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随本可以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早早地得知小世界的剧情走向,但是因为谢时安在院中做饭顺便教习封从心卷轴上的字,天书这本空白卷轴被封从心“意外”烧了。
只有凤凰火,这世界上唯一能烧了天书的火,碰巧点燃了天书。
真的是意外吗?
谢时安真的会任由封从心乱动他房间的东西吗?
不会的。
他当时被谢时安乖巧的样子迷惑了,一直以为天书的事情就是自己的疏忽。
可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一切就已经在谢时安的算计中了。
还有什么是真的?
想明白了一处关窍,剩下的真相就像抽丝剥茧般逐渐从一团迷雾中跳出来,曾经被忽略的地方一同重新跃进脑海。
明夺川和谢时安早就认识,雷灵说感受到明夺川的气息了,所以雷灵洞天的出现是明夺川所致,明夺川受谢时安所托引他入洞天,借雷灵之口说出他心脏的事情。
谢时安就可以趁机无意博取一次同情,也打发了他以后会发现胸间伤口的疑虑。
入寸芒雪原被沈十三伤了之后,他就会顺理成章地被纵青珩所救,而纵青珩是真的只想救他,没有其他的心思,谢时安利用天书让他对纵青珩生出警惕之心,借给他解药之机喂了他真正的催情药。
他愧疚得无法自拔,谢时安的目的就达到了。
如果不是邱祁念提前叫醒了他,让他亲眼见证了虚妄之海那场闹剧,谢时安巨大的算计就真正得到了完美的结果。
天书扫描的剧情是假的,他的愧疚是被利用的。
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八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玄沧大陆整个小世界覆灭?为什么谢时安可以干扰天书的结果?甚至让1403的危险系数都显示出截然不同的结果?
他全然不知地深陷其中,为旁人的徒弟操心这操心那,到头来原来是被这小兔子自始至终玩弄于股掌。
也可能不是旁人,是他的,就是他的徒弟。
方随从来不敢深想的真相就这样被撕碎了送到自己面前。
没有怀疑过吗?
不是的。
时间上的凑巧,记忆上同样八百年的缺失,除了沈十三之外无人对他的人设崩塌表达过任何怀疑,甚至和邱祁念的相处熟稔得就像自己的亲生师姐,一言一句完全不需要任何思考,那些对答如流的背后不是没想过存在这样离奇癫狂的原因。
不是不怀疑,是不敢怀疑。
他能够一直这样置身事外地应对玄沧大陆的所有事情,把那些伤筋动骨撕心裂肺的事实插科打诨过去,将所有痛彻心扉的经历轻描淡写带过,不过是因为他从来只当自己是8510的过客,不为别人的事情而瞎操心是他例行的准则,除了在谢时安这里开过先例之外,他没真的把什么放在心上过。
若有一天有人将这些“别人”的事安在自己身上,强硬地让他接受痛苦的主人公是他自己,没有旁人,方随几乎要立刻笑出声来。
就像你骂了一个人一年多的傻逼,回头发现骂的那个傻逼是自己,那些傻逼行径都是过去的自己做的,曾经骂过的话语都像回旋镖一样一句一句重新砸回来,镖镖致命。
是人都盖棺下葬了回想起来也能气得掀开棺材诈尸过来的程度。
比起“谢时安不喜欢方随,喜欢方随之”这件最多算是情伤的事情,“方随和方随之是同一个人”的事实更加残忍。
方随试图寻找更多自己与那个人相似的证据,除了和邱祁念谢时安乃至林昭相处如常以外,除了同样偶尔爱多管闲事之外,除了都对谢时安的兔子形态情有独钟外,除了……
分明就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不承认。
方随不承认。
来自方随之的记忆渐渐地和自己八百年间的任务记忆融合起来,方随想让它停止,但这些记忆不受他所控,自然而然地就钻了进来,不再需要他刻意去回想,也不需要任何关键词检索,九登山的剖心之痛,奔雷剑入体夹杂的电光,苍生道碎的茫然,一点一滴地用真切的疼痛帮助他与“玉识君方随之”联系起来,不容反驳,不容拒绝。
身体内流窜的来自天道的电光仍然孜孜不倦攻击着神识,方随感到清醒地可笑。
一边的疼痛强硬地逼他承认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方随之,你避无可避。
另一边的疼痛却提醒自己你触犯了天界的秩序,你不应该告诉谢时安魂穿的真相。
两种不同的电光刺激而下,一茬痛过一茬,方随真想喊它们先打一架,你们把事情掰扯清楚了再来找我,别在我身上因为背道而驰的理由折磨同一个我。
一个折磨身体一个折磨神识。
活不了一点。
电光的余威达不到让他重新陷入昏迷的程度,于是一颗脑袋被反反复复地碾碎重组,方随想干脆昏过去逃避现实,意识却偏生在剧痛里越发清晰,良久,方随发现他的五感渐渐回归,耳边的聒噪有了实感,众人的声音远去又靠近,最后停留在近处。
他硬生生疼醒了过来。
天杀的。
五感刚刚回归,方随便感到一只温凉的手顷刻握紧了他的指尖,慢慢贴在他的手背上,熟悉的声音着急喊道:“师尊,您醒了。”
眼前仍然是黑暗,方随闭着眼随手一指,也不管是不是门的方向,只操着沙哑的嗓音平静开口:“出去。”
【作者有话说】
师尊凶不了一章的,师尊是心软的神。
(这周就正常早八日更啦)
◇ 第59章 睡了是什么意思
耳边因为这道清晰的“出去”二字沉寂了数息。
随后有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伸出去乱指的手背:“叫谁出去呢?胆子大了是吧?”
