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归与的老家对梁星灼来说是个陌生的城市,只有每年过年才会来这里待几天,且大部分时间都在周归与家附近活动,看电影的这个商场是年前才开业的,在新城区,梁星灼从没来过,商场有几道门他都不清楚。
梁星灼害怕得直掉眼泪。
幸好电影院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他落了单,过来问他缘由,幸好他记得周归与的电话号码,借工作人员的手机给周归与打了电话。
电话结束半个小时左右,周归与火急火燎地出现在电影院门口,看见梁星灼在椅子上坐着等他,忙跑过去,蹲下来安慰他。
梁星灼本来只是抽抽泣泣,不怎么掉眼泪了,只是害怕难过,一看见周归与来,眼泪跟开了闸似的,扑上去搂着周归与的脖子哇哇大哭。
周归与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好。
自那以后,每次过年回家,周归与再也没让梁星灼单独跟家里那帮小的出过门。
这两年梁星灼大了,可以一个人出门了,周归与没有强加干涉,但梁星灼自己也不乐意跟家里那帮小孩儿一起玩,大人们打牌,他就自己玩玩手机,或者回房间写作业。
为此俩堂弟背后没少说梁星灼爱装逼,大过年的大家都在玩,显着他了,他要自己在房间写作业。
梁星灼无所谓他们怎么说。
今晚喝了酒,梁星灼脑子晕乎乎的,作业是写不了一点,手机屏幕看着也烟花,坐客厅看春晚,听家里那帮小孩儿在院子放烟花玩得热闹,竟也生出几分向往来。
可是他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人都摆明讨厌他了,他才不要凑上去主动说烟花能不能给我放一点,我也想玩儿。
忒没面子了,丢脸。
虽然他总是讨好周家人,但平辈之间没必要。
周归与陪长辈们玩了两圈牌,找借口离了席,下楼来客厅看梁星灼。
结果一下楼就看见梁星灼眼巴巴地望着落地窗。
周归与顺着梁星灼的视线瞧过去,窗外院子里,家里一帮小孩儿在放烟花玩儿,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夹杂着嬉笑打闹,很有年味儿,很热闹。
跟梁星灼落寞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周归与的心一下子被人掐了一把,生疼,直反酸劲儿。
“想玩儿就出去跟他们一起玩玩儿?”
周归与走过去,在梁星灼的旁边坐下。
听到周归与的声音,梁星灼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笑着问:“你打完牌啦?”
周归与“嗯”了一声:“他们三家也能玩儿,我下来看看你。”
说着,周归与抬手在梁星灼额头上贴了贴。
不发烧。
“难受吗?你今晚可没少喝。”
梁星灼心虚道:“我这不是想着大过年让大家高兴一下嘛。”然后才回答,“不难受,就是头有点晕,睡一觉就好了。”
周归与眉心微蹙:“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梁星灼挽上周归与的胳膊,靠着他,有点求饶的意思:“今天过年呢,哥哥。”
言外之意,过年我们就不要产生争执了。
这件事上,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个互相理解彼此,同时也互相说服不了彼此,是一道无解题。
周归与也不想做扫兴的人,无奈地捏了捏梁星灼的脸,妥协了。
“就喝这一次,明天别再喝了。”
梁星灼点点头,乖乖地说:“我都听你的。”
周归与失笑:“少哄我,不吃这套。”
“没哄你,我认真的。”梁星灼喝了酒比平时还能起腻,脸在周归与肩膀上蹭蹭,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你知道的,我最爱你了。”
周归与以前就对这些话没抵抗力,现在更没有。
他装作自然地转移话题:“想不想放烟花?”
梁星灼被成功转移,回答:“想。”
因为面对的人是周归与,梁星灼没有防备地实话实说:“不过不想跟他们一起放,我也不喜欢他们。”说着说着又绕回去,开始腻乎他哥,“这家里我只喜欢你,也只有你是真的喜欢我。”
绕是周归与酒量好,也经不住这一句一句的。
比酒还醉人。
周归与强行把话题拉回烟花上:“没关系,我们自己也可以放。”
梁星灼听得两眼放光。
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周归与拉开他,先站起来,“我买了一些烟花放车里,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别墅的停车位在后院,都停满了车,怕炸着车,每年烟花都是在前院放的。
梁星灼眨巴眨巴眼睛,期待:“我们开车去其他地方放吗?”
