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裳禾摇摇头,笑着同倾向离开。
大殿之上,依旧是熟悉的老面孔居多,书仙人早早占了一个既不显眼又极好的位置,八卦两个字就差没直接写在脸上。
而其他人见着书仙人在此,回忆起上一回来这里的场景,不动声色悄悄靠近他坐下,正所谓跟着最能说的人总没错,乐趣肯定少不了。
在场诸位都是来参加长愿结契大典的,当然也有不少特意跑来看热闹的,还有上次没来打算趁着这次好好看看长愿小弟子的。
总之,热闹非凡。
“听说三个月前长愿仙尊斩断了红线,不知是真是假。”
“废话!当然是真的,若是红线不断,如何能与这个什么小弟子韦语阑结契?”
“上次老夫没来,不知仙尊这小弟子有何等能耐。”
“要我说还是云西仙子运气不好,恰好她失踪,恰好仙尊破了无情道,世事无常啊。”
“书仙人,你消息灵通,有没有别的消息?”
书仙人见有人点到自己,立马坐直了些,左右观察两眼,说:“还真有,那几年我恰好在千岚城中说书,有幸见到过一次长愿仙尊。”
“哦?”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人兴趣,大家都竖起耳朵,这可是之前没听过的消息。
“何时?仙尊为何会出现在千岚?”
书仙人又拿出他说书时标志性的羽扇,清了清喉咙,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仙尊陪小弟子筑基历练这事。”
众人点头,就是因为仙尊陪小弟子历练,后来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现在恐怕无人不知 。
“仙尊陪小弟子历练的地方就在西海域和千岚交界处,云西仙子追着魔修在迷雾山林消失,而仙尊恰好也在那时候出现在了千岚。”
书仙人见众人猜测纷纷,也不再绕圈子,说道:“不过,仙尊是牵着小徒弟一起来的,那时距离云西仙子失踪传出去的消息还差两天。”
之后长愿和韦语阑便一同掉入秘境,一个月后道破回宗,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长愿仙尊虽然出现在了城中,却并非是因为来寻云西。
另外一处位置,浣鎏宗一群小辈坐在一块,柏衣数次看向远处,殿中众人议论纷纷的话大家都能听到。
夕玥夕北鹤与她坐在一处,两人这些年在外斩妖除魔,见识得多了,原本跳脱的性子也磨得平稳了些,可比起平日的模样,今日的两人也沉默了许多,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家和舟家来得依旧沈书珺和舟桥年姐弟,两家关系好得离谱,沈书珺甚至从自己的位子挪到了舟桥年身边。
她自然也听到了书仙人的话,毫无顾忌笑出声,噙着勾人的笑看向书仙人,“仙人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您当年四处讲我坏话的事情,我们还没好好算一笔账呢。”
沈书珺虽修为不是极高的,偏偏身后有整个沈家做后盾,如今又跟舟桥年交好,没人愿意轻易招惹她。
“沈仙子说笑了,我可没造谣您。”
书仙人拱手,他又没说假话,在场诸位那个不知道当年沈书珺的恶行,甚至不少人偷偷朝另外一边的夕玥夕北鹤瞄了两眼,试图看出点什么。
沈书珺笑了笑,没有给自己解释,“我只是提醒您一下,毕竟仙尊神通广大,可不比我的小打小闹。”
书仙人讪讪一笑,连连称是。
正在此时,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如雪般的发随着走动在空中浮动,女子身着浣鎏宗长老才能穿的服饰,可一身修为却仅到元婴初期。
众人目光皆被这个白发女子吸引了去,在心底猜测着这人的身份,浣鎏宗的服饰不可能出错,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仅到元婴期又是白发的长老。
等女子走得近了,终于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惊呼:“云西仙子!”
这句话宛若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
“真的是云西仙子!”
“三年前听说云西仙子归来时修为已至大乘中期,如今怎么只剩下元婴修为了?”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仙子的头发为何白了!”
云西的到来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再镇定,无法遮盖的白发和倒退至元婴的修为让她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柏衣一眼就看到了云西,坐在她身边的夕玥夕北鹤自然也看到了人,谁都没想到云西会白了发,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师叔?”
