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勘拧眉,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的柱子后几道闪光灯亮。
纵然已经跌下神坛,但依旧有人指着连夏的新闻发家致富。
宋勘只得咽下没说出口的话:“去我那儿吧,我叫家里的医生过来给你看。好不好?”
连夏困顿的阖着眼,没有说话。
*
B市最贵的地域除了六环外的别墅区,还有当属东城最早的一片闹中取静的私家住宅。
向前能看到地标性的名胜,向后就是自己所有的商业版图。
因为环境卓越,当初叫价极高,而各家都有老宅,只有真正的名门年轻一代才会住在这里。
宋勘当时买了这里的独栋,又拉瞿温书买了隔壁的一栋。
最开始一段时间瞿温书并不住这里,后来为了出行方便,减少打扰,也搬了过来。
两人是名副其实的发小兼邻居。
连夏还在卧室里休息,输液瓶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分外明显,配合着血氧和心率监测仪,给人种过分脆弱的感觉。
来的医生为宋家服务了几十年。
宋勘送人出门:“程医生,像他这种情况……”
“小宋总,按理说病人很年轻,又是男生。”
程医生有些无奈,“我猜测约摸是先天不足,再加上后天没有好好调养,才成了现在这副情况。”
宋勘:“影响生活吗?”
“当然。”
程医生道,“我建议小宋总你有时间还是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这里的条件不足,不能很准确的判断。”
“但如果这位先生继续保持现在的生活状态……他的寿命恐怕很难超过三十岁。”
三十岁。
宋勘想起之前在语音厅的那张歌手信息表,
连夏除了姓名之外都是空白,他咬着笔头趴在桌上想了几秒,龙飞凤舞的在年龄那里划了个二十一岁。
程医生每次出诊都有宋家给备的专车。
宋勘想了想,还是道:“程叔,他的事还有他的情况……麻烦你别告诉我家里。”
“放心吧。”
程医生自然明白,“老爷和夫人最近在国外度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程医生道,“不过这孩子恐怕不是适合跟你过日子的人,小宋总慎重。”
宋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目送程老医生离开,目光随着车尾落在隔壁的那栋别墅上。
虽是邻居,但每栋别墅之间以及相距很远。
此时那栋别墅只一楼厅内亮着灯,大抵是瞿温书还没有回来。
宋勘折返回屋。
连夏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歪在床上,一只手打着吊瓶,另一只手还能身残志坚的玩手机。
手机在外放音乐。
一个很像瞿温书的声音从连夏的手机里传出来。
宋勘皱眉,他记得瞿温书今天晚上根本不会排档:“你在听谁唱歌?”
“啊……一个新人。”
连夏似乎才意识到宋勘的存在,他随手给麦上的楚舟刷了几十个嘉联华。
然后关了手机,对宋勘伸出手,“抱抱。”
宋勘站在原地,神色有些郁气:“我才出去不到十分钟,他声音好听吗?”
“一般般啦。”
连夏苍白着一张脸,唇却是殷红的,软着声音,“想上卫生间。”
宋勘:“……”
宋勘深吸了一口气:“连夏,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我比不过庭书,还有呢?还有几个人?”
连夏眨了眨眼:“那我呢?”
宋勘:“什么?”
连夏:“你身上还带着会所的香水味呢,我都没有问你。”
“还有你的前男友前女友前前男女友,你不就是为了他们才没接我电话吗?我都要死了。我在你心里排第几位呢?”
宋勘:“排……”
连夏:“你爱上我了?”
