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周归与在跟梁星灼坦白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说过一次,那次梁星灼没让,这次也没让,不仅不让,还骂人:“谁他妈需要你搬走了?我说了吗?”
“行了周归与,你今天别跟我说话,我现在一听见你声音就想揍你。”
哥也不叫了,直呼名字。
周归与坐在那里,垂着头,像一个犯了错被家长训话的孩子。
角色意外对换还没人感觉违和。
梁星灼看周归与被自己训成这副鸟样,一下子又心软,一心软更生气了。
他径直往房间走,走一半觉得这么冷战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还不如吵一架。
梁星灼又怒气冲冲倒回来,情绪上头,能说的不能说的、气话实话、平时不敢说的但心里想过的,他一口气全说了。
“色欲熏心是吧,行,看在你这么坦诚的份上我原谅你了,谁让你是我哥呢。”
“仔细想想我又没损失,那晚你弄得我挺爽的,而且我也弄你了,论占便宜你一半我一半呗,没什么可计较的。”
一两分钟没人吭声。
梁星灼看起来洒脱无所谓,实则被拖鞋包裹的脚趾已经抠出三室一厅了。
话都说出去了,眼下再尴尬、头皮再发麻也要硬撑住,否则周归与都在那里色欲熏心了,明里暗里表明那晚只是自己欲望上头一时冲动了,他还在这里难为情过去难为情过来,显得他也太逊了吧!
呵呵……色欲熏心……这话说的,那他还喝断片了,还喝的壮阳酒!他难道不比周归与理直气壮吗?难道他还有真情实感不成?
笑话!
他又不是同性恋!
周归与这个同性恋都没有,他能有?
他一点没有!
梁星灼越想越理直气壮,他看了眼自己没吃完的饭,气性上来,走回去重新坐下,拿起筷子吃。
周归与都吃饱了,他凭什么饿肚子?
在奇怪的胜负欲趋势下,梁星灼连口腔上颚烫破皮的痛感都抛诸脑后了,一口接一口,不仅把剩下的半碗饭吃了,还去厨房添了第二碗,坐下来继续吃。
梁星灼刚要夹牛肉,周归与站起来,把装着牛肉的盘子端了起来。
梁星灼瞪他,气冲冲地说:“干嘛?不理人,肉也不给吃了啊。”
周归与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有点冷了,重新给你盛碗热的。”
额。
这体贴的,显得他也太凶了。
但梁星灼还生气呢,梁星灼是不会示弱的!
梁星灼眼神飘忽,故作冷酷,回他了一个:“哦。”
周归与端着盘子进了厨房,没两分钟,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烧牛肉。
牛肉比萝卜多。
梁星灼继续进食,这次长教训了,记得吹一吹再往嘴里送。
周归与没有再接着吃的意思,拿起自己吃过的碗,仰头两三口把里面剩的番茄鸡蛋汤喝了,收筷子收碗,进厨房收拾灶台去了。
沉默寡言,埋头苦干,毫无怨言。
仿佛是上帝派来伺候梁星灼的忠仆。
梁星灼本来就心软,周归与这么任骂任怼,任劳任怨的,他更不是滋味了,觉得自己过分。
同时心里也堵得慌,隐隐委屈,又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毕竟周归与从头到尾都把姿态放得很低,跟他一直道歉,也坦诚。
挨骂的是周归与,说难听话的是他,被激怒,委屈的竟然还是他。
梁星灼单单这么捋下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在欺负人。
他草草把饭吃完,把碗筷餐盘往厨房收。
灶台已经被周归与收拾干净了,他正在清洗不能进洗碗机的砂锅。
周归与见梁星灼在往洗碗机里放碗筷,出声打断:“我来收拾,你玩去吧。”
梁星灼没听他的,继续收拾,像平时休息吃完饭帮忙善后那样。
周归与拦了一次,见梁星灼不听就没接着说了,由着他。
两人各忙各的,等周归与把砂锅洗好,洗碗机也已经开始工作。
梁星灼洗了手先离开厨房。
吃了一顿饭,嘴巴里破皮的地方更痛了。
梁星灼拿起茶几上的口腔溃疡贴去卫生间,对着镜子给自己贴上。
溃疡贴化开,嘴巴里苦苦的,梁星灼皱着眉从卫生间出来。
周归与在沙发上坐着看手机,等梁星灼坐下后,问他:“过年这几天你想不想去哪里玩?”
