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一个人上学放学,除了每天下楼时,再也没有一个在楼道口等他的身影。
高中生活与他期望中相差无几,身边的同学换了一批,更勤奋,更刻苦,也更加沉默寡言。这里是重点高中,没有人再像初中那样,在课间喧哗打闹,大声地讨论不切实际的玩意儿。
起初,梁季澄很满意这样的氛围,因为没有人再来以请教之名打扰他,但很快,他又开始觉得厌烦。
他经常会在晚自习莫名想到江冉,看着那些古怪的符号公式,那些曾经是江冉最为头疼的东西,但他就是毫无理由的想到了。周围的同学都在埋头用功,只有他怔怔望着窗外香樟树的树影,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看到古龙书中的一句话:若无别离,又怎能有相聚。
每次晚自习下课,是梁季澄最期待的时刻,江冉的短信会准时过来,告诉他一天发生了什么:今天的芒果新鲜,所以卖的很快;遇到一位难缠的客人,磨蹭了好久才走;店里的秤坏了,又被他修好了…
梁季澄看着这些碎碎念,仿佛江冉还在他身边,还像以前那样每天放学路上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喊他名字。
梁季澄懒得打那么多字,通常他会像批阅奏折一样在每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后面回一个好,只有最后那条是个例外——“阿澄,我今天很想你”,日复一日雷打不动,俨然在坚持某种仪式,而他也会郑重而矜持的盖上自己的落款:“嗯,我也想你。”
他们像两只勤勤恳恳的鸳鸯,每天靠着短信飞鸽传书,以慰思念之情。
只有一次,江冉没发短信,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铃声把梁季澄吓了一跳,待它响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反而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误播了还是故意不说话。
“说话啊,”梁季澄忍不住笑了,“骗话费呢,不说我挂了啊。”
待那句熟悉的腔调传过来,梁季澄身体不由一颤,彷佛自心尖处打开一个豁口,由四面八方涌入的温热液体将他暖暖的包裹住。他太久没听到江冉的声音了,因为电话费很贵,所以他们一直是发短信。
“抱歉阿澄,我实在太想你了,”江冉说到这压低音量,“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你那边有人吗?”梁季澄问。
“嗯,表舅休息了,我得轻一点。”
梁季澄走到窗前,抬头望着月亮,思考江冉此时是不是也站在某扇玻璃前,和他看着同样的景色。
这里和省城离得不远,月亮也该是一个模样。
他们没有说很多,因为电话费的缘故,江冉又总在催促——明明是他主动打来的,于是在他的要求下,这段不到五分钟的通话很快落入了尾声。
“阿澄,”临挂断前江冉突然说,“我下周末就能回去了,你等着我。”
下周末就是九月底,后面还跟着一个国庆假期。
“嗯,”梁季澄瞥了眼衣柜上的日历,“还有九天。”
撕日历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它能让人对本来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生出实实在在的掌控感,尤其是对梁季澄这样身处异地的情侣来说。当九月的最后一笔落下,也到了江冉回家的日子。
再次见面是一个惠风和畅的周五,梁季澄正趴在课桌上打盹,有同学过来推他,“醒醒,外面有人找你。”
谁这么无聊,又是来送情书的?梁季澄懒洋洋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脖子,从他的座位刚好能看到外面。走廊上人来人往,只有一个人伏在门口,穿着不同于所有人校服的白色T恤,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
是江冉…这家伙怎么躲过保安的法眼进来的?!