周归与:“我也喝了酒,不能开车。”
梁星灼有点失望,“哦”了一声:“那我们只能等他们放完再去了。”
可是各家买的烟花加起来好多好多,放到春晚结束都放不完。
周归与失笑:“傻不傻,干嘛等他们,我们去楼顶放。”
梁星灼后知后觉,恍然道:“对哦!楼顶还可以放烟花!”
接着他也兴奋起来,推着周归与赶紧去后院,拿上烟花,上楼顶放。
楼顶风大,周归与怕梁星灼着凉,从衣架上取了羽绒服,非等他穿严实才肯去。
梁星灼喝了酒,周归与没让他沾手拿烟花,只让梁星灼在电梯口摁着开门键,他自己多跑了几趟,把烟花都拿到了电梯里。
别墅一共有六层,最顶层一共两个房间,一个主卧一个次卧,主卧是周归与住的,次卧太小,没人爱住,这两年已经变成杂物间了。
天冷了也没什么人爱上楼顶,这层楼显得格外清净。
从电梯里出来,还是一样的办法,梁星灼帮忙按着开门键,周归与把烟火一个一个搬出来,搬到楼顶。
天气冷,室外零下十几二十度,楼顶花坛都是一些枯枝,等开了年花匠才会来打理。
放烟花要四周黑黑的才好看,周归与没开楼顶最亮的照明灯,就开了个氛围灯,保证楼顶有光线,但又不会特别亮。
周归与把一箱蓝色烟花放在空地上,拆了包装,招手让梁星灼过去。
梁星灼穿的白色羽绒服,周归与又给他裹了围巾,远远瞧着,好像一头小熊朝自己跑过来了。
怎么这么可爱。
周归与忍不住笑。
小熊乖乖靠着周归与蹲下,两眼期待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周归与把打火机递给梁星灼:“你来点吧。”
梁星灼好几年没玩过烟花了,上次玩的时候年纪还小,他自己怕,周归与也不让他点火。
“我可以吗?”梁星灼感觉新奇又有点不敢上手,他扒拉了一下引信,回想自己平时的跑步速度,有些没底,“我跑得很慢,会不会炸到我……”
周归与鼓励他:“不会的,它燃烧得没那么快。”
“好,那我来点!”
梁星灼点燃打火机,火苗升起,还没靠近引信的时候,他就紧张兮兮地催周归与:“哥,你先跑,离我远点儿。”
周归与退后一步,意思了一下:“嗯,我已经离你很远了,点吧。”
这时刮来一阵风,把打火机的火苗吹灭了。
梁星灼重新打,又灭了。
周归与换了个位置站着,用身体帮他挡风。
“再试试。”
梁星灼再次尝试,这次没灭,他握着打火机靠近引信,火苗接触线头,没两秒就点燃了。
火星子噼里啪啦燃烧线头,速度看起来很快。
“啊啊啊啊啊燃了燃了,哥,快跑!!”
梁星灼怕极了,回头拉着周归与就往屋檐下跑。
梁星灼身上的酒气,常用的蜂蜜味沐浴露的香味,被风一吹卷入空气,变成周归与呼吸的一部分。
牵住他的那只手温温热热,触感软腻。
周归与被梁星灼带着跑,脚步随着他的脚步,心似乎也被他牵着走,跳动频率全都不受自己控制。
砰砰砰。
心脏跳得又快又重,耳边撕裂的疾风也无法将其掩盖。
短短几秒间,周归与认清了自己的心。
梁星灼远比自己想象中跑得快,都到屋檐下了,引信还没烧到头。
他呼吸微喘,探头探脑往前面瞧:“咦?怎么还不爆啊,是不是被风吹熄……”
话没说完,“咻”地一声,第一发烟花从箱子里窜向夜空,在“砰”地炸开。
蓝色烟花刹那间照亮夜空,一束接一束烟花相继炸开,在夜空中绽放成一片绚丽繁花,如海底梦幻世界。
“好漂亮,蓝色的!”梁星灼激动地晃周归与胳膊,“我第一次看见全是蓝色的烟花。”
周归与这才回过神,怔怔地跟着夸了句好看,实则根本无心欣赏。
“哥。”
听到梁星灼叫他,周归与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梁星灼踮起脚,在他左脸颊落下一吻。
“谢谢你。”
“生日礼物和烟花我都很喜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梁星灼笑意盈盈,说得真心实意。
蓝色烟花在两人头顶的夜空炸开。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梁星灼也在周归与心里放了一场烟花,经久不散。
楼顶的动静吸引了楼下院子那帮小孩儿,看见周归与买了这么稀有的烟火,纷纷跑上楼顶,抢着要玩儿。
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了,梁星灼这会儿酒意上头,晕得厉害,想吐。
周归与把他扶回自己房间,刚掀开马桶盖,梁星灼就蹲下来吐了。
周归与打开卫生间的换气扇,摁下马桶冲水键,抽了两张卫生纸给梁星灼擦嘴,帮他拍背顺气。
吐了好一会儿,梁星灼失力地瘫坐地上,背靠马桶,虚弱地说口渴,想喝水。
房间里没有水,周归与只能去楼下拿。
周归与先把梁星灼从地上扶起来,怕他还想吐,就近让他坐在了马桶上。
