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扎扎实实落在了周归与脸上,梁星灼眼前扫过被巴掌划破空气带起的风。
周忠惟指着家门口,手气得发抖,怒斥:“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老周,你冷静一点!”杨佩书冲上来帮周忠惟拍背顺气,想抬头跟周归与说点什么,周归与抢先开口,“好。”
话音落,人径直往电梯走,没再多说一个字,也没多看谁一眼。
梁星灼心疼坏了,顾不上替周归与圆场说和,抬脚追了上去,叫着哥,声音哽咽。
第49章
一回房间周归与就开始收拾行李。
梁星灼在卫生间扯了条毛巾, 浸湿冷水,稍微拧了拧,拿到外面想给周归与冷敷一下脸。
“哥, 你别收了,坐下来我给你敷敷。”
周归与跟没听见一样, 继续手上的活儿。
说他动作带着气吧,衣服又是整齐叠好放进行李箱的, 说他心情平静吧,梁星灼拿着毛巾往他脸上够,他却一直躲。
三番五次后, 梁星灼受不了了, 扔下毛巾, 按住周归与的手。
“哥!”
周归与终于停了下来。
梁星灼一脸心疼看着他,眼眶发红, 泪水充盈眼睛。
反观周归与, 神色冷淡,瞧不出半点情绪, 右脸上发红的巴掌印显得触目惊心。
梁星灼一眨眼,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顾不上擦, 而是抽泣着拿过旁边的湿毛巾,小心翼翼触碰周归与的右脸。
“是不是很疼,哥, 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梁星灼凑近, 往周归与脸上小口小口吹气,一边吹, 一边用湿毛巾在他脸上轻点。
挨打的人面无表情,看着他被打的人反而哭得停不下来。
周归与的心渐渐平静,甚至因为梁星灼边哭边给他敷脸吹气的样子笑了笑。
“……笑什么?”
梁星灼吸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把眼泪,担忧他哥是不是已经气疯了。
周归与抬手帮他抹去没擦干净的眼泪,指腹摩梭几下,上面的泪水便蒸发了。
“你哭什么?”周归与不答反问。
“我难过。”梁星灼给毛巾换了个面,把更冷的那边贴在周归与脸上,“再怎么也不能动手打人……下手还这么重……”
说着说着梁星灼的眼泪又下来了。
“明明是他们先逼你的,每年都这样,知道你会不高兴还是要这么做……大周也是个傻逼,你爷爷怎么不打他反而打你!你做错什么了!”
越说越哭,梁星灼擦眼泪的速度赶不上流眼泪的速度,擦两下索性不擦了,由着它流。
骂着骂着又反思上了:“都怪我,我不该冲上去跟大周动手的,是我不对。”
反思着反思着又心疼上了:“可是他说话太难听了,我受不了别人那么说你,谁都不能那么说你……”
周归与又笑,明晃晃的笑意挂在脸上,不像装出来宽他心的。
梁星灼原本哭得正伤心,眼瞅周归与这么笑,害得他也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你还笑!”梁星灼又哭又笑地,毛巾也被周归与的体温烘暖了,他凑合给自己擦了把哭花的脸,擦完周归与还在那里笑。
梁星灼无语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是不是气傻了,怪吓人的别笑了。”梁星灼蹙眉道。
“笑你。”周归与抬手给梁星灼理了理被毛巾擦脸的刘海,“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哭包。”
昨晚周归与也这么评价过他。
一些片段在脑中一晃而过,梁星灼立刻脸红耳热,他不太自在地拉开周归与的手,低眉道:“……我才不是。”
接着起身:“我去洗一下毛巾,都不凉了。”
周归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等梁星灼回过神时已经在周归与怀里了。
突然贴这么近,梁星灼的脸更红了,他感觉难为情,本能推开周归与,结果却被周归与抱得更紧。
“别动。”
周归与的脸埋在梁星灼的肩上,呼吸和说话的气息扑在梁星灼的锁骨,往上也往下蔓延。
“让我抱会儿。”
周归与声音沉沉的,声带振动,喉结周围好似石子入水,在水面泛起波纹,梁星灼脖颈间的肌肤被波纹轻拂,一寸一寸,都没有逃脱。
梁星灼的心脏跳得又快又重,耳膜像是鼓面,正在被心跳声敲打。
他不确定周归与会不会听见,他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个。
梁星灼回抱住周归与,学他平时安抚自己那样,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无声表达,难过没关系,有我在你身边。
“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周归与抱着他问。
梁星灼“嗯”了一声,也说:“你爷爷更吓人。”
周忠惟在梁星灼记忆里一直是个慈祥和蔼的人,杨佩书性格要泼辣一些,爱絮叨,容易上火。
没想到今天更激动的人是周忠惟,激动到甚至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扇了亲孙子一耳光,全然不顾自己和周归与的颜面。
周归与轻呵一声,淡声:“如果我说这个反应在我意料之中,你信吗?”