梁星灼现在哪有心情,想都没想:“没有。”
周归与似乎料到了会是这个回答,接着说:“那我就跟医院销假了。”
梁星灼微怔,停顿几秒,问:“你要回去上班?”
“在家也没事。”周归与再一次,“你想出门玩的话,我就不销假。”
冷不丁的,梁星灼想不到要去哪,他又不愿意周归与回医院上班,于是绕着弯子挽留:“你回去上班的话,我吃饭怎么办?邹姨要初七才回来。”
没想到周归与早有考量,对答如流:“我问过了,云淮半岛的餐厅过年不歇业,三餐都做,邹姨回来之前可以订他们家的餐。”
梁星灼短暂失语,转念想到云淮半岛不就是秦彦喜欢订餐那个五星级酒店吗?
去年周归与半夜加班,秦彦还给周归与订过餐,周归与没吃带回了家,隔了夜第二天他也吃掉了!
问过了……
他贴个口腔溃疡贴的功夫,就跟秦彦问过了是吧!
梁星灼气得牙痒痒,硬生生忍着没发作,口是心非地说:“哦,可以啊,那我没问题了,你想上班就上吧。”
周归与低眉,回了一声好。
梁星灼站起来,淡声说:“我回房间写作业了。”
周归与又是一声好。
梁星灼有种拳头都落在棉花上的感觉,他看了周归与好几秒,周归与一直在看手机,梁星灼渐渐泄气,扭头走了。
房间门一关,梁星灼仰头倒在了床上。
那晚的事情说开了,可是他和周归与之间的嫌隙更深了。
梁星灼抱紧被子,忽然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药物作祟。
色欲熏心。
原来拿掉弟弟这个身份,他对周归与来说跟其他人没有区别。
都一样,就一个男的。
如果不再跟周归与一起生活了,不再是周归与的弟弟了,周归与对他的爱也会随之消失吗?
如果周归与谈恋爱了,有了喜欢的人,他还是周归与的第一顺位吗?
梁星灼控制不住这么想,也控制不住揣测答案。
他心情太差了,脑中呼之欲出的答案都是与期待违背的。
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过,在被自己的想象力杀死前,梁星灼翻身坐起来,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开始写作业,用学习转移注意力。
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他们之间就会恢复如常的。
梁星灼不断用这句话安慰自己,抚平惴惴不安的心绪。
周归与第二天就销了假回医院上班去了。
年关里,医护人员轮休的轮休,请假的请假,可是病是不挑时候的,周归与比平时还忙,有三天甚至没有回家,直接睡在了办公室。
一开始周归与还跟之前那样给梁星灼报备上下手术的时间,后面实在太忙了,忙到报备不过来,这一断就没再续上过。
梁星灼主动问过几次,问周归与下手术没,有没有吃饭,忙不忙,问一次周归与回一次,几次下来,梁星灼发现如果他不主动找周归与,周归与就不主动找他,他便有一天故意一整套没给周归与发消息,结果他们那一天都没联系。
开学前这段日子,梁星灼自己在家睡觉吃饭学习,学累了就玩玩游戏、看看电视,每天下楼就是扔外卖垃圾,如果天气好,扔完垃圾就在小区走走。
他和周归与没怎么打过照面。
分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彼此的生活却没了交集。
梁星灼最恐惧的事情悄无声息变成了一半的现实。
中间有一天,梁星灼心里憋闷得厉害,想约宋嘉航出去玩玩儿,无奈宋嘉航都还在外地过年,不在沽南,只好作罢。
宋嘉航惊讶梁星灼这么早就回了沽南,梁星灼不愿提起过年的事情,含糊说周归与要值班就提前回了。
挂电话前,宋嘉航给梁星灼提议:“要不你问问小白吧,他好像在沽南过年来着。”
梁星灼:“好。”
电话一挂,梁星灼给柳应白发了条微信:[下午有空吗?出来玩儿]
柳应白过了几分钟回他:[有啊,你回来了?]
梁星灼:[嗯]
柳应白:[我下午想去逛街买衣服,你有兴趣不?没有就换别的]
梁星灼:[我都行,主要是想出门,在家待得无聊]
柳应白:[你哥呢?]
梁星灼:[上班]
柳应白:[难怪兄控无聊/坏笑]
“……”
算了,也没说错。
好在柳应白没有一直调侃他,发来的新信息话题已经说回去了:[我如果穿女装你介意吗?]
