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尘一贯温和的目光冷了下来,无论羽寒月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又是一声响雷,云栎潇蜷缩地更紧,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宋音尘轻轻掀开他的锦被,伸出手把人抱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哥哥在。”
以后的雷雨天,哥哥都在。
*
云紫钰那双和云栎潇如出一辙的凤眼里,此刻堆满了妒恨。
丫鬟已经向她禀报了白日在羽氏发生的事,在听到羽寒月因为云栎潇从青楼回来就大为震怒,后云栎潇负气离开,羽寒月就来到此处,却从头到尾只字未提这些,还含情脉脉地说思念自己!
云紫钰也气火攻心。
她立刻冲进浴堂,想要质问羽寒月为何如此紧张云栎潇,里面却空无一人,她将柜子上的东西都狠狠甩在地上,厉声喝问:“羽公子人呢?!”
下人们惊吓跪地,慌忙答道:“羽公子已经回羽氏了!他,他让我转告小姐,您今日辛苦了,早些歇息。”
云紫钰牙都快要咬碎了,羽寒月从未有过不打一声招呼,就半夜离开的情况!
再者明明是两厢情悦的结合,什么叫她今日辛苦了?羽寒月是什么意思?把她当什么了?
她狠狠甩了这下人一个巴掌:“什么时候走的?”
下人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刚走!刚走!”
云紫钰便不吭一声,疾步就往外追去。
她倒要看看,羽寒月这般匆匆离开,到底所为何事!
*
羽寒月在浴堂的时候就听到了外面的惊雷声,一想到云栎潇会因此害怕,他就急急地赶回雪梅园,门外的两个侍卫长矛在他眼前铿锵交错,阻挡住了他的脚步。
他颇为意外,不发一言,但眼底已经染上了厉色。
侍卫们像是怕他误会,急忙解释:“羽公子,并非小的胆大包天要拦你,而是栎潇公子白日里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雪梅园。”
羽寒月冷声问:“包括我?”
侍卫犹疑一瞬,硬着头皮重复道:“栎潇公子的吩咐是,任何人....”
羽寒月轻声笑了,看样子这小子确实气得厉害了,这闭锁雪梅园,还是第一次。
羽寒月在羽氏御下,从来不是使用权势压迫下人,相反他给多数下人的印象,都是个挺好相处的少主,因为他非常懂得通过拿捏软肋来驱使旁人,心甘情愿为他做事。
这两个守门的侍卫,当然不是真心拦他,不过是怕云栎潇问责罢了,他浅笑着道:“就当我是自己轻功进去的便可。”
羽寒月见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还是颇为担忧的样子,又道:“如果被发现,栎潇非要惩治你们,就到噬月殿找我,我绝不会让你们丢了性命。”
得到了羽寒月的保证后,两个侍卫便再无顾虑,主动打开门后道:“我们听羽公子的,多谢羽公子照料。”
*
“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进入雪梅园后,入眼就瞧见几朵高傲的梅花昂立枝头,鼻尖弥漫着淡淡的梅花香,这股熟悉的冷香让羽寒月的心绪更为急躁。
他想要立刻见到云栎潇,是以加快了脚步,须臾间就到了云栎潇的寝殿之外。
本想直接敲门,手都抬了起来,蓦然想到云栎潇若是已经熟睡,这样恐会惊扰到他,于是改为轻轻推开这寝殿的门。
他今夜只需要悄悄看云栎潇一眼就好,看完就走。
可刚踏进寝殿,羽寒月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云栎潇的床榻上,多了一个男子!
第36章
羽寒月进来的动静惊动了还未入睡的宋音尘, 他一回头就见到了羽寒月伫立在不远处,森寒的目光像两柄利剑般刺过来,想要在他身上扎出两个窟窿。
宋音尘轻轻握住云栎潇攥着他衣衫的手指, 将他的手慢慢移开, 云栎潇手是松开了,但眉头开始皱了起来,宋音尘适时轻拍了两下他的背部,云栎潇感觉到人还在,眉头再次舒展开来,继续沉沉入睡。
冬日更深露重,宋音尘害怕云栎潇着凉, 从锦被里出来后就赶忙替云栎潇掖好被子,然后才下了榻。
羽寒月冷着脸往边上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隔壁的厅堂, 宋音尘刚关上门,转过身就被羽寒月用手肘狠狠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力道之大像是要直接把他的颈骨给压断。
羽寒月满面冰霜, 眼神酷戾:“你在做什么?”
起初宋音尘被羽寒月杀气腾腾地抵在墙上时,心中是有些恐惧的。
他虽出生在武学世家,可自小不会武功,是在宋音歌的纵容与呵护下长大的,没有人这样对他动过手, 也不曾面临过真正的危险。
唯二两件危及性命之事,还都和羽寒月有关。
一件就是在映天山谷被羽寒月的人下毒,还有一件就是在王家村差点被羽寒月刺死。
这是第三件。
前两次都因为小疯子及时出手相护而转危为安。
而二次救了他命的恩人小疯子, 此时正在隔壁榻上,安稳地睡着....
