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愿脸色冷了许多, 虽然她平日总面无表情,却少有像这样冷的时候,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此刻心情不好,便也没人再问。
夕裳禾打发了这些看热闹的人,书仙人临走前还被她抓回来威胁了一番,得到这人不乱说的保证才将人放走。
世人对于夕鎏的去向各有猜测,能坐到浣鎏宗长老这个位置,每个人几乎都知道点关于浣鎏宗的旧事,这也是为何他们在面对长愿要与小徒弟结契时兴致不高的原因,而其中作为宗主的夕裳禾自然知道的最多。
大殿之上,华霆看了一圈在场长老,道:“宗主,今日之事到底为何?”
如今只剩下她们自己人,没有人需要隐瞒,大家心里都清楚夕鎏宗主早已不在,更从没听说过什么夕鎏宗主在每个峰上留下阵法屏障之事。
“自然是天怒人怨了呗。”倾向捂唇笑了起来,她一动,挂满身上的铃铛晃着响了起来。
华霆上下打量了一番倾向,而后不满移开视线,他总觉得这人在衣服上挂满铃铛有碍观瞻,若非两人同辈,早将人罚了去。
李无岸与师兄站在一处,道:“反正问清山没有这东西。”
“明知道我编来骗人的,你们还问?”夕裳禾叹气,无奈摊手。
“师姐,夕鎏宗主此事先放一放,仙尊和她的道侣这事怎么办?”
夕裳禾又叹了口气,道:“清许师弟,这事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仙尊到底何意?”
一群长老愁眉苦脸,他们分明都知道一些事,却又不完全知道所有的事情,浣鎏宗一直在等待云西的出现,若是长愿和云西结契,他们没有一人会觉得奇怪,可长愿要斩断红线,也没有一个人能理解。
南雪山,长愿站在云西消失的山顶,等来的人却是夕裳禾。
夕裳禾难得收了往日不正经的模样,站在长愿身后,问道:“仙尊如今又是何意?”
既然亲手斩断了红线,又违背天命与她人结契,为何在云西消失之后要独自站在此处,予神一剑斩断屏障,这对于本就对抗天罚消耗许多的长愿来说并不容易。
长愿静静转过身,眸中情绪让人难以读懂,反问夕裳禾,“你明知救她会死,也仍要重蹈覆辙吗?”
“仙尊,浣鎏宗不止你一人在等云西,夕鎏宗主在等,我亦在等。”夕裳禾同样答非所问。
长愿却冷声道:“可我经不起变故。”
“夕鎏宗主不会是变故。”夕裳禾同样不肯退步,她能预见的事物有限,上一次长愿要同韦语阑结契时,对方告诉她自有用意,可她的用意从来都是往云西心上戳口子。
长愿和夕裳禾之间的对峙互不相让,这一次谁也没有退步。
*
云西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一片熟悉的白色,与曾经梦魇不同的是这里更加真实,脚下身下暖绵绵一片,带着熟悉的温暖。
她缓缓坐起,身体上因渡劫的疼痛感少了许多,原本消失不见的修为和干涸的经脉又有了灵力运转。
这一次,云西看清楚了坐在远处的红衣女子,她穿着和红衣师尊一样的衣裳,大抵也是浣鎏宗的服饰。
云西打量着仍在闭目养神的女子,这人很是好看,一种不同于她见过任何人的好看,云西觉得此人应当是端庄的,严肃中又带着些温和。
夕鎏就在这时睁开眼,见到云西醒来,笑道:“阿云姐姐,好久不见,我是夕鎏。”
她的眼睛将自身性格完全展现出来,明明是骄傲的,不驯的,又有经历过世事变迁的沉淀感,偏偏在看到云西的时候,满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阿云姐姐?”云西怔住,眸中满是不解。
夕鎏点头,面上笑意不减,解释说:“嗯,阿云姐姐,你如今应当不记得我了。”
云西慢慢反应过来了女子后面说那一句话,不确定道:“你说你是夕鎏,浣鎏宗的夕鎏?”
“嗯,我是浣鎏宗那个夕鎏。”女子点点头,认真回答云西的问题。
“你为何唤我姐姐?”云西满脸纠结,她记得自己只是渡劫被雷劈了,难不成这雷还将她劈入了新的幻境,以至于她醒来后会看到夕鎏宗主唤她姐姐。
云西观察着周围,这里的确是她常在幻境梦魇中看到的模样,可她明明已经渡完了雷劫,修为也没有问题。
夕鎏看出了云西脸上的疑惑,笑道:“这里不是幻境,也不是梦魇。”
“至于我为何唤你姐姐,自然是因为你就是阿云姐姐。”
见云西脸上的表情越发迷惑,夕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西有些懊恼,道:“夕鎏宗主,我为何会见到你?”