宋勘止住话音。
他不能爱上连夏这样的人。
缺乏道德,人前人后,学不会专一。
他可以跟连夏玩玩……但他不会爱上他。
连夏看着宋勘的眼睛,真挚的热烈的仿佛能骗过自己。
他看着宋勘眼底的狂澜堙灭成灰烬,于是耸了耸肩:“你看,你又不喜欢我。”
与其内耗自己。
不如原地发疯。
宋勘没意愿在和连夏探讨这个问题。
他走过去,将连夏从床上抱起来,又小心的取过输液瓶:“我带你去卫生间。”
连夏乖乖的趴在他耳边。
随着动作,两人的衣角蹭在一起,显出种过分的亲密感。
柔软的大床距离卧室内自带的洗手间很近。
宋勘推开门,正要将人放下。
耳垂却蓦然一痛。
是那种被尖锐的犬齿磨过的痛意。
“骗你的,我不想上厕所。”
伏在他耳边的连夏用一双细腿勾住宋勘的腰,“宋勘,我抱起来舒服吗?”
宋勘呼吸滞了一秒:“别闹。”
“没闹。”
连夏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不适,“哥哥,我好难受。想……你在这里给我咬。”
*
司机将车直接停在了宋勘别墅门口。
下午有个海外并购案要进行最后接洽,公司忙了一整天,直到刚刚才结束会议。
助理方远从副驾驶转回头:“老板,需要我去叫宋总过来吗?”
“不用。”
瞿温书靠在后座的真皮椅上,伸手捏了捏眉心,“明天上午什么安排?”
方远翻了翻行程:“明天只有个季度例会,老板您有私人安排吗?”
“把和简家的饭局约在明天中午。”
瞿温书拿过身旁的外套下车,“你和老吴回吧,不用等。”
“好的老板。”
毫无职场经验的新人才会在老板让走的时候立马就走。
方远能当瞿温书这么久的助理,自然不会毫无眼色。
他让老吴将车向前开到拐角:“等boss进门了咱们再走。”
“得嘞。”
老吴探头往外看,“不过方助,我看宋总家灯亮着,怎么这一会儿了还没来给老板开门,这都好几分钟了。”
方远怎么知道:“再等等。”
瞿温书大抵是为了确认屋内有没有人,直接给宋勘拨了电话。
然而挂断后又过了好几分钟。
宋勘才来开了门。
老吴看着乐了:“啧,小宋总以前给咱老板开门可快了。这回该不会是正在办事儿被打断了吧?”
“别胡说。”
方远收回视线,“老板和宋总是从小的好友,不是我们能揣测的。走吧。”
*
“怎么过来了?”
宋勘的眉眼里有种和平时不同的,挥之不去的燥意。
虽然极力掩盖,但同为男人,依旧能够一眼看得分明。
认识多年,从初中到去国外念书,再到回国继承家业。
宋勘身边的人换来换去,但瞿温书从没有见过宋勘眼底的这种神色。
“家里有人?”
瞿温书问。
宋勘顿了一下:“没有。”
他将门拉开,“艹了,兄弟,你这么晚不会是来查我私生活的吧?”
“没兴趣。”
瞿温书声音依旧是冷的。
他伸手将一份资料递给宋勘,“你的那位新情人是简家十几年前弄丢的大少爷,原名简夏。”
虽然现在的简家或许已经不比从前,但十几年前正如日中天的简家丢了孩子的事是整个B市都知道的大事。
宋勘一怔:“找回来了?那为什么简家不认他回来?”
“或许是因为觉得他背景不好看。”
瞿温书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那沓资料,“从顶流跌到现在不是没有理由的,都在里面。”
宋勘:“……”
宋勘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我怎么老觉得你对他有看法?”
“没有。”
瞿温书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玉石落进冷泉,带着种矜贵的距离感,“他和你以前找的那些不同,不够干净。”
宋勘乐了:“不是,你洁癖还能在这儿犯啊?”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自己情绪有些过于外露。
宋勘让开门:“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不用,公司还有事。”
B市的夜色降临的早。
哪怕是入了夜,瞿温书似乎永远能够保持自己风度与气质。
衬衫上的袖箍永远妥帖的束缚在位,钻石袖扣一丝不苟,就连皮鞋都找不到任何折痕。
他将自己束之高阁,囚于内里,看不出任何波澜。
或许真的有些人天生就不会自我放纵。
宋勘突然道:“对了……这两天厅里那个疯狂给你砸钱的男生你有印象吗?”
