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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潮汐(GL百合)——顾徕一

时间:2024-05-15 08:01:07  作者:顾徕一
  孟宁点头认可:“她是故意的。”
  故意用更多的愧疚绑住她,牢牢把她绑在这个世界上。
  祁晓帮孟宁铲完猫砂,搡她一下:“我好不容易轮休还来帮你, 请我吃雪糕。”
  孟宁震惊了:“你让我一个毫无收入的人请你,黑心不黑心呐?”
  “你这地方这么偏, 打车过来就花了我五十,我不能再往里贴钱了。”
  “谁让你打车了?你就不能坐公交吗?”
  “不能,我起晚了。”祁晓笑嘻嘻的。
  这附近没有孟宁想要打工的711,只有那种很老式的小卖部,两人走到冰柜前,祁晓拿了支苦咖啡,一转头,孟宁在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她。
  “不是吧。”祁晓震惊了:“苦咖啡都不行?”
  “三块五,挺贵的呢。”孟宁说:“要不,你拿个绿色心情。”
  “抠死你算了!”
  祁晓嘟嘟囔囔扔下苦咖啡,换了支绿色心情,孟宁笑着自己也拿了支,去扫码付钱。
  祁晓知道孟宁这人心重,她这么来帮孟宁的忙,要是连支雪糕都不让孟宁请,孟宁心里不好想。
  两人坐在小卖部外吃绿色心情。是那种很老式的座椅,白色塑料靠背椅和同样材质的桌面用钢架焊在一起,年头久了,桌面龟壳一般裂出一道道纹。
  孟宁在跟祁晓闲聊自己做义工:“最难的不是给猫洗澡或铲猫砂,是带猫去做绝育。天哪,我都不知道我剥夺了多少只猫的蛋蛋,那些猫醒来后一脸怨的看着我,你说这到底是攒功德还是败人品?有时候我都在想,老天下辈子不会罚我当只生来就没蛋蛋的猫吧?”
  祁晓觉得这支绿色心情来之不易,吸溜着吃:“那你还来干,你这是对你的慈善事业爱得深沉呐。”
  孟宁拎起唇角:“我可以当只母猫啊!母猫不是生来就没蛋蛋吗?你四不四傻。”
  祁晓一愣,随即用力一搡她,孟宁手里的绿色心情差点没飞出去。她现在连支绿色心情都觉得贵得要死,赶紧捏稳了。
  祁晓说:“看不出来啊孟宁,够贼的你。”
  孟宁抿着唇笑。
  祁晓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得走了啊,我上次玩那剧本杀不错,我答应宋宵了等她今天加完班带她过去看看。现在走还能坐公交,再晚点走时间赶不及又只能打车了。”
  “行啊,你去吧。”
  “之后的活你自己能行吧?”
  孟宁一手捏着绿色心情,对她扬了扬另只胳膊。
  祁晓看她清朗的眉眼:“你下辈子如果当小母猫,肯定是那种特漂亮的小母猫,三花色,迷死一众小母猫的那种。”
  孟宁怔了下。
  哦,变成猫还是喜欢同性啊。
  挺好挺好。
  祁晓拈着她的绿色心情就往公交站走,走了一半想起,那密室逃脱的简介折页她刚掏出来给孟宁秀了秀,忘拿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准备拿给宋宵看一眼来着。
  看眼时间勉强还来得及,便又倒回去。
  远远看到孟宁坐在那小卖部的小破桌边,大概准备把绿色心情吃完了再回去工作。刚准备挥手叫她,又瞧见她身边还坐了个人,应该也是义工,孟宁的同事。
  孟宁冲对方淡笑了下,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对方掏出手机来玩,孟宁就没说什么了。
  她身后的小卖部有着泥浆墙色,窗扉漆成淡淡的红。风很和煦,扫着她鬓边的碎发。她有一点点发呆,也没伸手拂,手里的绿色心情吃了三分之二,露出一截扁扁的木棍,她无意识的咬着。
  祁晓突然就心酸了,叫也没叫孟宁,扭头就走。
  突然路边一辆迈巴赫轻冲她鸣了下笛,吓得她一哆嗦。
  她也没撞迈巴赫上啊,怎么着碰瓷啊?她想着要不要顺势就躺在地上,来个反向碰瓷,车窗降下来,露出温泽念骨相优越的一张脸。
  她看看车牌,又看看温泽念。
  温泽念还买了辆车啊?
  这是打算不去巴黎、在这儿长期战斗了?