“你怎么来了!”梁季澄几步冲过去,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
“我说了要来学校找你的,”江冉俏皮地眨眨眼,“校门中间靠右那栋楼,一楼,四班,没找错地方吧。”
梁季澄上下打量眼前的人,似乎想把他的一切都烙印进心里:黑了,瘦了,头发更短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隐约的变化,他说不上来的。但他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从见到江冉的那一刻,他的体内就燃起了一段火苗,澎湃而汹涌地怂恿着他,他捏紧江冉的手腕,“这里人多,带你去个地方。”
二人跑到了学校东边的实验楼,一二楼还正常,从三楼往上是荒废状态,平时一般不会有人来,这是梁季澄入学不久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的,偷情私会的绝佳去处。
这里没有亮灯,外面的光透不进来,哪怕在白天也是黑漆漆的,待他们完全隐入黑暗,下一秒,梁季澄把江冉推到墙上,身体与墙面相撞发出很大的声音,但是并不疼,因为有梁季澄的手在后面挡着。
两片温热的嘴唇覆上来,他们在用力地亲吻。
第27章
在以往的数次经验中,梁季澄都是较为主动的一方,但这次,江冉却不遑多让。也许是他们分开的太久——从认识起,两人就没有超过一周不见面的。他仰着脖子,愉悦地承受着这份热情,直到梁季澄的手顺着T恤滑进腰//侧,贴着他的身体,他脑中理性的部分才稍微清醒,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江冉知道梁季澄想干什么,但这毕竟是在学校,不太好。
“阿澄…”他想往后躲,但身后是墙,避无可避只能小声哀求着。
“嗯?”梁季澄亲吻着江冉的脖颈,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
“我们…不要在这好不好,”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江冉边说边往他耳朵里吹气,声音带上了几分讨好,“我们先出去…”
他听到梁季澄叹了口气,就像成熟的猎人看着掉落陷阱的困兽无济于事的挣扎,他的右手在江冉腰间拧了一把,“那好吧,先出去再说。”
他们从三楼来到二楼,世界又重获光明,阳光透过巨大的扇形玻璃照进来,洒满整个连廊,比之他们在江边看到的落日稍显逊色,不过也很好看。
江冉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急于为身边这个人做点什么,“阿澄,等你下课我请你吃饭去,你想去哪都行,表舅给我发了工资。”
他的嘴唇肿着,头发有些凌乱,脖子上多了几道红痕,全是刚刚梁季澄的杰作。
“不用下课,现在就去。”
“可你不是还有晚自习…”
“不用,”梁季澄嘴角勾了勾,“我有特权,没事。”
有特权的梁季澄带着江冉从离保安亭不远的一个栅栏缝隙溜了出去,很奇怪,上初中的时候,他不屑于参与这种同龄男生的弱智游戏,上高中之后,反而无师自通了。他们来到一家餐馆,点了辣炒牛蛙,油焖虾,皮条鳝鱼和排骨藕汤,菜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周围都是刚下班的成年人,还有农民工,穿着沾满泥浆的裤子在喝酒划拳,空气里溢满了热闹的氛围。
梁季澄抿了一口茶,细细端详着江冉,一个月的时间,他身上属于学校那部分的气息已然被消磨的所剩无几,虽然面孔依旧稚嫩,但确实和之前不同了。
梁季澄问他,“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于是江冉如愿以偿地打开了话匣子:表舅对他很好,不让他干太重的活,晚上有水果卖不掉都会给他吃,店开在大学城附近,经常会有大学生过来买水果,还谈论着他听不懂的东西,唯一不好的是他的房间在阁楼上,太小太热,又没有空调,前半夜光顾着和蚊子斗智斗勇了…
一个月发生的事,听他讲的好像已经过了整整一年,其实这些他们在短信中都说过,但是隔着电话线和当面讲是两码事。梁季澄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给江冉夹菜添水,扮演好一个聆听者的角色。他曾经最不喜欢人话多,但此时此刻的场景却是他们分开以来,梁季澄梦寐以求的。
等江冉说完,轮到梁季澄,他寥寥几笔带过了乏善可陈的高中生活,的确,和社会这所大课堂比起来,高中,尤其是重点高中学生的日常实在称得上无聊。江冉倒是听的很认真,虽然他的重心并不在这,他拿筷子搅着杯底的茶叶,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才说,“那你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梁季澄问。
有没有人追求你,围着你,就像初中那样?这话不太好问的出口,再说,就算梁季澄真的回答有,他也不能怎么样,总不能工作不干了一天24小时守着他。
“说啊?”梁季澄催他。
“有没有女生…就是,喜欢你…”说到最后,江冉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嗯…我想想,”梁季澄佯装思考,捞了一勺排骨到江冉的碗里,“女生没有,男生倒是有几个。”
这个答案不在任何一个他预想的回答里,江冉的大脑短路了片刻,不知道该以何种情绪应对。
然后他就顺利等到了梁季澄发出的一声轻笑。
“你骗我!”意识到受骗的江冉有些恼怒地在桌下踢了一脚梁季澄的小腿,说是踢,其实也只是轻轻的碰了下,真弄伤了他会心疼。
“我让你别胡思乱想,”梁季澄恢复正常道,“放心吧,这里的人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学习,我看他们都快学傻了,才没人有心思搞对象。”
“那你…”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例外,”梁季澄无所谓的把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我又学习又谈恋爱。”
江冉觉得自己真是闲的有病,毫无疑问,如果梁季澄说有人在追他,他肯定不会好受,但是听到这样的回答,除了把心放回肚子里,他又莫名生出几分不平来。
凭什么,他想,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梁季澄呢?