梁星灼微怔。
意料之中?
他反应了几秒,难以置信地问:“你是故意的?故意在那个节骨眼说自己……”是同性恋。
“嗯。”周归与顿了顿,补充,“机会难得,正好试探试探他们的底线。”
梁星灼挺腰坐直,拉开两人的距离,正色问:“试探底线?”
周归与情绪似乎也好一些了,没有拉着他还要抱,松开梁星灼,说:“想试试他们对同性恋的接受度有多少。”
梁星灼:“有多少?”
周归与自嘲着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你觉得呢?”
梁星灼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接受度大概是0吧,后面连小数点都没有。
周归与看梁星灼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心里有数了,没回答只是不想打击自己。
“是0。”
周归与替梁星灼回答了,抽走他手里的毛巾站起来,语气和表情都似寻常:“没什么,这也在我意料之中。”
他抬步往卫生间走,一边说:“我没事了,不用担心,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回家。”
梁星灼追上去,跟他确认:“我们真的要回沽南啊?今天可是大年初一欸……”
周归与把毛巾搓了搓,拧干,挂在杆子上。
“你不想回吗?”周归与拧开水龙头洗手,在镜子里看身后的梁星灼。
梁星灼摇摇头:“没不想,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都是过年。”
周归与手上顿了顿,垂眸低笑,倍感雀跃。
梁星灼的直球不知道接多少次,每次都像是在他心里放一次烟火,噼里啪啦,明亮灿烂。
“那不就得了。”周归与关上水龙头,用墙上挂的擦手巾擦了擦手。
梁星灼犹犹豫豫:“我是无所谓,可是你……他们是你的家人,大年初一回沽南是不是不太好……”
周归与淡声:“是他叫我滚的。”
“也是气话。”梁星灼怕周归与不高兴,往回找补,“我没有帮他们说话不理解你的意思,我是怕你现在不冷静,做了决定会后悔。”
梁星灼上前握住周归与的手:“总之我跟你是一边的,你留我就留,你走我跟你走。”
周归与反握住他的手,果断地说:“那就跟我走。”
梁星灼沉默了几秒,也不再犹豫,点头说:“好。”
两人分头收拾。
吃饭前放进洗衣机的衣服已经洗完了,没怎么烘干,周归与找了个袋子一并装上,等回沽南再洗一次。
梁星灼把拿出来的生活用品归类放好。
才住一晚,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没完全拿出来,没几分钟就收拾完毕。
往年过完年回沽南,吃的用的要塞满后备箱,今年难得,来的时候怎么来,走的时候后备箱比来时还空,因为年货卸下了。
车停在后院,从电梯出来不用经过客厅。
不过行李箱滚轮的声音还是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们在楼上房间停留的半个多小时,别墅里的亲戚已经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平时走动频繁的,俗称自己人。
今天这事儿有一大半是双胞胎挑起来的,他们一家还在,但是理亏,全都龟缩不敢再吭声。
周忠惟作为当事人之一,自然也不可能拉下脸过来挽留。
最后还是杨佩书和舅婆舅公过来留人。
周归与冷着一张脸,一看就是不好啃的硬骨头,他们专挑梁星灼这个软柿子下手。
这时候不是自家孩子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梁星灼跟周家人拉不下来脸,场面再难看言语间也总留有余地。
“星星,好孩子,快劝劝你哥,大过年的别使性子的。”
舅婆扯住梁星灼握着的行李箱拉杆,往自己这边带。
梁星灼不好跟她在这里上演拔河,只能握着不松手,没使大劲儿,脸上干笑敷衍:“我劝过了……”
舅婆:“你再劝劝嘛!你哥平时多疼你呀,你也不想看他大过年跟亲爷爷搞得跟仇人一样吧。”
舅公:“你哥最听你的,舅公教你,你就说你一定要留下来过年,我看这臭小子能不能撇下你一个人回沽南去!”