云西应声看去,柏衣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很小,可她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声音,朝柏衣投去一个温柔的笑,嘴唇微动,“我无碍。”
她在众人的视线下一步步走到浣鎏宗一群小辈的位置,而后在她们身边坐下,若是忽略掉她白了的发和倒退的修为,云西还是曾经的云西,好似没有变化。
她就安静坐在人群之中,同所有来参加结契大典的宾客一样,静静等着这场大典两位主人公的到来。
浣鎏宗到处挂满了红绸,一路走来,放眼望去皆是红色。
夕玥和夕北鹤对视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柏衣安静坐在云西身边,垂眸悄悄看着云西。
一时无话。
打破这般安静气氛的人是舟禹忆,他被沈书珺从位子上挤了出来,跑到云西这边,先是看了夕玥姐弟一眼,冷哼一声,道:“早年你们骗我的事本少爷还没忘记呢!”
夕玥和夕北鹤都移开目光,舟禹忆说的是酒杯那件事。
好在舟禹忆这次来的目标是云西,他说:“云西姐姐,沈姐姐说你还欠她一顿饭,上次那个不算。”
上次喝酒的钱最后让舟禹忆出了,这样算云西的确欠了沈书珺一顿饭。
“好。”云西温声应下来。
舟禹忆还想说什么,被夕玥姐弟两人捂着嘴拉走,他顺势混进了浣鎏宗这边。
长愿和韦语阑姗姗来迟,两人皆为一袭红衣,好看得刺眼。
云西眼中映着一起走来的两人,而后视线中只余下长愿一人,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长愿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韦语阑注意到云西的视线,笑着走到云西身边,她为云西倒了一杯酒,道:“师姐,你会祝福我吧!”
云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韦语阑却在这时凑到云西耳边,小声道:“师姐,你说得对,没有什么东西生来就是属于自己的。”
云西拿着酒杯的手一颤,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垂眸看着空了的酒杯,苦涩道:“师妹明白了就好。”
第63章 天罚
酒明明后劲不大, 滋味也该甘甜或是辣的,可云西却觉得回味无尽苦涩,如同眼前不属于她的红。
师尊曾说如今的她不适合穿红衣, 可事实不是这样, 今日的师尊唇角挂着一丝笑, 红衣将她衬得最是好看。
“小师叔。”柏衣察觉到云西的状态有些不对,目光落在空了的酒杯上,拿出一颗丹药,送到云西面前。
云西收回目光,视线停在柏衣递到她面前的手上。
“这个, 解酒。”柏衣解释。
云西笑着摇摇头, “我只饮了一杯酒, 醉不了。”
柏衣将解酒丹收回, 又在储物袋里翻找了一会儿, 拿出一个好看的小锦囊,里面放着一些像丹药一样的糖果。
这是柏衣跟她师尊倾向学的,她师尊炼丹炼药总喜欢裹上一层厚厚的糖皮,于是柏衣闲来无事便做了些糖果。
云西看着锦囊里各种颜色可爱的糖果, 拿了一个放在嘴里,舟禹忆将头伸了过来,偷偷拿了一颗黄色的糖果,夸赞道:“师姐这糖果哪里买的?甜而不腻, 好吃!”
柏衣腼腆笑了笑, 夕玥无语道:“你还要赖在我们这里多久?快滚快滚!”
说着,她也凑到云西身边, 视线落到锦囊中的糖果上,眼馋极了。
柏衣红着脸又拿了些分给众人, 道:“是我做的。”
舟禹忆将柏衣给的糖果收好,一屁股挪回夕北鹤身边,说:“我不走,我是来找北鹤仙友的,你不陪在师姐身边管我在这里做甚!”
“你!”夕玥瞪了舟禹忆一眼,小心翼翼看向一边的夕问雪。
夕问雪冲夕玥笑了笑,无奈道:“师妹,舟小公子是客。”
“噢。”夕玥不情不情愿应了声,在舟禹忆得意的眼光下挪到夕问雪身边。
夕问雪看了眼悄悄靠近碰到她手的夕玥,无奈笑了笑,抓住了夕玥的手。
柏衣给的糖很甜,却难以化去云西口中的苦涩,她在柏衣期待的眼神下露出一抹笑,道:“小衣,糖很甜。”
柏衣点头,移开视线。
云西看着依旧放在她面前的糖果,心中微叹。
结契与寻常人家成婚不同,只需道侣双方以自身灵力相交为誓言,获取天道认可。
当然许多道侣还是会同寻常人家一样,在结契之时喊来许多好友,一起见证誓言。
浣鎏宗长阶之上,红绸随着风飘扬,长愿和韦语阑一步一步走到最前方,原本坐着看热闹的修士也都跑了出来,聚精会神看着眼前这一幕。
天晴气朗,云淡风轻。
高台之上身披红衣的两个女子对立而战,彼此拿着一杯酒对饮。
云西静静站在下方,和在一旁观看的数万人一样,等待着灵力交换,天道誓言认可的时刻。
韦语阑和长愿一同放下酒杯,眸中噙着笑意,映着长愿略带笑意的面容,伸出手,“师尊,从此结契,两不相离。”
这一刻众人都安静下来,柏衣担忧地看向身边的云西,夕裳禾等一众长老则是有人皱了眉头。
可云西看起来依旧没有太大变化,她似乎已经完全放下,眸中含着一丝笑,祝福着高台上的两人。
长愿轻轻牵住韦语阑的手,轻声说:“两不相离。”
高空之上,云层翻转涌动,在长愿说出两不相离这句话后,原本轻轻拂面的微风骤然停止。
明明感受不到一丝风,云层却在快速翻滚着,交替变化,原本稀薄的云层变厚,隐隐有雷电闪烁在云层之中。
白色的云汇聚得越来越多,变成黑紫色。
在场大能无数,有人看出了天上这云的门道,惊叹:“这是天罚!”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惊呼,谁都没想到来看个仙尊结契还能见到天罚这种场面。
天罚雷劫和渡劫的雷不一样,此雷不会波及无辜之人,所以并没有人退开。
长愿微微皱了眉,收起唇角本就不明显的笑意,平静的视线望向高空雷云,将站在她身边的韦语阑挡在身后,手中出现一把长剑。
“予神,是长愿仙尊的本命剑予神!”
