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问雪相信柏衣无事之后, 目光则更多落在了云西身上,她修为还停在仙阶初期,却也无法察觉到小师叔的实力,甚至觉得小师叔和以往比起来有哪里不同了。
而云西也将视线落在了夕问雪山上, 她面上的笑依旧如初,夕问雪终于看出了是哪里不同,曾经的小师叔眸中的温柔有着柔暖之感,如今小师叔的眼中却多了一分曾经没有的淡然。
她道:“小师叔, 如今这般才更适合你。”
夕问雪这话便是真的肺腑之言, 过去她总觉得云西有些太柔,她习惯站在人前, 用她的温柔将众人保护在身后,却不够懂得保护自己, 即便是受了委屈,也总藏在那温柔的眸中不说,将所有都独自承受下来。
所以她才会说这样的小师叔不适合修无情道,哪怕是断了情根,云西的温柔却依旧无法从她天生的性子中剔除,她做不到断情绝爱,亦做不到对众生万道冰冷。
她们始终是不同的。
云西因着夕问雪的话笑了,面上的笑意却带着一丝愁绪。
“你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
她想到那日站在禁地山巅这姑娘曾说的话,她说不会轻易触碰这一道,更清楚知晓自己心中已有情,既然动了情,她又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可如今在看,云西却又不觉得夕问雪会这般选择奇怪,她的一生背负着太多,为商户女时是家中长姐,在宗门中亦是同辈大师姐,她的心性经历和身份注定了前路。
过去亲人相继离开的悲痛是这姑娘一辈子都无法走出的黑暗,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选择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有说话的资格,才能护住所在意之人。
白光轻云般的神力将京城中的小院笼罩,完全将此地与其外界隔开。
隔着半座城的还在缝制新衣的大妖注意到了城中异动,往那边投去了视线又极快收回。
城外将自己绕进死胡同的长愿亦感受到了云西的神力,一瞬间又将自己那些想法压下,她不敢轻易靠近,远远在城中高处观望着。
“这是?”夕问雪注意到了此处小院的变化,那捆住她的镇魔柱金链松动,由她手腕腰间落下。
她突然想到半年前天地间突然的异动,还有城中大妖无意间透露的话,掌管世间众生之神重归神位,天地福泽重现。
如今小师叔身上的灵力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不属于这天地间任何一种力量,却又蕴含着万物之力。
在云西的神力之下,镇守在院中的四根镇魔柱移动了方位,柱身由原本的红色变成银白之色,其上连接的金链寸寸崩断,化为粉末。
她以指为介,落在夕问雪眉心,帮其平息了反噬而生的心魔。
院中原本四根镇魔柱亦在此时亮起光,将那点点亮光飘散而出的神力收集起来。
有云西相助,不过片刻之间,原本困扰住夕问雪,将她折磨到苦痛至极的反噬堕魔之兆便被完全压下。
而远处,立在城中高处看着这一幕的长愿却皱了眉。
身为掌管万物众生之神,她们可以为世间众生降下祝福,却不能随意动用神力改变这世间万物应有的轨迹。
云西如今这般行为,便是动用神力帮了夕问雪。
长愿不认同云西如今这般作为,恢复记忆归于神位,她应当知晓这般作为会有所反噬,可云西竟然还是这般做了。
在云空那么久,柏衣听过许多夕鎏无聊之时与她讲的故事,亦问过许多与过去的云西有关之事,同样知晓这一点。
她担心大师姐,也不想要小师叔这般违背其道。
云西看出了柏衣的担忧,解释道:“此术于我并无大碍。”
这只是神道降福术中的其一,将妖族仙器赐福变为神器,再借助神器之力,以自身神力为引压制入魔反噬之兆。
她不能直接出手帮夕问雪走过这一劫,却能用这般方法帮其暂且压下反噬。
云西为两人解释了她如今所施展这一术法,而后又传了新的术法口诀给夕问雪。
正如云西所说,她无法真正帮夕问雪将她如今已然走火入魔的道拉回,要么斩断情根,她可以帮夕问雪完全封住过去的记忆,真正助她断情,以无情证道强行拉回其道。
要么,便是按照云西给予的这般术法,废掉其身全部修为,从头开始修炼。
云西和柏衣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夕问雪,按照她如今这般模样,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余彻底入魔和压抑痛苦而死两条路。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修为或许要比生命更加重要,拼死一搏获取机缘,百年千年都在修炼,要一个修士放弃修为实在太难了。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修士愿意轻易舍弃修为。
“大师姐,你要好好考虑。”柏衣同样知晓这选择有多困难,夕问雪强修无情一道成仙是为了得到足够强的实力,如今却又要她亲手舍弃。
这谈何容易。
一边是她宁愿走火入魔也不肯断掉的情,一边是必须拥有护着所爱之人的实力,哪一样都是无法轻易舍弃的。
“我们会在这城中停留一段时间。”云西轻轻点了点柏衣的手背,对方立马明白了云西的意思,跟着点头。
“若你想好了,便去城中白狐大妖那里寻我们。”