梁星灼惊讶:[你穿女装出门?]
柳应白:[对啊,我经常穿,如果你介意我今天就不穿了]
梁星灼:[不介意,又不是我穿]
柳应白:[行]
之后柳应白发了个见面地点过来,两人约好一个小时后见。
见面地点离梁星灼家有点远,他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柳应白比梁星灼到得早,买了两杯咖啡站在路口等他。
车拐过路口,还隔着一段距离,梁星灼就看见了柳应白。
柳应白平时拍视频和写真的服装都比较夸张,不适合穿出门,他今天这身跟那些衣服都不一样。
黑长及腰的卷发,斜着编了一个松散的鱼骨辫,搭在左肩。
头顶戴了一顶白色圆顶法式小礼帽,身上穿着同色系的羊毛呢子套装,长裙一直到脚踝上方,白色袜子配低跟皮鞋,鞋头是浅棕色,跟脖子上格子围巾颜色相呼应,除了咖啡纸袋,手上还拎着一个奶白色的手提包。
要不是认识柳应白,见过柳应白穿女装的样子,梁星灼绝对想象不到这是一个男生。
柳应白站在繁华商圈街道边,身后是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人来人往,唯独他抓人眼球,气质像民国时期留洋回京的二小姐,富家千金,温婉矜贵。
车挺稳后,梁星灼开门下车,没等他夸,柳应白先问上了:“怎么样?我今天是不是贼漂亮?”
问完做作撩了把耳边碎发。
好吧,连这个动作都漂亮。
梁星灼如实评价:“漂亮,完全不像男生。”
柳应白自信道:“当然,我打扮了三个小时,连香水都挑了二十多瓶。”
梁星灼佩服:“……讲究。”
“可惜身高没办法,可以垫高但是没办法变矮。”柳应白遗憾叹气。
梁星灼补了一刀:“声音也没办法。”
“……”
柳应白:“你好烦。”
说归说,他伸手从纸袋里拿出一杯咖啡递给梁星灼:“还是热的,捧着暖手。”
梁星灼接过,道了一声谢,并问他:“你想去哪里逛?”
“对面这个商场,开了几个新的名牌女装店,我想去看看。”
“走吧。”
梁星灼提前给柳应白打预防针:“别让我试,我不试,只是陪你逛逛打发时间。”
柳应白的如意算盘被打乱,嘀咕:“你只在学习上当学霸就好了,其他方面可以做笨蛋的。”
梁星灼撇他一眼:“让你失望了不好意思。”
柳应白软磨硬泡顺杆爬:“不好意思就陪我试穿。”
梁星灼立马改口:“我客套一下你还当真了。”
“……”
柳应白无奈:“服了你了!算了,你能陪我逛已经很好了。”
两人聊着天往商场走。
期间柳应白问了梁星灼为什么提前回沽南的事情,梁星灼的回答一样,他哥要值班。
柳应白“哦”了一声,随口道:“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梁星灼笑了笑,没说话。
心想他们还不如吵一架,周归与根本不跟他吵,他们吵都吵不起来。
周归与好像用棉花把自己的心包裹了起来,没有攻击性,但不再让他窥探。
而他又能责怪周归与什么呢,周归与只是给自己的心包上了棉花而已。
逛完三家店,梁星灼感觉有些累,提议去楼下甜品店坐坐,柳应白没有异议,让他先去点餐,自己去一下洗手间。
跟梁星灼意料中差不多,路人眼瞅着女装打扮的柳应白走进男洗手间,眼神瞬间变了。
等柳应白上完洗手间,进甜品店找他的时候,梁星灼留意了一下柳应白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
梁星灼不禁惊讶:“你心理素质太好了,怎么扛住别人议论你的?”
柳应白莫名:“我没觉得自己在扛,他们议论跟我有关系吗?”
“这就是你心理素质好的体现了。”经过大年初一周家那场闹剧后,梁星灼感触更加深刻了,“人很难做到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尤其是亲近的人、在乎的人。”
“是吗,可能我家里人都比较开明,一直都是我想做什么,他们就支持我做什么。”
“包括你是同性恋吗?”
“包括。”
梁星灼停顿片刻,试着问:“他们对你没抱有结婚生子传宗接待的期待吗?”
柳应白:“有,但是不强求,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
梁星灼眼底流露出羡慕。
替周归与羡慕。
“你家里人真好。”
柳应白感觉梁星灼话里有话:“你家里人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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