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想到利用自己族人的优势,当作赚钱的工具?只为了满足私欲,而将族人的生死抛之脑后?
邱祁念气得头脑发昏,恨不得替明夺川来鞭这个尸,但明夺川早已自己将明鳍大卸八块,连元婴都不让他安宁。
从前听来觉得这人可怖,现在想来却当真爽快。
邱祁念看完了大热闹,知道了重明宗曾经的龌龊事情,心满意足,这个公道是她推崇的公道,日后见到明夺川,必定不再那般恶语相向了。
邱祁念收剑准备打道回府,头顶的金光闪烁几番,竟然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邱祁念脚步一顿,盯着头顶的山景,想到了什么,回头去看躲起来的方随。
方随不跟她正面相对,避开了她的怒视。
贺瑾轩不依不饶又想去攻击鬼门主,邱祁念反手五道雷轰在贺瑾轩周身五个方位,将人钉死在原地不敢再动。
五雷轰顶,邱祁念动用雷系杀招了,这几道雷躲不过去,真的会死。
脚底的砂砾都被这灼热的高温劈到焦黑融化。
“贺师弟,就站在这里别动。”邱祁念眼底最后一点笑意消失,冷声道:“八百年前九登山的这场热闹不让我看到,大家都别想好过。”
明鳍的记忆中最后出现的,赫然是八百年前的九登山。
方随之身死的那一日。
山峰被苍茫的大雪覆盖,向来寂静的九登山迎来了为灵脉讨“说法”的三位宗主,方随之无知无觉地将客人请进了屋内。
每个人都冠冕堂皇地说着场面话,气氛倒还算融洽,直到贺瑾轩提出方随之有个魔族的大徒弟,一直为幻觉所扰,而明鳍正好擅长幻术,不如尝试为此医治一二。
方随之不疑有它,喊来了纵青珩。
明鳍运功轻点纵青珩的额头,多方探查一番后语气惊讶地问道:“咦?令徒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纵青珩不解地望向方随之寻求答案,方随之心尖一颤,忙道:“一些不打紧的旧事罢了,无需介怀。”
明鳍声音遗憾:“记忆不全终究是道心不稳,对以后的修行百害而无一利,令徒若是需要,本尊倒是可以试试恢复。”
方随之笃定道:“不必,多谢。”
纵青珩却在此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师尊,我想知道。”
“既然令徒想知道,方宗主何必乱其道心?”明鳍笑道,“这毕竟是令徒自己的事情,当师尊的不要过多干涉为好,难道令徒的记忆是方宗主动的手脚不成?”
在方随之开口之前,明鳍又道:“本尊妄自揣测了,方宗主莫要生气才是。”
“明鳍。”方随之声音冷下来,“我说了,不必。”
“师尊!”纵青珩也坚定了声音,“我想知道。”
双方争执不下,纵青珩固执地推了推方随之,将他推出门外:“师尊,您先出去等着,我一定要拿回失去的记忆。”
方随之阻止得了明鳍,阻止不了突然一心想要回记忆的纵青珩。
九登山的主人被自己的大徒弟推出房间,关在了风雪中。
明鳍指尖继续点到纵青珩额间,封印的阵法松动,曾经的记忆蜂拥而至。
变化只在转眼之间,明鳍甫一松手,纵青珩的魔气登时突破了限制,缠绕满身,再次睁开眼,神智已然不算清醒。
明鳍愣了愣,随后笑出了声。
没想到如此轻松,简直是意外之喜,他本以为利用幻术操纵纵青珩是最难的步骤,提出为其医治也是为了方便下手,他已经做好了全方位影响神智的准备,却没想到原来只需要解除他的记忆封印就够了,纵青珩可以自己发起疯来。
纵青珩冲出门去,“讨债”的三个客人被扔在主人屋里,一时相顾无言。
龙溪最先耐不住,骂骂咧咧闯出去打断二人的谈话:“方宗主,我们今天来这里,不是想听你们师徒探讨……禁忌之情的。”
……
时机正好。
邱祁念听到明鳍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真心吗?捅一剑挖出来看看便知是否“当真”了。
他们让纵青珩去挖方随之的心。
方随之反抗,于是熟悉的千灵阵起,化神境的灵力被尽数压制,纵青珩的奔雷剑刺穿他的身体,鲜血从伤口涌出去,源源不断地落到雪地上,溅起鲜艳的血红色。
