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氏虽是江湖世家, 可说到底也是贩卖兵器的。”云栎潇又拿起一块绿豆糕,轻轻咬了口道,“这从商的人,自然最是恭敬财神爷了,往年的年初五,羽氏都会一早就开始筹备迎财神的典仪,不过今年恰逢羽老夫人新丧,这红白之事当不宜相冲,以免不吉利。”
“不过一年初始的敬天酬神,决定了往后一年的风水,又不能错过,是以家主他们一早便去了郊外最大的庙宇参加主持法会,晚间还会在边上的羽氏别院设置家宴。”
“音尘哥哥是我们羽氏的贵客,家主希望你一同前往,故而派我来邀请你。”
逢年过节的寻常饮宴,宋音尘自是没必要推拒,可是他见云栎潇这一脸不同于往常的笑容,心里经不住的发怵,总怀疑这锱铢必较的小疯子是不是准备了什么陷阱在等着他,来报复他昨日告白“调戏”之仇。
宋音尘正这般想着,云栎潇已经起了身,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更为灿烂:“音尘哥哥可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出席饮宴,自然是要穿得漂亮些,不然我瞧着会不太畅快。”
宋音尘:“.....”
穿得扎眼更容易成为目标是不是?他不去了行不行?
*
金陵城郊外.羽氏别院。
这里比不得金陵城中热闹,可也因着人少,反倒更显出周遭的景致。
冬日树桠都是光秃秃的,百姓们便在枝头挂上了好些红灯笼,将这些树变成了漂亮的灯笼树,闪着一团团红色的暖光。
空旷的街头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瞧着步履匆匆的模样,应该是急着回去阖家团圆,还有小孩子们提着各种造型的小灯笼嬉戏打闹,银铃般的笑声更添喜气。
云栎潇和宋音尘刚到厢房,羽凌威一见着宋音尘便招呼他过去,好声寒暄起来。
不外乎就是羽老夫人过世的突然,宋音尘在羽氏的第一个年节,他们都不得空好好招待他,很是歉意之类的话。
宋音尘暂且离开了,云栎潇便得了空,就去到羽寒月身边,听到他低声问:“人可见着了?”
云栎潇压低声音回道:“自是见着了,装扮成了小厮,进后厨帮忙了。”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羽寒月今日心情甚好,又见云栎潇一身红衣,更衬得乌发如墨,肤白胜雪,眉宇精致,身上浅浅的的梅花香沁人心脾,心念一动,就伸手把云栎潇往自己怀里带了下,宠溺着在他耳边道:“一会儿好好吃饭,今夜会很长,别到时候饿着肚子。”
云栎潇回了个笑容,就离开准备入座,转身的时候心口就一痛,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料想又是体内的蛊虫不满他和旁人肢体亲近,给了他一记警告。
真是麻烦。
等羽寒阳这事了了,他一定要好好研究对付这蛊虫的方法!
宋音尘贵为宋氏少主,自小到大没少参加过这等宴席,但跟着云栎潇一起吃席,无论多少次都不嫌多。
开席后,他就一直黏在云栎潇边上,还把小厮丫鬟的活全干了,就差直接将饭喂进云栎潇的嘴里。
羽凌威对此颇为满意,还故意刺激羽寒月,试图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低声道:“栎潇做得不错,我看那宋音尘挺喜欢他的。”
羽寒月面上不动声色,笑着回道:“是,父亲,这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更能聊得上话。”
说完以后,他的眼底就划过一丝戾气,越看这宋音尘越是碍眼!
这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都不知道避嫌,他的栎潇没有手吗?用得着他这般殷勤地端茶送水还夹菜?
他已经不止一次警告过宋音尘,离云栎潇远点,如此看来,这登徒子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若不是现在人多眼杂,他早就出手教训宋音尘了!
坐在对面的云栎潇自是不知道羽凌威和羽寒月之间起的这个插曲,他只是看到小厮们开始上佛跳墙了,眼底便有了笑意,凑近宋音尘耳边道:“哥哥,好戏将要开始了,这道菜你可一定要好好品味。”
宋音尘立刻正襟危坐,见小厮把一个鹅黄色的汤盅放到他面前,仿佛放下的是一颗火雷。
宋音尘本能不想碰这个东西,但又不想被云栎潇取笑自己怂,犹疑了一下,半个身子都和这个汤盅拉开了老大的距离后,才伸手打开盖子,就算里面突然窜出什么张牙舞爪的毒虫蛇蚁,他也能立刻躲开。
出乎意料的是,汤盅里除了冒出袅袅热气外,并没有事发生,不过宋音尘没有放松警惕,虽然没有活的害人之物,说不定有煮熟了的尸体呢。
这小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往汤盅里瞥了一眼,随即英挺的眉毛皱得更紧了,比看到蛇虫鼠蚁的尸体还不可置信,他赶紧用汤勺搅动了老半天,心中不停嘀咕起来: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佛跳墙吗?小疯子是不是瞧不起他?觉得他没吃过不识货?还是在里面下了什么药?