“上一次见予神剑还是在万年前,长愿仙尊这是决心要与天斗啊!”
“红线不是已经斩断了吗?为何还会引来天罚?”
“命定的情缘哪有那么容易断开,长愿仙尊先是斩断红线又要与她人结为道侣,这般违反天命,自然会受到天罚。”
云西看着长愿手中那把泛着蓝光的长剑,久久移不开视线,云层雷电酝酿,响起一阵阵轰隆声,顷刻间风雨大作。
长愿执剑挡在前方,劈开闪烁着电光的紫色电柱,而后接连挡住快速落下的三道雷电,她静静凝视着长空云层,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予神一剑,天地失色,师尊我今日终于见到了。”
云西仰头望着长愿的身影,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师尊的本命剑,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师尊在对抗天命,那她呢,云西在心底问自己。
红线已断,即便连接起来也失去了联系,天罚雷威力巨大,她用来连接红线的情根太过脆弱,说不定一丝岔开的雷沫都能将其再此劈断。
若是师尊发现了红线,也会再次斩断吧。
师尊此刻在与天斗,云西虽然只是站在台下看着,却并非什么也没有做。
她暗自调用自己全身的灵力护住了红线脆弱的缺口,不过是天罚而已,她不怕面对。
长愿一次次斩断欲要劈向她和韦语阑的雷电,云西神色平静消耗着自己的灵力,她的丹田就如慢慢枯萎的花,渐渐平息。
从始至终,云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长愿身上,而长愿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而在这个过程中,站在云西身边的柏衣发现了端倪,“小师叔,你怎么了?”
她乱了心神,抓过云西落在身侧的手,将灵力覆盖上去,发现云西的灵力在一点一点流失,修为倒退。
云西有些虚弱,她摇摇头,笑道:“我无碍。”
柏衣的动作也引起在场其他的人注意,几乎在下一刻,所有人都注意到云西身上的变化。
她的修为在慢慢倒退,灵脉干涸,灵力似乎被什么东西夺走了。
随着长愿一次又一次劈开雷电,云西的修为也在一点一点减少。
最后,云西看到了一道极光般的雷电,她的师尊红衣执剑于空中将其斩开,绚烂华丽,而她晕了过去。
*
云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全身修为消失不见,如今的她,成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她这次晕倒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好像闭上眼又睁开一样,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竹林很安静,云西所在的地方是她自己的屋子,屋外隐隐有风吹竹叶的声音响起,她听得不是很清楚。
往日有修为的时候,一花一叶尽在掌握之中,如今的她却不行,甚至从床上坐起都有些困难。
云西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或许一日,或许十日,或许一年,对她来说这些都不太重要。
伴生放在桌上,失了颜色,黯淡无光。
云西停下,伸手抚摸伴生,剑很凉有些冰到了她的手,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
她想要将伴生拿起,却发现自己力气小了许多,勉强才能拿起昔日用得顺手的本命剑。
云西轻叹一声,将剑放回桌上,打开了门。
竹林依旧,她的师尊着一袭红衣坐于院中,一言不发。
这身红衣云西认得,是夕鎏掌门送给师尊那一身,不是结契大典的婚服。
可她面前的师尊却不是年少时爱笑那一个,察觉到房门响动,长愿将目光投了过来,一如既往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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