无论是费去一身修为还是斩断情根,这个过程都是不容易的,夕问雪如今甚至无法控制好自身灵力,既然遇到,云西和柏衣就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其实两人心中都明白夕问雪会做出的选择,可这次一旦决定了,便再无回头的机会,她们希望夕问雪能够想明白,所做出的决定一定要慎重。
这座小院又一次归于平静,在云西和柏衣离开后,这城中的风少了那一分所存在的沉重。
吹着这样的风,身为掌管万物之神的云西,她的心却是不够平静的。
不可避免地,她又想到了长愿以及过去千年的时光。
神罚所惩罚的不仅仅是众生万物,更是惩罚了降下此等劫难的自己,她的消散便是神罚所带来的反噬,记忆和神力以及其存在一同消散在世间。
哪怕重新在世间汇聚出现,却要如众生一般走一次修炼路,不同的是,她是天生的神,修炼之路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可最后一劫难在问心。
她从未在修炼之时遇到过瓶颈困难,过分简单的修炼路,以及被推着往前,让她甚至没有停下来看一眼的机会。
现在想想,在她成神这一道上,长愿一直都在推着她往前走,顺着她的道而行也好,逼迫她弃道重新再来也罢,不断经历着失去和快速增长的修为,也难怪她会在那一刻放弃自己。
足够强的力量是不够的,她的心在数次的失去中,在无法抓住的道中变得迷茫。
那时的她没有选择,她在被动地接受着注定成神的事实,却又因为数次的失去不敢相信自己。
没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长愿要她一定成神,世间众生在等着她成神,而她亦明白自己必须如此。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夕问雪所面对的和她是不同的,哪一条选择的路都不好走,可还有选择的机会。
云西和柏衣住在了与白狐大妖隔了一条的街上,她们租了一间客栈,而长愿就住在这间客栈旁边那一家,她那一间房就正巧与云西的屋子相对着。
她常常在屋中透过窗去看云西的屋子,云西屋中的窗常常开着,可她却在上面布了一道禁制,挡住了有人能翻窗进来的可能。
长愿知晓云西这是在防着自己,过去自己翻窗闯入屋中曾引起过对方的不满,她知晓自己做得不够好,如今她并没有这般意思,却没想到她的阿云却还是在防着她。
她苦笑着,只敢躲在没有光的暗处看着云西。
明明那么想要靠近她,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偏偏不能。
白日里,她的阿云会陪着那个小姑娘去逛街,却陪她一同行医,哪怕是迎着最热的太阳,被吵吵闹闹的人群拥挤着,她都是那般好的脾气,面上的笑比温暖的阳光还要柔和。
而她就如阴沟中藏着那不可见人之物,只敢躲在远处,藏在黑暗之中偷偷看着心中那人,试图偷偷触碰那轻柔的光。
哪怕是在夜晚,回到房间后的阿云亦不会将过多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会在起风的夜关窗,看到自己时的眼神没有停顿,亦没有冷淡,就如她是路过的无关紧要之人一般。
这种情绪太过平静了,没有多一分的温柔,更没有少一分的偏颇。
巨大的落差感将她打入了寂静的,平静的,有风却吹不到她的夜里,清亮至极的月光刺眼,将冰冷的光照在黑暗中的她身上,避无可避。
就好似明镜一般,在宣告着,云西不要长愿了。
第102章 狸娘
时间一晃而过, 大妖老板娘连夜缝制新衣,半个月后云西和柏衣再次来到了这间妖怪开的布庄,同样是在一个深夜。
要说这大妖也是个奇怪的, 她总喜欢半夜开门, 白日里心情好了就将店门打开, 心情不好连一只蚂蚁都别想进她的门板里面。
云西和柏衣在她门前路过两次,很不幸运,都没遇见这妖开门。
布庄内,云西和柏衣皆已换好新衣。
白狐大妖看见这两人换上她新衣的模样,几乎要笑出花来, 她对自己手头上的技艺从来都是自信的, 好看的人配上好看的衣服, 果真赏心悦目。
不穿浣鎏宗那统一的银白制式校服之后, 柏衣常穿的衣服便都是素色的。
说来好笑的是, 那些衣服并非她自己挑的,她在过沈城停留那段时间,舟家小公子恰好也一直待在那处,其实她们并算相熟, 可舟小公子实在话多,又是个爱操心的,知晓她准备购置新衣,不知怎么还把此事传到了沈书珺身边, 后来她离开时实在不好意思不收。
沈书珺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那些素色衣物的确很适合柏衣。
而大妖老板娘却喜欢反其道而行,知晓那嫁衣这姑娘一定不会穿给自己看, 夹带私货在这青衣上添了许多图案,且用的还都是红线金丝, 好在她手艺极好,倒也没显得花里胡哨。
云西自然不会说什么,在她看来,这身衣服反而更适合柏衣了些,红线金丝为青衣添了生机,不再那般单调,就如柏衣这个姑娘一般,她太软糯,习惯将自己藏起来。
若是如这亮眼的颜色一般,她定然会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存在。
“果然,就是要这般才更好看!”说着,大妖眨眼间来到了柏衣身后,将一直系在她眼上的白纱换成与衣服相配的颜色,为其更添了一分色彩。
“这是我从云姑娘那块布料上裁下来的,我这屋中的布料放在修真界也是极好的,姑娘可要好好保管。”
柏衣不知晓云西的新衣是何颜色,只猜测应当也是素色,在她的印象里,小师叔不爱穿太过鲜亮颜色的衣物。
她轻轻点头,云西却笑道:“不曾想老板竟这般节俭。”
“那是,毕竟咱们可是小本生意。”老板娘拍了拍腰间并不充裕的荷包,叹道:“看在你们一次定了三套的份上,我才免费送的!”