瞿温书:“怎么?”
宋勘道:“人家不是还为了你自备罚款来厅里当歌手了吗?你没点想法?”
“与我无关。”
瞿温书神色冷淡,又似带着几分厌恶,“语言和行为都欠缺管教的小孩罢了。”
这话乍听上去没什么问题。
宋勘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行,那我知道了。改天一起喝酒。”
*
虽然两栋别墅相邻。
但装修风格其实天壤之别。
宋勘喜欢美式,瞿温书这边却是很典型的中式风格。
售价高昂且稀少的黑檀香木从前厅一直陈列满整个房间,冷色系的装饰让整栋别墅与墙面和古董架上的拍卖品交相辉映,奢靡又持重。
厚重的羊绒地毯铺到走廊尽头。
瞿温书净手上楼,从乌木屉中取出三支新香,在已经燃尽的卧香炉里点燃。
昂贵的沉香价值连城,每一秒都宛如烧金。
缥缈而上的白色烟雾氤氲过男人线条优越的侧脸,衬得他宛如壁上神佛。
可神佛不会有世俗之欲,亦不会懂世俗之情。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
方远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老板,对比结果出来了。”
“您给的两条音轨中,连夏的音轨和另一条音轨声线贴合度百分之九十八,可以做同一人认定。”
瞿温书拂去岸上几乎不存在的几丝烟灰,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知道了。”
“要将报告发给宋总一份吗?”
作为助理,揣度老板的心意是例行工作,“我看您之前特意去跟宋总说了连夏的事。”
瞿温书道:“不用。”
“不必告诉他。”
第八章
如果不是临近中午接到简家打来的电话,连夏的好心情原本可以一直持续到晚上,然后满怀热情的去语音厅里继续舔庭书。
可惜简建邺和方荀这对夫妻就是这么讨厌且不识趣。
哪怕连夏已经在电话里说明了自己不舒服,对方依旧非常坚持。
最后通话以简建邺一句“如果不来,简家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结束。
连夏:“……”
行叭。
虽然简家每个月的钱对他来说就像海绵里挤出的一滴水,拿来塞牙缝都觉得有些勉强。
但用来泡庭书,再逗逗楚舟倒是够了。
唉。
他可真是个称职的金主。
连夏从自己挂在一旁的衣服里摸出烟盒,又想用另一只手去摸打火机。
刚伸出手,突然发现另一只手上还扎着吊瓶。
原本透明的输液管随着自己扬手的动作开始回流,鲜红的血从手背起一路向上。
噫,吓人。
连夏拧着眉头将针头拔了,又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压在上面,最后熟门熟路的摸出了打火机。
啪嗒。
细长的香烟从他指尖亮起一点明红的焰火。
连夏抽烟也和他的人一样挑剔,钟爱薄荷型的女士烟,最喜欢的一款产自瑞士的老厂子,价格不菲。
尼古丁让人精神放松,也让本就负有沉疴的身体愈加困顿。
连夏阖着眼,厚重的薄荷味随丝丝缕缕的烟雾弥散开来,有种裹挟的意味。
显得原本就纤细的少年像被束缚于席梦思中央的大型玩具。
赤果,糜烂,不得挣脱。
宋勘端着早餐推开屋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连夏身上原本的睡衣散了一半,露出他宛如勾勒的细嫩锁骨和脆弱的脖颈,隐隐约约的两点若隐若现,半截苍白的小腿随意摆放在外,似是任人随意抓握。
而他骨节纤细的手腕搭在床头的深灰色抱枕上,一截明灭的烟火时隐时现。
漂亮的狐狸眼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深栗色的眼底有种虚无的餍足。
他是生长于剧毒中的美人。
一点灼人的殷红色在连夏手背上极为缓慢的绽开,透过白净的纸巾,开出朵罂粟似的花。
宋勘猛然回过神:“你把针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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