆弱,本就不适合过多使用灵力,别哪天把自己掏空了,得不偿失。
“普通人”伏商没觉得他哪里不行——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整个修仙界在他眼中,就没有很行的,人人都和蝼蚁差不多。
可姜朝眠既然是他的奴仆,自然要比其他人都行。
他又问姜朝眠:“那些人都挤破了头想要替蓬莱书院做事,你不想吗?”
姜朝眠惊讶:“你还知道他们想去蓬莱书院?”
“……昨日听到了。”伏商不自然道。
“哦,”姜朝眠没在意,理智气壮地摇头,“不想,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和他们的追求不一样,他们是想升级悟道还是称霸修仙界,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想开开心心吃喝玩乐,轻松悠闲地活一辈子……嗯,最好是很健康很长寿的一辈子。”
伏商从没见过姜朝眠这样的人类。
千年前没见过,梁渠覆灭后的一千年里更没有见过。
人性本贪,世上真有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吗?
姜朝眠还不知道,二十一世纪广大社畜们的终极追求,就这么被伏商贬低为“无欲无求”。
他走出门,望着眼前阴沉肃穆的沽海城池,饶是地处这孤寒北境,又深陷失踪风波,城中萧条潦倒如斯,仍别有一番异域风味。
比起上辈子乌烟瘴气的格子间和蓝光频闪的方寸屏幕,可有滋味多了。
“我要游遍修仙界的大好河山!”姜朝眠像个旅游博主一样做作地呐喊。
伏商:“……”
“你呢?”姜朝眠回头问身边少年,“你以后想做什么?”
姜朝眠眼中的光太扎眼,伏商移开视线,淡淡地说:“报仇。”
姜朝眠一噎,显然没设想过如此沉重的答案。
“哦、哦……那你,那你……是要去杀掉那些魔怪吗?”他结结巴巴道,“可是你也不懂法术,靠自己怎么打得过?魔怪很危险吧?”
伏商想了想,顺水推舟道:“所以我想修炼,你可以教我吗?”
姜朝眠:“……”
他嘟囔道:“我一个菜鸟能教你什么,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少年默不作声,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就像刚破壳的雏鸟跟着鸟妈妈。
“鸟妈妈”终于停步,心软道:“这样吧,你要是愿意,到时候可以跟着我回清风门拜师。不过,我也不知道你修炼之后,是不是就一定能打败魔怪了。”
总归这孩子无处可去,给他找一个安身的地方也好。
清风门虽然对他多有迫害,但对门下弟子不会太差。
伏商没表现出任何的欣喜若狂,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依你看,这些失踪的人,有没有可能就是魔怪掳走的?”姜朝眠问他。
“不知道,”伏商摇头,“但魔怪抓人只会折磨取乐,然后吃掉。有什么骸骨或是残缺的尸首被发现吗?”
姜朝眠吓一跳,怎么还要吃人?!
他本来不知道魔怪是什么,对这东西根本没概念,如今听伏商一说,只觉得连耳朵里都血呲呼啦的,越发可怜起全家被魔怪所害的少年来。
“你那时候……一定很害怕吧?”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臂。
害怕?
伏商想起族人们湮灭的时刻。
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对报仇雪恨的渴望。
姜朝眠看着少年神色,不知为何又想起刚才那个叫莫阿九的小姑娘。
听起来是相依为命照顾有加的兄长,如今兄长生死不明,她眼中的担忧却并不太浓厚,没有恐惧,也没有像伏商这样的仇恨,看不出太多负面情绪,实在有点奇怪啊。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姜朝眠熟练地知难而退。
他转头看向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可怜儿的伏商,温柔地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城中找个高处,躺着喝会儿茶晒晒太阳吧。”
这可是他身为打工狗时最向往的时刻:摸工作日的鱼,比休自己的假快乐多了!
……唔,勉强就算工作日吧。
于是伏商一头黑线,再次被青年像牛马一样拉着,高高兴兴地奔赴下一个游乐场。
还没走多远,两人就撞见了迎他们进城的那名叫盛丰的捕头。
盛丰穿着一身官服,没带衙役,独自一个人走得行色匆匆,面上带着似乎永远挥之不去的倦色。
他见到姜朝眠一愣,然后爽朗地招呼道:“仙君好,您这是出来查失踪案的?辛苦辛苦……这位是?”
姜朝眠怕他认出伏商,不露痕迹地挪了两步,将少年挡在身后,笑道:“遇见一个老朋友。盛捕头这是去哪?难不成又有人失踪了?”