  温泽念淡淡道:“回市区吗?我送你吧。”
  ******
  祁晓不知温泽念的车在这停了多久。温泽念降下车窗的姿态很从容,脸色好像与郊区拂柳的风融为一体。
  祁晓觉得自己这次轮休太倒霉了,真的。她不仅花了五十块钱打车、铲了三个小时的猫砂、只回本了支一块五的绿色心情,还撞见了比她不知高多少级的上上上上上司。
  有比搭上司的车更恐怖的事么?
  有的啊!就是你不仅搭了上司的车,还得跟她单独相处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到市区!
  好在温泽念开车开得安静,没什么跟她聊天的意思。
  她也就扭头看向车窗外,虽然这郊区的景色根本没什么好瞧,贫瘠得像程序员的头发。
  过了会儿,她的E人魂按捺不住了。
  咬了咬唇。
  又咬了咬唇。
  没忍住,低低的开口:“那个,你刚才也看到了吧?”
  温泽念没问她看到什么了,只应了句:“嗯,看到了。”
  祁晓一下子就心酸了。
  一下子就跟温泽念变成同一战壕的战友了。
  她刚才看到孟宁和义工同事坐在一起,很安静,有些像她刚认识孟宁时候的样子,也没刻意说话,也没刻意笑。而孟宁自打被从海里捞起来后,无论是面对她还是温泽念,都有点用力过猛的嫌疑。
  总是说得很多很多。笑得很多很多。
  有时祁晓也会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比如孟宁那晚游进海里的时候,发现自己仍对这世界有眷念,所以想开了。温泽念不是说孟宁小时候其实挺开朗的吗?还有点蔫坏,说不定,她就是不破不立,下决心走出来了。
  可今天一见,祁晓就知道不完全是这样。
  孟宁不知道如何在她们面前自处,所以才说得很多很多,笑得很多很多。好像一安静下来,就会让她们想起孟宁做过的傻事。
  而温泽念比祁晓,还要更惨一点。
  温泽念还会让孟宁,想起更久远以前的傻事。
  祁晓问温泽念:“你有没有很替孟宁难过啊?我觉得她好累啊。”
  温泽念顿了顿,让两人的谈话留出一个小小的空白。
  然后才说:“我替她难过,我也有一点点,替自己难过。”
  祁晓一下子又不行了。
  她一下子扭头转向窗外,她这么容易共情的人,温泽念一句话差点没让她哭出来。
  温泽念从来没有直言过对孟宁的喜欢。
  温泽念只是很克制的说:“我也有一点点,替自己难过。”
  妈的,祁晓在心里骂脏话,为什么两个人互相喜欢这种事,永远都这么难啊!
  ******
  三天后温泽念回了趟小区。
  孟宁蹲在沙发前,不知在做什么。
  温泽念走过去:“你干嘛呢?”
  “哦,没什么。”孟宁站起来。
  她去做义工以后,有时候衣服上会粘一些猫毛,刚刚她用便携吸尘器吸过一次,正看吸干净了没有。
  温泽念知道她去做义工这事,但温泽念从没问过她,她也就觉得温泽念对这事不感兴趣。
  温泽念心里有一点点闷。
  孟宁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但她不愿在这里留下一点痕迹,好像她在沙发上留下一根猫毛,都是对温泽念的打扰。
  孟宁见她站着不动,问:“怎么不过来坐呢?”
  温泽念问:“想下楼去散个步么?”
  “嗯?”
  “我喝了一点酒,去吹吹风。”
  孟宁顿了顿,才小声说:“你的工作怎么,总喝酒啊。”
  温泽念看她一眼:“你要管我么?”
  孟宁就没说话了。
  温泽念吐出一口气,很轻的说:“就一点点。”
  温泽念发现自己现在很常用这个词——“一点点”。
  一点点难过。一点点酒。什么都只能是,无比克制的一点点。
  她略自嘲的勾了下唇。
  孟宁那么敏感,肯定看到了。但孟宁没问她在笑什么,只说:“那我去换衣服,很快。”
  便往自己卧室走去。
  温泽念绕到沙发前,把自己扔进去,身子往后仰,手臂打横挡在眼前。
  ******
  孟宁换了T恤和牛仔裤就出来了。
  看温泽念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打字,她就静静站着,直到温泽念抬眸,她问:“工作很忙吗?”
  很忙的话,就不去散步了。
  但温泽念把手机放下,站起来:“走吧。”
  两人就一起下了楼,走出小区。
  晚风优柔,那天和祁晓逛过的街道又变作另一番光景。暖黄的街灯亮起,若孟宁一个人走,“春夜”这个词的重点便在“春”上,若和温泽念两个人走,“春夜”这个词的重点便在“夜”上。
  夜是朦胧的。温柔的。可以藏匿起很多心事的。
  像一片温热的潮汐。
  一直到两人走得这么近,她才闻到温泽念身上的那一点点酒意。
  她就问:“最近工作很忙吗?”
