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道:“我家公子说,希望花公子亲自上门作画,好一睹公子画画的容姿。”
“今日?”
“对,今日。”小厮稍微让了让身子,两人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马车,“还请公子与夫人,移驾别院。”
花九急道:“内子近日身子不适,就不去了吧。”
霍桐儿心头疑惑更重。
小厮不与花九商量:“我家公子向来说话一言九鼎,花公子就莫要耽搁了。”
花九无奈叹息,看向霍桐儿时,眼底多了一抹歉意。霍桐儿不解看她,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花九只得牵着霍桐儿上了马车。
待小厮赶车前行时,花九将那锭金子翻转给霍桐儿瞧,只见金子底部烙了四个字“灞陵帝库”。这下霍桐儿明白今日请她们的人是谁了,普天之下,胆敢动用帝库金子的人,除了当今天子,还有何人?
照理说,入春之后,天子才会驾幸临淮,可如今尚在正月,天子怎的就如此神神秘秘的来了?
“妙娘,别怕。”花九覆上她的手背,将她微凉的手暖了起来。
霍桐儿并不是怕:“我总觉得……我们卷入了一桩大案。”
“你的意思是……陛下突然来此,事关梅来镇那个案子?”花九也想到了一起,如若是这般,天子来了也好,一旦查出什么,也好直达天听,交给天子处置。
霍桐儿点头,认真地看着花九:“慕言,若是此事牵连众多,幕后之人是你我都无法撼动的人,你可想过退路?”
花九蹙眉,一旦真如霍桐儿所言,哪里还有退路?如今摆在她们两个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便是一查到底。
霍桐儿却笑了笑,捧住了花九的脸:“既无退路,我们便一条路走到底,生死同途。”
花九满心亏欠,垂下眼来,不敢再看她。
霍桐儿却凑入她的视线,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陛下没有登基前,我也是见过的。苏年说,他是个好皇帝,想必不会滥杀无辜。”
花九哽咽地点了点头。
霍桐儿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慕言,若是我遇上了那位老人家,我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不要自责。”
花九眼眶微红,刚欲说话,却被霍桐儿抢先一步。
“你若觉得亏欠我,便好好想想,今晚烧什么菜与我吃。”
花九破涕为笑:“妙娘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明明是我让你想,怎的又让我想?”
“那……”
“怎的?”
“我一定好好想!”
霍桐儿看她双眸重新有了光亮,顺势偎入她的怀中,圈住了花九的腰杆,悠悠道:“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好人一定有好报。”
花九搂住了她的肩头,莞尔道:“阿娘也这样说。”想到阿娘,她又想到了阿娘养的隼儿,也该给她来信了。她在临淮待了好些日子,却迟迟没有收到来信,阿娘那边难道出什么事了?她的心弦微颤,只望能早日收到来信,好让她安心。
第三十五章 丹药
马车一路出了临淮城门, 径直去了城外的庄子。庄子是临淮某位富商的产业,连小千岁也不知这位富商是什么来头,出手甚是阔绰, 一买便是半座山的地头。陈骊央人打听过, 这置办地皮,必须经过官府, 可官府查到最后,只知道是个叫风玉的盐商, 再往后查, 便什么都查不到了。
反正这人也没有碍他的事,平日也鲜少来庄子小住, 陈骊派人盯了一阵子, 没有发现异样, 便不了了之。
今日派去盯着花九的探子来回报时,陈骊正在把玩一双玉核桃:“如何?那老头真送走了?”
探子如实答道:“花公子给了那老头三只大黄狗, 就叮嘱了几句, 便将老头劝走了。”话音一转, “老头那边倒是没什么异常, 倒是后来有一个小厮把花公子夫妻二人接走了。”
“去了何处?”陈骊手指收拢,停下了把玩。
探子继续道:“小的跟了一路,他们去了城外的半山庄子。千岁知道接他们的是谁么?”
“谁?”陈骊目光阴沉。
“新科状元, 张慎。”探子觉得今日是立了大功,“小的凑近了听了一会儿,那张慎平日里看着廉洁,其实也是个会笼络的主儿。他把花公子请过去, 只是为了让花公子给他画上几幅画,好送给几位尚书大人。”
“画画而已, 何必神神秘秘的跑去庄子里?”陈骊隐隐觉得不对劲。
探子继续道:“原先小的也这么想,所以偷偷地溜了进去,发现庄子的厢房里都放了大木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黄金!”