年轻的仙尊被失去理智的大徒弟一剑穿了心,几个罪魁祸首干干净净地站在他的尸体旁边,商量着谁来动手。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还是由纵青珩动手。
纵青珩跪在地上,无感无知地用双手从方随之的身体里剖出来一颗晶莹剔透的碎裂心脏,上面还残留着奔雷剑的剑气,久久不能消散。
龙溪啧啧称奇:“这就是琉璃心吗?瞧着与普通的心脏果真不一样。”
“怎么分?”明鳍问。
“千灵阵是我莲华宗的阵法,九登山的阵法也是我悄然布置的。”贺瑾轩开口道,“我要一半。”
“真贪心呐,贺仙尊。”明鳍说,“纵青珩是我控制的,没有他我们不可能清白地摘出去,如此说来我也应该分一半。”
龙溪不满道:“老夫也是出了力的。”
“既然如此,那就平分吧。”贺瑾轩最后道,“此时天知地知。”
明鳍一笑:“你知我知。他方随之一个化神境的陨落,即将成全我们三个化神境,他该为此感到高兴,毕竟……光风霁月玉识君么。”
龙溪跟着不明意味地笑出声:“光风霁月玉识君。”
千灵阵的痕迹被抹净,最后的人声渐渐远去,灼热的血液悄然干涸在雪地。
九登山的雪还在下。
……
明鳍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的都不重要了,想让众人看到的已经够了。
鬼门主收回无恨塔,虚妄之海重新陷入一片黑暗,无声无息的沉默扑面而来。
只有鬼门主状若无人地调整了姿势,拇指扶着下巴,食指轻敲自己的面具,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一下一下的清脆“咔嚓”声回荡在死寂的虚妄之海。
“本来只是想替夺川讨个公道。”鬼门主敲着面具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却没想到在明鳍的记忆中发现了更加有趣的东西,我就都给你们放出来啦。”
见龙溪仍然沉默,鬼门主鼻腔中轻轻哼声,像是发觉了非常好笑的事情,音拖得很长,话语也掩不住笑意:“原来龙族长,和这位贺仙尊——”鬼门主缓缓将面具对准被邱祁念雷光困住的贺瑾轩,“喜欢从别人那里抢东西的癖好,在八百年前就已经病入膏肓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哦。”鬼门主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龙族长追着我一直要的东西,原来是琉璃心啊,龙族长这些年的灵力难不成都修到脸皮上去了?灵力年复一年不见长,脸皮倒是日复一日地厚不可及,那琉璃心不是玉识君的东西么?何时算你龙族的至宝了?!”
“抢了别人的东西自己收着,就当真能变成自己的了?”
龙溪被一句一句密集的质问压得喘不过气,良久冷静下来,哑然失笑:“鬼门主如今翻出这些旧事是想说明什么呢?出了这片虚妄之海,有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鬼门主盘腿淡定地悬于海上,闻言随手往头顶一指:“有眼睛的自然会相信。”
龙溪没被他吓到,摇头啧道:“天真。”
鬼门主没有回答,只抽出腰间玄鞭,用力向天空横扫一鞭,头顶压抑的乌云被扫去,横跨在众人上方的,竟是一方硕大的镜子。
“双月镜……”龙溪认出了这是何物,咬牙切齿。
鬼门主声音很轻,有若空谷幽灵:“龙族长知道这双月镜的另外一面,都能够到哪些地方吗?”
“中州的八乐坊,元州的重明宗,冥州的菩提山,来仪阁的消息能传去的地方,它都能到。”
“我好端端的来此给夺川讨个公道,顺便破个化神境,龙族长与贺仙尊偏要与我为敌,那就不要怪我误伤到二位的名声了。”
【作者有话说】
十三:我真的只是误伤哦。
◇ 第45章 骗子
“欺师灭祖……”纵青珩突然喃喃自语,有些呆滞地回过头问鬼门主:“你不是说,他们说的不是我吗?我怎么在那上面看见……是我亲手杀死了师尊。”
他眼睛生得太漂亮,双眼噙着泪脆弱地凝望着某人,任谁都要心软下来,说不出什么狠话了,鬼门主却毫不留情地开口道:“我骗你的。”
纵青珩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你骗我的?”
