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拿酒盏轻轻地撞了一下霍桐儿的酒盏:“要与不要,你说的算。”说完,她便仰头喝了个干净。也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这屋内炭盆比较暖的缘故,花九说完这句话后,双耳发烫,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霍桐儿心跳微乱,指腹缓缓碾过酒盏的边缘,明明没入喉,却已有些许烫意。
“还有这个!”这突然而起的暧昧氛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花九赶紧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霍桐儿面前:“虽然不是原来的那对,可是也能有八成相似,妙娘不要嫌弃,等到了临淮,我重新找好的工匠再给你打一副。”
霍桐儿打开了盒子,盒子里的一副耳饰与她掉了一个的那副确实有八成相似。那么多年来,真是头一次有人这般对她上心。说不感动,是假话,说不心动,那也是假话。短短几个时辰,便拿出这样的真心实意,这比那些哄人的话更甜、更酥。
“若是不喜欢……”
“帮我戴上。”
霍桐儿主动迎上她的目光,将盒子推向花九。
花九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将霍桐儿耳上的耳饰拿下,每一次无意间的触碰,都像是一记温暖的小拳头,轻轻地捶在霍桐儿的心房上。
荷香醉是醉人的,花九却是醉心的。
“慕言。”
“嗯?”
“今晚准你入房。”
“啊?”
霍桐儿挑了挑眉,眼底俱是笑意,明知故问:“不想?”
“想!”花九说得坚定,又觉这样说,似乎有些失礼,万一被霍桐儿误会了什么,那不是更糟糕么?她赶紧解释:“我、只是不放心你跟玳瑁……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冷不丁的,花九脸上一暖。
原是霍桐儿在她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谢谢。”
“谢?”
“好饿!吃饭!”
霍桐儿也不敢多看她,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再不吃凉啦!”
花九手里还拿着两枚没来得及给她戴上的耳饰:“可……这个……”
“突然饿了,吃完再戴。”
“哦……”
花九悄悄打量霍桐儿的耳垂,此时与她一样通红。她心跳微乱,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妙娘这样的人,怎会喜欢一个女子呢?想到妙娘方才亲她那一下,她好不容易平静些许的心跳又雀跃了起来。
万一呢?
霍桐儿一样心海翻涌,至少她亲慕言那一下,慕言并没有惊恐与抗拒。
万一呢?
第十九章 鲜红
入夜之后,两人洗漱完毕后,本该好好歇歇。可是,今日还要分床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这事本该霍桐儿主动提,可今日已经准了花九入房,她若再提,未免有那么一点不矜持。
霍桐儿轻咬下唇,没有多看花九一眼,默然走到床边,除了鞋袜便倒下了。
花九看了看霍桐儿侧卧的背影,心道今日不可得寸进尺,还是不要去招惹霍桐儿得好。她带着一丝失落回到了昨夜休息的椅子边上,苦笑轻叹。昔日比这个苦的地方都睡过,可不知怎的,与霍桐儿同床后,她觉得这些地方都不好睡了。
霍桐儿听见了她的叹息声,蜷起身子压低了脑袋,满脸都是笑意。这个傻慕言,她又没说不准上床,脸皮子厚一点点不就成了。霍桐儿惊觉自己多了一丝燥热之气,连忙打住这些旖旎之念,告诫自己莫要乱想。
喵。
玳瑁蹭了蹭花九的脚踝,好不容易今晚逃出霍桐儿的“魔爪”,它只想跟主人一起歇息。
怎的忘记了玳瑁?
霍桐儿翻身坐起,忽然朝着玳瑁招了招手:“过来。”
此时,花九已将玳瑁抱在了怀中,这句过来也不知是自己,还是玳瑁。她怔了怔,指了指自己。
霍桐儿轻咳一声,索性将错就错:“对。”
花九暗自欣喜,抱着玳瑁走了过来。
霍桐儿往里面挪了挪,别过脸去,低声道:“天寒,一起歇息,不容易着凉。”她这理由说的自己都觉得心虚。
“哦,好!好!”花九连忙把玳瑁放下,便开始除自己的鞋袜。她生怕霍桐儿一会儿变卦,脱下后便立马躺下了。可躺下之后,便觉自己犯了个小错,她忘记把枕头给拿过来了,此时她枕了一半,霍桐儿枕了一半,两人挨得极近,呼吸就近在咫尺之间。
心,乱了。
霍桐儿欲言又止,气氛变得暧昧了起来。
花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眉眼,本该开口解释一二,却陷在了妙娘的秋水双瞳之中,满心满眼都是她。
目光交缠,忽然变得炽热起来。
“我、我去拿枕头!”花九意识到自己想要吻她,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抱了自己的枕头过来,小心放下后,仓皇道:“妙娘,明日见。”说完,她便倒在了自己的枕头上,只敢扯来一只被角,便背过身去,不敢再看霍桐儿一眼。
霍桐儿哑笑着给她牵了牵被子,将她的身子盖好后,支起身子拿发梢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耳翼:“慕言,你好像很怕我?”
