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后面那句是压着声说的,但江冉还是匆忙捂住他的嘴。
“我们去外面吧,”梁季澄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急切地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工作时间想要外出得先经过老板的同意,梁季澄总算见到了江冉的表舅,他本以为会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没想到年纪轻的很,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听到同学来了,表舅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挥便放了行。
“带着同学好好玩玩,”临走他交代江冉,“市里有很多可以逛的地方,不用急着回来。”
他们来到了市区的公园,虽然是周末,但死冷寒天的气温成功阻碍了人们的步伐,整个公园萧索的堪比工作日的游乐场,仅有几只天鹅游船孤单地停在水面上。于是他们又转战去了公园旁边一家餐馆,江冉说表舅带他来这吃过一次,味道很好。
餐馆里热烘烘的,弥漫着辣椒和花椒的香气,一口热茶下去,迅速驱散了寒意。
“你点菜吧阿澄,想吃什么都行,”江冉把菜单给他,“多点点。”
梁季澄没去管那张渗满油迹的菜单,他看着江冉的眼睛,急不可耐地宣布,“我要去省理工大了。”
“…什么?”
“我说,”梁季澄想尽可能保持沉静,但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我被学校保送,不用参加高考了,等九月份就能去省理工大了。”
他顿了顿,“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第31章
出乎梁季澄所料,江冉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现,并不如他想象那般兴奋。
他以为江冉会开心到语无伦次,会抓住他的手,甚至激动的落泪,他已经做好了递纸巾安慰他的准备…没想到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发呆似的坐在那里,看着他,有些迷茫。
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钳猛然插进了冰块,梁季澄一腔热情被灭的所剩无几,只剩下滋滋的白汽在微弱地叫嚣。“怎么了,”他不死心地问,“你不高兴吗,你不想咱们在一起?”
江冉摇摇头,“不是不开心,可是…阿澄你不是说,要去北京,要去上最好的大学么?”
梁季澄一怔,他说过这话吗?
也许说过吧,也许是某一日的闲聊中他随口立下的豪言壮语,说完他便置之脑后,江冉却当了真。
“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不想放弃,”梁季澄抿了口茶水,语气生硬,“而且名单都报上去了,反悔也来不及了。”
“你是…为了我么?”
江冉这句话问的小心翼翼,他不知道想从梁季澄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希望成为梁季澄的第一选择,又害怕这份偏爱太过沉重,他耽误不起,也承受不起。
辣子鸡和回锅肉端上来了,却没有人动筷子,最后还是梁季澄打破沉闷,他把菜往江冉那边推了推。
“也不…全是,”这四个字算是对上个问题的回答,但是听起来没什么底气,“省理工大某些专业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计算机,而且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得照顾她。”
又一个寒冬过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梁老太下楼的次数变得屈指可数,她腿脚不好,因此失去了和人吵架的乐趣,更多时候她会搬着凳子坐在家里阳台上,望着窗外,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这个年纪,离得太远我也不放心。”
“那就好,”江冉轻声说,“不管怎么说阿澄,我希望你能去更好的地方,我希望你越来越好,不要被任何事情束缚。”
“我会的,”梁季澄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盘子里漂着的红油辣椒,脑子里想的却是不同的东西,“我一定会的。”
这段谈话过后,他们又恢复了亲热,天气太冷,梁季澄打算在这里住一晚再走。他们在一家旅馆订了房间,旅馆离省理工大不远,透过窗户能看到学校标志性的尖屋顶。
“要去你的新学校看看么?”江冉全然忘了他刚刚说的省理工大不算最好的大学之类的话,因为梁季澄,他对这所素未谋面的学校产生了独特的好感,“我们走着去,只要十五分钟。”
“不着急,”梁季澄换了鞋子,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到26度,“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他从后面拖着江冉,将他拽倒在床上,“我现在哪都不想去,你别回去了,陪我在这睡一会儿。”
“不行,店里就表舅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别老对我说不行!”梁季澄不满地嚷嚷一句,马上又放软了调子,“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许你这么对我,你得在这陪着我。”
梁季澄很少对江冉撒娇,更多时候是强横的不容反驳的要求,江冉在美人计面前抗不过三秒,原则底线统统报废,晕头晕脑的答应下来。
房间很暖和,运行的空调发出微微的噪音,屋里干燥而舒适。梁季澄在路上折腾了三个小时,在暖风的加持下,很快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
江冉没有睡,他已经习惯了在工作时间保持清醒,他把一只胳膊架在梁季澄脖子底下给他当枕头,一只手轻轻拍着男朋友的后背,像在哄小孩子入睡
他怀里的“宝宝”同样睡的安稳,梁季澄不像其他同龄的男生,睡着时会有讨厌的鼾声,他的睡相安静而平和,是讨人喜欢的那种。
江冉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梁季澄睁眼的时候,天空正处于半黑不黑的节点,屋里没有开灯,昏沉沉的,仅剩的光亮刚好够他看清江冉的轮廓。
“几点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难得挂上几分沙哑,“我睡了多久?”