柏衣反应过来还未给钱,忙问道:“这些要多少银两?”
大妖听到柏衣所问,面上的笑变得比那三月开的桃花还要招人,她毕竟是狐狸妖,哪怕年纪大了点,还是好看的,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偏更有一番风韵犹存的意味。
“这个嘛——”她将出口的话拉长,开始思索要收多少才合适。
云西却与她对上了视线,面上的笑依旧温和,提醒道:“老板不是已经收过钱了吗?”
“嗯?”柏衣一怔,问道:“何时?”
这些日子她一直同小师叔在一块,并不知晓小师叔何时与老板娘见过。
“银钱和重礼可是不一样的。”老板娘眼珠一转,立马说道。
云西笑而不语,对方却叹气道:“住在城东那个姑娘,她一个月能疯二十天,我都怕那天她将我这小店砸了!”
“按您的修为,问雪大抵是砸不了店的。”
“是砸不了,可她将这皇城毁了,我这店砸与没砸也没区别了。”
老板娘摊手,实在不是她好心肠,这都是为了小店的生意。
“况且……”说到接下来的话,老板娘明显心情好了些,“街中间那两家青楼,两个老板对头半辈子,我实在太想看戏……”
她的一生太长了,眨眼就苟且偷生了十万年,活得久了自然觉得无聊,便找到了在凡间看戏的乐子,她看人的一生,几十年前路过这京城,觉得这两个女人有趣,便留了下来。
镇压住夕问雪的镇魔柱出自妖族,那是仙品的法器,且有大妖亲自在此,不难猜出这东西的来历。
那日帮助夕问雪压制心魔,镇魔柱便在云西的神力下由仙器升阶为神器,这份重礼便是在此时送下。
虽然这般说,云西却还是拿出了银钱,她笑道:“我若没猜错,是您将问雪劝来这城中的吧。”
按照夕问雪的性子,她既然选择放下一切消失,定然不希望夕玥寻到自己,这才跑来了修士少来的灵气稀薄之地。
知晓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这姑娘定然不会住在人多的地方,寻一个深山从此消失才会是她的选择。
可偏偏她们在这里遇上了夕问雪,还是在一国最为重要的京城之中。
夕问雪定然知晓自己失控会带来的威胁,以她的性子,万万不该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别别别,我可担不起云姑娘这个您字。”老板娘拿过银钱,没有打开看,在手中把玩着。
“不能说是劝,那日我恰好中午睡醒,见太阳极好,就没忍住去山间走一圈,没想到差点被山中凌厉的风吹掉一身皮毛……”
“其后,我便看到了山中奇怪的修士,她布阵将自己锁在剑阵中,却又控制不住想要闯出来。”
原本,她是一点都不想管这般闲事,却没想到那姑娘在看见自己后怔了一瞬,似乎恢复了理智,还问她有没有被伤到,欲要道歉。
就是这般,不想管闲事的大妖便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大麻烦。
夕问雪布下的剑阵针对自己,一点没有手下留情。
她大概是抱了必死的心,虽没有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却又将自己困入绝境。
而她也勾起了大妖的好奇心,便被活了万年的老狐狸连骗带拐从山中带来了京城。
“我骗她说,那剑阵有漏洞,万一失控的她不慎跑了出来,说不定会酿成大祸。”说起这个,老板娘还一脸自得,她从来都是乐意向别人炫耀她骗人本领的,此刻更是如此。
70/100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