“不是怕你……”花九还是不敢看她,将双目闭得紧紧的,“我是怕我……”她忍住那些话,她竟是对一个姑娘家有了那些念想,她觉得自己坏极了。
霍桐儿轻笑:“嗯?”
“我……我是个坏人!”花九埋首被角,她只能给霍桐儿这个理由,“不说了,不说了,休息。”
霍桐儿忍笑看着她那臊红的整个耳朵,竟是莫名的可口。
咬下去……
霍桐儿强忍住了这个念头,不过短短数日,她竟对花九有了这么浓烈的妄念。原以为忘不掉的人,此时此刻在她心间一点影子都没有了。原来,昔日都是自己画地为牢,自以为那一步很难走,可真走了那一步后,也没有那么了不得的。
她侧倒在了枕头上,却贴上了花九的背脊。花九只觉脊骨深处被什么麻酥酥地抽了一下,她不禁绷直了身子,心痒得很,也燥得很。
“妙娘?”
“天冷,这样暖些。”
霍桐儿随口绉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顺势伸臂搂住了花九的腰杆。花九绷直了身子,哪里还敢多动一下,结巴道:“哦、哦。”
“慕言。”
“我在。”
“明日开始,我们把钱合计合计,一起用。”
“啊?”
“不能总是你一个人赚钱养家啊。”
花九听到这一句,仿佛吃了蜜糖一样——妙娘说养家,是默许了相守一生一世么?
“好不好?”霍桐儿没有听见她回应。
“好!”花九赶紧回应。
霍桐儿收拢双臂,额头抵上她的背脊,只觉温暖与踏实。她合上双眸,轻轻地蹭了蹭,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儿:“从明日开始……”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花九听不分明:“开始什么?”
霍桐儿没有回答,似是已经入眠。
花九没有再问下去,壮着胆子覆上了霍桐儿搭在她腰上的手背,给她暖着。来日方长,大燕山高水阔,慢慢走,慢慢陈酿这坛女儿红,终有一日,或可再饮一遍两情相悦的合卺酒。
霍桐儿悄悄地分开指缝,让花九的手指缓缓嵌入,她让了一步,也敞开了自己的心门,只待这位探花娘闻香而至,一览她心中的山水。
心安了,入睡也快了。
霍桐儿终是入了梦,在梦中独自一人踏入大燕的北都灞陵城——
那是灞陵城的秋闱时候,各地士子纷纷入京参与科举。今日正是放榜之时,她跟着人群,往最热闹的皇城城门下看去,今科的三甲已经出了名次,那些少年一个一个春风得意,脸上都是灿烂的笑意。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位红衣探花娘身上,那是她熟悉的人——花九没有束胸,堂堂正正的以女子之身穿着探花的大红官服,戴着乌纱帽,帽边簪着一串金色桂花。她就站在阳光之下,站在万众瞩目之中,哪怕在一众俊俏的士子之间,也没有半点逊色,甚至还透着一抹无可替代的明艳光彩。
“慕言。”
霍桐儿高兴地大声呼喊,朝着她招了招手。
花九回眸,在人海深处瞧见了她。她笑意温暖,整了整衣冠,便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霍桐儿心跳加剧,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也朝着花九奔去。
“妙娘。”
花九在她面前驻足,握住了她的双手,眼底只剩下了浓烈的情念。
霍桐儿仿佛被她的目光烫化了,她想要躲避她的目光,刚刚低头,却嗅到了她的气息近在咫尺之间。
霍桐儿惊惶看她,可花九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她下意识想逃,花九的手覆上了她的后脑,抢先堵住了她的后路。
“别……这里……有人……”
她在唇舌的缝隙间凌乱地抗议着,花九却趁机缠住她的舌,将她的所有抗议碾碎、封堵、一起沉沦。她只记得那一刻的花九鲜艳得好似一朵炽热燃烧的红莲,要将融化、烫坏、甚至吞噬殆尽。
她怎能,又怎会如此不管不顾?