那些都是真的。
他曾经亲手将奔雷剑刺进了方随之的身体,又亲手剖出他的心脏,那些鲜血淋漓又带着腥气的记忆,全部都是真的。
琉璃心在他掌心的时候甚至仍然清晰地跳动,这也是真的。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你过来。
纵青珩抖着身体捂住眼睛,噙满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些也是真的。
魔气从身体的缝隙倾泻而出,纵青珩再次失去了理智。
鬼门主见状一鞭子抽到他的后颈,纵青珩来不及喊出声就晕了过去。
“说是三个时辰。”鬼门主大致估摸了下时间,随口道:“明夺川,你还真是一刻钟的灵力也不多费。”
天上的双月镜闪了下,很快明夺川的声音就从中传来:“这么远的距离,我能压制他的记忆三个时辰算是神迹了,明鳍的元婴用完记得还回来,别给我玩死了。”
鬼门主提溜着贯穿明鳍元婴的锁链,四下望了望,最后视线停在邱祁念身上,破天荒地从犄角旮旯捡起来所剩无几的礼貌,客气地问道:“这位邱仙尊,我看在场的就你一位还算顺眼,你热闹也看够了,不知可否帮我个忙,把这玩意儿还给我在元州的朋友,就是重明宗现在的宗主明夺川。”
“可以。”邱祁念道,“你算无意中帮了我大忙,带个东西是小事。”
“多谢。”鬼门主点了点头。
平静地答应了鬼门主的请求,邱祁念扭头开始暴走,抬手召出一道雷光,不管有没有伤害,径直就向龙溪劈过去:“狗东西,老娘今日就宰了你给我师弟报仇!”
纵青珩昏过去,无人困住龙溪,通天的水龙卷重新转动起来,龙溪分出一道水柱,轻飘飘挡住了邱祁念的攻击:“那纵青珩使魔气,我奈何不了他,邱小友你就别不自量力地以卵击石了。”
“邱师姐,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且暂避锋芒吧。”贺瑾轩在身后劝道。
“还有你!”贺瑾轩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邱祁念攻击龙溪未果的气全部都发在了贺瑾轩身上,几道雷瞬间就钉了过去,只是临到身前雷光一转,最终没打到他身上,又祸害了脚旁的砂砾一次。
“贺瑾轩。”邱祁念叫着叫着眼眶就红了,尽管她拼命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哭出来,眼泪一旦掉出来气势就要弱上一大截,可这哪里是能忍住的事情,邱祁念憋得嘴唇都要咬破了,也没抵过那一瞬间的委屈。
一滴眼泪飞快地滑过脸颊砸进砂石里,很快消失不见。
真的哭出来也就没有什么丢不丢脸一说了,邱祁念剑尖直指贺瑾轩的眉心三寸,握住剑柄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那是方随之!那是我们的小师弟!你到底怎么下得去手?!”
“邱师姐。”贺瑾轩没什么表情变化,真相被揭露,索性也不着急了,和声平平静静地道:“那只是你的小师弟。”
“不说师尊,就只说你,师姐。”贺瑾轩向前一步,邱祁念的剑尖躲闪不及,划破他的额心,鲜血顺着鼻梁滑下去,贺瑾轩的眸子沉静无波:“师兄弟四人,在你的心中,我和方随之是一个地位吗?”
“若当年死的是我。”贺瑾轩笑了声,“师姐你也会为我哭昏过去,醒来便拼着一条性命也要冲去秋水境找纵青珩报仇,八百年后还要为此事剑指师弟吗?”
邱祁念没有作声,贺瑾轩替她做了回答:“师姐,你不会的。”
“你看,人本就会心有所向,你又凭什么要求我待方随之如你那般呢?”
邱祁念这次否定道:“这不一样。偏心和想他死,二者完全不一样。”
“好吧。”贺瑾轩重新道,“那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方随之死。”
邱祁念一剑刺过去,贺瑾轩扬起重剑横在眉心,挡住了邱祁念的攻击,利剑在重剑上留下苍白的划痕,贺瑾轩震开邱祁念的剑,道:“师姐,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实力,你拦我轻而易举,同样的,我拦住你也轻而易举。八百年前你阻止不了九登山的千灵阵,八百年后你也阻止不了虚妄之海龙溪的水龙卷。”
邱祁念心下一惊,鬼门主让她带东西,她觉得顺手,便答应了,但鬼门主为什么不自己带回去?
除非……他不认为自己能离开虚妄之海。
经此一役,邱祁念确实不希望鬼门主真的死了,但纵青珩昏迷不醒,贺瑾轩拦在她身前,无人可以阻止龙溪大开杀戒。
龙溪的水龙卷挣脱了纵青珩金光的束缚,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向鬼门主袭去。
鬼门主强行停止破镜元气大伤,虽然说话间听不出伤势,但从他自始至终也不曾离开原地,甚至连放出灵力反击的意图都没有,种种迹象都能看出,鬼门主已经是强弩之末。
邱祁念担忧地无意向方随之所在方位瞥去两眼。
她怕方随之。
这场热闹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来了方随之。
她怕的不是方随之一直袖手旁观,鬼门主不敌龙溪被杀死,就像贺瑾轩所说的那样,她确实偏爱她的小师弟,比起鬼门主的安危,她更牵挂方随之,她怕的是方随之出手,而她的小师弟道心已碎,早已不是天下无敌手的玉识君,今日之事若是要出手相助,很可能再次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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