无论如何,宋音尘都不打算碰这盅东西,并且还要认真同云栎潇解释一下,他这个宋氏少主虽没有出过映天山,可还是见过世面的。
可侧过头来,却见云栎潇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他身上,不像是要故意捉弄他的样子,反而是认真地盯着对面之人。
宋音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坐得是羽寒阳和韶夫人。
本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可当边上的小厮开始给韶夫人上菜后,韶夫人的脸色刹时就变得很难看。
虽说也只是短短一瞬就恢复如常了,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现在的状态和先前全然不同,眼神一直在飘忽,好似有些心不在焉了。
宋音尘这才意识到,恐怕是他误会了。
从云栎潇方才的话结合现在的行为,那所谓的好戏多半是和韶夫人有关,他还像是提前预知到了韶夫人会有如此反应,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可是到底是什么好戏,会让云栎潇这般认真,宋音尘是完全猜不出头绪,又不方便询问,只能耐着性子硬等下去。
可等到酒过三巡,宴席接近尾声,都再无异常,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宋音尘的错觉,云栎潇都已经同羽寒星开始玩起了行酒令,一整个不亦乐乎。
羽寒星又输了一局,正不服气地准备自罚三杯,云栎潇却轻轻按下了她的酒盏,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尔后低声同羽寒星咬起了耳朵。
宋音尘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羽寒星的表情逐渐兴奋,频频点头,还掩唇偷笑。
云栎潇说完后,就起身准备出门,还冲着羽寒月的方向点了点头。
宋音尘知道那所谓的好戏终于要开始了,正想找借口跟上云栎潇,就见他转过头来,笑着邀请道:“音尘哥哥,我酒多了,心口有点闷,陪我一起出去透透气吧。”
*
羽氏别院.后院书房。
所有人此刻都在前院忙着,是以这里没有亮灯,漆黑一片,完美掩盖了屋内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韶夫人又生气又紧张,低声呵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早给你传信过,说近日羽氏正逢多事之秋,我出不来,所以我们暂时不要见面?”
站在韶夫人面前的男子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低声下气解释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便出来,可早上听说你们去了边上的庙宇,我左右闲来无事,便想着跟过来,能远远瞧你一眼也行,没想到这庙今日不让进。”
“本准备回去了,经过这别院的时候,府内的管家正在问边上的乡里乡亲,说是羽凌威今晚要在这设宴,这别院平日没几个人,一时忙不过来,如果有愿意帮忙的,都给一个大红包,我便借机混了进来。”
“我只是想借机瞧你几眼便心满意足了。”
“毕竟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发誓我绝没有别的意思,我出了这门马上就离开!”
韶夫人见男子急的面红耳赤的模样,气消了一大半,温声开口:“确也怪不得你,本只要等到皇帝陛下下旨,寒阳同公主成了婚,顺利登上家主之位。我便可以设个局离开羽氏,暗中同你远走高飞,从此天高海阔,再无任何人能够阻碍我们。”
“谁曾想,羽老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骤然离世,你我私奔之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还得委屈你,再多等些时日。”
男子听韶夫人这般说,便激动地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说话都有些颤抖:“我都等了那么久了,又何惧再多等两年??只是委屈了你,还要同那个不爱的男人虚与委蛇好些时日。”
韶夫人在所爱之人怀里,声音柔情似水:“何谈委屈?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寒阳。”
男子沉默了下,有不甘,也有认命:“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还可怜的成了残废,自然是要为他谋求最好的前途,做那羽凌威的孩子总比做我的孩子强。”
韶夫人紧紧拥住男子,啜泣着道:“你放心,来日方长,等寒阳彻底控制住羽氏,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就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一切都告诉他。”
“就算这辈子他不能认祖归宗,私下里总要让他叫你一声爹.....”