当一线理智恢复,霍桐儿用力推开花九的一瞬间,终是挣开了双眼:“不能在这里!”眼前哪里是灞陵城的宫门之外,那个跌落床下的花九也不是穿着大红官服的探花娘。
只见花九眨了眨眼,有些惊乱地望着她,双颊微红:“怎么了?”玳瑁从花九身后探出脑袋来,同样震惊地望着霍桐儿。
“做、做噩梦了。”霍桐儿歉然走下床,向花九递去手,“对不住啊,慕言。”
“没事。”花九并不是震惊霍桐儿的梦中推人,而是震惊于她的力气。她握住了霍桐儿的手缓缓站起,低声嘟囔道:“没想到你的力气竟这般大。”
“我……我小时候……身子不太好,就跟着苏年练过几年。”霍桐儿赶紧解释,“没摔坏你吧?”
花九忙摇头道:“没事,我无碍的。”
“真的没事?”
“我没事,只是……”
“只是?”
花九尴尬地瞄了一眼床:“得换一换。”
霍桐儿回头一看,下意识往后一摸,指腹上竟有些许鲜红,她来了月事。
“妙娘莫慌!我这就给你打热水来!月事包就放在行囊里面,你先拿了用上!”花九赶紧安慰,匆匆套了鞋袜,身上裹了大氅便开门出去,给霍桐儿打热水去了。
霍桐儿双颊泛羞,虽说床单上的血渍并不多,正因为不多,只怕拿出去会被清洗的妇人们笑话,以为这是落红。本来笑话了也没事,可若是郡夫人杀了一记回马枪,或是留了什么眼线下来,误会了这是落红,当她之前说的都是谎话,麻烦不就又回来了。
不成,不能惊动客栈负责清洗的妇人!
花九回来的时候,霍桐儿暂时收拾好了,正在换客栈的床单。她来的时候,也带了两床新的,那是知澜给她准备的,就怕客栈不干净,她住得不舒服,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花九把热水放下,上前帮手:“妙娘,你先去用热水净身,这些都交给我,我换好就拿去给客栈的婶子。”
“不行!”
“为何?”
“不能让人瞧见,会误会!”
“误会?”
花九恍然,笑道:“我又不是那种莽夫,怎会把妙娘弄成这样……”话说了一半,惊觉自己说了句荤话,不禁俏脸飞红,赶紧抱拳向霍桐儿道歉:“妙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真是越描越黑。
霍桐儿也觉得臊人,急道:“我是担心江采菱收到消息回来,以为我骗了她!”
“江采菱?”花九愣了一下。
霍桐儿跺了下脚:“郡夫人!”
江采菱若是折返,那是真的有嘴说不清,只能暴露花九的女儿身了。
第二十章 梅花糕
两人在镇子上又逗留了几日,待天色转晴后,两人继续往东走。霍桐儿不是没有走过山路,而是昔日穿山过水,为的只是生意,如今走一程,看一程,那些寻常山景也别致了起来。
更何况,身边还有个越看越眉清目秀的探花娘,花九。
花九担心她与玳瑁在车上无趣,便一边赶车,一边与她隔着帘子说笑,说到有趣处,两人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十分快意。
这深山老林中,哪用再管什么人间规矩,想笑便笑,想闹便闹,那些只有幼时才能拥有的无法无天,霍桐儿在这几日间重新拾起,沉浸其中,好不快活。
“再走两日,我们就踏入楚州地界了。”花九悠悠赶车,望着前面的山道尽头,“我还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恐怕要多耽搁一日。”
霍桐儿轻抚着玳瑁的脑袋,笑道:“无妨,慕言想带我去的地方,一定很美。”
“其实……就是一片……”
“说出来可就不惊喜了。”
霍桐儿打断了她的话,对着玳瑁道:“对不对呀,小玳瑁?”
玳瑁低声喵了一声。
“好。”花九已经想好,今夜一定要提着灯,带霍桐儿去那片野生梅林瞧一瞧。越往东走,下雪便越少,赏梅还是得在辰州。
随后,花九赶车驶入了最近的镇子。刚入城时,花九便注意到了沿街装点的花灯,她仔细想想,此时离上元节尚早,应当是遇上了这个小镇的庙会了。
此时霍桐儿听见外间热闹得紧,便掀起窗帘瞧向外间——这市镇是辰州最大的一个镇子,名曰梅来镇,就坐落在一处山坳里。虽说四面环山,交通却便利得很,东边有处水洞,直通楚州,那是漕运的必经之路,西面就是她们进来的这条山路。说是山路,却宽敞得很,据说是上任县令为了老母出行便利,便拿了半数家产出来,重新修了这条山道。这梅来镇还有个特别的习俗,便是每逢单月十五,必有庙会,也必有请梅神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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