宋音尘想到了云栎潇那如婴儿般安睡的脸, 纯洁又无辜,原本惊恐的心情神奇般地缓和下来。
他是宋家二公子,现在羽寒月当不至于要了他小命,再者他只是身为兄长担心云栎潇,今夜才陪伴在他身边,又何须怕这羽寒月的兴师问罪?
宋音尘桃花眼弯弯,笑眯眯地道:“我知栎潇弟弟害怕雷雨夜,便主动央求他留我在寝殿,这时候有个人陪伴他总是好些,栎潇弟弟便同意了。寒月兄这半夜三更的,怎会突然到访,还动如此大的气?”
宋音尘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对人的气味比云栎潇还灵敏,早就闻到了羽寒月身上有女子的胭脂粉香味。
香味还很浓烈,应该是刚沾上不久,这羽寒月半夜和女子私会完,再跑来看自己的弟弟?
当真是神奇的操作。
因而宋音尘就没管住自己那张喜欢惹祸的嘴,把心中的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羽寒月听完他这番话明显更生气了,卡着他脖子的手肘也更用力了,宋音尘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视线开始恍惚,挣扎中只听到羽寒月冷声说道:“音尘弟弟莫以为你是宋氏的二公子,就可以手伸那么长,管到我们羽氏的人头上!”
“栎潇是自小就害怕雷雨,可他有我这个哥哥就够了,日后就不劳烦音尘弟弟了。”
“栎潇脾气不太好,睡相也不是太乖,武艺还高强,万一不当心伤了音尘弟弟,可就是我们羽氏的罪过了。”
说罢之后,羽寒月终于松开了他,宋音尘再次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劫后余生的喜悦盈满胸膛,抬头就见羽寒月已经拉开了厅堂的门,冰冷的下逐客令:“这里有我,音尘弟弟就先回吧。”
宋音尘瞥了眼羽寒月那不容商量的表情,寻思着现下和羽寒月正面杠上绝对讨不到好,毕竟他不会丝毫武功,羽寒月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
还有就是,即便他认为羽寒月作为哥哥很失职,但羽寒月再不好,当不至于真的去害云栎潇,如果继续和他争执下去,势必就要吵醒那小疯子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云栎潇哄好,只希望他今夜能好好睡一觉。
再者白日里要不是因为带他去环翠楼见芷韵,云栎潇也不会被羽寒月狠狠斥责,闹得这般不愉快。
于是就依着羽寒月的意思快速走人,可是他前脚刚准备踏出门,就在半途收住了,惊讶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找谁?”
羽寒月听到这句话后,立即向门外看去,尔后神色微变。
门外站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只是神色颇为瘆人,像是夜半从地府偷跑出来,想要吃人的恶鬼。
尽管这张脸面生,但就凭这份神情和恼意,羽寒月顷刻就猜出了面前人的身份:“是我殿内的丫鬟,应是有急事禀报,音尘弟弟只管走就是了。”
宋音尘虽满腹疑惑,可也不便问什么,走到偏殿门口后,没忍住回了个头,就见羽寒月拉着那个丫鬟,急匆匆地离开了星云殿。
宋音尘抱着双臂站在那儿怔怔出神,直到他们的身影出了星云殿门,他被月熙推了一把,才回魂,只听到月熙颇为疑惑又幸灾乐祸地问道:“公子,你大半夜的站在这门口瞧什么呢?不是说今夜留宿星云殿吗?是不是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惹恼了云公子被赶了出来?怕被我们嘲笑,不好意思进门,所以站在这里发愣?”
“当然没有!”宋音尘无语地瞥了眼月熙,三言两语把方才在星云殿发生的事说了,“我觉着羽寒月和那丫鬟之间不太对劲,他们身上有同样的脂粉香。”
月熙眨了眨眼睛,透出一股子兴奋劲儿:“.....你是说,羽寒月和那丫鬟有一腿?”
宋音尘托着下巴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着那丫鬟方才的神情颇为奇怪,一点都没有下人对少主的恭敬胆怯,竟是满脸怒气,就像是来兴师问罪一般。羽寒月见到她后,神色还有些紧张,急着就要把我赶走。”
“他堂堂羽氏少主,武艺又如此高强,竟然会因为一个丫鬟变了脸色,难道不该奇怪?”
“那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少主你见到我们也经常像老鼠见到猫,毫无气势可言。”月影开了句玩笑,接着正经分析道,“其实少主和丫鬟之间有那些事,不足为奇,大不了以后把这丫鬟纳为妾就是了。只是这丫鬟还没翻身做主人,就敢闯进这星云殿来给羽寒月脸色瞧,确实颇为稀奇。毕竟谁不知道,羽寒月最是宠爱云栎潇,他的寝殿从来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出……”
宋音尘听到月影提起云栎潇,突然拔脚就飞快往回走:“既然羽寒月走了,我还是要赶紧回去躺着,万一栎潇弟弟醒了发现我已半途离开,我那害怕雷雨的谎言若是被拆穿了,我可能会死得更惨!”