陈骊大惊,若是如此,有些事便清楚了。那位风玉一定就是刑部尚书的化名,这位刑部尚书可是张慎的恩师,虽说张慎是陛下钦点的刑部员外郎,可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刑部尚书的推波助澜。每年一甲三位都要下放到州县当县令历练三年以上,有了政绩才能调任京师继续当京官,这位张慎直接就做了京官,如此平步青云,在大燕已经算是一桩奇事了。至于这位刑部马尚书,是出了名的清廉,没想到竟是金玉其外,竟敛下了如此多的财帛,这倒也算一桩趣事。
探子瞧见陈骊露了笑意,哈腰道:“千岁,小的这几日会去再探探的。”
“不必了。”陈骊摆手,“当官的总要贪点什么,要么是权,要么是利,要么是名,你我何必参合他们呢?”只要那些黄金还在临淮的庄子上,他便握住了这位马尚书与张慎的命脉,他倒也不怕他们翻起什么浪来。
只要皇后娘娘诞下龙子,他便在朝中有了新的靠山,等那位小皇子稳坐东宫,还怕断了荣华富贵么?
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便是。
“继续盯着花公子就是,其他人不必管。”陈骊不放心的只有这位花九,其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腹中龙子。
“是。”探子领命退下。
陈骊再次转起掌心的玉核桃,眸光复杂地望向正堂悬着的那幅百子图。
快了,快了。
与此同时,花九与霍桐儿跟着张慎进了暗道,步入了庄子下的暗室之中——暗室甚是明亮,座椅茶几,一应俱全。
天子燕玉枫端坐茶几边上,悠闲地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抬眼看向霍桐儿,笑问道:“苏年近日可有觅得什么好茶?这壶碧螺春已经快见底了,再不给朕补货,朕可要断货了。”
霍桐儿急忙行礼道:“民妇拜见陛下。”
“免礼。”燕玉枫挥手示意霍桐儿平身,转眸看向一脸惊讶的花九,“你这小子,眼光不错,霍家的这位堂小姐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绝世佳人。”说着,他故意轻佻打趣,“朕,也是曾经惦念过的。”
霍桐儿心头一惊,花九却笑道:“陛下,这叫做先下手为强。”
这次是张慎露了惊色,连忙给花九递眼色:“花九,莫要放肆。”
“哈哈。”燕玉枫放声大笑,“朕的探花郎,胆子可比你知道的大多了,否则当初也不敢私下抗旨,求着朕辞官。”
花九拱手求饶:“幸得陛下是万世明君,草民才能有命与妙娘喜结连理。”
燕玉枫顺着她的话往下话锋一转:“所以,朕交给你的事,你办完了?”
“在临淮有事耽搁了,不过草民记得的,明年一定能绘制完成大燕地理志。”花九收敛了笑意,认认真真回答。
燕玉枫意味深长地看向霍桐儿。
霍桐儿可不能让天子以为,花九不务正业是因为耽于儿女情长。既然今日见到了天子,自当把知道的事尽数告之。
“陛下误会了,只因近日慕言救了一位老人,此人与一桩案子有关。”霍桐儿说得坦荡,“先前在梅来镇与张大人也有一面之缘,张大人可还记得梅神灵女案?”
张慎神色一紧:“你们又撞上了?”
“注定要掺和的事,是怎么都避不开。”花九点头,“那位老人带着自家的狗子不远千里寻至临淮,只想找回失踪的外孙女,哪知临淮知府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他与狗子下了狱,若不是我意外入狱,只怕这老人与狗子已经死了。”
燕玉枫脸上没了笑意,肃声道:“那老人与狗子何在?”
“回陛下,狗子尚在我府中休养,那老人不能久留临淮,今日刚把他送走。”花九说完,解释道,“此案疑点重重,既是在临淮断了音讯,必定能在临淮查到点什么。知府想来是知道内情的,所以先前我故意当着老人晕死旺财,就是想让知府放低戒心,后来我又赔了那老人三条狗子,特意将他送回辰州,为的就是让知府知道,我没有继续调查的意思。”
燕玉枫眉心紧锁:“你就不怕那老人半途被人截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九不怕他们下手,“那老人是仗着旺财一路嗅寻,才寻到了临淮,既然旺财已死,那老人铁定不能再查下去,离开临淮回到故乡,只要一切如常,他们便不会横生枝节。我若找人保护他,那便是心中有鬼,那老人才是真的活不下去。”
张慎叹息道:“梅来镇一案,我原先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
“陛下微服私访至此,只怕也是为了此事吧?”霍桐儿问道。
燕玉枫摇头:“原先只为了一枚丹药,现下又多了一桩。”他确实没有想到,梅来镇的案子竟然在临淮出了续集,本来是想等把丹药查探清楚了,再让张慎继续暗查。看来,此事比他这丹药更为重要。
霍桐儿疑声问道:“丹药?”