“师姐,不是说你。”方随没想到邱祁念竟然也在这里,嘶了声后抽回胳膊,刚想教训徒弟就被师姐给镇住,感觉整个人都被压了一头。
“那我……走?”一道冷淡的男声响起。
方随昏迷时对这个声线熟悉得超乎寻常,正是应谢时安的要求一股脑将纵青珩压箱底的回忆通通塞给他的明夺川。
所以还有明夺川?
“你不走谁走?”邱祁念指指点点,“一屋子就你一个外人!”
还有……一屋子?
方随刚刚酝酿起来的离愁别绪顷刻间憋得不上不下,闷得闭着眼咳了起来。
“没事儿吧?”邱祁念的声音担心地挨过来,“我可是请了全莲华宗最好的医修们来给你疗伤,愣是没有查探出毛病来,怎么了这是突然昏迷了这么久?”
邱祁念小心翼翼给他输了点雷灵力进来试图缓解他的伤势,多亏亲爱的二师姐,现在他体内混进了第三种钻心的雷光,噼里啪啦和天道的雷光争个你死我活。
痛苦了一番后,邱祁念的雷灵力竟将天道剩余的雷光全部吞噬吸收了进去,反倒是弄拙成巧,方随耳畔一阵翁鸣此起彼伏,睁开眼来,逐渐能够视物了。
邱祁念连忙扶他起身,高兴地对身后另外几人道:“醒了醒了!”
方随还没看清楚都有谁,就见几颗陌生的头颅先后凑到床前,各各好奇中带着一丝释然:“醒了醒了。”
“废物!都是废物!”邱祁念把碍事的几颗头拍走,没好气道:“找你们来是给我医治小师弟的,你们倒好,一个个什么问题都说不出来,最后还不是靠我家小师弟身体好自己撑过来了!”
“是是是,大长老教训得是,我等回去定会刻苦钻研医术。”领头的医修大汗淋漓扶了扶额。
“快走快走。”邱祁念赶人出去,“别打扰随之休息。”
满屋子乌拉乌拉散了一大半,还剩几个零星的人头,邱祁念又去赶第一次没赶走的那个:“你还待在这作甚?”
明夺川抱着胳膊没动:“方宗主能醒,我当功不可没。”
“真会揽功。”邱祁念嗤道。
“是这样的,师姐。”方随怕邱祁念继续无差别攻击,无奈开口:“是明宗主的术法唤醒了我。”
气醒了。
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是他的的确确是被明夺川唤醒的,他这话说得没毛病。
方随对明夺川点了点头:“多谢。”
明夺川僵了会把胳膊放开,用下巴朝门口指了指:“我没有揽功的意思,救你也不是我本意,要谢就谢那只兔子吧。”
兔子。
能不能别提兔子。
方随再过闹心,还是睁开眼的第一刻就察觉到了兔子的位置。
邱祁念误会了他的意思,可是兔子没有,他知道那句“出去”是说给他听的,所以早就顺着人流一步一步退到了门口,甚至在明夺川将屋内视线引向他时一溜烟就化了兔子原形,蹲在门槛下面,不愿离开,又不愿让屋内的人能一眼瞧见它。
又变兔子。
方随想直接忽略明夺川这一句,邱祁念却正尴尬着,顺坡下驴连忙把谢时安抱了进来,摸了摸它的头,毫无防备地端到他面前:“原来是小谢的功劳,师姐早就说过,这世上数你家二徒弟最是贴心。”
他一捉就跑,邱祁念捉着倒是不跑了是吧。
兔子卧在邱祁念怀里偷偷拿眼睛瞅他一眼,见他面色仍然不虞,整颗兔子头又往邱祁念怀里钻了钻。
明夺川明显地“啧”了声。
邱祁念一顿,问他:“你啧什么?”