  温泽念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其实她想问,巴黎C酒店那边的事怎么办呢?又觉得不太好,好像在赶人走似的。温泽念在这边忙一点也好,忙一点说明温泽念在这里的确有工作,而不是单纯的被她拖累。
  可忙一点也不好,因为温泽念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并不明晰的路灯下都透出一点点倦色。
  孟宁想了想:“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话说有一块牛排……”
  “孟宁。”温泽念忽地叫了她一声。
  “嗯?”
  “请我吃支雪糕吧。”
  孟宁傻了。
  最近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让她这个丝毫没收入的人请客?
  哦不对,她有过收入的,十二块。
  祁晓就算了,温泽念年收入多少啊?为什么要她请客?
  但她寄人篱下啊,她能说什么?
  她只能没出息的说:“好的啊,哈哈。”
  温泽念便引着她往超市走去。
  妈的,孟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温泽念带她去的是以往给家里送菜的有机超市,这里面雪糕是不是都是进口的啊,这一只得多少钱啊。
  而且温泽念这个人,散步都穿高跟鞋,配她的白衬衫加阔腿西裤,走得气势十足的,显得孟宁跟在她身后,显得很心虚。
  孟宁当然心虚了,她只能期盼温泽念挑中支便宜点的。
  温泽念连在冰柜前流连的样子都好看,灯光洒下来让浓睫在眼下打出暗影,她看得有一点点漫不经心,因为她抬手轻旋了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然后她问:“这里没有绿色心情吗?”
  孟宁又震惊了。
  温泽念这么多年没回国,为什么还记得绿色心情啊?要忆苦思甜还是怎么着?
  她确认了一下:“你想吃绿色心情?”
  她以为温泽念只是想起童年随口问一嘴,但温泽念说:“嗯。”
  孟宁哈哈笑了两声:“这超市怎么会有绿色心情啊?毛利还不够付渠道费的。”
  温泽念生意场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温泽念把她引到这里来,只是为了问出下一句:“那,哪里有?”
  孟宁忖了下:“我现在买菜都是在一家小超市买的,但有点远,要走过两条街,不知道现在关门没有,而且你又穿着高跟鞋……”
  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温泽念觉得麻烦,相比起跟温泽念走过两条街去买绿色心情,她宁愿在这里买支贵价的进口雪糕。
  两条街啊!她得说多少话才能填满!
  但温泽念这个在生意场上能听懂一切话里之话的人,好像偏偏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淡淡的说:“那,走吧。”
  孟宁绝望了。
  两人一起走出超市。温泽念问:“走哪边?”她只好指了个方向。
  温泽念走得很安静,细高的鞋跟轻轻叩响春夜,那样细碎的响动似晚风拂柳,也似月弄花影。
  两I相遇,最是难办。孟宁只好主动担起E人职责,倔强拾起先前的话题:“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温泽念微微曲着颈,眼神轻扫路面,没点头,也没摇头。
  孟宁就自顾自的讲:“话说有一块牛排……”
  讲完了。
  温泽念还是先前那副神情,没笑意,眼神淡淡的,说不上是专注还是走神。
  孟宁引导了下:“哈哈哈哈。”
  温泽念还是没笑。
  完蛋了好尴尬。孟宁被激起了胜负心:“那我再给你讲一个……”
  头一次觉得两条街的路这么长,她搜肠刮肚的讲完了所有笑话,还没到。
  头一次觉得两条街的路这么短,她还没看够温泽念轻晃的影子、还没闻够她身上的香,就到了。
  那间小超市还亮着灯,暖黄黄的牵了盏在门口,夜风一吹,轻轻的摇,像悬崖上的一枚茧。
  孟宁引着温泽念走过去。
  冰柜里果然瞧见了绿色心情。温泽念站着不动跟领导视察似的,哦,孟宁反应过来,温泽念是等她帮自己拿。
  孟宁拿了支出来又关上冰柜门,温泽念问:“你不吃么?”
  孟宁摇头:“太晚了。”
  能省一块五,就省一块五。
  温泽念压了压下巴,也没说什么,目送她去扫码付款。
  两人走出超市,孟宁撕开包装,递给温泽念。
  说实话,温泽念现在这身装扮举着支绿色心情挺不搭的,怎么着不也得举个gelato。可温泽念这人就是有种神奇的魔力,什么事她都做得特别顺理成章,让你觉得,哦,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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