若她没弄错,夕鎏宗主应当早已陨落,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似乎还认识自己的样子。
“因为你是阿云姐姐,因为我一直在等你,也只有你能见到我。”
“夕鎏宗主,你莫要唤我姐姐了。”云西觉得有些不适应,在她心中对夕鎏宗主的印象一直都是模糊的,是前辈,现在这人突然出现,还唤她姐姐,当真有些奇怪。
夕鎏听完云西的话又笑了起来,云西颇有些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四处观察起来,她发现手下按着的白色轻柔软绵,似乎蕴涵着与她同源的灵力,源源不断往她身体里钻。
“这是哪里?”她四处望了望,无法判断自己此时所在的位置。
夕鎏停下了笑,回答她:“你的家。”
“家?”云西怔住,摇头,“我的家在南雪山。”
夕鎏听着云西肯定的话皱眉,冷哼一声,“以前是,现在也可以不是,这里才是你原本的家。”
云西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生气的夕鎏,笑道:“浣鎏宗也是夕鎏宗主的家。”
她的笑很柔和,语气也带着属于她独有的轻柔,不知为何,夕鎏给她的感觉莫名亲近。
“也可以不是。”说完,夕鎏又皱了皱眉头,嫌弃道:“或者我将长愿赶出浣鎏宗也行。”
她似乎更满意这个提议,自顾自点起头来。
“师尊?”云西疑问,不知为何夕鎏宗主突然要说将师尊赶出浣鎏宗。
奇怪的是,如今再次提起师尊,她的心很是平静,再也不会疼了。
“什么师尊,又没行正经的拜师礼,长愿更没教过你什么,她不配当你师尊!”
夕鎏对于云西唤长愿师尊这事无比抗拒,原本好看端庄的脸都黑了许多,神色微冷。
云西笑着摇头,不赞同说:“我从小随师尊在南雪山长大,拜师礼也是行了的。”
“那不算,她连拜师礼物都没给!”
云西指了指放在一边的伴生,道:“给了的。”
夕鎏看着伴生银剑欲言又止,“那本就是你的剑。”
“阿云姐姐,长愿她背信弃义,竟然敢将你罚去禁地受苦,还封了你的修为,当真可恶至极!”
云西无奈,她觉得夕鎏宗主似乎很是不满师尊,“师尊没有背信弃义,那次本就是我犯错了。”
“她那个什么小徒弟就是个小魔女,我不信她看不出来,她就是故意的!”
云西听此脸色微变,她一直以为那日是自己的灵力出了问题,恢复修为后探查过数次自身灵力也没发现不对,原来竟是如此。
她不确定道:“师尊,或许当真不知呢?”
只是,她的话并不是很有底气,大抵连她自己都骗不了。
夕鎏越说越生气,虽然她的确早已陨落,可又不是当真死透了,那些她留下的话本以及整个浣鎏宗都存在着她的踪迹,她虽无法现身,却能看到这些年浣鎏宗发生的所有事情。
原本看到云西被长愿带回浣鎏宗,她很是高兴,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人,没想到长愿带回云西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乎意料,气得她恨不得立马诈尸。
她气道:“她就是背信弃义,那些誓言都是她亲口说的,谁也没有逼她,她说过长愿会永远爱云西,说过她一定会等你,可她找到你后都做了什么,她一件事情都没有做到。”
“阿云姐姐,她连等你恢复记忆都不肯,她明知道你是为了她才消散于天地间的,就算她要违背誓言,也该等到你恢复记忆后!”