“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去拿水,很快就回来。”
梁星灼迷迷糊糊说了声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周归与快步离开房间。
家里那帮小孩儿还在楼顶玩儿,吵得不行,坐电梯下楼前,周归与先去楼顶赶人,让他们把烟火拿到楼下去放。
俩堂弟不太乐意,但不敢跟周归与叫板,憋着嘴带着其他小孩儿走了。
周归与去厨房拿了好几瓶矿泉水,顺便把楼下房间里梁星灼的行李箱拖了上来。
梁星灼醉成这样,周归与打算让他今晚就睡自己房间了。
周归与前脚把门带上,东西一放,捏着瓶打开的矿泉水走近卫生间。
“水来了,星星,喝……”水吧。
后面两个字在看见把自己脱得几乎只剩内裤的梁星灼时,自动消音了。
不止脸,梁星灼全身的皮肤都泛着红,人虽然瘦,但是被养得精细,皮肤像一层薄薄的软肉。
少年的骨架还没张开,褪去衣物的包裹,四肢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更加瘦小。
梁星灼喜欢玩水,温泉、游泳池以及海边,他们都没少去,彼此只穿泳裤的样子早就见过了。
可是……
不对劲。
以前的每一次都跟这次不一样。
周归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视觉冲击。
他喉咙发紧,别开了眼,不敢多看。
梁星灼感觉好热,热得快要死掉了。
想喝冰水,想跟冰块拥抱,想住进冰屋里,想光溜溜地睡在冰床上。
这种热不同于盛夏那种烈日炙烤皮肤的炎热,而是一种有人在他身体里点燃了篝火,烘烤他的五脏六腑,他热得无处可逃,而那把篝火还在不断被人添柴加火,越烧越旺。
地砖是凉的,梁星灼便扑在地砖上。
可是他身体的温度很快就把地砖烘热了,他又开始去贴墙面、贴淋浴间的玻璃门……贴一切他感觉有凉意的东西。
然而这些凉意对他而言太不够了,他还是觉得热,越来越热,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火种,他意识混沌,一件一件地脱掉,脱掉最后一件还是热。
口干舌燥,嘴巴里像是住进了一个沙漠。
梁星灼想爬起来去冲淋浴的冷水,但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撑着地板,努力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坐起来。
他委屈地哭起来。
为什么他会变得这么难受?
这么难受的时候,周归与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因为自己喝酒生气了?
可是他都陪自己放蓝色烟花了啊……
梁星灼脑子晕晕的,已经分不太清现实和幻想了,周归与真的陪他放蓝色烟花了吗?他甚至开始怀疑几分钟前才经历过的事情。
周归与避开视线没半分钟,自己的情绪还没压下去,耳边又听见了啜泣声。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梁星灼手脚蜷缩,躺在冰冷的地砖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在难过地哭泣。
“星星?”
周归与感觉梁星灼不对劲,把矿泉水放在盥洗台上,先把梁星灼从地上拉起来。
梁星灼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周归与怀里嗅了嗅,确定是他后,可怜巴巴地叫他:“哥,你去哪了,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
梁星灼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周归与身上,喝醉的人跟软骨动物似的,周归与想把梁星灼直接抱起来,他身上的毛衣让梁星灼很不舒服,热得要命,他不停地扭动表示抵抗,很不配合。
周归与暂时作罢,伸手把盥洗台的矿泉水拿过来,瓶口对准梁星灼的嘴。
“喝点水。”
梁星灼小小的抿了一口,感觉是水之后,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直接喝了大半瓶,扁平的肚子都边鼓了一些。
留意这点细微变化的周归与,再次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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