他的阿澄,那么聪明,那么优秀,就应该得到所有人的仰慕,这是理所当然的。
大部分时候,江冉心中想的什么梁季澄都能猜到,因为他心思简单,是个很没城府的人,但他想不到江冉会对他偏爱至此。梁季澄扫了眼桌上只剩下菜渣的碗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他们并肩往家走,也就是这半年的工夫,这座城市的基建迅速发展,路灯比原来多了许多,一些原本一入夜就黑漆漆无人问津的地方也有了光亮,他们正在走的路就是其中一条。灯光让江冉感到安心,但同时又觉得遗憾:他不能和梁季澄手牵手了。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择紧贴着梁季澄,将头微微歪向他那侧,这样从远处看,就好像他靠在对方的肩上。
梁季澄感到江冉在往自己身上拱,他胳膊一伸,把人揽到自己怀里。
对面正好走来一个人,完整地目睹了这一幕,露出惊异的神色,被梁季澄毫无惧色瞪了回去。
“算了阿澄,”同样留心到的江冉劝他,“别这样,我们要不回去再…”
“我不,”梁季澄说,“我偏要在这。”
十几岁的少年热衷于和世界制定的规则背道而驰,并以此为荣,这种特质在梁季澄身上显然更为突出,江冉无奈,只好依了他,他体验过梁季澄的倔脾气,自己不可能拧得过他的。
他只是怕梁季澄因此受到伤害。
“还没问你,”梁季澄并没有被这个小事故影响心情,“你没穿校服,是怎么进学校的?”
“我有自己的招呀。”
“什么招?”
江冉露出得意的笑,这在他脸上是很难得的,“我给了保安一支烟,说到里面找我弟弟,很快就出来,他们就让我进去了。”
这个做法很聪明,同时也让梁季澄更加确切地意识到,他的江冉和从前不同了,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不是啊,”江冉摆手,“是表舅给我的,没几根,说出门在外好办事。”
这话梁季澄听着有点不爽,明明是回自己家,怎么成“在外”了,他拍了拍江冉随身背的小包,“烟给我看看。”
烟盒的包装是黄鹤楼,里面只剩下三支了,梁季澄不抽烟,也不知道这烟档次算高还是低,他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你收着吧。”
他们今晚在梁季澄家住,梁老太睡得早,梁季澄悄悄开了门,朝后面比了个嘘的手势,连灯都没开,摸黑把人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你不回去,和你妈说了么?”
“说了,她知道——唔!”
江冉没说完,就被梁季澄急不可耐地压着扑倒,两具身体摔在床上发出沉重的咚的一声。
“阿澄你疯了!”江冉吓得心脏都要停了,推开梁季澄趴在他胸口的脑袋,“你奶奶听见怎么办!”
梁季澄微抬起头,确认隔壁没有任何动静后,他比了个嘴形,“放心,没醒。”
他重新把脸埋进江冉的颈窝,用鼻子拱他的皮肤,贪婪地吮//吸他的味道。
梁季澄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饥//渴”,只能归结为天性使然,情到浓时克制不住撕掉一切伪装,用气味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来确定自己的“占有”依然有效。
但他也仅仅停留在这一步,没有再索取更多,并非是他不想或者太单纯,他开窍不比任何一个同龄男生晚,从山猫半强迫他看的那几盘录像带开始。梁季澄是个理性的人,他认为现在还太早,还不到时候,得再等等,等他们再长大一点。
眼下,他只是亲昵地蹭着江冉的腰,喊着平常绝对说不出口的称呼,他叫江冉“哥哥”。
他们紧紧挨在一起,像两张严丝合缝的拼图。
江冉低低喘着气,感觉日月星辰都在他眼前颠倒了,他的头昏昏的,想让梁季澄放过他,却没有成功。
“你…别叫我哥哥。”他说。
“为什么?”
“你自己说的,忘了,小时候…我喊你弟弟,你不让我那么叫…”
梁季澄笑了,惩罚似的轻轻咬了口江冉的耳垂,“这你都记得,你可真小心眼儿。”
“还有别的…”江冉突然像受了委屈,要一股脑儿全撒出来,“你让我驮着你摘果子,你爬到树上下不来,我接着你,我还背你去操场…你记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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