“五点半,”江冉说,“你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梁季澄伸了个懒腰,没有着急回答,他很享受此刻的氛围,午睡到天黑是一件很容易让人郁闷的事,但如果一醒来就有喜欢的人在身边,那一切就会不一样。
窗外北风呼啸,他们就在这所小旅馆里,至于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与他们无关。
“过来。”梁季澄半卧在床上,朝江冉勾勾手,姿势相当妖娆,可就在江冉把脸凑过来的时候,他又将脑袋偏开了。
“怎么了?”
“嘴里有味,”梁季澄跳下床往洗手间走,“先去刷牙。”
等讲究的梁少爷重新回来,想再续前缘时,却被江冉咯咯笑着推开了,“别闹了,你快说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不知道,什么都不想吃,”梁季澄被拒绝了也不生气,懒洋洋翻了个身,“不是才吃过中午饭。”
“可是什么都不吃你半夜会饿。”
“那我要吃冰棍,要芒果的。”
“现在是冬天…”
梁季澄没说话,抱着枕头抬头看他,眼里是有恃无恐的笑,他知道这一招对江冉最管用,果然几秒钟后对方妥协了。江冉穿上外套下楼,半小时后他回来了,没带回来梁季澄的芒果冰棍,只有两碗热粥。
“我的冰棍呢?”梁季澄问。
“现在这个季节没有卖的呀,我都和你说了,”江冉柔声劝他,“来吃点吧阿澄,他们家排队的人很多,我排了好久呢。”
梁季澄没再纠结,本来吃冰棍的话也是他随口一说。他们一人捧着一碗粥窝在床上,互相依靠着,梁季澄吃了一点,剩下的大半碗全进了江冉的肚子。
“那你既然都保送了,是不是剩下几个月就不用去学校了?”
“还是要去的,”梁季澄说,“毕业证还在他们手里呢,不过不用那么紧张了。”
再回想起高中三年的生活,梁季澄总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能记起的只有某些匆匆闪过的片段,明明上一个晚自习的日子就在前天,可记忆像一张被水浸泡又抚平的白纸,只能看见微微的皱痕,至于内容什么的,却是无从考证。
“我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做点别的事,”梁季澄一手捏着江冉衣服上的带子玩,“离开学还有这么长时间,在家待着浪费了。”
“你准备做什么?”
“挣点钱花花,不过具体的还没想好。”
梁季澄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自力更生赚钱的事,不过碍于年龄问题,加上他又不肯降低身价去小饭馆之类的地方帮工,所以便一直耽搁着。
最赚钱的方法当然是做生意,可他一没本钱,二没资源,唯一一点关于生意经的门道,还是从山猫那里看来的…梁季澄自然不能去做他那样的“生意”。正好曾经给他辅导过数学的张老师递来一个消息:一位朋友家的孩子明年中考,别的科倒还凑合,就是数理化不太理想。初中不像高中,文理不分家,家长怕被拖后腿,便想着找个靠谱的老师给补习一下。
梁季澄顶着准大学生的名头,初中那点东西自然不放在眼里,他痛快答应下来,趁着新鲜劲儿还没过去,连夜为那孩子制定好了学习计划。
在把工资和时间地点一一落实完全之后,冬日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悄然褪去,三月的一个周六,梁季澄迎来了他的教学首秀。
严格来说这孩子不算他的第一个学生,梁季澄的开门弟子是江冉,虽然他也就教过这么一个,但这不妨碍他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第一天上课,梁季澄轻装上阵,连书都没带,敲开了对方的家门。
孩子父母对他倒是客气的很,梁季澄心里明白,这都是看张老师的面子,日后怎么样,还是要凭他的本事。他简单跟家长寒暄了几句,便去看望他的新学生。
一进房门,梁季澄没顾得上说话,先被满墙的海报震惊了,尽管来之前就听说这孩子是个篮球迷,但是在一屋子詹姆斯科比奥尼尔的注视下,还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老师见笑,这都是我们家孩子平时收集的,”孩子妈妈笑着把一杯水放在桌上,转身又去呵斥她人高马大的儿子,“快点跟老师打招呼,准备上课了!”