“没啧你。”
“那你啧什么?”
明夺川:“……我走。”
唯一的外人终于在邱祁念的胡搅蛮缠中离开房间。
方随也就不用再压抑着脾气,捏了捏鼻梁对邱祁念道:“师姐,劳烦,把你怀里的兔子扔出去。”
邱祁念:“啊?”
“劳烦。”方随重复道,“把你怀里的兔子扔出去,我现在没有力气,不然我自己下床亲手扔。”
“啊……哦。”邱祁念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提溜着兔子耳朵,用力一甩扔出了房间,兔子摔在门口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一声痛呼也没发出来。
竖着耳朵听门外动静的方随又轻轻松松气笑了。
邱祁念怕兔子再跑回来,走过去将门关严实了才回来告诉他:“这回进不来了,不过我刚刚看到明夺川把它抱走了,它挣扎了,没挣脱。”
“无事。”方随继续捏着鼻梁,“那两个一丘之貉,不用管。”
“那我能管什么?”邱祁念沉默片刻问道。
方随停下动作,迟缓地望向邱祁念。
邱祁念捏走胸前的兔子毛,静静地问他:“来方随之,你告诉我,我能管什么?”
“我跟谢时安睡了。”方随干脆道。
邱祁念摆到一半的架势轻飘飘卸了气,暴露出三分不解四分离奇来:“‘睡了’是什么意思?”
“亲过,上了榻,做了那档子鱼水之事,只差一份道侣契……”
“停停停。”邱祁念打断方随越来越荒谬的发言,半晌拍了下脑袋:“停下,让我缓缓。”
方随从善如流停下。
“所以——”邱祁念深吸口气,做出总结:“你不喜欢纵青珩,你喜欢谢时安?”
“显而易见啊,师姐。”方随被邱祁念不打弯的脑回路逗笑了,转念一想自己这被谢时安任意拿捏的智商,也没有嘲笑人家的资格,又冷下脸:“但是我很生气。”
“鬼门主和谢时安是一个人的事情,我只比师姐你早知道三天,他本想用迷迭枝粉迷晕我后偷偷把虚妄之海的事情办了,但那天你到九登山打破了他设下的结界,我提前醒过来了。”
“所以——”邱祁念恍然大悟,“你那回根本不是被我说动了,就是想去找人家!方随之你好狠的心!”
“错了。”方随之哎哟一声假装捂住胸口,“真错了,师姐。”
【作者有话说】
方随:人人都能捉兔子,为什么就本宗主捉不得!
◇ 第60章 计较
“别贫。”邱祁念一巴掌拍他头上,“说正经的,要搁以前,我不会同意你的。师徒私通,像什么样子!”
邱祁念愤愤说完,话锋一转,唉声叹气道:“不过你人都死一回了,师姐算是看开了,比起身家性命,没有什么更要紧了,爱喜欢谁喜欢谁吧……话再又说回来了。”
邱祁念郁闷道:“人还是对比出来的,你上一次喜欢大徒弟,丢了一颗心,掉了一条命,这一次喜欢二徒弟,心也回来了命也好好的了,这么一对比,就算……就算小谢真是那鬼门主,哦不,沈门主,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只要对你好就行,是谁都行。”
“等会。”邱祁念一巴掌又拍自己头上,“你喜欢人家还把人家扔出去作甚?”
“师姐。”方随道,“我喜欢他和我生他气,并不冲突。”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邱祁念问。
方随轻哼一声扭过头,切开话题:“不说这些了,师姐,这里是何处?”
“莲华宗都不认识了?这是我的山头!我特意给你留的屋子,八百年前就一直邀你过来住了,你一步也不愿意离开你那九登山,这回小谢正好求助到这里,我就把你挪过来了。”邱祁念说到兴头上正想详细介绍介绍,方才被她关紧的房门兀地大开,门外的光亮跳进来,方随眯了下眼,见门外站了两条人影。
“师兄?”邱祁念疑惑叫出声,“你怎么来了?”
另一道人影径直被忽略了存在,待方随眼睛逐渐适应,果然是贺瑾轩。
都来了。
两人迈过门槛进了屋子,邱祁念等范坤来走近,横身隔在贺瑾轩跟前,声音冷下来:“师兄,你带他过来干什么?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后我的山头,他贺瑾轩不允许踏上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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