韶夫人话还未说完,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外突然亮如白昼,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倏然将她的遮羞布毫不留情地扯下:“好一个私下里总是要叫你一声爹。”
房门被用力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仿佛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人的心上,让人惊惧不已。
羽寒月脸上挂着冷笑,眼底带着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韶夫人,若非今日亲耳所闻,真不知原来我们羽氏,竟然是如此可笑的一个冤大头啊。”
韶夫人脸色惨白,一时之间做不了任何反应,只能僵立在原地,然后就见羽寒月往边上踏了一步,紧接着羽凌威的脸,如同地狱里最让人胆寒的十殿阎罗,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62章
羽寒星在别院里转了一圈, 又去外面晃荡了一下,找到了好些乡里乡亲,接着就急急忙忙带着他们往后院去了, 边走边和几个小孩儿道:“今天羽氏家主恭迎财神, 大家一会儿看到他,就跟着我说祝福词啊,家主高兴了会赏你们大大的红包。”
“我们走快点去拿烟火棒,不然等哥哥们抢光了,就来不及了。”
方才宴席上,羽寒星玩行酒令输给了云栎潇,云栎潇没有再罚她喝酒, 而是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姐姐,老夫人突然去世, 父亲表面无事, 但心里一定难受得紧。”
“我和寒月哥哥给父亲准备了惊喜,我们会在后面放烟花, 恭祝父亲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财源广进,你去外面多找些人来捧场,大家好好热闹一番。”
羽寒星最是喜欢这等喜庆热闹之事,加上羽老夫人骤然离世,她心中也一直伤感, 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等她将一大群人都带到后院后,却未能看到云栎潇所说的美丽烟花,反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云栎潇和宋音尘并肩站在不远处, 前面的屋内,韶夫人正和一个陌生男子搂在一起, 一脸得仓皇无措。
她还看到了唇边勾着浅笑的羽寒月,以及背对着她的父亲。
羽寒星直觉是发生了大事,于是立刻走到云栎潇边上,急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云栎潇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恰好能够让羽寒星和身后跟着的一堆人听到:“韶夫人偷人,被抓住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羽寒星怀疑自己的耳朵,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她听不懂。
这时前方传来的声音攫取了她的注意力,是韶夫人的声音。
她已经松开了那个男子,佯装镇定,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是我的表哥,不日前才到的金陵,托我给安排个差事而已。”
“凌威,我是觉得这等小事不用惊动于你,但家里又催得急,所以才将表哥叫到这里来,方才就是在和他说这事呢。”
“表哥同我多年未见,又听闻我愿意出手相助,激动不已才抱了抱我,是我们的不是,不该这么逾矩,叫人误会了。”
“至于私下里叫声爹的那句话,寒月怕是听岔了,我这表哥一直膝下无子,家里就想着让寒阳认他做干爹,以后也能有人养老送终,这事我也是准备后面同你商量了再决定的。”
羽凌威听完韶夫人这通话,继续沉默着,羽寒月站在一边,毫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韶夫人还真是谎话张口就来,听得我忍不住发笑。”
“韶夫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在前院饮宴饮得好好的,怎会知道你偷溜出来,在这里私会情郎?”
“更是那么凑巧的,一来就听到了羽寒阳身世的秘密?”
韶夫人脸色煞白,紧张和窒息让她脑袋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我见你借口离席,便告知了父亲你要和情郎见面,我们是跟随你而来的。”羽寒月说完,便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卷书信,眼底的嘲讽犹如实质,将它们递到了羽凌威的手里,“父亲,这是韶夫人和情郎私通的密信,足已证明我所言非虚!”
韶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要冲上来抢那卷书信,其他事情她总能找到借口掰扯,也能赌一把,只要羽凌威愿意相信她,她便能够绝处逢生。
可这些密信若是落入了羽凌威手里,那可真是没有活路了。
只是可惜了她虽然武功不俗,但全然不是羽寒月的对手,没有几招就被羽寒月给制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羽凌威低下头看着手里这卷东西,藏在衣袖里的手有些发颤,最终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它们,只是厉声命令道:“把人带回去,立刻回羽氏!”
*
羽氏.雪梅园。
乌黑夜空里星光点点闪烁,羽寒月将云栎潇送到门外后,便柔声嘱咐道:“父亲已经下令将他们都关进了地牢,恐怕是因为事发突然,他太过震惊,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理。你回去之后就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后面还有得忙。”
云栎潇微微点头,正要进去之时,想到什么似的又回身拉住羽寒月,凑近他耳朵道:“哥哥这两日要密切关注牢里的动向,如若发现他们想要向宫里求助,千万要阻拦下来。”
羽寒月不理解:“为何?即便宫里接到了他们的求救信号,出了这样的丑事,无论如何羽寒阳都同家主的位置无缘了,我们又何须如此紧张?”
云栎潇手指碾转着腰间的狐狸尾巴,认真分析道:“这次的事发生在羽氏别院,父亲还下令封口,所以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出去,更不会惊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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