燕玉枫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盒子,将盒子打开后,拿出了里面的一丸猩红色的丹药,摊在掌心给两人详看:“此药来自临淮蛊医,太医说,每年这个时候,蛊医谷会来两位江湖神医义诊,要知此药由来,一问便知。”
隔着三步之遥,霍桐儿与花九都能闻到这丹药散发的浓重血腥味。
花九问道:“陛下是在何处得的此丹药?”
燕玉枫面露难色,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慎。张慎低声道:“皇后娘娘近日颇是喜欢服用这种药丸,陛下担心得紧,便想暗访此药由来。”说着,张慎给花九递了个眼色,“皇后娘娘出身尊贵,后族可是惹不得的。”
这句话可不是字面意思。
天子不远千里微服私访,只怕不仅仅是为了丹药的由来,还为了顺藤摸瓜,寻一点皇后可能的把柄,往后也能拿捏后族。
这个言外之意,花九与霍桐儿都明白,本来两人应当抽身事外,可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是不能回头了。
“陛下来此,也是听说二位在此,刚好可以帮忙调查此丹药。”张慎又补充了一句。
梅来镇的案子尚在局中,这会儿又多了一桩皇后娘娘的丹药案子。霍桐儿无奈悄悄叹息,心道就算花九除夕那日没追那蟊贼,只怕也躲不过天子的这一桩事。既然是怎么都躲不开,那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花九歉然牵了牵霍桐儿的衣角,没等说什么,霍桐儿便双手去接燕玉枫手中的丹药:“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等幸事。夫君高中却辞官,有愧陛下恩眷,若能帮陛下办好这两件事,想必心中的愧意能少几分。夫君,你说是不是?”
花九怔了怔,只得答道:“知我者,妙娘也。”
燕玉枫将丹药收好,递给了霍桐儿,他怎会不知霍桐儿的意思,当下许诺:“放心,办好了这两件事,朕收了花九的大燕地理志,便放你们真正逍遥江湖。”
霍桐儿莞尔福身:“谢主隆恩。”
燕玉枫话有深意道:“花九啊,你这位娘子是一等一的好,朕虽有佳丽无数,却也羡慕你,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花九这下可不敢云淡风轻的答话了,正色道:“妙娘的好,自是难得。”
叮铃铃。
忽然,有人拉响了密室铜铃。
张慎警惕地走到石门之后,打开了通话小孔,沉声问道:“何事?”
“来了探子,翻见了房中的金箱子幌子,便匆匆走了。”来人回复。
“知道了,继续暗中盯着庄子。”
“是!”
张慎关上小孔,转身回来,对着天子一拜:“陛下,只怕我也被盯上了。万幸这庄子布下了幌子,他们查到最后只会查到恩师那边,但是臣只能在临淮做颗明子了。”
燕玉枫舒眉笑道:“幌子既然被他们发现了,那便好好当这颗明子,明日拿些金子,去拜访临淮知府吧。”
张慎领命:“诺。”
第三十六章 戏中真
自打庄子里出来, 霍桐儿便一路静默,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盒子,似是在思忖什么。花九满心歉疚, 也不敢多问, 只得安静陪着。
归家之后,霍桐儿与往常一样, 唤了玳瑁过来,摸了摸脑袋, 便抱着玳瑁往内屋去了。
“妙娘……”
“我饿了。”
花九忍不住轻唤, 霍桐儿回头笑笑。
“我这就去烧饭。”
“嗯。”霍桐儿只点了点头。
花九的心空落落的,自打除夕那日出了事后, 她觉着与霍桐儿似乎疏离了些。平日里那些多管闲事的代价, 她都是不怕的, 唯独眼前这一种,她不仅怕, 还难受得紧。哪怕妙娘像那日一样, 与她争执两句也好, 偏生妙娘就像没事一样, 波澜不惊。她越是猜不透妙娘的心思,就越是忐忑。
半个时辰后,花九将烧好的饭菜端入房中。
“妙娘, 吃饭了。”
“好。”
霍桐儿将怀中的玳瑁放在桌边,帮着花九张罗好菜肴:“把门窗关好,我有话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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