杨佩书:“星星,你周爷爷年纪大了,刚才动手是他不对,可他说的都是气话,你们哪能捡着他的气话照办哪,快劝劝你哥,你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奶奶知道的。”
梁星灼被三个人话里话外带的情感绑架意味牢牢捆死,为难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已然变成如果他还不当场跟周归与站在对立面,帮着他们劝周归与留下来,他就变成了今天这场闹剧的元凶。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哥最疼你,最听你的话,你真为你哥着想,你就按我们说的做。
忽然之间这么一顶高帽扣过来,梁星灼哪里戴得住,顿时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嘴唇微张,脑子里过一句话否认一句,全都不合时宜,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两全。
舅婆还在使劲扯他的行李箱,梁星灼收着劲儿,拉扯之间渐渐落入下风。
眼看行李箱就要被她扯走……
忽然,梁星灼感觉往外扯的那股劲儿消失了。
他低头看去。
周归与的手也握住了行李箱拉杆,梁星灼不敢用的劲儿,周归与用了,行李箱被生生扯回他们这边,以一种强硬的方式。
舅婆没料到周归与会插手,她整个人都顺着行李箱的拉力往前带了带,手里抓了一把空气。
周归与松手,拍拍梁星灼的背,然后轻推他一把。
通往后院停车场的门就在他们身后。
“去车上等我。”周归与把车钥匙放在梁星灼手心。
捆在梁星灼身上令他窒息的枷锁就这么被周归与解开了,他被周归与放置在安全区。
唯独在周归与面前,他可以不被要求懂事乖顺。
周归与说他是自由的,周归与也给他自由。
做自己的自由。
酸意和暖意同时将梁星灼包裹。
梁星灼抿紧唇,低低应了一声好,拉着行李箱转身先走。
被爱推着向前的小孩儿,这次可以挺直腰杆。
同一时间,在梁星灼身后,他不敢说的话,周归与也说了。
“对,我弟懂事,宁可自己讨好每个人,也不让我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好笑的是,大家被他讨好久了,还真忘了这家里到底是谁欠谁了。”
“平时没人拿他当自家孩子,要训话说教,要拿人当枪使了,开始一口一个自家孩子了,请问谁会这么糟践自家孩子?”
第50章
周归与这番话说得不留情面。
一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弟弟, 一边是沾亲带故的亲戚,谁也没料到周归与会站出来说这么一嘴,明显护着梁星灼, 指责自家人。
舅婆荒谬地笑了一声:“归与你没事吧?我们才是一家人,胳膊往外拐也要有个限度, 你奶奶老说你快三十了,年纪不小了, 可我看你这心性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遇事拎不清呢。”
周归与都懒得跟她争辩:“你怎么看我,是你的事。”
舅婆脸上挂不住:“归与你——”
“归与你今天打算把家里人挨个顶撞一遍吗?”
杨佩书同时开口, 脸色跟舅婆一样难看。
周归与态度冷淡:“没那闲心, 我这就走了。”
杨佩书看着他:“今天是大年初一, 你要撇下爷爷奶奶走?”
周归与轻呵,好笑道:“奶奶, 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用情感绑架的口吻来表达需求。”
杨佩书莫名:“我什么时候情感绑架你了?”
“刚才不就是情感绑架吗?你想让我留下过年, 大可以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扯什么大年初一。”
“大过年你执意为了一个外人撇下爷爷奶奶, 还要我来留你?”杨佩书气笑, “你舅婆真没说错,遇事拎不清。”
周归与重点却在于:“你总算把真心话说出口了。”
杨佩书:“什么真心话?”
周归与点明:“星星是外人。”
杨佩书词穷了几秒, 索性把话说明白了:“难道他不是外人吗?我说句难听的,就算余妍当年跟你小叔领了证,余妍肚子里的才是我们周家的孩子, 梁星灼永远是余妍跟他前夫生的,不是我们周家的血脉, 我们永远没办法打心底认可他是自家孩子,这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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