“哪有的事,”盛丰摆手,“自打诸位仙君来了沽海,最近几日都没再发生新的失踪案了,我们大家心里都感激得很呐。这不,我正要去跟我们城主商议接下来的计划呢。”
“盛捕头辛苦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盛捕头。”姜朝眠说。
他把刚才戏楼子里发生在莫阿九身上的事,三言两语对盛丰说了说。
“她说她的哥哥也失踪了,是这样吗?”姜朝眠问。
盛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的确如此。阿九家中只有她和她哥哥二人,她哥还是最早那批失踪者,或许……或许早不在人世。只是阿九她不肯面对现实……”
姜朝眠:“原来如此。我看那伙人纠缠阿九姑娘应当很久了,她一个小姑娘孤立无援,这种时候大概也不敢来耽误你们,还请盛捕头分神多照看一二。”
盛丰连连点头:“应当的应当的,这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等我从城主那里回来,一定去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无耻之徒!”
“那就多谢盛捕头了,”姜朝眠对他拱拱手,带着伏商准备离去。
“等等,仙君请留步。”盛丰叫住姜朝眠,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锦囊,递给他。
“仙君远道而来,为我们沽海城的事日夜操劳,我们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感谢礼,”盛丰不好意思地在衣角擦了擦手,“这里面装的是一枚吊坠,虽不值什么钱……是我们城主亲自施法加持过,可以抵挡一定的法术攻击,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姜朝眠接过来,难得生出点不干正事的心虚:“这……是单单我才有,还是别的仙君也有呢?”
盛丰笑道:“都有都有!城主原就是打算送给各位仙君的,这不是先遇到了您,我就先给您了。”
姜朝眠倒出来一看,是用墨绿玉石雕成的一片缩小版兰草叶子,后面穿着银针,一闪一闪发出朦胧的光,还挺别致。
“我那就却之不恭,谢过盛捕头了,”姜朝眠道。
盛丰一走,姜朝眠转手把吊坠塞给伏商,“这个给你吧,你又没什么灵力,留着防身。”
伏商没接,嫌弃地垂眸:“不用,我不喜欢戴别人的东西。”
姜朝眠:“……”没想到小可怜还挺讲究。
“行吧,那你跟紧我,我保护你。”他也不强求,随手把玉石叶子别在自己胸襟上,权当个装饰的胸针。
“那我们……”
姜朝眠刚一抬腿,传讯石响起清脆的声音。
拿出来一看,是跟他“分道扬镳”的端木华偷偷发来了探听到的讯息。
姜朝眠拧起眉头,念出声来:“失踪者的共同点是灵力……失踪常在同一户重复发生……”
“……失踪者很可能还活着?”
第019章
端木华发过来的信息寥寥数语,并没有说得十分清楚,也不知这些线索怎么来的,可靠性有几分,不过——
“如果失踪者还活着,这么多人究竟能去哪儿呢?”姜朝眠疑惑地喃喃自语。
沽海城几乎是蓬莱境内最北的地方,天高日远,偏安一隅,不可能有什么发羊癫疯的魔头大老远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抓人,抓完还费劲养着。
既然所有失踪都发生在沽海城内,幕后黑手一定就在附近,人也在附近。
但沽海并不大,人能藏在哪里?
“我们要去找吗?”伏商倾身过来,语调中有一种隐隐的跃跃欲试。
姜朝眠吃惊:“你还知道哪里有能藏人的地方?”
据他所知,沽海附近的洞穴山林可是早就被官府和书院搜寻了无数遍,连一个失踪者都没有发现。
果然,伏商摇头:“不知道,但可以试试看。”
他就不信,把整个沽海连地皮一起掀个天翻地覆,总能找到。
“……”姜朝眠面色忧愁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小伏啊,你可不能沾上逞能的坏毛病。”
伏商:“?”
“你看,这上面说失踪的人和灵力有关……你自己一个人在城郊待了那么久都没失踪,说明你的灵力……”姜朝眠思索片刻,选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唔,还有待提高。你说以你我这种档次的实力,怎么可能比书院还厉害,干成这么难的事呢?反正肯定找不到,还不如不找。”
伏商:“……”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我们这些小矮子,还是多晒晒太阳补钙吧。”姜朝眠懒懒地说。
他打了个呵欠,给端木华回讯叮嘱对方注意安全,然后招手示意伏商赶紧跟上他,趁着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去享受最后一点人间余晖。
伏商听不懂什么叫补盖,但他被咸鱼的歪理邪说洗脑了一整天,连拒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一脸麻木地跟在青年身后。
前方的姜朝眠走得轻松,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莫阿九。
失踪者若真的还活着,那莫阿九的反应就很合理了。
所以,那姑娘难不成是……知情者?
……
宵禁前,姜朝眠带着伏商回到了客栈。
奇怪的是,今天的客栈大堂没再被热爱开会的弟子们占据,显得异常冷清。
那个讨厌的禾苗不在,偶尔撞见的个别弟子也步履匆匆,面上绷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神色。
姜朝眠本来还以为今天和他差点打起来那人肯定会回来告状,不想压根没人管他。
没人管好,要的就是没人管。
姜朝眠一扫刚才回来路上的疲态,健步如飞地奔上楼,推开自己房门大喊一声:“馒头,爸爸回来啦!快过来给我抱抱!”
往日身手敏捷过头的白猫,居然在跳下桌子的时候左脚绊了右脚一下,不幸被姜朝眠扑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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