话音刚落,宋音尘的背影一晃而过,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两个无语的侍卫。
月熙:“哥,就这么几步路,他需要吓到用轻功吗?”
月影:“需要,毕竟你的少主胆子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月熙:“……”
*
羽寒月狠狠拽着云紫钰出了雪梅园,直到进入噬月殿才松开手,压着怒气道:“你又发什么疯?”
云紫钰的手腕上都出现了鲜红的抓痕,可见羽寒月方才毫不怜香惜玉,气恨道:“哥哥如此聪明,竟然问我发什么疯?”
“哥哥倒是先解释一下,你自己今天晚上发什么疯?急匆匆的从寒钰苑离开,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我还以为是羽氏出了什么要紧事!没想到所谓的要紧事,就是到我弟弟的寝殿来捉奸?”
羽寒月声音里淬满了寒冰,眼神更是锐利如刀锋:“羽氏从前有要紧事,可没见你这么紧张地跟来,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这些让人发笑的借口了。”
“还有方才那位是宋公子,他和栎潇之间清清白白,你莫要胡说。”
云紫钰冷笑一声:“是真的清清白白,还是哥哥希望他们清清白白?”
羽寒月只是沉默地站着,眼底晦暗不明,情绪交杂。
云紫钰知道这场沉默,就是她和云栎潇第一次的正面较量,较量现在他们之间,谁在羽寒月心中拥有更重的位置。
良久,在云紫钰认为羽寒月不会回答了,不会将这一切捅到明面上来,还是选择要维护他们的感情,不愿意伤她心的时候,羽寒月缓缓开口道:“如果是我希望他们清清白白,你又能怎么样?”
云紫钰手里的绢帕,霎时松脱在了地上,软软绵绵地铺开,就如同此时的她一般,突然失去了倚靠,没有了任何支撑。
*
阳光爬到了脸上,云栎潇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甘不愿地睁开,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边上,已经空无一人。
这个觉睡得很深很沉,他迷迷瞪瞪坐起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宋音尘的锦被里!
他轻咬下唇,白嫩的耳廓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层层浅粉,像映天山谷里那些明艳的桃花,是一种极为招人的粉嫩。
看样子昨晚他还是屈从本能,像从前钻进羽寒月怀里一般,钻到了这个废物怀里。
云栎潇随手从衣柜里取出一袭玄青色的长袍套上,洗漱完毕后就缓步下了楼。
这才发现已近晌午,午膳已备好,宋音尘正一脸殷切地坐在桌边,对他招手:“栎潇弟弟快来,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尝尝味道,如果觉得哪道菜好吃,我明儿继续给你做。”
云栎潇扫了眼,只见圆桌上摆了好些个青花瓷底的碗碟,奶白的燕窝粥,黄金鸡丝面,鲜虾蒸饺,贵妃酥,羊肉蒸卷儿……
林林总总约有十几道菜,这一顿堪比云栎潇平时一天的量了。
云栎潇双手撑在桌边瞧了瞧这桌菜,浅浅一笑,明夸暗损:“音尘哥哥不愧是江湖闻名遐迩的花花公子,于吃喝享乐上确实无人能及。”
“音尘哥哥这般‘贤惠’,未来的嫂嫂可是有福了。”
不过说归说,到底还是坐下来了。
云栎潇端起牛奶燕窝粥刚喝两口,医馆的小学徒就急急进来,见着他就赶忙递过一本鹅黄色的古籍,古籍看起来非常破旧,大部分书页都已经卷了边。
云栎潇却不耽误,神色凝重地赶忙接过,小学徒还未离开厅堂内,他就已经翻开了这本古籍。
这本看上去很破旧的古籍,记载了培育蛊虫的各种方法,其中就有情蛊。
云栎潇方才起床后,就派下人去了医馆,吩咐文老寻到后立即送来。
他熟门熟路地翻到了记载情蛊的那几页,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实没有遗漏任何重要事项,可为什么蛊虫入体后,却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可控呢?
云栎潇正托着腮,百思不得其解,边上的废物宋音尘大约是太想知道他在研究什么,一点一点地凑了过来,整个人都歪斜了,一个不注意,屁股下面的凳子就倒了,他一时没稳住,手上端着的黄金鸡丝面堪堪打翻了,还特别精准地翻在这古籍上,上面的墨迹顷刻间就缓缓晕染开来。
云栎潇握紧想掐死他的手,急忙吩咐下人取干毛巾,好在因为正在用膳,干毛巾就在一边备着,云栎潇赶忙接过,把古籍上的汤水擦去,以免墨迹化得更厉害,届时面无全非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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