第66章 讨饭
小嘉城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战乱常年笼罩着这座城,上一次战乱结束在三年前,如今接管此城的国家强盛, 城中渐渐富饶起来, 百姓暂时过上了好日子。
可即便如此, 这座城里穷苦的人依旧很多,以乞讨为生的人小至三两岁,大到头发花白的老人,数不胜数。
城中游荡着的乞丐有许多,能讨到饭的人却很少, 因此乞丐之间经常发生争执, 常常为一块脏掉的饼大打出手。
小巷子里, 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小乞丐在前边快速跑着, 她身后追着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乞丐。
前边跑的小乞丐对巷子极其熟悉, 后边追着的两个自然也是如此,小乞丐被人前后拦住,两个乞丐虎视眈眈盯着无路可逃的小乞丐。
小乞丐将怀里的馒头揣紧了些,眼中满是警惕, 她很瘦,脸上沾满泥灰,却并非弱不禁风的模样。
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小乞丐其实是个女孩, 只是将自己弄得太脏, 头发也杂乱无章披着,难以分辨模样。
围住她的两个乞丐是男孩, 要比小乞丐高上许多,可小乞丐却丝毫没有胆怯, 反而主动出手与人扭打在一起。
先下手为强的小乞丐抵不过两人,可她足够聪明,关键时刻将藏在怀里的馒头扔了出来,另外两个乞丐立马转换目标,甚至因为谁能多吃一口争执扭打起来,而早做好准备的小乞丐趁机抢走了馒头,急速往巷子外跑。
云西在三个乞丐打起来的时候便想出手,却发现自己无法改变这地方的任何事情,疑惑看向跟在她身边的夕鎏。
“这是我的回忆,现在我们看到的都是曾经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
云西跟着夕鎏追着小乞丐跑的方向往前走,正如夕鎏所说,她不记得夕鎏,自然也不知道这人口中的过去为何,所以夕鎏便将她拽入了记忆碎片中。
夕鎏看着身边有些茫然的云西,叹气说:“我不知如何能帮你恢复记忆,不如亲眼看一看过去的事,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小乞丐逐渐跑到透着光的巷子尽头,城中到处是小贩吆喝的喧闹声。
夕鎏带着云西快步追过去,道:“阿云姐姐,这便是我第一次见你。”
反应过来的两个乞丐紧紧追着前边跑的小乞丐,而小乞丐因为方才打架受了伤,渐渐有些跑不动,她忍着身上的疼,咬牙往前跑,踏出巷子阴影来到满是人群的街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小乞丐跑出时恰好撞到走过此处的一个男子,被人一把推开。
因为猛地被推开,小乞丐控制不住身形往旁边退了许多步,抓在手里的馒头飞到空中,她伸手想要抓住,身体却依旧在往后倒去。
“小心。”
女子的声音温软好听,就好似让人踩在云端一样,她没有嫌弃小乞丐身上脏,从后面抱住了将要摔倒的小乞丐。
云西目光落在那个从后面抱住小乞丐的女子身上,对方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却又和自己有些不一样。
小乞丐立马从女子怀里退了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惶恐,面前好看女子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眸中带着担忧和温柔的笑,她温声问小乞丐:“有没有伤到哪里?”
小乞丐没有从眼前这个好看的女子眼中看到厌恶,也没有看到怜悯和虚假的关心,女子的注视很温柔,只是单纯在问此时此刻的她是否有伤到。
从小流浪让小乞丐明白这世界上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她本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善意,此刻却纠结了起来,咬着唇轻轻摇头。
“那便好。”
小乞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女子,垂下视线,想起方才从她手里飞出去的馒头,立马四处寻找起来,追着她的两个乞丐并没有跑出巷子,骂了两声离去。
遇到一个善意的人固然难得,可那个馒头才是唯一能被她攥在手里的东西,和馒头比起来,面前这个女子算不上什么。
女子看着突然走开四处寻找东西的小乞丐,抬起手腕,站在一边的云西和夕鎏看到了她手腕上突然出现的红线。
她将红线在手上缠了一圈,轻轻拽了两下,连接着另外一端红线的人就站在不远处,她缠绕着红线的手中拿着小乞丐丢了的馒头,不确定道:“你在找这个吗?”
方才长愿和云西正在小摊上看糖人,云西突然跑开接住了这个小姑娘,而长愿看到了一个飞到空中的馒头,觉得砸到人不太好,便将其接在了手里。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长愿。”夕鎏同云西解释,而后纠结着说:“跟如今的长愿不同。”
云西自然也看到了这个长愿,她穿着一身浅色衣物,却不像师尊常常穿着的素色那般,反而和红线另外一端着一身银白色衣物的自己很是相配,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眼前这个师尊,和那个短暂出现过一刻的师尊很像,似乎还更加青涩一些,她将馒头还给小女孩后走回自己身边,眼神似乎在问云西这样做对不对。
缠绕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线被云西松开后再次隐匿,长愿见面前人点头,这才笑了起来。
她的眸子很纯净,此刻因为得到认可填满笑意,又带着初入尘世的懵懂。
云西望着那个站在长愿身边的自己,不仅是面前的师尊不同,这时候的她也与现在不一样,在夕鎏记忆中的自己,似乎有着超脱尘世的温柔,那是一种完全和如今自己不一样的感觉。
小乞丐认真看着回到自己手里的馒头,掰了一块塞进口中,虽然这个馒头因为在地上滚了两圈有些脏,味道却还是好吃的。
她吃得津津有味,直到云西两人走近才回过神,双手捧着馒头望着两人,疑惑道:“你们也要?”
云西依旧笑得温柔,她轻轻摇头,温声问:“好吃吗?”
小乞丐虽然不明白这女子是何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嗯。”
“我是长愿,她是云西,你叫什么?”长愿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啃馒头的小姑娘,轻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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