梁季澄深吸口气,握紧拳头,冲他的学生挤出一个笑容,“你好,我姓梁,叫我梁老师就行。”
第一次见面,梁季澄便擅自给这孩子下了定义:光从身材来看,八成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类似宋钊那种。没想到一节课下来,他这位新学生光是反应速度就比宋钊高了几个级别,这不禁让梁季澄对他刮目相看,同时对自己以貌取人的做法进行了反思。
家教是按小时收费的,工资当天结清,再从学生家出来,梁季澄拿到了他人生中第一笔工资,总共70块钱。
梁季澄原本的想法是先攒一段时间,至少也得过了500元大关再和江冉透露,不然这么点钱就急着分享会显得他很没见过世面。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城府,当晚和江冉打电话时,他就沉不住气了,明里暗里把话题往白天上课引,可谁知江冉偏偏不上当,兜了一大圈都没说到他想听的点上。
梁季澄回想了一下,确认他告诉过江冉今天的课程安排了,他能忍住不问,要么是忘了,要么就是故意的。
眼看话费都快要超了,梁季澄忍无可忍,决定直球为上,“你怎么不问我今天课上的怎么样?我以为你会主动问呢。”
他这一锤子下去,对面没了声音,过了半晌才听江冉颤巍巍来了句,“那…你今天课上的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除夕快乐!
第32章
梁季澄虽然有点不高兴江冉没有主动提这档子事,但这台阶不下白不下,他只别扭了一小会儿,就打开话匣子向江冉说起今天的上课经过。
“反正…还可以吧,”三分钟的陈述完毕,他给出一个还算中肯的点评,“能听懂话,没我想的那么笨。”
江冉默默听着,心里为那位素未相识的他的“师弟”捏了一把冷汗,梁季澄的课他上过,脾气他也深刻领教过,江冉打心眼儿里觉得,全世界除了自己大概没人能在梁季澄手下撑过俩小时。
这孩子不光能安然存活,还能得到“不算太笨”这样的评价,看来的确是个人才。
“他们今天给了我70块钱,不是很高,但我查过了,在机构当老师也就这个价,”梁季澄说了一堆,总算进入正题,他犹豫一下道,“多上几个月的课,应该能攒下来一些。”
十七八岁的男生,总是憋着一股攀比的劲头,哪怕是在谁比谁更好,谁付出的更多这件事上也是如此。他们确定关系这几年,除了梁季澄用奖金买的那只手机,一直是江冉负担着两人的零花钱开销,梁季澄嘴上不说,心里却始终琢磨着,要做点什么来回报他的男朋友。
他们不再是小孩子,不再是一颗糖一个玩具就能哄得开心的年纪,心意固然重要,但是衡量心意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金钱了。梁季澄在象牙塔里待了十二年,如今初出茅庐,这份工作算是他与世界的第一场较量。
总的来说,梁季澄对他的家教生活还算满意,每周一堂课,最麻烦的就是准备教案,怎么才能讲的既简单又明白还能让学生感兴趣,每次都得花费他不少心思。时过境迁,他总算理解了那些曾经教过他的那些老师们,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一群玩物丧志的东西是什么样的心情——怒其不争。
正如梁季澄所说,这孩子脑袋挺灵光的,也不知道是对学校有多深恶痛绝才会考出那么一点可怜的分数,唯一的缺点就是犟得很,有时候脾气上来会和他顶嘴,说一句顶三句的那种。梁季澄从小嘴上吃不得亏,牙尖嘴利惯了,但面对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小崽子却硬生生收住了脾气,他明白这里不是公立学校,他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老师,没资格教训学生,弄不好可能要丢饭碗的。
如此一来,在这几个月的磨合相处中,梁季澄原本那副又臭又硬的性子竟然被挫平了几分,也学会了遇事只在心里翻白眼,面上仍是一副心平气和的微笑。
待到七月,葱茏的绿意肆意铺满这座城市,这一年的高三毕业生们,在度过了人生中最潇洒的一个月后,纷纷迎来了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成绩,而梁季澄的家教课也跌跌撞撞走到了尾声。最后一节课上完,家长特地请他到外面的酒店吃了顿饭,除了说好的家教费,还给他包了个三百块钱的红包——为了感谢梁季澄优秀的教学水平,让他们家儿子在四个月内成功实现了数理化质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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